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名不显却才华横溢,即便写宫体诗也别有风骨
01
南北朝后期,随着南北交流的加剧,文学上逐渐形成南风北渐的趋势。
卢思道也受到南朝诗风的影响,但主要体现在诗歌语言声律形式、艺术技巧的提升和前期某些题材的喜好之上。他早期的作品有不少的乐府和拟乐府之作,虽然形式上不脱宫体诗的习气,但作品中始终洋溢着南朝文士欠缺的青春和激情。
一曲采莲自汉乐府吟唱“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以来,早已成为文人骚客笔下不尽的江南风致。从古至今,许许多多的诗人都曾细细描摹过他们眼中的采莲姑娘。
南北朝的吴均写“锦带杂花带,罗衣垂绿川”,宫体诗的鼻祖梁朝皇子萧纲的采莲风景则更加别致,不光有“晚日照空矶,采莲承晚晖”的清新,更有“荷丝傍绕腕,菱角远牵衣”的俏趣。唐代的刘方平也有采莲曲一首,“落日清江里,荆歌艳楚腰”之句倒是更像宫体诗。
卢思道也有一首《采莲曲》,李建国在《隋朝文学研究》一书中评价为“结句轻灵荡逸,含情不尽”。细读其诗,韵致倒也不失,就是不知为何,在这首本应柔婉雅致的江南小调里,总能品出一丝铿锵之音来。
《采莲曲》
曲浦戏妖姬,轻盈不自持。
擎荷爱圆水,折藕弄长丝。
珮动裙风入,妆销粉汗滋。
菱歌惜不唱,须待暝归时。
或许是北方人士对江南的采莲习俗不曾亲见,卢思道的一曲江南仅是他想象中的采莲姑娘,看得出他也曾字斟句酌,但是始终无法抹去字里行间的生涩,自然也无法达到萧纲、吴均这些江南人士笔下的自然风流。
02
卢思道是个痴人,想必他在年轻之时必曾痴迷于宫体诗艺,怎奈人的本性无法习改,那些轻柔婉约的风致终不是他所长。
同样是拟乐府之诗,他的《城南隅宴》《河曲游》更有其本色,即便是《棹歌行》和《美女篇》之类的诗作,虽称不上是佳作,因为融入了更多的个人体验和思绪,倒也别有风采。“顺风传细语,因波寄远情。谁能结锦缆?薄暮隐长汀“之类的纤隽诗句,确实颇有韵味。
《城南隅宴》
城南气初新,才王邀故人。
轻盈云映日,流乱鸟啼春。
花飞北寺道,弦散南漳滨。
舞动淮南袖,歌扬齐后尘。
骈镳(biāo)歇夜马,接轸(zhěn)限归轮。
公孙饮弥月,平原宴浃旬。
即是消声地,何须远避秦。
高欢把持朝政后,逐渐就把政治重心从洛阳转移到自己的大本营邺城,因此当时的北齐虽然都城在洛阳,但邺城才是实际的政治文化中心。三国时期曹氏父子在邺城创造的辉煌文绩和建安风骨,自然对后世的邺城文人们有着深厚的影响。这一首《城南隅宴》便是脱胎于曹子建《赠丁翼》一诗中的“吾与二三子,曲宴此城隅”。
他的另外一首《河曲游》,诗题源于魏文帝曹丕的《与吴质书》“时驾而游,北遵河曲”之句。在乐府诗中以史迹入诗,既是卢思道对建安文学的倾心,也是作为一个青年才俊因与古贤同在邺城而生发的历史追慕,还有更多的应是对建功立业的渴慕。他当然也希望像王粲、刘桢、阮瑀等建安学子一样,能够被上位者赏识,然后建济世之功,种种思绪皆化为对邺下风流的思慕之句。
壮志难酬,他用诗的志趣安顿自己的一腔热血和满身抱负。
03
终其一生,卢思道最终止步于五品之官,他空有遨天之志却无鲲鹏之翼。在经历了命运的重重打击之后,卢思道虽脱胎却未换骨,但心境终归是不同了。他晚期写过一首《有所思》,脱胎于宫体诗风,然却别有卢氏风骨。
《有所思》
长门与长信,忧思并难任。
洞房明月下,空庭绿草深。
怨歌裁洁素,能赋受黄金。
复闻隔湘水,犹言限桂林。
凄凄日已暮,谁见此时心。
这是一首典型的宫怨题材诗,但绝非宫体之作,而是以传统的象征手法寄寓诗人的人生感慨。全诗通篇用古事古语,大多从两汉诗赋和魏晋诗歌中化出,但又不失于繁缛奥涩,正是齐梁以来诗风所追求的效果。
深沉婉丽的韵味,在卢诗中别具一格。尤其是结句“凄凄日已暮,谁见此时心”更像是他这一生的写照,一生勠力向上,却始终失意彷徨,眼见人生将尽,注定空负满腔豪情,言语之外是不尽的悲凉和沉郁。
一腔热血,终是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