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一堂晚自习她拿来当了入学的班会课，结课作业印象颇深，是让我们写一出小剧本。形于纸上寥寥二三百言，如今看来远谈不上多老练多深邃，较之“蓬头稚子学垂纶”并不多高明。

所幸，后来不久，班主任亲口告诉我们一众：中文系不培养作家。

约谈，才算真正和班主任有了第一次近距离的接触。我记得那长长的走廊上方几副门牌格外晃眼，其中一只大约写有“民国文学研究院”的字样，进去，她邀我坐在她的对面。尽管我净说着那些脱缰的企望，她还是扼住缰绳将我的“意马”拽回人间的本分来。看来她在我的前途上费了不少心思。其他同学的约谈平均下来是一刻钟，我却在她那里足足上了两节课。

“以后你如果需要什么帮助，随时来我这里。”有些冗言——像这句——对家徒四壁的人来说是一块连城璧，但那人只当它是好看但无用的石头，随便放哪里都行。

简单的告别。转身，回望。她的眼神已经移到纸堆里去了。

（2）

一年如雾如电瞬去。我的灵魂漫无目的地游荡，那天午后被她突然俘获了。她叫住我，质问着我的灵魂。我惭愧地说起当日豪言，但一年来我不过徒增了许多斤两。

她见我语转忧郁，干脆跳到生活起居的话题上去。我只道“都还好”。和班主任同路，尊师之道不逾前也不好落后，我便与她骈肩行走。到熟悉的“民国文学研究院”门牌边，黄昏时分它看起来有些铜锈。拐角处，班主任主动和我道了别。

我不是个惜别的性情中人，但一年来攒积的理性告诉我：这一别到下一次面晤，对任何一个性情中人而言，都是十分难捱的。

（3）

难忘最后一次面晤——我被您“欺骗”的那回。谢谢您。

您言辞严正地宣布着第一次课余作业95+的优秀名单，我内心一半是蝼蚁在搔痒，一半是乌龟在躲避，当宣读完毕确知没有了我时，乌龟欣喜地冒出酷暑难耐的甲壳。您说我的作业“还能够更好”，这我明白，您对我有特殊的一份期许，但您让我特别迷惑的是面向全班称赞我提交了两份不同的作业。我并没有，是哪个“海螺姑娘”在作祟？我猜是您在“作祟”。

这门课结束过后，我毕业闯社会去了，一直没有机会再见。再见。

——大约去年，夏日，作于斗室

注：所谓“病蚌成珠”系列，是我有意来安排散文杂体，最为关乎现实人生者，其写作如同喂蚌壳以砂砾而磨砺出珍珠那样，纯粹以第一人称的在场态度，真真切切重新经历一番的过程，稍有别于此前的“传奇小说”。

本篇散文杂体，聊表往昔学生时代的一份缅怀，给我的班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