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双剧情梳理第六十一期:“太空歌剧”
(宣叙妄响篇章剧情的艺术成分比较高,梳理和解析中有不足的地方会变多,请多多谅解)
剧情的情节总是要跌宕起伏,从不喜平淡度日。主角总是命运多舛,却又机制灵敏,邪恶的反派如同一往情深的追随者,各自肩负着不可推卸的重要职责。
致命的毒蛇总会恰巧出现在人们面前,像魔术师的帽子里永远有扑腾的鸽子,灾厄如影随形,必定会极其精准地扼住戏中人命运的喉咙,直到所有的观众眼中流露出真切的恐惧,落下眼泪并响起雷鸣般的掌声。(这两句话其实是文案自己的自白,自己写的东西给玩家留下的深刻印象,并赢得雷鸣般的掌声,同时也总结了前面所有剧情,扼住戏中人命运的紧迫感。谁是戏中人?哈哈,就是你自己,玩家既是观赏这场戏剧的观众,同时也是这场戏剧的参与者,这句话有两个层面,不知道大家看不看得懂)
首席苦笑了一下,放下手里编绑着的木筏,向着传来一声声呼唤的方向望去,却感到了一丝违和,耳朵捕捉到微小的差异,一阵龙吼声先于笛声出现,很快,笛声变作了牵引。首席朝着笛声传开的方向走去,不料想被恶龙甩动尾巴阻拦了下来,随后,首席被恶龙吞噬。

宣告死亡的笛声太过悲伤,如同破碎的挽歌,思绪逐渐飘远了,身躯却无比沉重。扭动着身躯,抓挠着,像是想要挣脱看不见束缚的巨龙,危险地,尖锐地,疯狂地低鸣,嘶吼,吹奏的音律开始变得毫无章法,笛声逐渐低微孱弱,像是力尽之人勉强维系的扭曲曲调,是喑哑凄厉的最后一道泣声。(这里对应的是《Sie liebten sich beide》音乐的第四段,古典优美的歌剧,勉强用电音维系着曲调,用电音与歌剧结合,产生一种支离破碎的美,再配上赛琳娜残缺的躯体,简直绝了)
刹那间,万籁俱寂,只剩下粘稠的血液滴落在地面上的滴答声,首席的意识迅速被吸收殆尽,理智一点点被蚕食,生命在缓慢流失。恶龙的爪牙冰冷而锋利,感觉到自己仅仅是一块看得出人形的肉块或者长条的骨架,被痛苦牢牢钉在了原地。痛楚和解脱宛如胎中孪生版密不可分,虚幻和真实交织混杂在一起,是梦境吗?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个身影。吞噬,肢解,融合,少女支离的躯体和与凝聚着至死不灭的灵魂,是记忆里抹不去的痛苦碎片。那个受困在巨大怪物胸腔之中破碎的少女所尝受的痛苦定比现在自己强烈百倍,千倍。理智开始涣散,沉重的负罪感像潮汐般涌了上来,悠长的笛声,诡秘的术法,操纵牵引着恶龙,向这个世界覆下浓重的,灾厄与死亡阴影。这会是少女的复仇吗?亦或是谁人的罪愆招致的恶果吗?
首席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将沉重的头颅微微偏向笛声逝去的方向,视野逐渐变得模糊,吹笛少女与破碎的人形渐渐重叠在一起。远远的一眼中,少女微微耸立着双肩,她紧紧地攥着手中不再吹奏的长笛,额发低垂着遮掩住了面容,她孑然伫立着,宛如一座被长久流放的孤岛。被无边的孤寂与哀戚环绕着的孤岛,并不存在臆想中一丝一毫快意与解脱.
一切感知都变得模糊且黏腻,意识变得虚无且轻浮,耳畔传来丝线般的絮语。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吹笛人并不想伤害任何人,但她被牵制在了恶龙的身上,她所作的就是在提醒人们不要靠近,与主线剧情对应)

少女的眸子闪动着,似乎正透过冰冷板正的墙壁注视着另一个世界,心绪被提拉着,她声调却慢慢低了下来,带着难以觉察的颤动。长发少女向另一名粉色短头发少女讲述着自己写的故事……它仰面朝天掉进水里,而巨大的天空附身而来。粉法少女迫切地催促着,后来呢?龙呢?龙呢?

这就是故事的结局吗?以无尽的悔恨与悲剧落下终幕。
自己像是溺水一般,身体里所有器官都被浸泡在水里,肿胀而酸涩。眩晕,失重,如梦方醒般,分不清开始或是结束,自己不禁开始大口呼吸。这时传来了艾拉的呼声,灵魂像是被一瞬间拉扯回到躯壳之中,眼前的血色迅速褪去,心跳重新回到了胸腔,有一只手轻轻落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另一只手则绕到脑后,将自己佩戴的链接设备摘了下来。
映入眼帘的是艾拉近在咫尺的脸庞,她微微俯着身,手搭在自己的肩上,充满光彩的瞳仁直直望进自己的眼睛,似乎在确认自己的情况。首席安慰道,我没事。话音刚落,记忆便逐渐浮现出来了。

拨动时间之轮,时间回到在执行塞壬那部分红潮清除行动之后,灰鸦小队俩同大部队,都在总指挥汉斯的带领下返回了空中花园。在做完地面报告之后,首席马上就联络的艾拉,将赛琳娜有关的情报全部据实相告。得知情况的艾拉数次向艾拉提交下地面调查的申请,但由于当时地面情况太过复杂,全部申请都被驳回了。
艺术协会的会长艾伦也尽力劝道,这次情况特殊,抱歉,即使是我也无法对驳回结果表示异议,如果有关于赛琳娜……
在念及名字的时候,艾伦顿了顿,那是整个艺术协会皆知的名字,少负盛名的艺术家。之后艾伦继续说道,任何线索,艺术协会都会利用可调用的资源追查到底,在调查和样品分析结果出来之前,我们只能等待。
艾拉接受了这个提案,而等待分析结果出来的期间,她向首席发出了一个邀请。

这时候思绪再次回到眼前。艾拉解释道,你刚才体验了一场“戏剧”。随后艾拉放下了手臂,直起了身。首席这才看清,艾拉手里握着一个小型的全息设备链接器,样式精美,比起技术产品,更像是某种复古装饰品或者身份的象征,某种冠冕之类的。艾拉继续说道,看来这项沉浸式全息戏剧技术还不够成熟,至少在用户体验这一块还没达到使用要求,
首席不禁吐槽,这比远程链接的后遗症还要严重。艾拉点点头回应道,我认为这项技术和远程链接很相似,远程链接技术能让指挥官与构造体共感,而体验戏剧,其实也是一种情感链接,甚至从对象角度来说,它是维度更广的链接,戏剧的链接不仅在角色与角色之间,角色与观众之间,也在观众与创作者、与演员之间,后半段,是赛琳娜曾经跟我说过的话。
熟悉而俏皮的微笑浮现在艾拉的脸上,眼神却很认真,即使不在任务过程中,仍会观察周围的事物,进行总结和分析,并加以利用。艾拉沉默了一会,似乎是又想起了行踪不明的挚友,然后向首席问道,可以告诉我吗?你在刚才这部戏剧中,看到了什么?
首席回道,那是一个关于“恶龙”的故事。艾拉继续问道,你是勇者吗?或者说,你在其中扮演着勇者吗?
首席顿了几秒,若有所思地回答道,这个故事里面不存在勇者,在故事最后,龙把“我”杀了。
艾拉瞪大了双眼,呢喃道,这和我记忆里故事的结局,完全不同。首席反问道,这个故事是赛琳娜写的吗?
艾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询问首席听说过《阿卡狄亚大撤退》这部戏剧吗?首席点了点头,知道那是由年轻的天才歌剧家谱写的作品,尽善尽美的艺术作品,在恢宏典雅的空中花园大剧院首次上演便已是座无虚席,一票难求的盛况。
艾拉继续说道,那是赛琳娜第一部在正式舞台上演的歌剧作品,第一部广为人知的剧作,而我和赛琳娜是因为戏剧《暴风雨》认识的。

艾拉回忆起之前与赛琳娜相识的过往,在小小展会中,少女使用简陋的全息投影机器演绎着自己改编导演的,早已被潮流所抛弃的黄金时代的经典剧作,期待许久的故事结局,是与原作一样的大团圆。艾拉当时想着,这有什么意义吗?在踏上相同的道路后,她逐渐明白了。创作者的真意总会在作品中暴露无遗,曾经思考过什么,曾经经历过什么,真正想要传达什么,不论是苍白的臆想,或是满腔愤恨,傲慢,天真,自以为是,卑微,欲求,无言以对,一切能与人言说或不可与人言说之意。
那,为什么现在这个故事会是这样的结局呢?
艾拉再次回想起和艾伦的对话,艾伦说道,在《阿卡狄亚大撤退》成功上演后,赛琳娜就推辞了所有的采访和庆功邀请,并向我递交了休假神申请,我批准了,有些创作者会害怕自己在作品以外的浮华世界迷失,这再正常不过,当时我也认为,《阿卡狄亚大撤退》仅仅是赛琳娜的剧作家生涯中微不足道的开始罢了,在这段期间,我仅见过她一次。(《阿卡狄亚大撤退》并不是赛琳娜剧作家生涯的开始,却是另一段人生的开始)

与媒体长枪短炮,通过各种媒介向外呈现的被鲜花与掌声环绕着,意气风发的新生代艺术家面貌不同,艾伦所见到赛琳娜丝毫没有半点沉溺在赞誉之中的模样,她发丝凌乱,步履匆匆,并没有佳作偶成后的余裕或者一丝一毫神情姿态上的张扬自满,仿佛在与什么敌人进行永恒地对峙,全无半分回旋的余地。(赛琳娜被观看《阿卡狄亚大撤退》的构造体士兵批评了)
随后,赛琳娜找到艾伦会长申请协会内的戏剧机器“哈姆雷特”的长期使用以及资料提交的权限。这时候艾伦才注意到赛琳娜抱着一些原始数据资料以及软体,其中包括她刚加入艺术协会时使用的笔记本。他曾好奇问过赛琳娜关于笔记本里面的内容,她只是简单地回答那是一个幻想故事,是一个未完成地幻想故事,是我接触歌剧这一载体之前写作的故事,十分稚嫩,毫无章法。艾伦有些感兴趣,便接着追问。赛琳娜解释道,是最初的故事创作,原定的结局还未写下,最近在和挚友的交谈中,有了一些对故事的新想法和理解。
艾伦思索片刻问道,会对原本的故事进行修改吗?赛琳娜沉默了一会,随即笑道,也许会,也许不会,但我仍希望将这个故事完成,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借助协会里最新的戏剧机器,来对这个故事进行排演。
艾伦毫不吝啬地答应了。
再后来,艾伦所见到的赛琳娜,已经是坚定的考古小队队员,构造体赛琳娜,

眼前的艾拉继续对首席说到,你刚才浸入体验的,就是赛琳娜最初的创作。首席有些疑惑的问道,那个“哈姆雷特”是?
艾拉解释道,“哈姆雷特”是艺术协会的全息AI戏剧机器的名字,它运用了最新型的戏剧演出技术,与传统戏剧表演不同,它是完全浸入式的体验,但由于造价高昂和技术尚未成熟等原因,并未投入商业使用,你现在体验所使用的机器,是空中花园唯一一台,它的定期维修是由科学理事会负责的,甚至需要通过监察院的审批,至于“哈姆雷特”这个名字,是由艾伦会长亲自命名的。
听到艾拉详细的解说后,首席问道,需要自己做什么吗?
艾拉回道,很多人曾认为赛琳娜放弃了歌剧,也放弃了艺术,但并不是,正是因为对艺术的追求,对描绘真实的渴望,赛琳娜才成为了构造体,很多人早在空间站任务那时候就认为赛琳娜已经失去了任何一点生还的希望。
首席突然想起来自己在与死亡进行贴面礼的时候,与埋藏在塞壬体内的残破人形对望那一眼,深深地印刻在脑海中。

艾拉继续说到,赛琳娜从未放弃过。这结局是否太过草率?又太过令人悲恸?在“哈姆雷特”的数据信息里,赛琳娜作为上传者上传的记录一共由三条,所有数据资料均上传到了同一个软体包,并进行了简单的加密,第一次上传,是赛琳娜刚加入艺术协会不久;第二次上传,是《阿卡狄亚大撤退》演出结束后;第三次上传,是最后的空间站任务之前。
艾拉不禁想着,这个故事不止一个结局,也许赛琳娜曾经反复修改过这个故事,赛琳娜排演了这个故事无数次,这是在来往邮件中,赛琳娜的寥寥数语提到的一件小事,通过“哈姆雷特”的后台软体运行数据也可以得知。作为剧作者,作为参演者,作为观众,你想传达什么,你经历了什么,你感受到什么呢。
并不是完全无法暴力破解“哈姆雷特”里的软体,像是不愿把花朵支离分解,她愿意体验,愿意倾听,以剧中人,以观众,以体验者的身份,去感知赛琳娜遗留下的信息,也许这样的行为如同自我安慰,这样的坚持可能毫无意义,所谓不同的终局也并不存在,心意与境遇永远无法相通。
是这样的吗,赛琳娜?

首席第二次浸入戏剧中,翻过高山,越过海洋,走过村庄,在最后遇到了恶龙和吹笛人,吹笛人操纵着恶龙,向大地散播死亡与绝望——勇者必将克服艰难险阻,前往大地的彼方讨伐恶龙,在众望之下,勇者打败了邪恶的吹笛人,故事迎来幸福的结局。会是这样的故事吗?那灾厄之声如此温柔,为何笛声伴随灾厄,为何吹笛人不愿停下吹奏?那是预警,亦或是求救?这些疑问并没有回答,但首席清楚的认识到,与龙同行的吹笛人是解开一切谜团的关键。
勇者的剑锋刺进了吹笛人的胸膛,滴落的鲜血已然浸湿了少女的裙摆,恶龙垂下巨大的头颅,胸腔不断起伏,爪牙无力地抓挠着。少女的嘴唇翕动着,像是为了用尽了最后一丝气力,笛声孱弱而呜咽,却久久不愿断绝,鸢尾紫的眼瞳里没有任何怨怼与仇恨,像一汪秋日平静的湖水,却蕴含着千言万语。
龙与少女的生命之线连接着,恶龙必须被消灭,而少女知晓着一切,犹豫的每一秒都会有人因此而死去,在目光交汇的刹那,双方都明白了彼此的想法和决意。长笛底端的锋刃深深嵌入了血肉,痛苦使她的气息变得断续,哀绝的笛声诉说着一切。勇者必须完成他的使命。
少女微微仰头,沐浴在天光之下,她的目光穿过了阴冷壁窟,越过灾厄遍布,荒芜的大地,见到了何等美妙的光景。她仿佛忘却了所有的苦难,微微牵动了嘴角。乐章即将落下最后一个音符,少女将长笛斜靠在胸前,安然阖上了双眼。恶龙血红的双瞳逐渐黯淡了下来,它瘫伏在地面,彻底失去了气息。

巨大的无力感攫住了首席。世界飞快地倒退,现实的五感回到了身体,无数记忆充斥在脑海。像一个迟到的预言,对先知的审判一般。少女书写着她的末路,这是多么戏剧性的巧合。她已将所有想象的苦难付诸笔尖,细细地描摹书写,将所有悲伤的体会蕴藏在胸间,然后冰冷的现实将它们一一应验兑现。
这是一出多么悲伤又滑稽的戏剧。
傲慢。
天才。
幼稚。
赛琳娜攥紧了手指,她微微挺直了脊背。一名记者采访道,为了创作《阿卡狄亚大撤退》这部作品,听说您收集了很多相关资料……
“苍白的臆想。”
呃,关于戏剧结尾的设计——濒死的士兵为离开地表的人们献上祝福的那一幕,很多观众,乃至评论家都表示大受感动,您的创作灵感来源是什么呢?那真是绝妙的收场!
“你的作品里空无一物。”
哈.……不如我们聊些轻松点的话题,在没有灵感的时候,您会做些什么呢?
强光照耀着,仪器以超越微秒的速率记录着眼球的转动,手指的动作,唇角的弧度,身体的每一寸颤栗。她原以为自己已无所遁形,张嘴无声,赛琳娜大口大口地喘息,她的双手紧紧地按压着自己的心脏,鼓噪地、不安的心脏。
一团浓重的墨迹洇湿了纸面,钢笔掉落在地板上,全息屏幕亮着,一段文字出现又被撤回,无数的幻想充斥在她的脑海,如同往日的亡魂纠缠着她,叫嚣着想要显灵。 她指尖发烫,引以为豪的文字却七零八落,她的字句不再优美,拼凑不出任何有意义的段落,从始至终都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没有停笔的时刻,散场不意味着结束,她只能不断地写下去,惶恐不安地写下去,即使她以为她什么都写不出来了,即使她什么都写不出来了。
她笔下是傲慢,幼稚,天真,虚假,苍白的臆想,她的作品里空无一物。
她无可辩驳。
温室的花朵,从未直面过真正暴风雨,在末日的境况下,她一出生便身在方舟,她纵览自己的过去,一切都那么苍白无力,没有任何厚重的含义,她的狼狈不堪仅因被尖刻地评价,而去揣测真正苦难的那一瞬,一直萦绕着她的愧疚感彻底攫住了心胸。即使如此,她甚至还在渴望从这份愧疚带来的不安与痛苦中汲取出一点点创作的能量,她已经失去了所有的魔法。

之后,她找到了自己最初的创作,那是一个非常简单、幼稚的幻想故事。她用不流畅的笔触描绘了一整个世界,她用言语传达,向挚友分享她的世界,她的世界在一个小小的本子里,满满的,里面有心地磊落的勇者,神秘的吹笛人,拥有魔力的女巫,邪恶的巨龙和无数无数深陷困境但依旧充满希望的人民,里面有年幼的,天真的,幼稚的自己。是的,她一开始并没有什么高尚的理想,她只是想表达而已,于是她提起了笔,然后把自己揉碎了,她把现在这个傲慢的,痛苦的,愧疚的自己也放进了这个故事里。她的故事,永远未完待续。
在红潮行动当日,空中花园的监察院技术科内,一个个操作终端被快速敲击着,全息屏幕以微秒的速度闪烁切换,人们专注着手头的工作,偶尔有聚集在一起交谈的声音,三三两两的人形成一个圈,又很快又各自散去。随着“嘀——”的一声,科室的门自动敞开了。穿着制式制服的人类迎了上去,操作着终端进行清单核对,在目光触及到这次运送的物品时,她不由得后退了一步。巨大的幔布遮盖下隐隐显露出形若人形雕塑的轮廓,但由于过于巨大,它几乎堵住了行走的通道。
名叫苏勒的女性疑惑道,这是什么?为什么艺术协会的设备需要我们这边进行实体技术查验和监察审批?
这样的提问并没有指望得到任何应答,更类似于感叹。因为空中花园行政部门所有物品的流通审批必须伴随明确的文件说明上传至对应接收部门的终端。在系统上敲击下接收的指令,苏勒却发现附属的说明文件上显示了查阅权限限制的标识提示。苏勒皱着眉头,甫一抬头,猛然一惊,一只手正抚在幔布上。
同样穿着制式服装的粉色短发的女性构造体偏转了视线,微微点头对同事打了招呼。苏勒喊道,伊什梅尔,你吓到我了。
名为伊什梅尔的粉发女性温柔地道歉道,抱歉,刚才视线被挡住了。(唯一让慈悲者道歉的人,看了刻命螺旋章节的剧情,想想都后怕)

苏勒没有就此话题多说什么,摆了摆手表示算了,然后继续询问伊什梅尔,从地面上回来了?有什么发现吗?听说这次的状况很危急,什么情况?相关任务的保密权限等级都特别高,没有什么消息传出来。
伊什梅尔回道,这次是比较特殊。但伊什梅尔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换了个话题,她伸出一只手,然后将收掌摊开,一种紫色的花卉出现在她的掌心。伊什梅尔说道,这次,我在下面发现了这个,紫色的鸢尾花。
长剑般叶片舒展着,梦幻般紫色纤弱的花瓣微微蜷曲着,层层叠成一个优美的形状,这不是任何人工造物能够媲美的绝妙杰作。花朵漂浮在伊什梅尔的掌心之中,闪烁着的光点无一说明了掌心之景并非真实。这是一朵数据之花。(拥有极高的算力才能做到这种精细的数据投影建模)
苏勒叹道,你还真有闲情逸致。在仔细打量研究之后,苏勒发现这确确实实只是一朵普通的、由数据构建而成的美丽花卉后,兴趣骤降。即使每次任何人员从地表返航,都要经过漫长的多工序检验及消毒的流程处理。所有从地表上带回的物品都需要经过特殊审批,就算是一朵花,一粒石粒。而伊什梅尔极其喜好收集,她似乎对地面上的任何事物都兴趣盎然。(这是慈悲者真正身份的伏笔)
而现实情况的限制使得伊什梅尔开始使用她的能力。伊什梅尔拥有极强的数据收集重建能力,虽然没有求证过具体数据,但苏勒确信伊什梅尔是空中花园里构造体算力顶尖的一批,几乎可以算作魔法了。(不,是已经超脱世界了)
经伊什梅尔之手复原的物品与真实的物品相比,反而会更加精妙和“真实”,就仿佛黄金时代传说里的拉比,使用巫术为黏土灌注灵魂一般,但可惜的是,她似乎只对一些莫名其妙的小玩意感兴趣。譬如这次的鸢尾花卉,譬如上次带回的灰色的提线玩偶……(灰色的提线玩偶关联的是罗兰,鸢尾花是赛琳娜)
苏勒不由望向伊什梅尔的座位,桌面上光点浮动着,走近仿佛是一个黄金时代的展览柜,摆满了各种奇异的小玩意。思绪飘远了,回过头来,她看向伊什梅尔,她正与科室里的其他人讲着话,似乎意识到苏勒的目光,微微侧过眼来。那白色的眼瞳仿佛充满魔力又一片虚无,她微微笑着,仿佛在问怎么了。
苏勒回道,啊对了……外面有个大部头……好像叫什么“哈姆雷特”,我的权限等级不够,浏览不了交接文件,你这边看看?
伊什梅尔向周遭的人作了个示意,低头查阅起了系统。她的目光似乎停留在某一行字上,半响,她关闭了系统。(伊什梅尔对赛琳娜的戏剧进行了修改,这也是为什么活动中玩家打的恶龙这么硬的原因,还有恶龙身上类似帕弥什一样的感染物,伊什梅尔修改了赛琳娜的戏剧,借此告诉能够理解这些意思的那个人一些信息,赛琳娜并未从世界上消失)

清醒过来的首席第三次浸入这场戏剧中,这次勇者寻到了屠龙的宝剑,将城堡中的恶龙击败。恶龙摧毁了人们过往之日,却给人们的未来之日加上荣光,人们在欢庆中相拥,落泪,勇者的传说传遍了大陆的每一寸土地,人们传唱着同一首歌谣。歌谣里诅咒中永不绽放的花朵漫山遍野摇曳,风再也不会吹过少女的骨骸,雨水带着暖意涓涓落下,却不再夹带着风暴。
旭日初升,照耀少女所见的万物,湖面波光粼粼,山峦光明而壮美。吹笛少女穿过了山川,越过了湖泊,行走于大地之上,她以双脚踏遍,以双眼见证,她看到了覆盖刍草的平原,生长繁花的堤岸;她看到了涌潮浪漫的海滨,风雨后的虹霞。她看到了世间一切伟大而浪漫的奇景。

笛声悠远,恶龙长啸,勇者呼喊着谁的名字……
热烈的声音在她的世界绽开了,一束光芒刺开了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一切终于有了变化。她醒着吗?她还梦着吗?声音是在呼喊她吗?弥散的记忆缓缓聚拢,众多的声音在荒芜的意识海里汇集凝聚成一条纤弱且细微的引线,摇摇欲坠。
此时在地面上,少女睁开眼睛,而世界在此刻阗静无声。少女行走在大地之上,最后一丝暮色黯淡下去,第一颗星开始闪耀,星轨轮转,斗转星移,天空之城流光溢彩,踹跹的脚步在此驻足,群集的飞鸟振翅而来,久久盘旋不落,少女置身于紫色的花海之中,一切如梦幻般。
天空明明如此高远,夜幕却细腻而温柔,仿佛伸手可触。
胸腔里核心部分酸涩而满足,非常奇妙……且久违的感觉。那份奇异的感觉牢牢地攀附着她,促使着她想要倾吐,想要诉说,想要分享此刻种种。而环顾四周,茫茫大地,空寂无人。她想要和谁细细诉说呢?她想要向谁娓娓道来这一切呢?她是曾寄予何种媒介将心意反复描绘过……吗?
脑海中的记忆如烟雾般朦胧离散,只有一根汇聚的细长的引线堪堪维系着,引线触动那一刹,少女仿佛受到感应般微微抬头,一颗曳尾的流星在此刻划过天际。注视着夜空,叹息一般的歌谣不自觉溢出了唇齿之间。
遥远的天空之上会有什么吗?星辰之间会有人存在吗?(这里可以看出地表上的赛琳娜已经失忆了)

时间回到赛琳娜改造前的某天,伊甸的人造夜幕已然降下,卧室里照明设施准点自动切换成暖熏的夜间模式。结局写就,落下故事的最后一个句点,本该收笔就罢,心绪却如同潮涌,无法在此刻彻底平息。少女斟酌了好久,在笔尖的墨迹胭染开之前,在故事的结局之后,她提笔写下心中浮现的诗句。
我给你我设法保全的我的核心——
不营字造句,不和梦交易,
不被时间、欢乐和逆境触动的核心。
我给你关于你生命的诠释,
关于你自己的理论,
你的真实而惊人的存在。
(这几句诗的含义比较难理解,出自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 的诗歌《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是一首情诗;
I offer you that kernel of myself that I have saved somehow-the central heart that deals not in words, traffics not with dreams and is untouched by time, by joy, by adversities.
我给你我设法保全的我自己的核心——不营字造句,不和梦想交易,不被时间、欢乐和逆境触动的核心。
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Jorge Luis Borges,1899年8月24日-1986年6月14日),阿根廷诗人、小说家、散文家兼翻译家,被誉为作家中的考古学家。生于布宜诺斯艾利斯(Buenos Aires)一个有英国血统的律师家庭。在日内瓦上中学,在剑桥读大学。掌握英、法、德等多国文字。 作品涵盖短文、随笔小品、诗、文学评论、翻译文学多个领域。其中以拉丁文隽永的文字和深刻的哲理见长。1933年出版第一部诗集,1935年出版第一部短篇小说集,奠定其在阿根廷文坛的地位。曾任阿根廷国立图书馆馆长、布宜诺斯艾利斯大学哲学文学系英国文学教授。代表作有诗集《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激情》、《老虎的金黄》,短篇小说集《小径分岔的花园》、《阿莱夫》等。摘自百度百科)
戏剧构建的世界逐步解构,映像从眼前缓缓褪去,现实的五官重新回到身体里,一只手在首席眼前晃动。艾拉问道,你在想什么呢?首席摇了摇头回道,想起了一些诗句,是博尔赫斯的诗。艾拉接着念了出来,首席疑惑艾拉怎么知道。艾拉回道,那是黄金时代著名的诗人、作者和翻译家作品的其中一篇,早就归于历史的故纸堆里了,空中花园的新一代鲜有人知,我也是从赛琳娜那里听说的,她在来往的邮件中提到过,那是她喜欢的诗作,曾在作品中引用收尾,她是我见过最理想主义也是最务实主义的人,成熟的时候果断决绝到了极点,天真的时候又满脑子都是一些不切实际的浪漫想法。

艾拉继续追问道,这次,在戏剧中你看到了什么?
首席回道,“哈姆雷特”出现在了戏剧中。艾拉思索片刻回道,我想你应该是触发了“第四面墙”(第四堵墙(fourth wall),简称第四墙,属于戏剧术语,是指一面在传统三壁镜框式舞台中虚构的“墙”。它可以让观众看见戏剧中的观众。从另一个层面讲,观众在电影、电视节目中出现,可以被看做是“打破第四面墙”。
在镜框舞台上,一般写实的室内景只有三面墙,沿台口的一面不存在的墙,被视为“第四堵墙”。
在镜框式舞台上,通过人们的想象位于舞台台口的一道实际上并不存在的“墙”。它是由对舞台“三向度”空间实体联想而产生,并与箱式布景的“三面墙”相联系而言的。它的作用是试图将演员与观众隔开,使演员忘记观众的存在,而只在想象中承认“第四堵墙”的存在。
第四面墙的建立很大原因是因为现实主义剧的出现。它的出现导致了很多艺术家直接关注提升戏剧性和喜剧效果,导致这种界限破开,例如,舞台上的演员直接对观众说话。摘自百度百科。)
艾拉继续说到,所以,作为剧中演员的你,通过人物的合理行动使得非悲剧的结局变得更加合理,于是触发了第四面墙,使得哈姆雷特直接在戏剧中出现。作为一种已写入的表演手法,这倒不足为奇……总之……恶龙被打败,“勇者”和“吹笛人”都活了下来吗?最后吹笛人踏上了旅途?比起之前,我更喜欢这个结局。
首席回道,独自踏上旅途还是太孤独了。
艾拉赞同地回道,我也觉得……但至少,大家都活下来了。艾拉长嘘了一口气,调整心情后,她调转了话头,现在已经触发了三个结局了……但我并不认为这是最后一个。首席回道,故事里的水手提到了旅行者,我认为她和吹笛人是同一个人。艾拉所有思索,也许她们都代表了故事里的赛琳娜,正是因为这次旅行,她才成为了吹笛人。
首席点点头,然后说到,水手还提到了塞壬之音,红潮行动时的记忆一瞬间飞过脑海,记忆中那“塞壬之音”的来源,那可怖的怪物,正是这部剧作的作者。这未免太过巧合。
随着曲调的结束,自己越发确认了,这是那柔和的咏叹调下半阙,是深海沉溺的孤鲸觅得族群,是在初见时向辽阔大海敬献的最为温柔的赞歌。一个近乎完美的结局。
艾拉思索着,赛琳娜之前说过,只有看见了真正的大海,她才会把这首歌的下半部分补全,可这段近乎完美的收尾旋律又怎么会出现在她先前写就的戏剧之中?两端记忆中的旋律又太过切合(是慈悲者帮赛琳娜补全的)
各种大胆的、可笑、自以为是的想法纷纷冒出头来,被紧张,兴奋,害怕种种复杂的情绪所夹裹,艾拉的身躯微微颤抖着。
首席平静地说道,我会再一次浸入戏剧。艾拉看着首席,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甚至有着强行压抑的狂喜和小心翼翼的哀求,仿佛下一秒她会笑出来——或者落下眼泪,谁也无法作准。仿佛为了抵抗内心强烈的情绪,她微微站直了身体。

勇者面向恶龙,守卫着背后的家园,高举起象征着正义和勇气的勇者之剑。
她在梦着吗?她醒着吗?她究竟是谁?是公主,是旅行者,是吹笛人,是久远的灰烬,是海边的遗骸,是拂面的清风,是引路的花,是勇者的剑,是魔力之笛。她目睹了无数次自己被杀死的场景,故事却因为勇者的行动和选择发生了变化。
是谁一直在呼唤她?


刻瑞斯,最丰饶的女神,我是天上的彩虹,我是天后的使官;天后在云端,传旨请你离开你那繁荣着小麦、大麦、黑麦、野豆、豌豆的膏田;离开你那羊群所游息的茂草的山坡,以及伺牧它们的铺满刍草的平原;离开你那生长着立金花和蒲苇的堤岸,多雨的四月奉着你的命令而把它装饰着的;在那里给清冷的水仙女们备下了洁净的冠冕;离开你那为失恋的情郎们所爱好而徘徊旗下的金雀花的薮丛;你那牵藤的葡萄园;你那荒瘠斥卤的海滨,你所散步游息的所在;请你离开这些地方,到这里的草地上来,和尊严的天后陛下一同游戏;她的孔雀已经轻捷地飞翔起来了。
(克瑞斯(拉丁语:Cĕrēs、英语:Ceres) ,是罗马神话中的农业和丰收女神,罗马十二主神之一。对应希腊神话中的德墨忒尔。
克瑞斯是朱庇特的姐姐,也是西方是最受欢迎的神祇之一。她教会人类耕种,给予大地生机。她具有无边的法力,可以使土地肥沃、植物茂盛、五谷丰登,也可以令大地枯萎、万物凋零、寸草不生。可以让人拥有享之不尽的财富,同时也可以让人家徒四壁、一贫如洗。摘自百度百科)
女巫在最后一刻救下了吹笛人,勇者成功讨伐了恶龙。少时的友人,她们在命运无形的牵引下,彼此终于相认。在开遍芍药与鸢尾花的湖畔上。她们彼此诉说着先前的遭遇,一切因缘巧合以及阔别重逢的喜悦。
(注意看图片中水面地倒影,赛琳娜和艾拉紧紧抱在了一起)

娇小的艾拉欢呼着,赛琳娜!你是天才!你一定诗歌天才!我真的、真的好喜欢这个故事,为什么你不把它写下来,就像改编《暴风雨》一样,把它变成戏剧,搬上舞台,你亲手谱写的原创戏剧,我想那一定会非常精彩,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赛琳娜悄悄地攥紧了放置在膝上的手指,谦虚地回答道,我认为这个故事还有很多不足……
以幻想碎片构建的故事世界,她对叙事的种种规范了解浅薄,对各种叙事技巧的掌握也十分青涩,甚至下意识像咏颂诗歌般讲述这个幻想中的故事……赛琳娜感到十分不安。
艾拉回道,可是我就非常喜欢你讲的那些啊,好美,他们都好美,在听你讲的时候我的脑海里已经浮现出画面了,我现在就想把出现在脑海的景象通通画下来!
赛琳娜张开嘴,她想说什么呢?这个故事的情节还是太过单薄?故事的想法天真,过于不切实际?执着于浪漫而美好的表述,不自觉加入太多灵感和意象的碎片,言辞不够直白有力?从一开始,她便深知自己的不足。一切未曾脱口的话语被拦腰打断,艾拉伸出手,结结实实地给了赛琳娜一个猝不及防的拥抱。身体传来的体温热烈,连同心跳都变得灼热而有力。
艾拉继续说道……到时候,这部戏剧的舞台布景设计可以交给我吗?
赛琳娜心中鼓噪着,即使是天真的幻想,即使毫无章法,即使她的故事幼稚而青涩,一切总有开始,她想要写下来,她想要尝试。

在空间站任务出战之前,赛琳娜曾与艺术协会会长艾伦有过一次交谈。
艾伦问道,你的歌剧一度在整个空中花园引起轰动,所有艺术协会的人都看好你的前途,没有人怀疑你的天赋和已有的实力,你出身优渥,前程本该像是钻石那样璀璨闪亮,你没有任何迫不得已,所以不得不成为构造体的理由,那么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成为了构造体,加入考古小队?请不要误会,即便是考古小队的队员,也可以继续从事之前的兴趣爱好,只是因为这些必须定期履行的考古任务,现在你能专注于歌剧的时间相比之前应该已经大大减少了,我不认为你放弃了歌剧,但是你并不是那种三心二意的人。
赛琳娜沉思了很久,并没有作答,反倒调转了话题,她与会长聊起自己的第一部原创歌剧。并非以现实为题材的《阿卡狄亚大撤退》,而是一部没有名字、未有确定的结局、无法称作真正完成的幻想故事作品。仅从起笔的时间算起,那是赛琳娜的第一部原创的戏剧作品,真正的原创剧作生涯的开端,但论完成度、篇幅和名气,相比于《阿卡狄亚大撤退》,那只能称作未完成的案前习作罢了。
在《阿卡狄亚大撤退》大获成功后,剧院的主理人,各家出版商纷纷找上门来,希望预约演出和出版赛琳娜已有的其他剧作作品,但在赛琳娜表示除却《阿卡狄亚大撤退》外,只有一部未完成的,极其不成熟的处女作后,向她抛出橄榄枝的人们却没有失去兴趣。
有人大谈早期作品的商业价值,有人很快递上了关于出版包装的方案书,而有人在她浅谈完关于这部作品的一些编排设计后拍案叫绝,并表示即使无法出版这部著作,也希望能以私人的身份拜读一二。但都被赛琳娜一一婉拒。
艾伦继续问道,你是为作品所带来额外的认可和关注而苦恼吗?
赛琳娜摇了摇头回道,在《阿卡狄亚大撤退》上演后,我从一位真实经历过战争的士兵口中,得到了极其深刻且一针见血的反馈。
士兵的话语反复鞭挞着她,审判着她。她傲慢地描绘一个她完全陌生的真实时代,自作主张地揣摩着剧中人的处境与心绪用盛大与华美去演绎一场惨痛战争的记忆。多么愚蠢的行径。惭愧,迷惑,不安等等复杂的情绪如游魂般萦绕着她,逼迫她面对她所犯下的罪行,指责她无比糟糕的创作。
她无法得到赦免,她无法给予自己赦免。
她停留在原地,她的创作停留在原地。
(每一份对赛琳娜这部作品的赞美,都是插在赛琳娜心里的一把刀子)

书写出来的文字在笔尖一端反复诘问着她,传达是否真实?描述是否准确?是否一切仅是一厢情愿的天真臆想?如何才能描述真实呢?她一路以来的创作是如此不堪吗?
赛琳娜回过头去,她找到了最初创作的初稿,那满纸的空想。赛琳娜回到了最初我利用小机器人演出《暴风雨》的虚拟展馆,展馆的技术已经更新迭代,就连展馆的负责人也在近期换了新的面孔,以战争为题材的全息游戏依旧流行,相关的展厅吞并了一些休闲相关的区域。
在回到家里之后,赛琳娜做了一个决定,通过邮件向新的展馆负责人申请虚拟戏剧的展位,她并没有以空中花园炙手可热的剧作家赛琳娜的身份,而是以笔名作为邮件署名,一如开始,没有任何名气和资源,仅凭一腔创作的热情的年轻创作者,惴惴不安地等待着一个表达的机会。
但赛琳娜的邮件仿佛石沉大海,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在苦等了三天后,她再次撰写了一封邮件,并附上了她的作品,她在信中恳切地表达了自己的希望和布展计划。而后过了两天,她终于得到了回信,但负责人拒绝了她的申请,并不加以解释原因,在短暂的踌躇思考之后,她决定通过见面的方式与负责人进行交谈,向他传达自己的恳求。
随后,赛琳娜在展馆线上系统提交了面谈申请,她早早来到了会客厅,但直到接近闭馆的时候,新任负责人才露面。赛琳娜暗自叹了一口气,幸好那名负责人并没有认出自己。负责人对赛琳娜的执着颇感不耐烦,在接过赛琳娜用心准备的资料和作品后,他也只是匆匆扫了一遍。
任何负责人漠不关心地回道,我们展馆的每一个展位需要通过重重筛选,都有非常重要的价值,我不知道你从哪得到可以免费申请展位的虚假信息……但我们展馆无法给你提供任何一个展位,即使是展馆的角落。负责人还在“免费”二字咬下了重音。
赛琳娜随即表示自己愿意租下任何一个展位,并为提供展位所造成的损失做了风险承担承诺。但展馆负责人也并未就此松口,他只是摇了摇手,转头接起了通讯。赛琳娜保持了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耐心地等候着。大概是赛琳娜的行动和决心令负责人明白如果不给予一个双方都可以接受的答复,他将被纠缠不休,于是在他挂掉通讯后,他沉吟了一会,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定般。
展馆负责人说到,我无法给你提供独立的展位,你所写的故事是关于勇者都恶龙之类的吧?虽然普遍且老套……但至少能提供战斗的理由,只限一天的展出,你可以为参展商寄来的一个游戏样品做包装,在游戏的载入缓冲时间做短暂的结合戏剧演出。
赛琳娜的心跳越来越快,在负责人踵音消失在耳畔的那一刹那,她按压住了心脏,缓缓地蹲了下去。复杂的情绪在她胸腔炸了开来,她感到了无比的兴奋和激动,甚至比《阿卡狄亚大撤退》上演前,她在后台候场那一瞬间更加血脉贲张,血液鼓噪。大概是血液流速增快了,心脏的泵送供给变得紧张——她感到了一丝莫名的难过,如同涨潮落潮一般,那股窒息感很快漫过了自己,又很快地消失无踪,她轻轻地张开口呼吸。

之后便是紧张的筹备,赛琳娜没有将这件事告知任何人,也没有跟任何人分享当时的心绪和思考。像是一场1V1、不设观众席的自我角逐,与自我对抗的战斗一般,她不愿接受任何的协助,赛琳娜默默准备着,遵守着负责人定下的种种限制和要求,将戏剧拆分,缩减,将情节删除,换做可供互动的游戏内容……她努力将游戏本体与戏剧融合,“融合”,或许并不准确,参展商提供的游戏样品本身以纯粹的战斗体验为主,并没有留出任何加入叙事的空隙。
简单而强行地加入戏剧内容势必导致喧宾夺主,令本意体验战斗的人感到不耐烦,而过分删减与拆分则会破坏戏剧的叙事节奏,令对故事本抱有兴趣的观众迷惑不解。这一切难题并没有令她产生一丝半缕的犹豫或退缩,她有想要表达的东西,以她最初的面貌表达的东西,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引入,衔接,转场,收尾,最重要是把人引入戏剧的世界,增强浸入感,不能过分抢戏。
赛琳娜想着,仅仅用宣叙调的方式,在战斗的间隙,吟咏久远而悠长的幻想曲。她为游戏样品的空白处填充色彩,希望能让一切都熠熠生辉。
一直到展出的当天,她将戏剧软体发送给展馆负责人,早早来到展馆等候着。工作人员开始布展,由于是游戏样品的初次展示,展台旁还配置着评论系统,观众在体验之后可以随时参与评论反馈。在展台的机器点亮的那一刻,赛琳娜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要跃出胸腔。
结果非常糟糕。
注重即时体验的战斗设计与需要品读的戏剧旁白形成了巨大的割裂感,令人全无耐心可言。几乎是灾难般的结合。
展台备受冷落,有些人仅仅刚起了头,便被其他设计酷炫明快的游戏吸引了去。
“又臭又长”
“一开始唱的那些是啥?真的烦人。”
“失败品”
“浪费时间”
“我想享受畅快的战斗,这些是什么东西?”
“无聊”
“看得出是精心设计的……裹脚布”
“仅凭那几段云里雾里的唱词想干什么?自我感动吗?”
“虽然看得出来是想讲故事,但这也太生硬了,完全没有代入感。”
最后还有人向机器踢了一脚。


隐藏在直接凌冽的言语下的并不是纯然无理的质疑,是观众不加修饰的真实的评价,于是展览结束后她再次恳求负责人,拿到了展台评论系统的数据记录,悉心收集观众留下的所有评论,一条条逐一阅览。那是她想要得到的真实的评价,她理所应当承受的暴风雨。赛琳娜明白自己应该站在客观的立场上,抽丝剖茧地、去了解观众隐藏在评论之下的真意,用以审视自己的作品,了解创作的不足所在。(这里其实也暗指了战双帕弥什这个游戏本身,玩家不需要去吝啬批评,也不需要刻意去与那些提出批评观点的其他玩家对骂,因为批评是必要的,这是不断对一个作品进行修正的来源和动力,因为同时也有称赞的玩家存在,批评和赞美是需要平衡的)
她深知那些凌厉直接的评论也理应被尊重且珍视,那些隐藏的真意中蕴含着她一直以来所追求的真实。

那是她再一次用她的自以为是毁掉了―部作品吗?她忘我地编织一个悠远浪漫的幻梦,不知疲倦地雕琢每节字句,是否因此过犹不及?在这场自己与自己的对决中,她失去了判断能力。
所有观众都在引导她,而最终无人引导她。她的“审判”早已落下,她以为的“证明”却再次“审判”于她。
赛琳娜站到了展台之前,她所扮演的角色在无数次拙劣的操作下死亡,勇者并没有被鲜血所呛,到死都屹立不倒,她所咏唱的曲调在耳畔混作了嘈杂的令人厌倦的盲音不断地回响。
一个疑问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如果一开始她在展馆的遭遇就是这样,她还会不会踏上创作的道路?如果一开始没有遇见艾拉,不被鼓舞,她还会不会继续撰写戏剧?她思考了很久。
没有答案。在那一刻,她无法给出任何坚定且明确的答案。
赛琳娜把戏剧初稿的剧本数据载入了“哈姆雷特”,她没有再做任何的修改,但她陆续增添了结局。
然后,她决定参加构造体的改造手术。
考古小队构造体的生活并不波澜壮阔,与想象中的不同,非常平淡,直至这次大型的空间站行动。



赛琳娜的新机体是在艾拉强烈的要求下推进开发的,由艾拉作为机体外形主体的设计师,她提过很多意见,也都被一一采纳并进行优化。在意识海空间里,赛琳娜注视着“自己”,与她现在使用的机体为了便于出使考古任务、偏向制式的外形大相径庭。(这里的新机体指的是幻奏机体)
新机体的外形更像是出入于舞池与宴会之间的礼服,整副机体看起来精致而考究。艾拉在邮件里是这么说的,我想要还原出最好的状态的赛琳娜!




自己并非不知道那幻想的戏剧是多么不成熟的作品,但那并不是彻头彻尾的不堪。她的傲慢并非来源于妄图描绘真实,她会去反思自己的天真,但她不能去指责自己最初的创作,不能去指责最初的自己,因为她最明白不过,那时的自己也是以真实的心绪,真情实感地想要去描绘一个幻想中世界。
她的自以为是也是真实,她的天真幼稚也是真实,把天真幼稚当做“错误”抹杀,不愿承认自己最初的创作,不愿接纳曾经的自己,那才是彻头彻尾真正的傲慢。她的傲慢,如果那是母狼、是狮子、是猎豹,是她心中的兽,她不可抛下的原罪,那她更必须带上它们前行。
喜欢那个喜欢戏剧,尝试创作的自己,喜欢那个并不成熟的幻想故事,寄托她所有当时幼稚的想象,喜欢她倾尽全力去书写,将所有全力展现,即使过犹不及。即使她深知一切不足与局限,即使曾经自我怀疑,即使被否定。
会长艾伦和赛琳娜的谈话再次进行,赛琳娜表达了自己的意愿,在这次行动成功执行之后,我决定做两件事情,下次艺术协会的舞会,我会以新机体的姿态去参加,我会通过“哈姆雷特”,重新完整地演绎原来的故事,包括新写的结局,然后将它展示在大众眼前。
艾伦问道,是为了证明?还是为了得到新的审判?
赛琳娜坚定地回道,是为了传达,也为了回顾。
艾伦还是问了句,即使会存在误读?
赛琳娜摇了摇头回道,并不存在误读,艾伦会长,您当时将戏剧机器取名为“哈姆雷特”是因为什么呢?一千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会长笑着回道,这句话据传是原作者用以回应观众对戏剧的评论,但真实来源已不可考,更多对黄金时代文艺的研究者认为,这句话仅仅是后世评论者的以讹传讹。
首席被艾拉的呼声唤醒,首席直接开口道,自己已经记下了那段旋律。艾拉惴惴不安地看着首席,在这段不短地时间流逝中,不难想象她的心情。如果自己失踪了的话,会有人像艾拉一样不断地寻找着自己的踪迹,期盼着自己的回归吗?(肯定有啊,灰鸦全体)
首席晃了晃脑袋,对艾拉说道,确认了那就是“鲸歌”的下半阕,着就意味着,赛琳娜可能还活着,还记得之前说过比远程链接技术后遗症要严重吗?如果他们真的采用的是同一种技术呢?
艾拉恍然大悟,赛琳娜可能通过“哈姆雷特”和首席远程链接上了,如果赛琳娜仍然活着的话,如果首席和她真的链接着的话……
首席镇定地回道,这只是一个可能,但我不想放过这个可能性,我会再次进入戏剧中,我需要你做两件事情,艾拉。

再一次进入戏剧中,这一次得益于勇者的探求和解救,女巫的暗中协助,在无数次轮回中一直走向同样覆灭结局的吹笛人最终存活了下来。故事临近尾声,一如童话传说般的圆满。
勇者与吹笛人齐心协力打败了恶龙。即使有过争夺与冲突,但人们仍然走在充满希望的道路上。吹笛人与勇者结伴踏上了旅途。
日夜更替,四季轮迭,他们一齐淌过时间的长河,一起走过清晨的河畔,夜晚的幽径……
途经恬谧的村庄,喧嚣的城都……行遍荆棘密布的干涸的荒野,漫步于雨后鸢尾盛开的花田之中,这一路伴随着说话声、笑声与歌声的回响。
彩虹连接了天地,将人的喜怒哀乐传递给众神,又将神的福音播撒给世人。伊利斯,彩虹的女神,众神的使者。(伊里斯是希腊神话与传说中的彩虹女神,她从东飞到西替众神向生灵传递消息,因此在花的语言中蝴蝶花意为“消息”。她在天空匆匆飞过时会留下一道色彩,形成彩虹。她还指引女人的灵魂到达她们的安息之地,因此蝴蝶花就成了女人墓地上常见的花束,以纪念伊里斯。法国国王路易七世有一夜梦见蝴蝶花,此花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于是在十字军圣战中他将蝴蝶花当作自己的徽章。迷人的蝴蝶花由此而得路易之花的美名,后来又被称为鸢尾花(法国王室纹章花形)。蝴蝶花的三片叶子分别代表英勇、智慧和忠诚。摘自百度百科)
少女手握同名的紫色花束,在拉布列康埋下宝藏的彼端,在天虹之下,蓦然回首,微风牵起她的长发,她编跹的裙摆。(拉布列康指矮精灵或矮妖,是爱尔兰非常有名的传说生物。)
那双鸢尾紫的双眼定定地凝视着勇者,神秘而美丽,脑海中浮现了洽和的字句:
“神希望我们酬答他,在于他送给我们的花朵,而不在于太阳和土地。”(这句诗出自《飞鸟集》,是印度诗人拉宾德拉纳特·泰戈尔的代表作之一)
像受到某种引导和感召,勇者朝少女向前伸出了手。
熟悉而陌生的字眼抵在了唇边,不自觉脱口而出的名字。
赛琳娜。
听见了呼唤,少女的唇畔泛上了可媲美春日般明媚的笑意。一切美好得近乎虚假,是勇者的梦境吗?是吹笛人的妄想吗?亦或是链接两者的共享幻觉?


苏醒过来并未断开链接的首席看到了艾拉焦急的眼神,艾拉对首席说道,如果到时候监测“哈姆雷特”的数据与你进行远程链接的数据进行对比,一旦发现重合……我会马上按照首席你说的方案进行行动,将“幻奏”采集到的影像数据传输进“哈姆雷特”里面……不过,按照你的推测,赛琳娜……有可能存在意识海的严重损伤?这会是她一直没有回来的原因吗?(肯定是啊,在红潮里面泡了这么久,又被重组了无数次,赛琳娜已经失忆了)
首席回道,只是有可能。艾拉有些担心地询问,远程链接被禁止地原因之一我并不是不知道,这项技术对指挥官地意识负负担是非常重的,在长时间保持链接的同时还要增加额外的数据……(空中花园目前只有首席和莫瑞两个人能够撑得住远程链接)
首席笑了笑安慰道,不用担心。
艾拉还是短暂的沉默了一会,然后说道,当进入戏剧的时候,你会完全陷入“沉浸状态”,你就是角色本身,只有在戏剧接近尾声的时候,当戏剧空间开始塌缩,开始显露真实的舞台模样,控制权会回到你手里,你才会逐渐回想起一切。
首席点点头回道,必须抓住这段时间。
艾拉回应道,在这段真实与虚幻交集的时间,当验证了“远程链接”的可能性,我就会依靠“鲸歌”和意识链接,去进行追踪定位,在技术这一块,我已经想到需要拜托的对象了。
首席疑惑地问道,是阿西A梦吗?不是,是阿西莫夫吗?
艾拉摇了摇头。

在虚幻与真实交织的那一霎那,数据构建的幻想世界飞快向后退去,显露出深红的舞台底色,五感缓慢回到身体里,手掌因紧攥的五指而感到刺痛,自己马上张开了五指。
伴随着尖锐而连绵的疼痛,无数模糊的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现在脑海之中。

冰凉的触感落入了掌心之中,手心相贴,手指轻柔地交叠在一起。心神即定,凝眸望去,坠入了紫色地网里,身体动了起来。像是方才发现,少女的身姿打扮仿佛正是为此时此刻精心准备。白色的裙踞摇曳着,轻旋着划过自己的衣摆。舞步轻盈,温柔而坚定,肢体若远若近,目光却永远追随。

夜幕之下,少女倚靠着花丛,流丽的长发垂落在地,如同遗落的精致偶人,正陷入深沉的睡眠之中,少女的梦散落在繁星之间。六瓣的鸢尾花在数据空间里闪烁着光点,约定的舞曲划下休止符。
一只纤细白皙的手轻轻地捻起少女垂落的长发。蓦地,花朵在一刹那粉碎,细碎的光点汇聚成长长的星虹,仿佛能将天地连接。
少女的胸腔微微泛着光。
艾拉看着面前的人类紧蹙的眉头慢慢舒展,方才调转了目光。艾拉紧紧盯着监测屏幕询问道,怎么样了?名叫蕾奥妮的工作人员回道,已经搜索到地面信号了。

当我们仰望星空,我们看到什么呢?遥远的繁星,来自远古的光芒,是氢聚变成氦核的过程释放的能量,因为光速的传播,那闪烁的光芒,可能在亿万年前就早已湮灭的恒星发出的光线,穿越宇宙时空,投上视网膜的倒反光斑。越过空间时间,延迟接收的信息。
在过去的某一天,在繁星间的小小一隅,蘸取皇室蓝的墨水,平铺柔软平滑的纸张,少女伏案,一笔一划,勾勒心境,写下字句。
她在故事的终局写下收尾的诗句。
“我杜撰了那么多罗曼史”
“如今,我觉得自己也是虚构的”

(之后首席就被黑野给监禁了,这件事还没有后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