羽绒服

按照今早查看的天气预报，气温本该不断回暖，达到春天应有的水平。

不过说到底，什么才是春天应有的水平呢？

总之我现在里面穿着一件短袖，外面套着一件羽绒服，站在橘黄色的阳光下，脸庞被晒得火辣辣的，背后却有凉风不断袭来。我不知道我到底冷还是热，我不知道我到底该不该脱掉这件羽绒服，它的内层早已被我的汗水浸湿，但我用手掸它衣袖上的灰尘时，分明是那么冰凉，把我指头冻得通红。

看了看周围没有人，没有人和我一样处在这个窘迫的境地，这真是太好了，可是我也没办法向别人倾诉自己的矛盾了。

不过说到底，这真的矛盾吗？

既然我自己不知道到底是热还是冷，这里现在也没有其他人会尖锐地指出我这身行头在这个天气下应该感到热还是冷。

那么，就这样保持现状不就好了吗？

不行，这太不正常了，这样暧昧的态度不能改变任何事情，连我目前在这里站着的理由以及是否还需要继续站着的理由都无法解释。

于是我假想了一个人，他对着我指手画脚：你明明感觉冷，你看看你的手指都缩到袖口里了，腿还打着哆嗦。嗯……不对，你明明感觉热，你看看你额头的发尖都粘在一起了，眼睛还眨巴着汗水。

他的评论也开始前后矛盾，没有对我产生丝毫帮助，看来他也不清楚我到底是冷是热。

我直截了当地问他，你感觉热还是冷？

这下他不说话了……

对啊，他不就是我吗？

如果我能知道自己现在是冷是热也就没必要问他了，所以他对我的指指点点终究也是我自己的臆想。一想到这儿，我感觉那股热气和寒意愈发加深了。

果然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活了这么多年我连自己到底是热还是冷都不清楚。我一边自嘲一边将视线回到眼前的那片荒凉的景色。

等等……

没错，我还可以通过观察四周将综合所得的信息进行推理来判断客观环境是冷是热，毕竟人类主观的感受和情感太容易变化了，不像那些客观存在的自然万物那样有迹可循。

太聪明了，只要找到正确的方法，我很快就能明白自己是冷是热了。我不禁陶醉在自己建构的这套逻辑闭环之中。

可是，待我再次定睛时，眼前那片景色压根没有丝毫信息点可以提取，它们安静地像一幅画，如同被镶嵌在玻璃橱窗内般让我觉得遥不可及。单调且无聊，这就是我思索两分钟后对眼前的自然万物下的定义。太可怕了，它们既不美好也不值得我继续去探索和挖掘它们背后是否拥有与我冷热有关系的线索。它们看上去被太阳照射着所以映衬出暖色调，但实际它们只是被定格在那里，故意呈现出一副暖洋洋的姿态，引诱我做出现在很热的判断。

真是危险和狡猾啊，我吓得流下一滴滚烫的冷汗。

既然如此，那应该是冷的吧？

我瞬间有一丝欣慰，但随即又意识到一个可怕的问题：

我还是无计可施。

如果是热的话，很简单，我只需要脱掉这件厚重的羽绒服就行；但是冷的话就复杂了，我没有多余的衣服可以添置，无法解决目前的窘境，问题再次回到原点。

我急得直跺脚，没办法改变现状就如同等死一样难受。

这时，一个穿着长袖的高瘦青年从我身边路过。

【穿这么多，你不热吗？】

脚步没有停留，他只回过头甩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表情。

哈哈哈……原来我是感觉热的吗？我真是太蠢了！

我慌忙揩去额头上的汗水，偷偷瞥了下四周，还好没有其他人注意到，一边暗自窃喜一边脱掉了已经捂出一股汗臭味的羽绒服，整个人如同卸下重物般轻松不少。

忽地一阵风从背后袭来。

哇啊好冷！我猛地打了个寒战，随后看了眼左手拎着的羽绒服，又看了眼前面已经远去的青年。

看来他也不清楚我到底是冷是热嘛，我摇摇头，慢悠悠地将羽绒服再次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