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志·孙策传 译文（其一）

原文：

         策字伯符。坚初兴义兵，策将母徙居舒，与周瑜相友，收合士大夫，江、淮间人咸向之。【江表传曰：坚为朱儁所表，为佐军，留家著寿春。策年十馀岁，已交结知名，声誉发闻。有周瑜者，与策同年，亦英达夙成，闻策声闻，自舒来造焉。便推结分好，义同断金，劝策徙居舒，策从之。】坚薨，还葬曲阿。已乃渡江居江都。【魏书曰：策当嗣侯，让与弟匡。】

       徐州牧陶谦深忌策。策舅吴景，时为丹杨太守，策乃载母徙曲阿，与吕范、孙河俱就景，因缘召募得数百人。

       兴平元年，从袁术。术甚奇之，以坚部曲还策。【吴历曰：初策在江都时，张纮有母丧。策数诣纮，咨以世务，曰："方今汉祚中微，天下扰攘，英雄俊杰各拥众营私，未有能扶危济乱者也。先君与袁氏共破董卓，功业未遂，卒为黄祖所害。策虽暗稚，窃有微志，欲从袁扬州求先君馀兵，就舅氏於丹杨，收合流散，东据吴会，报雠雪耻，为朝廷外藩。君以为何如？"纮答曰："既素空劣，方居衰绖之中，无以奉赞盛略。"策曰："君高名播越，远近怀归。今日事计，决之於君，何得不纡虑启告，副其高山之望？若微志得展，血雠得报，此乃君之勋力，策心所望也。"因涕泣横流，颜色不变。纮见策忠壮内发，辞令慷慨，感其志言，乃答曰："昔周道陵迟，齐、晋并兴；王室已宁，诸侯贡职。今君绍先侯之轨，有骁武之名，若投丹杨，收兵吴会，则荆、扬可一，雠敌可报。据长江，奋威德，诛除群秽，匡辅汉室，功业侔於桓、文，岂徒外藩而已哉？方今世乱多难，若功成事立，当与同好俱南济也。"策曰："一与君同符合契，（同）有永固之分，今便行矣，以老母弱弟委付於君，策无复回顾之忧。"江表传曰：策径到寿春见袁术，涕泣而言曰："亡父昔从长沙入讨董卓，与明使君会於南阳，同盟结好；不幸遇难，勋业不终。策感惟先人旧恩，欲自凭结，愿明使君垂察其诚。"术甚贵异之，然未肯还其父兵。术谓策曰："孤始用贵舅为丹杨太守，贤从伯阳为都尉，彼精兵之地，可还依召募。"策遂诣丹杨依舅，得数百人，而为泾县大帅祖郎所袭，几至危殆。於是复往见术，术以坚馀兵千馀人还策。】太傅马日磾杖节安集关东，在寿春以礼辟策，表拜怀义校尉，术大将乔蕤、张勋皆倾心敬焉。术常叹曰："使术有子如孙郎，死复何恨！"

       策骑士有罪，逃入术营，隐於内厩。策指使人就斩之，讫，诣术谢。术曰："兵人好叛，当共疾之，何为谢也？"由是军中益畏惮之。

       术初许策为九江太守，已而更用丹杨陈纪。后术欲攻徐州，从庐江太守陆康求米三万斛。康不与，术大怒。策昔曾诣康，康不见，使主簿接之。策尝衔恨。术遣策攻康，谓曰："前错用陈纪，每恨本意不遂。今若得康，庐江真卿有也。"策攻康，拔之，术复用其故吏刘勋为太守，策益失望。

译文：

        孙策（175年-200年5月5日），字伯符。孙坚当初发动组织义军时（孙坚组织义军讨伐董卓在中平六年，即公元189年，当时孙策15岁），孙策带着自己的母亲吴氏移居舒县（汉时舒县地域广阔，下辖今安徽省舒城县、桐城市、枞阳县、怀宁县、三合镇以及无为市的大部分）。孙策在这期间和周瑜成为了好友，并且身边聚集了很多当官或者享有声望的知识分子，长江与淮河一带的人都愿意与他结交。《江表传》中记载：孙坚被朱儁上表推荐为佐军司马（孙坚大致是在中平元年，即公元184年担任佐军司马一职）的时候，他把家眷都留在寿春。孙策当时不过十多岁，已经靠结交名士被世人所知（这里《三国志》和《江表传》的记载有出入，按《三国志》的记载孙策结交名士的时候是在15岁左右，而《江表传》这里孙策在只有10岁时就已经崭露头角了），他自己的名誉声望也渐渐传开了。有一个叫周瑜的人，和孙策同年出生，也是英明通达且少年早成，他听说了孙策的名声，就亲自专程从舒县到寿春来拜访孙策。之后两人推诚结交，并建立了如同黄金般坚不可摧的友谊。周瑜劝说孙策把家人移居到舒县居住，孙策应允。孙坚去世以后（孙坚于初平二年去世，即公元191年，当时孙策17岁），孙策把自己父亲的灵柩运回并安葬在曲阿（今江苏省丹阳市），之后自己则渡过长江居住在江都（今江苏省扬州市）。《魏书》中记载：孙策应当在孙坚死后继承其乌程侯的爵位，他却把该爵位让给了自己的弟弟孙匡。

       徐州州牧陶谦十分忌惮孙策。当时孙策的舅舅吴景正担任丹杨太守（辖区包括今安徽省宣城市、池州市、铜陵市、芜湖市、马鞍山市、黄山市，江苏省南京市、镇江市句容市、常州市溧阳市，浙江省杭州市临安区於潜镇及以西、湖州市安吉县，江西省上饶市婺源县），于是孙策带着母亲迁居曲阿，与吕范、孙河一起投靠吴景，并利用这个契机招募了数百名精兵。

       兴平元年（公元194年，孙策时年20），孙策前往投靠袁术。袁术认识到孙策非同一般，便将孙坚的旧部交还给孙策统率。《吴历》中记载：当初孙策在江都（今江苏省扬州市江都区）的时候，正值张纮的母亲去世。孙策数次去张纮居住的地方拜见他，和他商量谋身治世之事，孙策对他说：“如今汉朝的统治中道衰微，天下纷乱不断，英雄俊杰们各自聚集兵众来谋求私利，没有出现能够扶危定乱的人。我已故的父亲和袁氏家族的人（这里指袁术）共同击败了董卓，可功业还没有完全建立，最终被黄祖所暗害。我虽然愚笨幼稚，但也有微小的志向，我想从袁扬州（袁术）那里要回我父亲留下的兵众，到丹杨投靠我的舅舅（吴景），把因为战乱而流离失所的人们聚集起来，从而往东占据吴郡和会稽郡，然后再报仇雪恨，成为朝廷的外藩军队。您觉得这个方法可行吗？”张纮回答说：“我一向才学浅薄，又处在服丧期间，没有办法帮助你实现这重要的谋划。”孙策继续说：“您高尚的名声传扬在外，不管是远方还是近处的人都十分地向往仰慕您。我今天和您谋划的事，能不能成功都取决于您的决断，您为什么不直言相告，以此来配得上您那像高山一样崇高的德行呢？如果我微小的志向得以施展，血仇得报，这都将是您的功劳，这也是我由衷对您的期望。”随之孙策泪流满面，恭敬与期待的神态却没有改变。张纮见孙策由内而外地表现出忠义勇武的气概，言辞慷慨激昂，有感其充满志向的言语，于是回答道：“当初周王朝衰弱，齐国、晋国这些国家才有机会同时发展兴盛起来；而周王室一旦恢复安宁，各诸侯国便又继续供奉周王室，尽臣子的职分。现在您继承您父亲的遗志，又拥有勇猛威武的美名，如果能投靠丹杨太守（吴景），从而能够收集吴郡和会稽郡周边的兵马，那么荆扬二州便可归您一人所有，报仇雪恨也指日可待。倘若您占据长江，奋发威德，诛除暴乱之徒，匡辅汉室，到那时您建立的功业能和齐桓公、晋文公相提并论，岂止是做一个外藩而已呢？如今世乱多难，倘若您能功成事立，我便与志同道合的好友一起南渡长江追随您。”孙策说：“我和您的想法完全相同，并坚定地相信事情一定会和我们料想的那样发展，现在我便开始行动，我把年迈的母亲和年幼的弟弟托付给您照顾，这样我便没有后顾之忧了。”《江表传》中记载：孙策径直到寿春见袁术，哭着说：“我已故的父亲当初从长沙出发讨伐董卓，与您相会在南阳（今河南省南阳市），同结盟好，之后他不幸遇难，功业未能达成。我感怀且想念先父昔日和其部众们的恩情（这里孙策的意思是我爸的旧部还在你袁术这里），我想依靠并结交他们，希望您能明白我的真心实意。”袁术感到孙策这个人不同凡响，然而他又不愿意把孙坚的旧部交还给孙策。于是袁术对孙策说：“我已经任命你的舅舅（吴景）为丹杨太守，你的堂兄孙伯阳（孙贲）为（丹杨）都尉，那里是出精兵的地方，你可以去投靠他们，并在当地招募兵勇。”孙策随后便到丹杨依附自己的舅舅，招募了数百名士卒，但之后遭受到了泾县（今安徽省宣城市泾县）叛军首领祖郎的袭击，几乎要全军覆没。于是孙策又去见袁术，袁术这才把孙坚剩下的一千多名士卒还给孙策。汉廷的太傅马日磾（dī）奉命持符节安抚关东（函谷关以东）地区的势力，在寿春（今安徽省淮南市寿县东北部）以礼征召孙策，他上表朝廷拜孙策为怀义校尉。袁术手下的大将乔蕤（ruí）、张勋都仰慕敬重孙策。袁术时常感叹道：“如果我袁术的儿子像孙郎那样，就是我死了也不会有遗恨啊！”

       一次孙策手下有个骑兵犯了罪，逃进袁术的军营，躲藏在马厩里。孙策派人追到那里，将那个骑兵就地斩杀。事后，孙策拜见袁术向其赔罪。袁术说：“士兵叛变，理当共同惩处，有什么可赔罪的呢？”此后，军中的士兵更加敬畏孙策了。

       袁术起初许诺要让孙策担任九江太守（辖境范围大致为安徽省、河南省淮河以南，湖北省黄冈以东和江西省部分区域），之后却改用丹杨人陈纪。后来袁术打算攻打徐州，便向庐江（辖境为今安徽省铜陵、池州，江西省九江、景德镇、上饶等市）太守陆康索求三万斛米粮。陆康不给，袁术勃然大怒。孙策曾经去拜访过陆康，陆康没有亲自接见他，而是让主簿接待孙策，因此孙策对陆康怀恨在心。袁术派孙策攻打陆康，并对他说：“我之前错用了陈纪，心里每每都懊恨我的本意没能兑现，如今你要是能抓到陆康，庐江太守就真正归你所有了。”于是孙策便去攻打陆康，拿下庐江郡后，袁术却又任用他过去的属下刘勋为庐江太守，孙策更加对袁术感到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