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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月札记3 厄运之锚

2023-07-16 12:23 作者:Vivathan  | 我要投稿

色彩单调的霓虹灯无所事事地,径自照着雨后肮脏的街道,行人寥寥,光顾店家的客人更是稀少。厄运之锚是其中客人最多的酒馆,你只需从凝固在店家对面的那对忠贞不渝的垃圾桶,便可以轻松得出这个结论,取之不尽的呕吐物顽固地次次冲刷着那附近的地面,在上面留下了永恒不灭的印记。这印记存在的时间,我想大概会比两个路口后的那座教堂声称的上帝存在的更久。 正如它的名字一样,来这里前场的客人很多都是暂歇几日的水手和刚刚结束工作的装卸工人,当然下午场也会有少许本地人来,这里有最好的酒吧摇滚和最好的妞。 奥菲莉娅是这里的明星,尽管作为她这个行当来说,她的年龄略大了些。曾经有一个富有幽默感的年轻水手,为了她争风吃醋,他没有多少钱,长相也平平,但当他看到一个老酒鬼肆意地用食指和中指,轻轻地掐住她肚子上肉眼极难发觉的,一块脂肪居多的部分,无名指的指甲刮蹭到她的肚脐之后,编出了他自己的一套航海传说,非说自己被一头鱼人咬到,因此感染了,他给自己的左臂镶嵌上了一排排的鳞片,昏暗的灯光照上去,像是泛着一层油膜的,平静的海面,简直是当代拜占庭马赛克艺术。 不过我们都知道这样对你的健康无益,并且实际上还很恶心,完全起了反作用。奥菲莉娅那天差点当着所有客人的面前吐了一地,还好她憋了回去,像一头习惯了反刍的牛。那个水手最后也没再活多久,好在他没死在店里。 想要猛料,你需要从侧门偷偷进入后场,那旁边是一家脾气很不好的老妇人开的杂货铺,销量最高的是扳手和改锥,这多亏了这家酒馆。所以老妇人虽然会用年轻人就算做整容手术也想不到的脏话骂得他们狗血淋头,但随后便会友好地邀请他们进去。水手们不喜欢粉末状物体,这就是为什么非要从这里进入。 后场是一个神奇的地方,你能见到老板厄姆和他的动物朋友们。这里能看到会跳舞的老鼠和会抽烟的猫,他们相敬如宾,俨然是后场专属的脱衣舞女郎,为来的每一个食客送上最完美的演出。药劲上去之后,他们不能打扰到前场和楼上的水手们,因此只能像被饲养员切掉声带的大猩猩一样,拍打着老板托关系淘来的美国毛绒玩具。(因为厄姆绝对不会允许你砸坏他朋友帮他从布里克斯顿区搞来的三手沙发,虽然为了把它们运过来花的钱,感觉都能买一套新的了。) 说到老板的故事,好像不太光彩,但是他又总是不厌其烦的和每一个新客说。他是从地狱里逃出来的犹太人,而且那时候他才8岁。他逃出来之后,到他们街坊邻居藏钱的地方,把里面的所有金子都淘了出来,这才有了这家酒馆。他反复强调,讲这个故事完完全全不是为了吹嘘,而是想通过分享这个故事来遭受一顿谩骂和鄙视。如果你真的这么做了(当然我没有),他会先虔诚地看向教堂的方向,然后像一个日本人一样吐出一句:“我从心底感谢您,先生。” 看起来他是一个有特殊癖好的受虐狂,但他坚称他绝对不是,并且只要有人向他恶语相向,他就会在吧台后面挂着的那个大锚上面添一笔,每三笔画成一个成型的图案。70年时他对每一个客人宣称那是一个神圣的希腊字母,代表终结,这是他赎罪的过程,当这个船锚被写满时,他的赎罪会到达一个新的阶段。但我去的时候,告诉他那其实是日语里面的一个平假名,他的脸瞬间红的像一团雄鹿的肝脏,有点不知所措了。但厄姆的确是幸运的,因为服务生女士会过来用一个长长的吻来安慰他,他俩的关系就像一颗冰球和威士忌,但至于她为什么还不是老板娘而只是一个靠小费生存的跳楼机,我们不得而知。 我离开这里之前,见证了一起让我非常痛心的事故。那个在十字路口卖唱的女人,被一个喝多了的白人青年盯上,破旧的音响被砸个粉碎,像是在这座城市曾经爆炸过的一枚炸弹。要是我当时在场,我一定会阻止司令官下达轰炸的指令。 那女人用网球拍和“奇多”包装袋(女人很聪明,她特意划去了奇多的商标,但我是他们产品的忠实用户,所以我认得出来)组合而成的钱罐也被踢到距离马路中心不远的地方,一辆卡车无情地碾了过去,现在只剩一滩硬币尸体和网球拍的混合物。 起因据说是孩子在哭闹,女人只好一边喂奶一边唱,这引发了那个白人青年的一种情绪,我不好揣摩那是一种什么情绪,只能判定他肯定不是这里的客人。想到他如同一个孤独的十字军穿过数个街区来到这里,看到女人身上那身难看的粉色T恤,我似乎对双方都有了一定的共情。 随后那个白人青年抱着女人和孩子哭了,他诚恳地道歉:“对不起,妈妈,我只是忘不掉那个冬天,它像我床单上一直洗不下去的尿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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