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洛尔特的暖阳 第六章 霞天如梦
“我们走吧。”
通往中心塔的路上,长满了锋利纤长的水晶柱,完全没有落脚的地方。
“这里风大,各位把这个带上吧。”雨安从褂子里拿出了四副防风眼镜。
“谢谢,可你是从哪里变出来的?”
“我刚跑回去拿的。”
“?什么时候……”
“我刚想起我的伞可以避风,就暂时不需要了,谢谢。”祁琪摆摆手。
“伞不会被风吹飞,还可以避风?”
“之前是为了在风暴下还不得不出门的时候准备的,当时来看施术可能有些小题大做,不过效果居然这么好。”
众人这下就可以随意地观察周围了。中心塔作为目的地,并不很显眼,像是紫色天空下的影子。周围似乎有几根高得夸张的柱子围绕着中心塔,在那与面前的水晶棘刺还之间,只能在昏暗的天空下看到比周围的参照物颜色还要暗的一片。
祁琪从画册中翻出一根原本用来试验秘元的枝条,伸向一根水晶,在接触到刃面的时候被扩散出的一股光刃划成两半。“直接渡过的可能性不大了。”
“什么?”风很大,说话如果不提高音量就很难清楚地传达到信息。
“嗯?这下奇怪了……我知道在上一次失败重组之后,我们决定用灵渊的‘萤石方案’保护这里,虽然我们没有掌控权,但是不应该对我们产生敌对反应才对。”雨安对此感到困惑。
“我似乎知道原因了。”奈林的头稍稍向侧边一撇,暗紫色的植株忽然钻到了地下,“『烹岩星』的孽障已经控制中心塔的这部分的安保系统,可能内部也收到了侵染。”
“所以之前布设的机关现在要阻拦我们的路?”凌雨问道。
“不完全是吧。这孽障的目的就是用我们的东西拦住我们,不过其实有没有都一样,毕竟灵渊本人本来就不在,我们也没办法直接打开通道。但是我们有备而来啊。”
奈林作祈祷状,双手捂住铃铛,眼睛眯起,随风飘摇的发丝忽然像是被墙阻隔住了狂风,停了下来。秘元化作可视的颜色从指间流出,化作纤维,在面前自下而上编织出分形,可以勉强看得出来是狐兽人之形,通体散发着青绿色的光芒,但细节朦胧得完全无法看出其特征。
“怎么这样模糊?”实际的形象和祁琪想象中差距还是挺大的。
“呃,毕竟是仓促赶工的成果,一次性拿出来很大量的秘元能去完善分形还是比较勉强的——不过这在计划之中,毕竟旧址的秘元能虽然躁动,也是可以利用起来的。”奈林挥动肢体,测试分形的基础性能。
真的可能么?这里就像是带着怨气一样,光是风就大得要把人吹飞了。凌雨看向天空这样想着。
这个时候,风忽然停了一阵儿,然后转变了方向,力道陡然增加。将众人吹向了分形尚未打理过的障壁处。
“呀啊!”
凌雨打了个趔趄,一下子没站稳,脸直直摔向了闪闪发光的尖锋——
好在她停住了。她感觉到有什么柔软的东西缠到了自己的腰间和肩际,把自己拉回了自己可以保持平衡的角度。
“各位请小心了,它已经开始攻击我们了。”
雨安和奈林的围巾回到了主人的颈间,祁琪有纸伞的庇护,所以自身并没有察觉到这场骚动。
“既然祁琪小姐的物件还有这般妙用——来搭把手吧。”奈林拿出『悠灵渊世界游记』。
“要怎么做?”
“我要用程式秘元术取下一簇水晶,然后净化过后让分形识别一下,就可以使用其中的秘元力了。因为在外部想要找到相似的物质比较难,而且时间紧迫,要做出有相似秘元能结构的物质很难,所以我来得及提前设置好程式。你用纸伞保证我在开采过程中不被狂风干扰就好,很快就会结束,到时候就可以比较安稳地前进了。”
风吹得更猛烈了,把伞外了两人吹得东倒西歪,只能先撤到了稍远的地方。
“凌雨小姐有关于抵御狂风的头绪么?”雨安用围巾固定好他们两个后扯着嗓子问道。
“我也没有!风太大了,我不太能使得出来秘元。”毕竟凌雨的秘元术几乎都是依靠发声来施展的,要是不用什么东西护在嘴前,逆风估计能把声音从口腔顶到肺里,但是那样就不能比较自如地使用秘元了——但即使可以,她也没什么对策。
“嗯……好吧,至少我们现在不会被吹跑——”
雨安刚准备从褂子里找些东西,搭在帽子上的手一松,帽子就随风飞走了,澄黄的发丝自由地散落出来,随风摇曳。
“唔?欸!回来啊!”凌雨还没见过雨安慌张的神色,今天是见到了。
但是呼喊没必要什么用,帽子极快地飞向了远方,变成一个绿色的小点,到看不出颜色,再完全消失不见。
“你可以用秘元让它回来么?”凌雨看向帽子飞走的方向。
“不太行……这里的风完全就是秘元能的狂乱流动,这么远的距离完全无法造成任何影响。而且虽然我很 喜欢那顶帽子,但其实我和它之间没有『牵绊』——算了,等之后重新买一顶好了。”
另一边,奈林和祁琪还在研究分形。
即使在吊坠的加持下,安全地取下一截水晶也需要一定的精力。伞下的姑娘们安然地站在地上,似乎处在另一个世界。
细密的汗珠从神情紧张的主人额头上冒出来,它们现在不必担心顷刻间就被吹散了。
“呼,好了,接下来就按照程式里写的——”
一条黢黑的藤条从水晶丛的缝隙中生出来,悄悄地延伸着,尽可能避开了伞下两位少女的视线,然后猛然一挥——
水晶重重地摔到了地上,碎开数粒粉尘,然后被藤条扎开一个大洞,拉到了水晶丛深处。
奈林吃惊,闪到了伞外,又被突如其来的大风迎面扑过来,差点又要摔倒,这次是她自己的围巾拉起了自己,却依旧无法直立。藤条缠上了脚踝,向上攀升——
“麻烦了!”
几只洁白的小鸟从慌张的主人身旁飞来,以喙与翅作为利刃破坏藤蔓,效率不错,藤条一根接一根地从脚踝掉落下来,化作粉尘。
在灵翎作业的时候,旁侧的藤条试图故技重施,打飞这些小小的秘元生命体。
匍匐行进,顶端扬起——
“噗——”强大的力道被阳光般颜色的围巾尽数吸收,只是轻轻向后弯折,然后弹了回去。
一根尖尖的东西飞了过去,刺穿了试图偷袭的藤条。
“还好反应过来了。”雨安已经从失去帽子的痛苦中缓了过来,围巾重新缠回他的颈间。
“呼,谢谢你——你的帽子呢?”
“已经随风一起逝去了……”雨安苦涩.jpg
如果没有风的话,雨安的耳朵一定会耷拉到贴着头发吧。凌雨看着他被吹得东倒西歪的耳朵想到。自己的耳机有配套辅助框架撑起耳廓,所以没有被吹得到处乱飞,还是比较幸运的一件事。
只是接下来,要在藤条的侵扰下采下纯净的水晶,更为困难了。
“要是能把这些东西拦住就好了,如果灵渊在的话,可以用书挡下来,只是这东西除了灵渊自己就只有塞乐希会用了吧……”
奈林翻了翻手里的书,然后无奈地收了起来。
“嗯……让凌雨小姐试试吧。”
祁琪看向身后的凌雨。
“我?可是我使不出来,风太大了,嗓子声音出不来啊。”
“嗯……伞离了我的手就不起作用了,而且最多只能承下两个人……”
“不过风大多数时候是从前面刮来的,而且在转变方向的时候也会停顿一下,你负责后侧就好,分形虽然现在无法帮助我们前行,但是还是可以辅助施术来帮助我们稳住的。然后是安灵雨先生——”
“我在的。”
“你的秘元施术限制不大,请帮忙看好前路。”
“悉听尊便,小姐。”雨安模仿着一个角色调侃道。
“呼,然后请祁琪小姐——”
“我明白,我会看好身侧的。”祁琪抽出画笔,炫技似的在指间转了几圈。
“这就是把笔当魔杖用?”凌雨想起之前她看过的一篇奇幻小说的情节。
“其实我在对付各种奇怪的东西时其实更喜欢用伞尖施术,只是现在腾不出来。”祁琪笑了笑。
“那就开始吧。”
孽物的形态已不再局限于藤条样,更猛烈地袭来。
“哈……呼。对付你们,音量要调到几档呢?”藤条如游蛇,游走着靠近凌雨。
随着节拍,形态各异的紫影被一次次击退,其中晃动的身影,如是随着节拍起舞,倒是让凌雨想起了之前在游戏厅打体感音乐游戏的感觉。
“这样的话,好像也没有那么困难嘛。”

在直面狂风的时候,即便雨安戴着防风眼镜,绷起的脸也显得凝重——拦下这些造物对他来说并不为难。长长的衣摆被风拉扯得紧贴着前身。他抬起右手,持着那只钢笔,一张张稿纸从宽松的衣领间抽出,如落叶挽风流般、随着书空的笔画节奏律动飞舞,薄薄的纸张抵挡住那些躁动的能量,未被秘元控制的页角在狂风中窸窣地吼叫,剧烈对抗着不详的声响。
他一言不发,不仅是因为强风,对决的严肃。亦是因为忆起了教他这术式的导师……

祁琪一手稳稳地擎着伞,一手用画笔施术。一定要挥动什么东西来施术虽然显得有些老套无趣,可是从实用性来说确实不错,藉由实体施术,对术法的感觉更准确、瞄得更准、产生的效果更拔群。灵活的手指与施术的经验使她可以一手同时拿着三支笔快速使用不同的术式击退多个目标。
她“曾经”傲人的成绩,在这一场表演中淋漓尽致地体现。

卓林奈俯下身,双手护在一丛水晶边。她附近的水晶已被她控制稳定,在同伴们帮助下,她的工作进行得很顺利。想到这里,她欣慰地微微笑了一下——她回想起了在塞洛尔特早年间的生活,她的诞临虽晚,也与前辈们见证了外面的神奇、塞洛尔特的许多梦想、许多辉煌、以及许多变故。面对水晶丛的海洋,她仍能保持从容。
随着裂缝一点点延伸,一柱水晶终于挣脱了束缚,被取了下来,在原来的地方留下了一个规整了四边形凹槽。
“把水晶柱的属性录入吊坠……好了!”
分形几乎瞬间从“头上”长出了形似头发的部分,过“肩”的长发盖住了背影。也是顷刻之间,周围的世界忽然安静了下来,静得突兀,静得恍惚。
风停了,温和了空气再一次弥漫在周围,使得此刻在这里的人们感觉被吹得麻木的神经开始一点点舒畅开来,毛发也放松下来,慢慢恢复成自然的样子。
似乎呼吸也舒畅了许多,没有急促的风流捂着口鼻,让人不禁深吸几口气以缓解先前胸腔的压抑。
“呼,风停了!”凌雨自然是对此感到最快慰的,长出一口气。
“好,接下来就可以前进了。”祁琪正在笔插入画夹,空出双手把伞收起来。
『分形』伸出手,向下轻挥,面前的水晶便一簇簇地缩回了地下,空出了一条不窄的砂石路,其中有些晶体反射着紫罗兰色的光芒。
分形等待片刻,先向前走去。四人跟在后面,踩踏在砂砾上的声音穿插交错得响着,有时又忽然默契得合成起来,却在不久后又散成无序的节拍。
祁琪跟在分形身后,把伞背在画夹上面,腾出双手试图给分形扎辫子。
分形的“发丝”较她熟悉的触感更为细软,编织起来更要小心些。分形走得不快不慢,对于双手灵巧的她来说,即使是在这样的条件下也并不困难。
紫色的天空渗出几丝暖意。脚下的地面,周身水晶的丛林都显得更加熠熠生辉。
“编好了,”祁琪放下了最后一缕青发,用以固定都秘元能仍然残存在她的手上,“这下是不是像样多了?”
分形仍然前进着,只是多了两条麻花辫随着步伐晃动。
“嗯……是更像它的本体了。”林奈抬眼看了看,莞尔一笑。她托着围巾,似乎在为什么事情而忙碌。
“祁琪姐的手真巧啊。”凌雨由于站位的原因并没有看到刚才祁琪挥舞“画笔”的姿态,可即使是在行进中,她仍能把两条辫子编得匀称、整齐。凌雨看了看比自己高一个头还多一点的分形,哪怕是让她不借助工具够到它的头顶都是一件足够为难的事情。
“谢谢。”祁琪顿了顿,想说什么却又收了回去,然后才开口:“从前装饰书店的彩绳,藏灵节塑像的饰品,都是这样编的,灵渊看到了很喜爱,就求着我教。我教了好几次才学会,后来灵渊就到处练手,最后每天的发型就是麻花辫了。开头时我看那头发实在是编得松松散散,心里实在痒痒就给灵渊重编。倒是后来练会了,灵渊就编得比我好多了。”
说到这里,她理了一下自己蓬松的短发。有这样利落的发型,她可以花更多时间在打扮别处。起初是因为办书店的时候事情很多,避免耽误她做活,就留了短发,后来就逐渐习惯了。灵翎扇起的清风在发丝间徘徊,轻轻托起黛鬓,也让人更清爽了。
忽然分形停了下来,在路中间,在离『中心塔』还有一定距离的地方。
祁琪跟在它后面,打了个趔趄。
“怎么回事?”凌雨从侧面探出头来。
它平举左臂,原地旋转。周身的水晶悄然破碎为一片片的晶块,被吸引着围绕它公转,逐渐接近它的身体。
一片片晶体,穿插进它的头发,成为它头顶的冠冕,点缀在每一节麻花辫中。
一片片晶体,贴合着它的躯体,重新被拼接、塑性。自上而下,自脖颈至腰间,在环绕一周后向外延伸开来——
那是一条长裙,水晶为它赋予了更多的色彩——几乎囊括了这方天地间所有奇迹的颜色。
“这是……”卓林奈被惊艳得说不出话,“这是怎么回事呢……”
“连你也不知道么?”凌雨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我不知道。”奈林笑了笑,“我的编码不包含这个,真的。但就当作这是悠灵渊给我们的惊喜吧。”
剩下不说话的两位,则完全不做声。
分形忽然起步了,她走得更快了,快到有的人都要小跑才能跟上了。长裙在紫色的天空下左右摆动,闪烁着晃动的光点。
她一直都走得这么快,“沙沙”的声音以极快的频率响着,五个人加在一起就如是恢弘的交响乐。
她还是走得那么快,却不显得慌张。她就像是刚诞临与世,将世界尽收眼底。
“呼……可不可以,走得慢一点——”雨安却是最先赶不上的。
“这是‘她’自己的兴致——看起来心情不错。没关系,你慢慢走就好,我陪着你。”奈林回过头,“要不你们先走?如果有什么异常,我会赶过去的。”
于是两人就这么并肩走了。
在这一次的塞洛尔特中,两人像上次这样漫步是什么时候了?
身边氤氲一阵熟悉温馨的香气,据说人在走过的身后,会留下短暂残余的气场,有的人会依据其中秘元的残余来提取信息。
“卓,你之前是见到过了塞乐希么?”沉吟许久后,雨安问道。
“……是的,毕竟是祂让我回来的。”奈林倒是没怎么犹豫。
“这一切,又要重新开始了么?”雨安有些沉重得问道。
“……你真直接。”
“……”
就只是这几句话,两人又回归了沉寂。
“我们都相信以后会更好。”奈林没有正面回答。
“呵,我没有什么落寞的感受,只是仍然眷恋这里。”雨安将头发撩过,“这是迄今为止最好的时代,创造了许多未有过的奇迹。我明白它仍然有诸多缺漏。我也对未来抱有期望——我只是有些不舍。”他看向前方两位狐兽人。
“档案馆会记得一切,回忆的色声味都能留存下来,只要愿意,我们都可以重温。”
“哈哈,那希望我还能有机会完成我那未竟之作。”雨安的表情和语气轻松了许多,“我好多了,我们走吧。”
后面的两人刚刚追上分形,就已经临近中心塔了。
拱形的大门并不庄严,而是和蔼地等待着众人。而在敦实的几层建筑之上,则有一座高耸不见顶的塔楼。
“一路上没有什么意外吧?”奈林匆匆赶来。
“啊,没有没有的。”凌雨有些像是从神游中回过来的感觉。
“祁琪小姐……你还好么?”雨安注意到祁琪的神色属实不太好。
“让我来看看……把这个围上。”奈林要用围巾检查一下。
“唔……嗯……?”祁琪的反应就像是刚睡醒一样。
“呃,刚才你的脸色似乎不太好。”
“呵啊——有么,我感觉刚才我好像睡着了。”祁琪有些迷茫地看看四周,“我们已经到了?”
奈林向雨安眨眨双眼。
雨安耸耸肩,微微摇摇头。
“你俩的小动作也太明显了点……”凌雨吐槽道。
“有……有么——是你回应得有些太明显了。”
“咳,认真些——刚才怎么回事?”
“我的话,是感觉她的裙子很好看,然后看着看着就有点犯迷糊了。”凌雨抬起头回忆着。
“我也差不多吧——也在想事情。”
两人端详了一阵,的确是有很轻微的晃神。
分形收完最后一排水晶,华丽转身。
“好吧,应该没有什么问题。我们准备进去了?”奈林轻轻仰起头,以神色点点已在面前的中心塔。
“走吧。进去也需要些门道?”凌雨猜测着。
“这个早就考虑好了。”
卓奈林走到分形的面前,拿出那项链郑重地系在她的颈间——
刹那间,项链迸发出灿烂的光芒。
它的物主找回了它。
然后门开了。
门里没有什么极具攻击性的秽物,也没有阻挡前进的障碍。
幽暗的房间静静地等待着它的客人们。精致的雕花地板呈出纷繁的图案,流动的金色穿流其间,因上方投射出的光芒而熠熠闪烁;洁白的穹顶被由或浅灰或淡蓝的线色条穿插构成的图案铺满,而从中心处那六芒星开口处投射出的和光照亮了整个大厅。
正对面是一面米色的石壁,未经任何加工——没有壁画,没有刻字,也未经雕刻。而是被从下方一排花圃中爬出的茎枝覆盖,淡绿青嫩的茎叶自石壁的凹陷沟壑中攀援而上。两侧延伸出两弯楼梯环抱石壁,而石壁上散漫出的茎蔓又缠绕着临近的扶手,在上面发出幽幽的绿光。
而他们所在的这一侧,则是由许多扇拱门连在一起的半圆,而其中大部分被一块巨石牢牢地堵塞了起来,剩下的内容就很丰富了:有的是一副油画,有的里面是一片树林上挂着各种手工造的玩意,有的被一墙药材柜充满,凑近了还散发着阵阵药味,甚至有的拱门里面是熊熊烈火。而他们来的地方是一面书柜,上面画着一个沙漏与天平合二为一的图案,而且这也并不正对着石壁。
祁琪走到一副水墨画前端详。其描绘了一座建在山坡上的古朴城市,从教堂到寻常人家,皆细致入微,而最让人在意的是山顶上的一尊半人半鸟的神像,溪水绕过它的后面流淌而下。墨彩流淌留下的痕迹栩栩如生地记录了这座城市,似乎这里哪怕在纸布的世界也仍然未曾中断祥和宁静的生活。
分形适时地在原地等待了一会儿,给足了几位观察与念旧的时间,然后它一分为二,分别往两侧台阶走去。
“欸,这是什么情况?”
“可能是强迫症吧,我们可能也需要分开来走,祁琪小姐来和我从右边,凌雨小姐和雨安就从左边走吧。”奈林就这么分好了组,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也没那么重要了。
分形也确实在楼梯口等他们分好了才继续前进的,而楼梯并不很长。
二楼是会客厅,一张大圆桌站在中间,若干把椅子围绕在周围,每把椅子的右手边都有一个略低于扶手的档案架,正上方的天花板上垂着一颗巨大的筝形水晶,在空荡荡的桌子上投射出五光十色的彩片。
圆形房间有许多奇珍放在靠墙的位置,整个房间的色调略暖与先前。正对着他们上来的地方就又是楼梯间了,这里倒是显得方正了起来——半个房间宽的楼梯延伸至墙头,然后又折回来继续向上。很普通的结构,只是感觉很开阔。不知从何处生出的藤条缠绕着扶手向上延伸,墙是深绿色,而贴着楼梯的半边贴上了一层深色木板,这里完全和之前不同,显得宁静平和。
分形继续前行,墙上偶有挂画,往往是一些外景或者静物的画像或相片。
途经的许多房间都紧闭着大门,大门的色调风格却也不尽相同,上面都贴着门牌,或许是表示门后是什么样子的地方。
凌雨不认得上面的文字,她拉拉身旁祁琪(自从上了楼梯就是雨安和奈林走在前面了):“你认得出来上面写的是什么嘛?”
“呃,我看看。这个应该是‘流动的存储……玛拉’?好吧,我也有些看不懂这个,可能是古体字?”
分形的爬楼速度还是很快的,所以也不能逗留太久了。
到了五楼,分形才停了下来。
“这里是不是就是问题所在了?”凌雨振了振神。
“不是,她在等这是直升梯。用你熟悉的话来说……就是电梯?”奈林回答道。
这个“电梯”看起来比较大,未打开的门由白色的石材制成,金丝勾勒出繁杂的花纹作为第二层背景,中间的图案是明星,周围有着聚落、树木、花草、书本、笔等物件……
只是为什么它们看起来很抽象也能看懂?
“为什么都爬到五楼了才有电梯?”
“嗯……稍微活动活动有助于健康?好吧,我也不懂,也许她只是想走点楼梯。其实整座中心塔都可以用‘电梯’交通的,只是五楼往上是高塔的部分,没有什么功能性的房间了。要走楼梯上去也不是不行,只是会很累。”
“好吧……”
不知是长久没有接受过指令变得麻木了,还是本来就这样。等待‘电梯’的时间是如此漫长,长得凌雨都感觉自己的热心都已经要流失殆尽了。
‘电梯’的到来没有任何提示音,取而代之的是门上发出了一道绿光闪烁。
尽管石材看起来很沉重,开门的速度却不慢。‘电梯间’真的很大,而且是意料之外的六边形,即使靠里面的三面有一排沙发也完全不拥挤。门内散发着淡淡的香气,甚至有小圆桌和花瓶。这更像是一个小休息室。
“很惊讶?我记得在有几次中心塔作为我们主要活动地点的时候,这里面还有茶水点心——虽然稿纸和墨水要自备了。”雨安对打量着周围的凌雨说,“好消息,我带了茶叶和饼干。”
“你到底是怎么做到什么都有的……”
“说要到这里,就要做好可能的准备。虽然我没有想到帽子会被吹走……”
“来坐一会儿吧,毕竟等待的时间都不短,登顶的时间只可能会更长的。”奈林随意地做在边上。
“先生真是贴心。看来等待的时间会很长了。”祁琪挑了个能把画本以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摆放的位置,开始摸鱼了;而雨安和奈林坐到了一起,雨安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而奈林找出一张纸开始写东西。
凌雨倒是没有带点什么消遣的东西,就开始播放提前下载在耳机里的歌曲,偶尔喝点茶,整理自己的思绪。
只是困意袭来——这里的天空总是那样的淡紫色,晨昏不明,只有直觉告诉她现在应该是下午,如果现在才睡午觉,晚上会不会睡不着?
她还能有回去睡觉的机会么?这个问题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闯入脑海,让她打了个寒战,可很快又略过——不回去『青霖』,她还能去哪里呢?
意识越来越模糊,温馨的环境跳过了眼皮之间的一场恶战,把凌雨的意识直接送到了内部的世界。
她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境。
……
“凌……凌雨?”
“芳……芳姐?”
“啊……噢。二姑,奶奶!凌雨醒过来了!”
凌雨睁开眼,呆呆地看着熟悉却似乎阔别已久的天花板。星星样子的电灯兢兢业业地发出暖光,整个房间显得温馨,日常,而其中充斥着人的气息与暖气的热量更是感到踏实。
发生什么事情了?她就好像短暂失忆了一阵。
“小雨!我的好闺女,唉——!”
房间里一下子多了好多人,她有些迷茫和无措。
后来她才知道,她在初中毕业的寒假第五天去找好闺蜜兼发小家玩的路上被冰滑倒,以头抢地,昏了过去。偏偏哪里都没伤到,就是一直昏着,大夫看了都觉得奇怪,一系列检查后,安顿好就出院了。好在这是毕业的假期,没有事情需要做,而北国的寒假又格外的长,没有耽误任何事情——除了苦苦等待的好闺蜜被放了鸽子然后时候才知道凌雨路上出了祸痛哭了一场。
自己算得上年轻,还没有拥抱美好高中生活。
“我睡了多久?”
“两个星期!哎呦,我们……”
这段时间一直是煦芳姐姐在照顾她。之前她的症状被一个青绿色头发的行医发现了——那明艳的颜色像是染的一样,颜色却十分均匀,因为太少见了所以至今仍然印象深刻。然后她开了个药方就离开了。煦芳连续服用了一年,后来就能够胜任大部分家中事务了,虽然还是需要别人搭照,就留在家里了。凌雨直到这些事情。
她后来还是和闺蜜去做手工了。最近这座北国的城镇忽然很流行一种叫瓷沙像的手工,因操作难度低和创造上限高而很受欢迎,她的闺蜜在她睡的时候含泪给自己集训两周,给她做了个1:5塑像,给凌雨喜得差点又昏过去。凌雨手还是巧的,在闺蜜兼发小兼老师的指导和“修改”下很快做了煦芳姐姐的形象——穿着绿色旗袍,撑着伞的窈窕少女。而她姐的反应甚至比她还剧烈,喜得差点把凌雨抱得在窒息昏过去。
她的亲哥哥也回来看望她了,他必然会拉着她打游戏玩雪之类的,明明都是有老婆的人了——好吧他的老婆和他一样贪玩。
再过一段时间就到新年夕了,到时候大家又热热闹闹地在一起了,那是一年里最好的日子之一。
一切都那么美,只是她心里还是有些缺憾,她好像感觉到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长得是两个星期的数倍。她知道梦里可能感觉到的时间更快,但还是觉得太夸张了……
梦总是就像抓在手里的细沙,随指间逝去,越是想要攥住它流逝得越快,只剩极少量的坷垃躺在手里。只是她仍然记得她在看到了一片紫色的天空美不胜收……
……
这是什么?
她已经没有机会知道了,但充满希望的生活仍然等待着她,等待着她去创造自己与世界。
……
“我们到了,凌雨小姐睡得真好啊,把她叫醒吧。”奈林估摸着时间提醒道。
几只灵翎从祁琪身后飞出来,站到了凌雨的肩上。
“吱——吱吱。”
“哈啊——我们到了?”
“是的,收拾一下准备出发吧。”
“电梯”里属实是很舒服,这样的“午后”小憩起来不燥烦,精神也不会恍惚。
门开了。天空是梦幻通透的深紫色,在正正上方尤其深邃,仿佛面对着海洋。几片浮云游荡期间,被远方的光晕染成粉色。
门打开了,周围是一面六边形平台,而电梯只在其中的一角,略高出地面。
地板呈出纷繁复杂的花纹,在地板上留下了均匀的刻痕。无数的意象在上面显现,几乎每一步都走在不一样的物品上:蝴蝶、云朵、水母、石块……
最中心的地板上是显眼的六角星,其中心部分却只有一个底座。
“我们中曾存在的一位很热衷于观景,就在一次建造了这里。这里的屏障几乎不影响采风透气,只用于挡风雨和防护——在那一次的时候,这项工程相对来说还是很轻松的。有点时候极其发达,不需要这些功能也可以撤掉。”雨安对着外面的景色稍作讲解。
凌雨这才注意到屏障的存在,她站在直梯旁的障壁前,其上完全没有她的映像,即使是在上面哈气也不会留下痕迹。
忽然周围都被照亮了,整个平台上都投射出了各色的光芒,甚至连壁障也微微发光,天空的颜色都微微淡去。
凌雨回头一看,一颗巨大的菱形水晶悬浮在那基座之上,强烈地向世界发出明亮的光芒,连天空都更清澈了几分。
只在他们三言两语交谈的空档,奈林就做好了这些。
天空中似乎飘来了什么,彩色的光点若隐若现,悠然缓慢地向这里游来,数量也越来越多,再环顾四周,那些东西无处不在。
这下看清楚了,那些是透明的生物,形态就和凌雨在海洋馆中看到的一般——以天为水,在空中悠悠飘翔。其中有水母样子的,鳐鱼形状的,还有形似几条鳐鱼收尾相连的生物。它们的头上,带着不同颜色的光点。数量众多,聚在一起宛若星河就来到了眼前,在面前游动,舞蹈。
“就当这是对有所隐瞒的补偿吧……抱歉,虽然奉命行事,但是我仍心怀愧疚。”奈林忽然转过头。
“什么?”凌雨从这盛景中回过头,看向这次行动的“规划者”。
“我得到的行动指令,并不是解决秽物,想办法把我们亲爱的‘书店店长’请回来。”奈林语气认真,却面带愧色,“而是请各位一起,去迎接‘下一次’。”
高空的侍者们逐渐开始绕着水晶顺时针旋转,却也没有停止靠近。
水晶下逐渐淌下五颜六色的光,顺着凹槽布满整个平台,光圈也越来越大。
生于高空中的生物们围绕着平台缓缓旋转,光点流动,逐渐汇成一线,宛若有着生命的行星环围绕。
恍惚的光,照得人难以做出响应,仿佛神智都被压制,无法发出回响。
“你们所眷恋的一切,并不会逝去;你们所惦念的旧人,也仍能会面;你们所见过的奇观,仍会闪耀着光芒;你们所经历的美好,还将伴你们同行——”
蓝色的光点,面对着稿纸,缓缓念道。
天空的侍者盘旋在壁障之外,而闪耀的光芒溢满了平台。
强烈的光芒,仿佛吹下了每一根毛发,打碎了每一寸肌肤。思想逐渐没淹没,稀释,溶解——
……
“每一次的最后都是如此突然,如此急促。”
“尽管我的阅历尚浅,但如果可以,我还想陪伴他们,见证这个世界的成长,创造引人入胜的故事,见证这方小天地的奇迹。”
一个安宁文静的人如此想着。
……
“我仍然思念着我的亲朋,我的故乡;而我同样眷恋着这里与其他地方的奇观,渴望着自己未来丰富的人生。”
“虽然我知道这很难,但如果可以,我想怀揣我的过往,与时间走向未至的世界。”
一个热衷于歌唱的人曾多次希望着。
……
“我生于斯,我长于斯。一直为创造那美好的生活而前进着。”
“我的视野是局限的,但如果可以,我想见证这世间万物,以我手中之笔,留下那些记忆。”
一个高傲的画家如此想着她的目标。
……
“我没什么好说的,我完成了又一次任务,作为塞洛尔特现存的、最年长的、还能工作的‘神职’,我尽到了我的责任,仅此而已。”
名为“卓”的人如此说道。
“但无论如何,我会期待下一次,这一次的样貌已经大不相同……祂仍在成长。”
“只是这个结尾还是如此草率,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