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账财神
第八章 金蝉脱壳(二)
“还差几个!”邢诗勇脸色铁青,“谁看见荣未去哪了?告诉我,我让他回去睡觉!快点——!”
几十秒之后,中间一个后生弱弱地喊了一句:“荣未好像跟着易恒跑西边去了。”
话没落铐在铁网上的吕乐川一声大喝:“左阳——!”
华冬辉转身抡起一个耳光扇过去,吕乐川刚止住的鼻血又滴滴答答的落下来,低着头不再出声。
“这儿是东,辉子是在南边截的那帮孩子,兵仔是在北边抓的,西边?大洋!你跑这儿凑什么热闹?!”邢诗勇沉吟着突然对焦楚洋大吼。
焦楚洋尴尬地苦笑一声:“别急嘛,西边出去是条小路……”正说着,焦楚洋的电话吵起来,“方总,人见到了哈?这边没事。”他放下电话看着邢诗勇,“方总让我来帮你们,那边他亲自出马。”
邢诗勇稍稍松了口气,对着几百个人大吼:“学校条例上白纸黑字写的清楚,你们都背得滚瓜烂熟!逃学是最大的问题!是不是?!”
“是!”大几百人睡意全无,齐声吼了一句。
“可是你们有人明知故犯,完全把规则没放在眼里!有人跟着策划者妄图逃脱,没有一个人阻止这场错误的行动,这完全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是不是——?”
“是——!”
“这样的罪魁祸首,该不该饶?!”
“不该!”
“你们中间,不是主观意识上就想逃的,而是被他们诱惑拉进队伍中的,站到这边来!”邢诗勇一声大喝。
队伍中的孩子们突然静默了几秒钟,一个身影穿越大半个人群站到了邢诗勇指定的地点,吕乐川借着狭小的活动范围动着酸麻的双臂,抬头看见那个人,气得把头砸在坚硬的铁网上。
是左阳。
人群很快动了起来,几百个人哗啦围过去,几分钟后,只剩下廖廖几个人木头桩子一般杵在原地,庄懿抬手要拉住跟他一起爬墙的卫东,被人攥住手腕拍掉手,再抬头四目相对,卫东面无表情,眼泪夺眶而出。转身就走。
最终,还在原地的,只剩下庄懿一人。
邢诗勇一个眼色,焦楚洋快步走来一脚踹倒了庄懿,抓着衣领把他从地上提起来拖到铁网边上,华冬辉抽出手铐,把他锁在吕乐川身边,吕乐川转头看着庄懿,脸上渐渐笑起来,笑得泪眼婆娑。
“好!证明大家有跟这些不守规矩的混蛋划清界限的自知之明和勇气!我们为自己的明智选择,鼓掌——!”华冬辉似笑非笑地看着人群喊了一声,掌声雷动。单兵揉着眼眶,低着头听着周遭这该死的一切。他知道这只是个开始。
“那,僭越这头号火线的混账,我们该怎么处罚他们哪?”邢诗勇开口问着人群,似乎并不着急动手。
“打五十教鞭,关十天禁闭,罚款500!”人群里有人喊了一声,在鸦雀无声的夜空里,震得人头疼脑热。
“这位盟友回答的很好”邢诗勇看起来非常满意,“不过今晚,这个处罚,由你们来执行——!取鞭子来!”
一个人马上转身奔向远方不一会儿跑回来,手里多了两根漆黑油亮的钢棍。单兵附耳劝着邢诗勇:“勇哥,这么多人,万一出事了,这……”
“放心,我心里有谱,你平时不是挺狠的嘛,今天怎如此妇人之仁?”邢诗勇不满的瞪了单兵一眼,冲着那帮混球大吼“他们破坏了我们的规则,是我们的什么?”
“敌人!”
“面对敌人我们要——?”
“绝不妥协、绝不手软、绝不放过——!”
“好!都给我把吃奶的劲儿用上,谁要是敢偷懒,照打——!开始——!”
庄懿紧张地一头汗,胸口起起伏伏,吕乐川转头看着他,也是吓得够呛,几百人,真会死的。吕乐川嘴角一笑眼睛盯着庄懿,从手铐里把手腕伸到最长,庄懿明白过来伸手攥住吕乐川的手腕,俩人对视一笑。
“兄弟,要死——”吕乐川嗓子里咕哝一声。
“一起死。”
一后生走到吕乐川面前,对着他胸口就是一棍,疼得吕乐川冷汗直冒,正要去打庄懿,被焦楚洋一脚踢倒:“你没吃饭啊——!”
那孩子从地上攥着钢棍爬起来,看着吕乐川一声大喝,闭着眼睛咬牙把钢棍砸在他左肩上,疼得吕乐川眼泪直冒,咬着牙直吸冷气。
庄懿的情况好不了多少,闭着眼睛都拦不住的想哭,迷彩短袖被钢棍的击打差点扯碎,里边的胸膛青紫一片。
左阳红着眼睛,提着钢棍缓缓走到吕乐川身边,两人对视的一瞬,吕乐川眼泪冒个不停,咬牙切齿地吐出几个字:“你个……叛徒……”
眼前的人无声的哭出来,手里的钢棍扫过吕乐川血肉模糊的胸脯,手一扬带着哭腔一声大喝,钢棍砸在那片冒血的青紫之中,抬头把手腕塞进嘴里堵住将要破口而出的哭泣,吕乐川全身冷汗咬着牙死挺过来,睁开眼睛张口吐了他一口唾沫,左阳塞着手腕的嘴角口水挂成一条长线,口齿不清地说着“兄弟……对不起……”
吕乐川肚皮上层层叠叠的棍伤,皮肤滚烫似乎有人在里边生着一堆篝火,整个人却抖似筛糠浑身发冷,嗓子里的呜咽呼呼作响,旁边的庄懿稍好一点,胸口上湿淋淋地滴血,皮肤被砸烂白森森的肋骨耸在破烂的衣服后边。
“你们说,这两个不守规矩的祸害,打得对不对?他们是不是辜负了我们的教育和希望?”邢诗勇再次煽动着这帮孩子心里的恶火。
“是!”“打的好!”“打的好!”一时间群情激愤,丝毫忘了不久前跟在他们身后逃跑的人群里也有自己,他们站在道德高地,忘了自己早已污浊不堪,愚昧地屈服。
左阳走过来正对着庄懿,刚举起钢棍被华冬辉揪着耳朵拉到吕乐川面前:“人家吐你一脸,你就这么算了?是你心里有鬼啊还是想让我打你啊?男人就是不能吃亏!他都这样了你怕他干啥?这个仇报不报?”
“……”左阳哭得说不出话。
“报不报?!”
“报……”
“报不报?!”
“报,报——报——!”几乎是撕裂了声带,左阳眼泪把视线糊了个严实,只能看见面前一团黑青,抬手抹了眼睛,咬着嘴唇抬起手臂,举在半空的手抖个不停。
“来啊。”吕乐川艰难地开口,“你还怕……什么?”
“我……”
“下不了手?呵呵。”吕乐川咽下一口唾沫,把庄懿的手抓得更紧一点,“你选的路,自己走。放心,我……顶多跟你……老死不相往来,不会在之后找你麻烦的。也许……也许今晚……小爷就……交代……交代……交代……在这儿了……”吕乐川咬着嘴唇低声哭出来,良久止住了哭,“快点儿,给爷一痛快,免得遭罪,也免得有的人等烦了……拿你出气……”
“怎么了?”华冬辉踱过来伸手一巴掌拍在左阳脑门上,“下不了手啊?那是你心里有鬼——!说!”没个给孩子说话的机会,巴掌带着风抽过来,急急的脆响。
“你别动他!”庄懿突然一声大喝,华冬辉诧异的僵在原地。
“你个孬种!叛徒!汉奸!就不该带着你跑!你能干什么!只是个拖后腿的跟屁虫!你是不是男人?!有本事干怎么没本事承担啊!你是猪生的吧!”吕乐川攥着庄懿,猛提一口气大吼着骂出来,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整个人挂在铁网上,没有那副手铐可能会瘫在地上。
“你他妈才是猪生的!”左阳哭得现形,一听这句什么愧疚全都忘了,一声大喝咬着牙砰砰砰连续几下把钢棍砸过去——
“啊——!”吕乐川拧着身子躲着,手腕上血水顺着胳膊流向胸口,离他最近的单兵突然在他的哭喊中听到一个弱弱的脆响。他马上转身一把攥住了左阳的手腕,抢下钢棍扔在一边,两耳光抡过去:“差不多行了!”
吕乐川在眼泪背后看了单兵一眼,整个人突然泄气昏死过去。
这个救赎般的阻止,他等得太久。
“快点!那边已经被发现了!”易恒顶着个后生龇牙咧嘴地让他爬上墙边的树,“老路,你他妈吃什么长大的,麻杆儿身材秤砣命啊,这么沉?”
“你以为谁都像你,把体重写脸上?”树杈旁的墙头上马梓超和段睿宸用力往上一提,路天扬脚下一蹬树干,翻身上了树杈,回身把手垂下来:“快!”
易恒抓着路天扬的手,蹬在树干上准备往上走,奈何身形体重不如人,尝试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正撅着屁股往上蹭,身后一个声音飘过来:“恒哥,你不能去!”
易恒稳住身子转身看着几步远的荣未:“荣啊,你你今晚有点反常啊,怎么了?”
“吕乐川和庄懿,他们被抓起来了,也不知道会怎么样,我怕……”
“怂什么?这地方是我们观察了很长时间才确定的,不会出问题。”易恒翻身挂在树干上,“你走不走?”
“易恒!来不及了,哪那么多废话!”路天扬看着墙头上几个后生,焦急地叫着还在跟荣未纠缠的易恒。
正说着,一个巡夜的老头把手电筒照过来,兴奋地大声叫着:“焦老师!你这边来客人了!”话音未落他就往这边跑过来。
“老不死的!”易恒看着奔过来摇晃的手电筒低声骂着,转身往上爬,“你不走我走!”
“恒哥你不能出去!会出事的!”荣未几步跑过来要拉易恒,被易恒几下踢倒在旁边,摔在奔过来的老头脚下,那老头一脚踹在荣未后腰上,伸手要抓易恒,被孩子几脚踹开,手里多了一只鞋。
“我的鞋!”易恒被老头吓得够呛几下爬到树杈上,被路天扬按着胳膊拽到墙头上。
“算了,快走吧。”
“你们给我下来!”老头把手电筒甩过来砸在墙头上,回头对着东边大吼,“焦老师!他们跑啦!咦?那孩子呢?”
刚还站在他身后的荣未,不知何时早已消失。
几个人下了墙头顺着阴沟边的水泥小路一阵狂奔,易恒少了一只鞋再加上本就稍胖缺乏锻炼,毫无意外的拖了大伙的后腿,路天扬跑在最前边,把少强的迷彩T恤扯下来攥在手里擦汗,回身低声吼着:“易恒!能不能快点啊!你属熊猫的?”
“我也想快点啊,我鞋丢了,脚磨破了疼死了”易恒龇牙咧嘴地跑着,几个人好容易跑到离少强稍远一点的村道上,才敢真正歇一歇撑着膝盖喘口气,易恒一屁股坐在地上,嗓子里火烧火燎,脚被水泥路磨破了皮,血肉模糊地粘住了袜子,动手一撕,钻心的疼。
“别坐下!一泄气就不好了,这条路长着呢!”路天扬死拖活拽易恒就是起不来,他扔下易恒看着他的脚伤喃喃自语,“不行,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段睿宸突然兴奋地大喊,跳到路中央挥动着双臂,远处一辆车跳着远近光开过来。那辆银灰色的面包车贴着暗黑的玻璃纸,看不清里边的情况,司机把车停在他们身边,车窗摇下来:“怎么了?大晚上不睡觉跑什么啊?”
“我们……”
“我们是从这附近的一个传销窝点跑出来的,您能不能发发善心带我们离开这儿”段睿宸要开口,被路天扬张口拦住,随口一个谎。
“我刚从县里拉快递回来,你们这是要去哪啊?”
“只要离开这儿,越远越好,没有方向,没有目的地”易恒被两个后生搀着站起来,“您看我这脚,实在是走不动了。”
“我还要回家睡觉哪,哪能大半夜的拉着你们乱跑?”说着要合上车窗打火要走,马梓超噗通一声跪在车边。“你这是干什么?”司机连忙解下安全带跳下车。
“我们……真的是……您能不能……”
“好好好,”那司机受宠若惊,“你你你先起来。这样,我把你们带到我一个朋友那里,然后让他送你们去邻县好吗?”
“好的谢谢您了”路天扬脸上一喜,把易恒扶上车拍上了车门,司机隔着车窗和他对视一笑,路天扬脸上神色一沉转身顺着那辆车来的方向,拔腿狂奔。
“哎——!我那兄弟还没上车哪!”易恒眼看那司机一脚油门车在狭窄的路上狂奔起来,扭身看着后窗里越来越小的人影,急得满头大汗,顺手把身边的快递盒子扔到挡风玻璃上。
“没事,待会儿让我朋友来接他。”那司机头也不回,车速反而越来越快。他按着手机打电话,“李哥,我查了一下单子,刚才有一个货没装上,就在咱原来那个集散地,你帮我拿一下,要不怎么交差啊,呦谢谢谢谢,改天吃饭哈,哎好,开车哪,不说了!”
“恒哥,荣未今晚好奇怪啊”易恒看着脚伤,对面车厢上靠着的马梓超突然开口,“平时没见过他这么忐忑啊”
“说也奇怪,那老头只顾着拽咱们,怎么对荣未视而不见哪?”段睿宸也插嘴。
“等会儿”易恒突然冷汗直冒,“你说那老头对荣未视而不见?”
“你又不是没看见”段睿宸嗤笑一声,“跑傻啦”
“不对,不光那老头对他视而不见……”马梓超看着易恒,“是今晚所有的教官都对他太松懈了!”
“什么意思?”段睿宸猛然严肃起来,“对,他是跟着吕乐川那边的大部队走的,为什么吕乐川庄懿被抓了,所有人都被扣了,只有他还在四处游荡?!”
“这”易恒抹了把脸,心里一颤,“只有一个解释,教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掌握我们的出逃路线,因为……”
“有人告密!”马梓超替易恒说出来,“就是他了!”
“我说他这么反常,心里有鬼啊”段睿宸叹口气。
“他不让我走,因为他知道今晚这一切都是个阴谋!有人在等着放长线钓大鱼……”易恒紧张地自语着,突然他看向驾驶座,“那这辆车……”
“到我家门口了!”那司机一脚刹车,差点把他们三个拍在挡风玻璃上,他跳下车一把拉开了后厢门,段睿宸吓得一声大叫,马梓超一嗓子哭出来,易恒傻在原地。
方振耀带着几个穿迷彩服的教官,笑眯眯地看着他们,身后是少强学校的大门。跑了一圈,又回来了。
荣未站在人群里,双手被铐在一起,跟易恒对视的一瞬,眼泪夺眶而出。
“哼,带着一瘸子跑,不被抓才怪!”路天扬哼哧哼哧的地狂奔,嘴里念念有词,“这年头谁顾得上谁……那司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正跑着,前方路口嘎吱一声刹车,一辆银灰色的面包车堵在那里,车门打开一双军靴跳下来。路天扬气喘吁吁的地猛然收住脚步,后退几步转身就跑,远处一辆车打着双闪开着远光照得他睁不开眼睛,转瞬那车已到面前,眼看要撞上,路天扬一改方向奔进了路沿下的农田,那辆车一个漂移在路面上擦出一道重重的黑色印记,没停稳车门大开一帮穿迷彩服的人鱼贯而出,向这边聚拢而来。
几个人没费多少功夫把路天扬压在地上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