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祭
一.
“福州的祭神气氛绝对是岁国最浓烈的。管他多少高楼大厦平地起，祭祀着各类神明的神龛依旧风雨不动，有的住进祠堂，有的依然呆在街头巷角，沉默的等着信徒或是子孙来祭祀，毕竟，有相当一部分的神灵，就是当地传承至今的几个家族的先人们。”《神州风物志新编》。
“福州供奉神灵们大致可分三类神：一是民间本就知名度高的神灵，如观音，财神一类；二是传承至今的那些家族的先人；三是一些私人供奉的小神，基本上都是帮助过自己或祖辈的一些人或妖精。亦有福祸神之分”《福州神灵考全》。
“吾留此文，仅为记录，家族子孙，不可探寻。”《某人的笔记》。
二.
春水路昨日新开了家书店。
虽然大门紧闭，但屋里的布局倒是明明白白的摆在眼前。透过玻璃橱窗看去，一排排空空的书架伫立，书店角落随意放着几张桌椅，临门处摆着两颗青翠的绿植，相当简单朴实的样子。
许是还未营业的缘故，书店并未挂上牌匾，只是在门把手上挂着一个木牌子，上刻写着“书屋”二字。若是有人拿起牌子仔细端详的话，就会发现木牌的左下角镂刻了一个小小的“谢”字。
而此刻，自封为书屋大老板的谢之云，正在阁楼上和哥哥谢之余一起收拾着搬家带来的杂物。
“我有点累了。”
谢之云抹了抹头上的微汗，断断续续的忙活了一下午，他本来苍白的面色也开始泛着点红润。谢之余听到弟弟的话，停了手上的动作，起身，在屋角纸箱堆里翻出一张小垫子。
“累了你就歇歇，反正我们也不赶时间。迎店神还要过两天才开始呢。”
谢之余揉了揉谢之云的头发，温柔的说道。
谢之云撇撇嘴，任由着哥哥揉着头。
“我知道啦，我们还有好多的时间，可以慢慢来啦。”
待哥哥收回手，他才拿着垫子找个能晒到太阳的位置坐着，默默看着谢之余继续收拾杂物。
夕阳留下些辉光，打在少年的面上，似乎让他感觉有些刺眼，便微微的侧了下头，躲了躲。兄弟俩都不算爱说话的人，所以刚刚短暂的交流后，阁楼里也只听得到杂物的整理声和两人的呼吸声。谢之云习惯了安静，但依然还没能习惯空闲，深褐色的瞳子微微放大。一但没有事做，谢之云就会感到紧张，一紧张，他就爱咬指甲，这个习惯哪怕和谢之余逃出来之后，被纠正了好多年也没能纠正过来，这也就导致他手指甲几乎常年保持着秃秃的样子。而一旦咬指甲咬过头了，受伤留些血都是常态。
就比如现在，谢之云吮了吮大拇指，舌尖感到一丝丝的咸味。
啊，出血了。谢之云心想，另一只手伸进衣兜里翻着，想找个纸巾一类的擦擦，却什么也没做找到。
算了，随手在卫衣上把血蹭干净。谢之云的注意力回到哥哥的身上。
“谢之余，谢之余。”
谢之云一边喊着，一边悄悄挪过去，然后突然整个人往谢之余身上趴。
“呀，干嘛呢？”谢之余下意识地撑了一下地，防着身后的弟弟和自己摔倒，确定收拾的东西不会乱掉后，才立起身子，有些头疼的看着自家弟弟立在边上，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想干嘛啊，还有哥哥都不叫了是吧。”
谢之云略有些心虚，眼珠子转了几圈，却一时想不到什么狡辩的好话，就装着什么都没发生。
“哦，那还要收拾了吗。我有点饿了。”
谢之云闻言一怔，随后面上满是惊喜，又有点不敢置信。
“当真？阿云，你能感到饿了吗！”
谢之余抿了抿嘴，偏过头，不想看哥哥失望的眼神。
“没有，我随口乱说的……我只是……我先下去了。”
说着，谢之云脚步慌乱的快速离开，只留谢之云一个人在阁楼。
看着跑走的少年，谢之余倒没有太大的失望，只是有些无奈。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18点16。
这个点了啊，也差不多了，该给小云供奉了。他想了想。
搬家时搬运老屋的东西都在这里，今天也整理了大半，也没缺少什么。那就明早再继续吧。谢之余收了手机，检查了一下今天收拾的东西，确定无误后再走向窗边，把阁楼的小窗关上，安城这边气候算是比较湿热。一些鸟兽蚊虫也比较多，要是有什么飞进来弄脏了屋里就不好了。
楼下，书店的柜台旁，谢之云正趴在柜面上，两眼紧闭。直到听到谢之余下楼的脚步声，才张开眼看过去。
谢之余手里捧着一只小鼎，轻轻的放在柜台上，他满脸温柔的注视着谢之云，没有言语，只是默默的继续他要做的事。
谢之云心里一沉，闭上眼睛，无论这种事发生多少次，他都还是不习惯。
福州供神，皆需缴纳祭品。
福神香火，祸神血牲。
身为半个祸神的谢之云如果想要接受供奉，那么祭品只会是来自至亲之人的血肉。
供神香点起，书屋里开始弥漫一股只有神灵和信众才能闻到的味道。
白烟袅袅而起，遮蔽着屋里，防止有什么东西窥探。
谢之余手上功夫不停，属于谢之云的神龛被他取出，里面小小的木制神像制作的十分简陋，又带有一股灵性，模糊的面部上，代表眼睛的朱红部分微微动了动。
一把银质的小刀抽出，谢之余把左臂袖子推到最高，开始慢慢的切割着血肉。注意到弟弟颤抖的身体，谢之余笑了一下。
“乖，很快就完了。”
“我的身体你知道的,好得很快的。”
“所以没事的。不要害怕了。”
谢之余温柔的对着神龛说话，他知道，这些安慰的话谢之云听的见。
“……”
谢之云没有回应。
谢之余也不在意，继续切着，直到达到一次供奉的量才停了下来。
“好啦，吃饭吧，小云。“
……
有什么东西正在酝酿着。
“抚今悼昔！”
“抚今追昔！”
“抚今思昔！”
“抚今痛昔！”
神龛里，木刻神像的嘴部突然发出尖利的声音，谢之余精神恍惚了一下，随即很快的低下头，退后两步，跟贡品和神龛保持距离，不去干扰祸神进食。
神像从神龛里走了出来，不似方才处于神龛里那副简陋的模样。虽然身形依然小巧，但此刻他眉目身体全似人形，身披鲜红的法服，头戴莲花宝冠，一双赤足缓缓地走到血肉前面，却没有立刻进食。
“谢之云，我会吃掉你的。“
祸神声如稚子，语气平淡，却似惊雷一般在谢之云耳边炸响。
一直闭目的谢之云睁开眼，冷冷的注视着祸神。
“谁吃掉谁，还不一定呢。“
白雾弥绕，空气中有着些许动静发生。
短暂的交锋后，祸神退步，不去干扰谢之云，开始专心进食血食。
谢之云吞下喉间的鲜血，继续闭目养神。
哪怕谢之余就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方才那场看似平静实则凶险的交锋也没有惊动他。谢之余只是有些不安，毕竟今日的时间较以往供奉似乎稍微久了一点。
供神香的味道开始消散，屋里的白雾也逐渐稀薄。
祭神结束，祸神归位。
谢之余收拾着残局，他的左臂少了血肉，虽然正在缓慢的长回来，但仍然有些不方便。
谢之云对刚才的交锋保持沉默，他起身试图帮些忙，但在感受到腹中那撑到令人恶心反胃的饱腹感时，不由得僵住身体。
“你刚吃了饭，先缓缓，东西我来收拾就够了。“谢之余理会得到谢之云的意思。
“……好。”
谢之云默默注视哥哥忙碌的身影。
我会赢的。
少年垂眸，轻声自语。
等到谢之云重新能自由活动，已经月上高天，考虑到哥哥明天还要去进货，谢之云明确的拒绝谢之余试图陪同睡觉的请求，表示自己不需要哄睡。
“真的吗？“
“……当然。“
“好吧，我房间门不会锁的。“
“哦，那你快早点睡把，别第二天伤没长好被人发现了。“
“好吧好吧，那晚安啦。“
“嗯。“
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