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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兮言曷】伍之〇:其言劾也(下)

2023-02-27 20:40 作者:初绫赫楪幽白  | 我要投稿

下午,殁公主命人安排了当日启程返回终灏的专机,为了尽早且安全地把白霭转运到她所说的医疗机构里。傍晚在大阪的机场送行仪式上,大使馆的工作人员趁着我去厕所的空隙,逮着我又是递送名片又是好言相加的,希望日后多加联系。

据他所说,殁公主向来不喜仗着公主身份行动,比方说乘坐航班时她只选择经济舱;这次她为了白霭的事竟然能打破以往的习惯,可见我们这个“默默无闻”的白家背后是有多少玄妙的。

——如果真有这种东西,我还希望有谁能明确告诉我这个现任的当家呢。

玩笑归玩笑,殁公主过分的殷勤确实引起了我的担忧。

从短暂的接触来看,除去公主和局长身份的她也只是个与我年纪相仿且志趣相投的女孩罢了,如果她真的只是单纯地想帮助我们那就最好——虽然如此的“人情债”是最难还明白的。

可是万一她对我们别有所求呢?即便她明确地表明过自己厌恶宫中尔虞我诈的假面生活,依然存在着“近墨者黑”的可能性。

至于我们能回馈给她的东西……哎,一个家道中落的旧贵族能剩下什么?总不能是举家向她宣誓效忠、成为她的直辖家族吧……

“小白?”

不愧是王室的专机,内部的装潢堪比五星酒店的总统套房。每个人的座位都相隔甚远,原本应该就坐在我旁边的灼灼走了好几步才得以向我搭话。

“嗯?啊,是灼灼啊。”

“你怎么了,还保持着一副愁眉苦脸?还在替小艾担忧吗?”

换作平时,在确定不会被殁公主和殁影听到的情况下,我肯定就直接开口跟灼灼商量起来了;可是今天的我总觉得像是有块石头卡在心里,对着些说不清的东西无谓地提防着,欲说又还休。

“……咱看你还是太累了,”迟迟等不到我一句回应的她叹了口气,“之前争着第一个拔管下地,也是在逞强吧?趁着现在好好睡一会儿吧,落地后还有一大堆事要处理呢。咱,就不打扰你了……”

大概正如她所说,我是在“逞强”……吗?

带着林林总总的思绪,我还是舒服地窝在座位里睡着了。

飞机落地后,MPA的工作人员一路畅通无阻地将白霭运送到了终灏郊区的某个“私人”疗养院。在看着我们办完了手续后,殁公主又说了几句并无利害的话语后准备离开。

“请等一下,殁公主!我还有些事想请教……”

无论她是打算做完好事两袖清风而去,还是就此居于幕后另作他算,我都迫切地希望能趁早知晓她心里到底是如何思量的。

“哎呀白忡,今天都这么晚了,作为绅士的话是否该给我这小女子一点私人时间呢?”她无奈地耸耸肩,“……好吧,看在你对于‘二次元’的品位也不赖的份上,殁影——”

“明白了。”

简短的回复后,殁影掏出张卡片递给我。

“这个是他的联系方式。就算我个人对于你们几个相当感兴趣,如何适当地建立额外的友谊,还得先过了他这一关呢。”

“明白了,不甚感激。那就请允许我改日叨扰了。”

“所以我都说啦,你这个人明明才比我大一岁,偏偏要摆出副大当家的做派来……算了,反正不管我怎么说都没用的吧……”

 

 

几天后,可丞和煦月也得知了白霭住院的事。由于灰然还有工作,灼灼驾车带着我们三人先行赶去了疗养院。

看到了一如既往还在沉睡的白霭后,煦月表现得像个信徒。她双手合十对着白霭振振有词,末了拨开睡美人的头发,对着那额头轻轻一吻。做完这一切后,她沉默地走了出去——据之后偶尔外出的灼灼说,煦月躲在厕所里一个人哭了很久很久。

相较于煦月的含蓄,可丞当场就在不停地抹着眼泪了。那份感情早已超越了班长对待普通同学的关怀了——大概他真的是很喜欢白霭吧。嘛,只要他们两个自己觉得合适,我是不会多加置喙的。

然而仅仅是“哭”似乎并不能说明可丞对白霭的感情。这家伙在振作起来后就跑去缠着医护人员问东问西的,什么“病房内能不能添置些具有功效或寓意的花朵”、“是否可以演奏乐器”之类的。他莫不是想在这里办一场音乐会、企盼着得以打动台下的观众吧!

归途上,我们四人定好了近两个月轮流来探望白霭的日程表。考虑到这件事会“常态化”,我们就不得不抑制住多余的感情。



“诶——今天也有这么多工作嘛!已经两天没去过疗养院了,正巧哥哥和乐子姐今天会去……孤真的很想去探望姐姐了!”

“你关心白霭小姐的心情我很理解,但是那个公主也说过吧,姐姐现在可是仰仗着你的薪水才得以好好休养的哦!你想啊,若是她哪一天醒过来,看到你因为过分的担虑而怠慢了工作——”

布兰卡真是的,平时习惯于打马虎,一谈到工作就这么认真。果然还是因为孤作为灰然子和她相处的时间太长了吗,以至于被她一步步“揪住小辫子”似的。要不还是改回古文的语气?

今天又是个下雨天,幸好孤扮演的角色并不是那种“在雨中等一整个晚上”的情种,打着雨伞说上两句就好了。当导演宣布中场休息时,孤返回了布兰卡那儿,碰巧她正在和另一人交谈着。

“灰然你回来啦,辛苦了!刚刚那一段演得真好!”

“……煦月姐?”

来者正是姐姐的好闺蜜秋煦月。自孤上次的“周年派对”后,她便开始主动接近孤——大概是被灰然子的俏丽与天籁所吸引了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比起总是在机场堵着孤、摇着牌子的大妈们,她算是文雅多了;再加上她对待哥哥姐姐们都十分友好,还时不时地跑来孤家里蹭饭,孤也是挺中意她的。

等孤喝了几口水后,煦月姐说想和孤在附近的公园里转转。

早听姐姐说过,煦月姐是个厌恶晴天、喜欢下雨天的怪人。待到细雨霏霏的日子,若是约不到姐姐她就会一个人撑着伞跑出去转悠——似乎这种行为能给她带来“灵感”和“故事”。

布兰卡看了看腕表,说是能给孤等十分钟,而后便打着和孤合撑的打伞跑去忙商务了。然而孤方才的道具伞也已经归还了……

“没关系,我们俩撑一把伞吧,虽然可能有些挤。”这么说着,她将自己的折叠伞递给了孤,“拜托你打伞了哦。”

还记得姐姐她们去军训的那一回,孤被乐子姐抓去陪姐姐组队定向越野来着。那时候由稍高些的姐姐打着孤等两人的伞;两年后便轮到更高些的孤来替和姐姐差不多高的煦月姐打伞了么……

不知不觉间,孤也长高了啊。

“——呐,我可以问个问题吗,灰然?”

雨天的公园里渺无人烟,唯有地上星点分布的水洼在泛起丝丝涟漪。仿佛到了女主向男主表白的片段,煦月姐冷不丁地说道。

“如果是要孤的签名专辑,一会儿让布兰卡给你啦。”

“不是不是,虽然你愿意送我这个我很开心,”她顿了顿,转过身来很认真地看向孤,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后缓缓说道——

“灰然你——其实是个女孩子吧?”

语出惊人后,煦月姐快速地说明了她如此判定的依据。诸如什么“其实我也是个超能力者”、“我可以在雨天看到他人的记忆”、“我们是从一个孤儿院里出来的”……接连不断的杂乱话语就像乌贼喷出的墨汁般蒙蔽了孤的视野与大脑。

短短十分钟很快就到了。尽管孤有了一堆想立刻跟她确认的事情,无奈于布兰卡反复的催促只得继续工作。幸好煦月姐没有懵完人就跑的恶趣味,直到今天的工作全部结束,她始终都在孤能看到的地方静静地等着。

“不介意的话,我想和白忡、灼灼他们也谈谈。”

根本不需要她提出来,孤一开始就打定了要带她回去和大家说清楚的主意。布兰卡载着孤等一起回了乐家,希望煦月姐在路上能好好地理清先后思路,否则今夜谁都别想入眠了。

“——啊,布兰卡小姐也请留下来吧,方便的话。”

到家后,她看着车里正在设置导航的布兰卡如是说道。

 

 

不久后,哥哥和乐子姐也回来了。煦月姐特意出门相迎——大概她又想用那个“雨天的能力”来确认些什么吧。

“那么——请各位仔细听我的自白……”

简直是孤上次作为灰然子时自述的复刻,只不过这回的主讲人是煦月姐,而孤正惴惴不安地坐在一边罢了。

煦月姐和孤曾是同一个孤儿院的孩子,即她也是超能力者。在她被领养的四个月后,MPA接管了孤儿院——现如今煦月姐正在致力于寻找儿时玩伴却毫无收获,也正是拜此所赐。

至于她的能力,则是和天气息息相关。

晴天时,她会和吸血鬼一样打不起精神;

雨天时,她能通过天然积水中别人的倒影看到他人的记忆;

雾天时,她能以他人记忆为基础,造出类似海市蜃楼的东西;

……

正是运用了雨天的能力,她看到了孤曾变为灰然子的铁证,看到了姐姐过去极度颓废的低谷期,以及很多不该看到的东西……

——呃,虽然最后一项她本人没有承认,但肯定有的!

“……实话实说,我也看到了之前你们在大阪受袭的全过程,当然也包括了那个装束奇特的公主。她好像说过‘自己是MPA的现任局长’,而且还大刀阔斧地改变了这个不甚人道的地方吧?”

说到这里,煦月姐的语速略略加快了些。

“我并不想追究些什么,只是想作为一个超能力者获得和公主交谈的机会……不,事实上我对于伙伴们曾被MPA迫害的事还是耿耿于怀的。唉——果然我还是期待着让她亲口对我说些既定的事。”

“呃……总之你希望我帮你去联系殁公主对吧?”哥哥站了起来,“煦月你能向我们坦白这些,便是对我们足够的信任了。尽管我个人对于殁公主……不,没什么。我现在就和她那边联系。”

在接受了煦月姐诚恳的道谢后,哥哥拨通了公主的电话。在说到“何日何时”碰头时,煦月姐在确认了自己的手机后说出了一个精确到小时的时间点;至于地点她毫无要求,便定在了疗养院。

“没想到煦月小姐也是个厉害的能力者呢,”趁着他们洽谈的时机,布兰卡苦笑着说道,“简直和公主殿下不相上下的‘厉害’。”

“是啊——如此看来,布兰卡你替小灰灰苦心造出的‘密室’根本就没用了嘛!”乐子姐捂着嘴也难掩满脸的坏笑。

“唉,原来是因为这种原因才靠近孤的吗……”

本以为煦月姐也能成为孤的粉丝呢,好失望,哎。



煦月为什么会将约定的时间精确到小时——直到那天我们才明白过来,倒不如说是很符合她的“意料之内”的原因。

整整一天,都在诉说着令天地皆潸然动容的闷热。

“欢迎你们……哎呀,那个小家伙没来啊?”

殁公主和殁影打着伞在停车场等待。今天扮演的是手持斩魄刀的黑衣使者吗……不得不佩服这个大小姐在这方面的喜好之深切。眼看着再三叮嘱想见到的灰然并不在场,她似乎显得有些失落。

“抱歉,愚弟今日有歌曲录制无法前来。那么容我介绍一下,这位是电话里提到的、希望能觐见殁公主的秋煦月;煦月,这位便是公主殿下,以及她的随从殁影。”

“公主殿下您好,我是秋煦月。十分感谢您愿意拨冗相见,怎想还劳烦您在这里——”

“客套话就免了吧,煦月——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吗?”

“当然没有问题……”

借着低下头的契机,煦月好像一直在看向水坑里公主的倒影——该说不愧是你么煦月,一开始就打好了算盘来揭公主老底的吧!

“呼……”另一边殁公主也在打量着煦月,“你好像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我说吧?殁影,你带着白忡和灼灼先进屋去喝茶吧。”

“明白了。”

殁影摆出一副“请”的姿势。本想多看一会儿的我和灼灼只好跟着他的指引走向屋子,身后传来了剩余两人交谈的模糊声音。

“——那我们走吧煦月,能陪我在雨中漫步片刻吗?”

“——这,真是不胜荣幸。”

原本煦月肯定是要想办法将殁公主留在雨里的。虽不知道公主此举是有意还是碰巧,反正也是遂了煦月的愿吧。

“——‘秋天和煦的月光’吗?真是浪漫的名字啊!”

“——多谢公主盛赞……”

之后就听不清楚了。嘛,本来就不该是我们偷听的事情,就交给煦月她们自己解决吧。

 

 

这场估计足以解开煦月十几载心结的谈话,仅仅持续了大约半个小时。首先是殁公主面露疲惫却不失笑容地回来了,她告诉我们煦月在结束谈话后独自留在了后花园里,情绪好像还“不失很稳定的样子”——言下之意便是希望我们去找找她。

煦月果然还留在顶部镂空的小亭子里。撑开的伞被甩到一边积蓄了不少的雨水,而她本人则像个委屈的孩子般大剌剌地坐在瓷砖上、掩面痛哭着。从她并不抗拒灼灼的接触、还和她紧紧抱在一起来看,这应当是喜悦与释然的泪水吧。

——打着伞傻傻站在一边、却无法介入的我如是想着。

……请你告诉我,哪里的天空,不下雨……

待两只落汤鸡互相搀扶着、湿湿嗒嗒地回到大楼门口时,殁公主又出现了。她让殁影递上热茶,还好心地安排两人去空房间洗澡更衣——如此温婉贤淑的做派,真是和她这身衣服不搭啊。

“白忡你站住。难道说,你想去和她们共浴吗?”

不好不好,下意识地跟着带队的殁影了。

“没记错的话,你上次好像还有些话想跟我说来着吧?”殁公主带着我走进院长的办公室——不用说,院长自然是不在的——还很是顺手地倒上了两杯水,“现在我有空了——嘛,只是现在。”

“只是现在?”如此不经过思考的突兀问题,若是遇到其他国家的公主恐怕我早就被护卫叉出去了吧。

“对啊。虽然MPA总部在终灏,我也一直借着如此的名义赖在这里不回始垓去——可是父王对我甚是想念,连连催着我回去。况且还有诸位王兄们等着我去鞭……咳咳,遍个请安呢。明天一大早就要走了,估计明年前都回不来了吧……”

王族的大家都很不容易啊……从各种意义上来说。

“那么请允许我长话短说了,殁公主。尽管这可能会惹你不悦,但我身为白霭的兄长、秋煦月与乐灼灼的友人,还是想向你再一次地郑重道谢。以后凡是有白家能派上用场的地方,还请——”

“你啊你啊,哎……”她摇了摇头,“听我的朋友们说,白家的大少爷从前分明只是个全无贵胄做派的文艺宅男而已。现在怎么感觉完全变了个人似的——果然是被麻醉枪打傻了么?”

“那只是因为还没有遇到过真正的贵胄吧。”为了不让她发火,我只好卸下这“道貌岸然”的兢兢业业,“像公主你这样体恤平民的王族是值得我尊重的人,这般恭敬亦是发自内心,绝无半点虚言。”

“嗨——我也是明白你到底在纠结什么了?”她咻地拔出模型刀,将刀尖直直地对准了坐在沙发上的我,“‘啊呀呀完蛋了,不小心欠了别人一个大人情,况且对方还是一国之公主……我该怎么巧妙又体面地去答谢呢’——八九不离十吧,杞人先生?”

“……”虽说是很容易理解的事情,就这么直白地被她说出来还是令我哑口无言,想点头认同又仍需再三犹豫。

“诸如此类的事太多了。由于我有不少年长的王兄都分掌着某些商业、建造之类的部门,始垓那边跑来溜须拍马的财阀人简直比御花园里的蜜蜂还要多、还要殷勤。”大概是耍帅的目的已经达到,殁公主缓缓地收起了刀,背过身去悠悠说道,“——啊,真是烦透了那帮人,还是在MPA里待着舒服,没那么重的戾气。”

“……原来如此,没能考虑到公主的难处真是抱歉。”恭敬的态度居然也会踩到雷,该说不愧是自满于“殁”之称号的人么。

“所以啦——”她再度面朝向我,半是蹙眉半是笑靥,“我愿意帮助你们除了是由于如此职务与身份的义务外,更多的是出于朋友的援手——啊不过你不要误会,觉得我没什么朋友才会说出这种话的。朋友越多越好,这一点总是没错的咯!”

用一种并不甚恰当的比喻来说,殁公主她对待野猫们富有同情心,无论是哪一只她都愿意给与食物,也是同样地不求回报——哦对了,如果再加上她自己的意愿,那么这一切的前提就是:殁公主自己也是一只猫,起码乍看之下与我们这些野猫是平等的。

“明白了。那就请允许我僭越——不,请让我庆幸于结交了如此可以两肋插刀的挚友吧——这样可以吗?”

“两肋插刀噗……”她终是露出了盈盈笑眼,“我可没有那么热血豪爽。你别以为我今天作了这般打扮,就代表我是个喜欢耍刀舞枪的女子了。”

“呃,是我失言了,对不起……”

“别介意。”而后殁公主伸出了手,“请多指教啦——哦对了,别以为我是想让你吻我的手背!”

“自然,”我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请多指教。”

那之后我们又闲聊了一会儿和动漫、小说有关的话题,直到殁影前来通知道“两位小姐都沐浴更衣完毕、准备返程了”。

“——啊对了等一下白忡!”

在我将手搭在了门把上时,殁公主如梦初醒般地喊住了我。

“还有一件事忘记说了。我上次在大阪的医院里有看过你的能力吧?那个时候我没有说出来,是觉得这种事不太好在大家面前直言不讳,况且当时我也觉得不告诉你更好些——”

说着她递来一个密封好的信封。

“——嘛,仔细想了想,还是将是否要知道的决定权交给你本人比较好。答案就在这个信封里,做好心理准备的话就打开它、然后按照里面的指示去做就行了;当然你直接丢掉也可以。”

我的能力——呵,接连忙着白霭与煦月的事,连我自己身上的未解之谜都耽搁了这么久。多亏了这位细心的朋友还在替我惦记,我岂有任凭如此疙瘩一直逗留在脑子里的想法?

等到夜深人静时,一个人躲在被窝里打开好了……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耶?

睁开眼,果然又是陌生的天花板——不知为何,对于这样的现象我似乎早已习惯。不论是稍早前那个充满科幻感的实验室,还是规规矩矩的和风房间,以及现在的……高档病房。

呼,总有种自己沉睡了很久的感觉。恰好旁边的柜子上有一面小镜子,那角度正好能看到我现在的脸——正是白霭本尊,虽然比起上次看到时脸要瘦削一些,头发也要再杂乱一些。

——上一次?这么说,上一次是多久以前了?

——啊,找到了,一旁的监护仪上显示着时间呢。

“2016年——4月——唔……”

我试着回忆作为“白霭”的过去,脑子里却始终重叠着另一个留着短发的人影。伴随着“她”而来的,还有那隐约的炮火声、那精致的单人囚间、那大会堂里与某人的相遇、那帅气的男装、那深情的点唇、那终日的浑浑噩噩、那弥留之际的身边哭笑……

——等一下,我怎么觉着还有另一套“记忆”呢?

同样是那个短发的女孩,我却还记得某棵绚丽烂漫的樱花树、某个打着伞来踏春的人、某种妖孽作祟的说法、某位高人的指点、某日最后见到的明月、某封没有寄出的信……

……

那种事怎样都好。我本来就是白霭,即使通过我自己也说不清的一些方法使得我“暂时地与他人交换”,还是不应该忘记自己原本的身份。既然这样,就来自我介绍一般地复习一下吧——

我叫白霭,黑白的白,雾霭的霭。1998年2月出生,现在已经18岁了。我家住在灏垓国终灏市的……我家?

“噢……‘极昼’……”

由于“极昼”事件,如今我是寄住在一个姐姐那里的,姐姐叫——乐灼灼,我叫她“灼灼姐”来着。

除此以外,我还有两个兄弟。一个是比我小四岁的弟弟,灰然——他是孤儿院领养来的孩子;还有一个是我的双胞胎哥哥……

“他的名字是哪个字来着?冲?充?憧?还是舂……”

我记得就是这个读音的——啊。

说起来,作为“短发女孩”时的我也曾考虑过同样的问题。那时候我还专门编了个顺口溜来记忆——

“左羽右中,凌霄直冲”

左羽右中……

——想起来了。

那个曾光着膀子耀武扬威的狼虎相。

那个曾右脚受伤恹恹卧床的小胖墩。

那个曾坚韧不拔偷天换日的替罪羊。

那个曾紧紧相拥潸然泪下的爱哭鬼。

那个曾睥睨权贵愤然泼墨的老倔头。

那个曾普度众生挺身而出的贵公子。

那个曾屡败屡战野火不尽的春生草。

那个曾危坐台下无言资励的聆听者。

——那个与我共度了18载人生的至亲之人。

他叫白翀。也叫白忡。

从今以后,我决定继续叫他“翀”。

 

 

第二天,院方向我的亲朋好友们通告了我终于苏醒过来的喜讯。一时间病房里又哭又笑又叫又闹得,只叹我目前空有招呼众人的精力,实无挣扎着坐起来与他们互动的体力。

嗯……冷可丞班长没有来。我记得他是一个多才多艺、待人真诚的佼佼者,还曾教过我小提琴。有些可惜。

那其中有两个新来的面孔。据翀介绍,那位穿着Lolita的女孩是国王大人的女儿殁公主,另一位是她的随从殁影。正是两位从在大阪时开始的活跃才保证了我长久以来的安全。甚是感谢。

其后殁公主向我介绍了“MPA”和“超能力”的事情,她还指出我拥有着“与别人交换灵魂”的超能力——也算是给我的超自然现象加注了官方的解释吧。

再之后煦月和翀也坦白了他们超能力者的身份,同时煦月也为她无意间窥见的我的过去而诚恳地道歉。当我问起翀的能力时,一直在欢声笑语着的他忽地沉着下来,语塞片刻后他讪笑着答道:

“是让自己的运气变差的‘被动’能力啦。哎呀呀,早知道就好了,以后抽签、买彩票之类的事就别找我了啊哈哈……”

总觉得他的眼神在躲避着我,是没有如实相告吗?

午后,殁公主又跟我们谈起了以后诸多的康复训练,听起来对于现在的我颇具挑战性,也给了我再度靠着双腿站起来的信心。

“——以上。接下来是有关于白霭出国留学的事。”

紧接着她说起了这个之前和翀他们有过协议的提案。

说实话,打小习惯了和翀一个班级的我突然要远离家里人远赴外国,的确有几百句话也说不完的不舍与不安。

然而我本来就落下了一年的功课,以后想和翀、灼灼姐再“平起平坐”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况且这是能切实回馈殁公主重恩的为数不多的我所能及之事,于公于私我都应该答应她。

“谢谢你答应这件事,白霭!”在得到我决绝的回应后,殁公主乐得宛如个孩子般拍着我的手,“朋友就是应该互帮互助的嘛!”

朋友……吗?原来这位公主已经将我视为一个朋友了?

有些不好意思,我稍稍地挪开了看着殁公主的眼光,恰好看到翀站在另一旁。他的苦笑在一众冁然中显得格外耀眼。

 

 

“呵,又下雨了啊……”

待到傍晚时,忽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殁公主和殁影还有其他事已先行离开了;没过多久,布兰卡也带着灰然去录制节目了。

“煦月,方便带着我出去转一转吗?”

听说煦月“看到别人记忆”的能力只在雨中可以发动,为了理清这大半年我作为“谁”在“哪里”经历了“什么”,我试着拜托她帮我看一看。她愣了愣,答应之后从房间的角落里推来辆轮椅。在大家的合力下,我被稳稳地安置在那上面,任由煦月推了出去。

“那个,要我跟着帮你们打伞么——”

“哎呀,给女孩们一点闺蜜时间啦,你这糙汉子!”

灼灼姐笑着对我比了个剪刀手,及时地挡住了不明事理的翀。

出了楼宇,煦月首先对着我再度道歉——是为之前未经过我同意而偷窥我记忆的那些事。哎,可惜没有力气去拥抱她。

“孰言雨欤,雨兮言曷?”我只好念叨道。

“……小白?”

“这是灰然对我的评价,‘有谁会和我说话,我又会说些什么呢’,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我看着她的眼睛慢慢说道,“正如你所知的那般,我在‘极昼’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很是颓废,不愿意主动搭理那些可能成为朋友的人,也不愿意敞开自己的心扉。”

“……”

“直到煦月你的出现……”渐渐感觉到鼻头有些酸涩,我不得不合上眼睑,“你是我上高中后第一个来主动靠近我、走进我生活的挚友。虽然——”

虽然你所用的办法实在是有些过于……蛮不讲理了。

然而你正是那个听雨者,同时也在切身感受着雨的呢喃。

请你抬起头来,露出与这雨天相衬的笑脸吧,温柔的煦月。

十分感谢有你的陪伴。你用雨与雾的魔法,向我诉说了这个太阳躲在阴云后的世界,依然多姿多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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