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级正经的异世界正史其四，首次任务

第一节

帝国间谍学院的院长——霍布斯，第一次见到爱德华的时候，他惊得差点忘记了呼吸。

那是一个如画般美丽的生物。虽然霍布斯早就听说过，魔人虽然外观上和人类无异，但他们的容貌远比人类更加美丽。那是一种足以让人忘记呼吸的美，只要见过一次他们的容颜，便终身无法忘怀。

而爱德华就是一位标准的魔人。他身高一米八左右，生的一头光泽艳丽的棕色头发，身材高大而强健，蓝色的双眸闪烁着伤感。他的西装笔挺而整洁，全身散发着非同寻常的气息，甚至让人怀疑他是否是自然的造物。

人类长期以来，一直自诩为世间最为优秀的物种，鄙视其他一切智慧生命，这是人类社会的常识。但是，在霍布斯看来，爱德华恰恰是这一常识的强力反驳。

帝国为了和魔王国作战，每年都会培养优秀的魔人，送到魔王国中充当间谍。因为魔王对魔人缺乏戒心，所以这些间谍的收获颇丰。

不过，虽然霍布斯已经担任了数十年的间谍学院院长，但他也从未见过如爱德华一般天赋异禀的人才。

他可以记诵圆周率30000位数字，只用十天就能熟练掌握一门语言，只要看过一遍就可以摹写出《蒙娜丽莎》一般的画作。他甚至可以口算精确到小数点后10位数的算术。

爱德华是一个真正的天才。霍布斯如此确信：假以时日，爱德华必将成为载入史册的伟人。

只有一个缺点，这个天才间谍的身上只有一个缺点。

那是一个宜人的傍晚，霍布斯刚吃过晚餐，躺在自家后院的躺椅上准备休息。这个时候，突然有人敲响家门。霍布斯觉得很郁闷，他很讨厌别人打扰他休息。他站起来，打开房门，准备大声责骂。然而，

没想到，门后站着的，竟然是爱德华。

霍布斯的愤怒转变成了疑惑，他没想到爱德华会突然来访。

“爱德华，你这是……”

“霍布斯先生，我有一事相求。”爱德华的双眼中充满了真挚。

“嗯？怎么了？”

“今天上午的画，能让我再看一遍么？”

这天上午是霍布斯的美术课，他向学员们讲解文艺复兴时代的美术作品。作为间谍，对于美术作品的欣赏水平是不可或缺的。霍布斯向学员们逐一展示古代各大艺术家的美术作品，并且讲解其中的构图和光影布局。而当爱德华看到米开朗琪罗的《创世纪》时，他的双眼闪烁着异常的光芒，就像是孩子看到了可口的蛋糕一般，脸上不由自主地绽放出笑容。

他想再看一次，再看一次那副《创世纪》。

“这倒是没什么关系，你是不记得上午课程的内容了么？”霍布斯有些疑惑，“不记得《创世纪》的构图原理？”

“不是，”爱德华摆摆手，“我只是想再看一眼而已，就看一眼。”

这句话就像闪电一样，击中了霍布斯的大脑。他全身的肌肉都僵硬了，停滞了大约有半分钟。在帝国宣扬的“真理”中，审美能力仅限于“人类”，艺术是上帝的恩赐，除了人类之外，任何智慧生命，都是无法欣赏艺术作品的，他们听不懂音乐旋律的变化万千，也看不懂油画作品的笔走龙蛇。

高等精灵、兽人、矮人、龙人姑且不谈，低等的魔人是绝对不可能拥有鉴赏美学的能力的。魔人虽然有超凡脱俗的理性思辨能力，但作为代价，他们几乎失去了所有感性认知能力。这是所有人类，所有帝国子民的常识。

霍布斯愣了几秒钟：“你……喜欢美术么？”

“嗯，”爱德华的双眼简直要放出光芒，“过去我还不以为然，但当我看到米开朗琪罗的作品时，我真的太震撼了，这个世界上竟然存在这样气势磅礴的作品，我太感动了。”

爱德华并不是看不懂艺术作品，而是对于他的艺术造诣来说，甚至绝大多数人类艺术家都不值一提，绝大多数艺术作品都让他嗤之以鼻。但是，唯有那一副《创世纪》，触动了他的灵魂，让他的感情为之激荡。所以他很想再看一次，再看一次米开朗琪罗的名作。

霍布斯听到爱德华的赞美，沉默片刻：“你等等。”

然后他走到书房，找出了书柜中的文艺复兴的艺术画册，交给爱德华。

“这本画册就送给你吧，”他叹了一口气，说道，“听好了，爱德华同学，你绝对不可以和任何人暴露你的爱好。”

“嗯？为什么？”

“因为魔人是不可以有自己的爱好的，你知道吗！”霍布斯大声说道，“你或许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但在人类看来，这是事关人类存亡的大事。”

爱德华愣了，他不理解为什么老师会这么说。

“听好了，爱德华，”霍布斯清了清嗓子，认真地说道，“人是一种既肤浅又胆小的生物，他们相信自己是世间最为高贵的，所以世界上必须存在着，只有自己才能理解的东西，只有自己才拥有的才能。”

——人们害怕平庸，无法接受自己的平庸。所以一旦有人让他们明白了自己的平庸，他们就会不顾一切地消灭那个人。

爱德华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时光荏苒，当爱德华遇到勇者小红的时候，已经过去15年了。这一天，爱德华已经完成了渗透黑石要塞的工作，并且已经绘制完成了黑石要塞的结构图。

魔王对魔人没什么戒心，所以爱德华可以轻易渗透进黑石要塞，并且在其中生活一年之久。期间，他顺利地完成了间谍任务，并且将黑石要塞的结构图交给骑士团团长王尔德。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爱德华来到了王尔德的办公室。就在这时，他遇到了勇者小红。

小红这时名义上是王尔德的实习生。虽然她在地球上也见过很多流行明星了，但当她第一次见到爱德华的时候，还是为对方的美貌而震惊。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如此美丽的人。不是单纯的外观上的美，爱德华的举手投足间都透露着一股典雅高贵的气息，甚至让人怀疑他是否出身贵族。

爱德华把所有情报，用牛皮纸包起来，交给了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的王尔德。他的余光看到了王尔德身边的小红，于是，他单手按住头顶帽檐，向小红微微致意：“您好。”

然后转身离去。

啊，他的声音真好听，就像他的容貌一样。简直就像是铃铛一样清脆的嗓音，但又没有奶油小生的轻浮的感觉，给人一种既充满了活力，又冷静持重的感觉。

王尔德似乎发现了小红的微微失神，咳了咳，说道：“他是爱德华，是帝国情报机构最为优秀的卧底。”

“卧底？”

“对，”王尔德看着爱德华逐渐远去的背影，说道，“他虽然是魔人，但决意效忠人类，而且天赋异禀。”

小红感到有些惊讶，其实人类帝国非常排斥其他种族，尤其是兽人和魔人，而对于人类和其他物种的杂交后代，更是会毫不留情地执行火刑。

“不过很可惜，这大概是你最后一次见到他了。”王尔德叹了口气。

“为什么？”

“因为他再过不久就要被执行火刑。”

“嗯？”小红很不理解，为何帝国要处决自己国家的间谍。

“因为他能理解艺术啊，”王尔德的口气中带着一丝悲悯，“他不仅能理解艺术，甚至可以进行艺术创作，这就不仅是违法了，简直可以说是大逆不道。”

因为只有人类才能欣赏艺术，不，应该说，必须是人类才能欣赏艺术。

不知从何时开始，人类高层也知道了爱德华喜欢美术的事情。他们非常生气，决定判决爱德华火刑。

“但是，人家不过是喜欢艺术而已吧，根本没必要赶尽杀绝啊！”小红有些不理解。

“人们无法接受，”王尔德捏了捏鼻梁，“如果人们意识到，自己是和魔人一样，毫无区别的物种，人类就会觉得无所适从，觉得无法接受。这是因为——”

——因为人类无法接受自己的平凡。

人类必须要超凡脱俗，才能接受自己。只有自己确信自己的种族超凡脱俗，高于其他一切物种，才能坦然地活下去。就算是人类之间，也经常会因为种族主义而起纷争。因为人们不能接受自己的平凡，无能的人们只能通过血统和肤色来证明自己的高贵，因为除此之外，他们就无法证明自己的特殊，自己的存在感。

毕竟，人都是需要证明自己的存在的。

“那么，这对他而言公平么？”小红大声反驳。

这对于爱德华而言公平么？他为了不属于他的国度，不属于他的信仰而战，最后因为不属于他的理念而死。这一切公平么？

“但是他同意了，”王尔德的嗓音也大了起来，“爱德华是自愿被处决的。”

国王给了爱德华选择的权利，他可以选择离开帝国，或者被处以火刑，而他选择了后者。或许在爱德华看来，死于自己的国家，总比流落街头，沦落为孤魂野鬼要强得多。

小红听罢，选择了沉默。她出生在一个自由的国度，所有肤色，所有语言的人们都可以平等地生活在一起。所以她无法理解，无法理解这种建立在不同血统之上的隔阂。

无法理解为何人类之外的物种就不可以欣赏艺术。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爱德华叛变了。

爱德华的叛变非常突然，他在被执行火刑的前一天，突然杀死了所有逮捕他的帝国警卫，然后逃走了。

不过帝国并没有下达对他的通缉令。因为没有必要。

几天后，小红听说了爱德华叛变的消息，想主动请缨，缉拿爱德华。

然而这时，王尔德拒绝了。因为魔人在帝国中，是不受信任的种族，他们自出生以来，便在体内植入了遥控病毒。只要帝国高层开启开关，爱德华体内的病毒就会自动释放，在三天之内终结他的生命。

“没必要，爱德华体内的毒素会很快毁灭他，我们没必要出击。”

小红嗯了一声，然后陷入了沉默。

第二天凌晨，小红在自己的房间里坐立难安，她躺在床上，但是一直睡不着。她失眠了一宿。由于身为勇者的天赋，她可以看到空气中漂浮着的微弱魔力。所有生物的体内皆有魔力，而魔力的性状各有不同。当然，她也可以轻易看到爱德华的魔力，那是散发着金色微光的，异常美丽的魔力痕迹。

小红知道爱德华的大概位置，但她不知道该不该去找他。

经过了一个多小时的思想斗争，小红从床上跳了起来，披上睡衣，打开窗，跳了出去。

另一边，爱德华背叛了人类帝国，但他并没有遭到通缉。他体内的病毒已经被激活，可怕的毒素正在他的全身扩散，正准备吞噬他的生命。

他在乡村的小路上，踉踉跄跄地走着。由于精神恍惚，他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其实，他也没准备背叛帝国。但是，就在他要被行刑的前一天，刑警们前来缉拿他的时候。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街对面的海报。

那是一张美术馆的海报。宣传美术馆下个星期的“文艺复兴”艺术展。而且，海报的正中央，恰巧就是他最喜欢的那副画——《创世纪》。

他失神了。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徒手杀死了所有刑警。

他还是无法忘记，无法忘记第一次看见艺术的感觉。他是个完美的杀人机器，他的反应快如闪电，他能接住火枪的子弹，能劈开火炮的弹药，能徒手攀上符文加固的城墙。他曾经一人消灭过一个帮派，一人覆灭一个城堡，但是他忘不了，他忘不了第一次看到真正的“艺术”的感觉。那是一种非同一般，非比寻常的感觉，他的世界好像突然染上了色彩，

所以他只能选择逃离。

第二节

其实不需要追踪魔力痕迹，小红也能大概猜到爱德华的所在。最近国立美术馆正好在展出“文艺复兴”时代的美术作品。有趣的是，似乎在异世界也存在着和地球相同的文艺复兴时代，甚至于文艺复兴时代的艺术家们的名字都完全相同。

爱德华一定就在国立美术馆附近。

果然，小红发现爱德华正在美术馆的门口。

他正穿着笔挺的西装，胸前笔袋上还插着一束玫瑰，正准备排队入场。不过他的情况并不太妙，他正在发烧，穿着粗气，步履蹒跚。病毒正在吞噬他的生命。

“爱德……”小红正准备叫住他的时候，突然传来了枪声。

警卫们也发现了他。他们不顾人群密集，直接向人群中的爱德华开枪射击。然而，爱德华的反应更快，他徒手就拨开了袭来的弹丸，然后冲到了卫兵的中间。他的拳击快速而坚决，一拳便贯穿了卫兵的胸膛。

连小红都感到咋舌。

魔人和人类的区别是如此明显，以至于十来个警卫，在爱德华的面前，都像初生的婴儿一样无力。人类的肉体简直像纸一样单薄，人类的脑袋简直像蛋壳一样脆弱。

美术馆外的人群，被这突如其来的暴乱所惊骇。成百上千人尖叫着四散奔逃。

世间的智慧生物，一共有12个，分别隶属于12位神明，而魔人没有属于自己的神明。没有神明的庇佑，所以魔人只能拼命锤炼自己的肉体，磨炼自己的智慧，从而在天地间争取到属于自己的土地。

就算肉体被病毒一点点蚕食，魔人也是远非普通人类所能战胜的存在。

“爱德华……”小红这时走到了他的面前，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哦，失礼了，”爱德华擦了擦溅到衣服上的鲜血，“我记得您是王尔德先生身边的……”

“我叫小红。”

“小红，”爱德华有些惊讶，他也听说了，最近帝国成功召唤了一名勇者，似乎名字也叫小红，“那么，您一定是勇者殿下了吧。”

“是的。”

虽然魔人的能力远超凡人，但依然不是骑士团的对手，更别提勇者大人了。

“那么真是遗憾，看来我的人生到此为止了。”爱德华仰望天空，叹了口气。

“你……”

爱德华本来以为，面前这位勇者大人会问“你为什么要背叛帝国”，但是没想到，小红开口第一句竟然问道。

“你还剩多长时间？”

爱德华愣了两秒钟，然后笑了笑：“不知道，不过我觉得，应该剩不了多久了吧。”

他看到面前这位名为勇者的小姑娘用力咬了咬嘴唇，很显然，她陷入了痛苦。其实她用不着痛苦的，爱德华只不过是个逃犯，而且还杀了人，被处决是理所当然的。

甚至此时此刻，爱德华反而觉得有点可惜：面前这位勇者小姐，大概是不太会打扮的，如果稍微化妆一下，肯定是美丽非常。而这样美丽的小姑娘的脸，正在因痛苦而扭曲。

他不打算反抗，因为在勇者面前，一切反抗都是徒劳的。

已经结束了。

“对不起。”小红的脸上流露出痛苦的神情，伸出食指，对着他。

一道金色光芒从她的指尖放射而出，瞬间把周围的一切吞噬。

第三节

第二天，各大报纸的头版头条，刊载了勇者小红击毙可怕的魔人逃犯的新闻。勇者使用了强大的圣光，瞬间就把魔人烧得一干二净。人类再次获得了伟大胜利，帝国再次消灭了可耻的叛徒，帝都再次获得了应有的安宁。

王尔德看了看报纸标题，就把它扔到一边，然后点起了一支卷烟。

这是意料之中的结局，历史上从未有人能背叛帝国之后全身而退。这是叛徒的必然宿命。然而，不知道是为什么，王尔德心底依然存留着一丝不安。

“圣光术，能够对恶人施加最可怕的毁灭，但也能为善人施放最完美的治疗。”

那么对于爱德华，这个背叛了人类，背叛了上帝的可耻叛徒，神明到底会给他怎样的评判呢？

王尔德不得而知，大概就算问了小红本人，也不会得到答案。

这天，小红请了一天假。她一大清早就来到了国立美术馆。昨日打斗的痕迹已经完全清除，好像昨天发生的一切都不曾存在过一样。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突然，连小红自己都感到有些恍惚。

她走到画廊深处，站在一幅巨大的画框前，那是《创世纪》，是爱德华曾经梦想过的美丽作品。不过小红眼前的《创世纪》并非原作。真正的原作，刻画在帝都郊外的百花大教堂的穹顶上，在魔王战争的时候毁掉了。呈现在小红面前的，只是临摹作品而已。

突然间，空气中，一丝金色的魔力，如烟圈一样飘来。小红一惊，回头望去。

“爱德华？”

然而画廊中，除了小红之外，并没有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