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结与死亡》-第二部分-第6节 最后的集会

他的冠军马上要到了。
我坐在王座上,面对银门,等待着他们。
当然不是那个“王座”。这是我的王座,只是一把漆成红色的木头高背椅,上面还刻着我设计的一些符号。它原先放在中殿侧面的一个小房间里,当我需要正式履行摄政职责的时候,就会被搬出来供我使用。我让它背对着我沉默的主人和高台,如此一来,看上去就像太阳在我背后升起。
今天,两位威风凛凛的禁军总督,乌兹卡雷尔和凯卡尔图斯,为我将这把椅子搬了过来,小心地安放在此处。他们两人只消勾勾手指就能将它提起来,可为表尊重,他们坚持要采取一种庄严的姿态,将椅子抬在两人中间运过来,仿佛它是一件地位尊崇的艺术品。
可它并非如此。它只是让我坐的一把椅子,而我也是个时常感到疲惫的老人了。椅子、王座、地宫、房间、人类、神祇。这些词语既怪异又不精确,往往容易表达出超出本意的含义。我一直感觉在表达复杂含义时象征符号反倒要流畅精确得多。
我老了。但我现在还不累。我的心中涌起期盼。银门离我那么远,我紧盯着它,仿佛我的凝望能让它打开得快一点。我用手杖敲打着地砖,发出一连串咔哒咔哒的声响。
快来!快来!时间紧迫!我们得抓紧时间行动了!
一只不可见的手温柔地放在了我身上,示意我不要拿手杖敲地板。
我停手了。我对着自己苦笑了一下。
“确实,”我嘟哝道,“我是有点没耐心了,吾主。原谅我。”
他原谅了。
“焦虑,或许吧,”我回道,“我在让自己做好准备。”
他轻声低语。
“不,”我向他保证,“别无他念。我的想法从未改变。”
他讶然。
“不,老朋友,”我说,“我完全明白你将要求我做什么。”
人们开始朝这个被他们称作王座厅的地方和与之毗邻的宫室聚集。我已经召唤了所有需要参与工作的人员:高阶领主、战争廷臣、高级官员、情报人员和工匠技师。大约三四千人组成了必要的后勤骨干与技术和行政力量。我将各种意图和命令压缩成小小的印记,随后将这些思维召唤像一颗颗小流星那样发送到圣所内的各级机关中,我亲手挑选出的合适人选处。这些应召前来的人到此无不瞠目结舌,屏息凝神,他们三五成群地挤在一起,从大殿边角的侧门和外门溜进房间。我能闻到他们的焦虑、敬畏和恐惧。还有一种明显的跃跃欲试,一种我也能感觉到的兴奋,我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感受,自从——
不,我从来就没有体会过这般感受。它超越了“统一宣言”(the Declaration of Unification),超越了“大远征的号召”(the Call to Crusade),甚至超越了“大凯旋”(the Great Triumph)。我原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于见证历史的转折,时代的标志了。但这一次,就连我也无法否认,历史似乎在这一刻出现了某种停顿:仿佛每一个人,每一件事物,每一处地点,都在回望。
回望我们现在所做的事。他所做的事。
他们恭谨而安静地聚集在大殿南端的银门附近,挤在外侧拱廊下光滑的地板上。唱诗班也减弱了歌声,只吟唱着用来维持灵能均衡的单声圣歌。没人胆敢接近,他们也不该接近。他们都被这个不可思议的房间吓到了。从他们所在的位置,他们只能看到一个遥远的人形坐在远方的金色王座上,无声无息,一动不动。然而,在外表的平静之下,我的主上每一秒中都在进行着上千项工作,其中只有一两项能被人稍稍开始理解。
他为守护皇宫残存区域的守卫们注入能量。他放射出可控的远程感知能量,削弱压制那些在圣所附近显化的无生者。他同时从宏观和微观的层面观察并调整战争的走向。当战士们喘着粗气,与敌人作战时,他穿过每一个战士的思想,从最微小的个体视角观察战争的变化;与此同时,他又像察合台最矫健的猎鹰一样,翱翔至天际,从上向下研读整支兵团的战争动向。他削减并重塑由网道而来的以太乱流,运用黄金王座的古老机械引导非物质界的力量,以此压制这股毁灭之力。当十亿人正为了一丝安全而争相逃命时,他还尽己所能安抚他们惊惧不安的灵魂。
我害怕等到我的时候,我只能做到其中的一小部分。
当银门开启,守门禁军允许一队军械士率先进入时,紧张期待的气氛骤然加剧,变得如剃刀般锋锐。这一队男女身穿铁片和黄铜制成的鳞甲,这是他们平时在锻冶场里所穿衣物的仪式性版本。每个人都是聋子,这是长年在锻锤室里忍受持续不断的噪音所造成的恶果。他们推拉着锃亮的推车,里面放着从原先密封着的武器室里取来的,我主人的武器装备。
一种紧张而沉重的寂静降临了。他没有说话,但他的意图很明显了。
我从座位上起身。头两个冠军已经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