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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断有谁听-Chapter 10

2023-08-09 11:07 作者:长河渐落Like_A_Star  | 我要投稿

开门那一瞬间,巴蓬全身的血液几乎都凝固了。他先是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然后马上冲上去,把手探到北冕的鼻子底下。

无声无息。连最细微的空气流动都感觉不到。

巴蓬只觉得大脑嗡嗡作响,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转,他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靠着墙壁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子。

不。不。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这一定不是真的。

他像着了魔似的反复念叨着这几句话,颤抖的双腿几乎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他的手指死死地抠住墙壁,却依然无法缓解那种五脏六腑都被搅在一起的疼痛。

但是不管他怎么催眠自己,已经发生的事情是无法更改的。北冕依旧躺在那里,躺在他面前,那块凝结了的血斑在苍白皮肤的衬托下显得更加刺眼。从他伤口中流到地板上的一大摊血迹已经干涸了,其他喷溅出的血液散落在他周围的墙壁和地板上,宛如三途河畔彼岸花猩红的花瓣。每一处痕迹都残酷地将这个事实一次又一次印在他的脑海里:北冕选择了最决绝的方式逃避这个世界,而他来晚了。

他深深地吸气,呼气,空气流经咽喉,他闻到自己喉咙里干涩的腥味。过了很久,他才缓慢地抬起脚,一步一步向北冕走去。

嗓子眼里像是堵了什么东西,不自然地抽搐着,但他发现自己竟然哭不出来。他弯下腰,抱起北冕冰凉的身体。很轻,很瘦,有点咯手。北冕的四肢绵软无力地垂落,像一个做工精良的人偶娃娃。因为躺了很久,他身上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灰。

他很清楚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

“啊!!!”就在此时,一声尖叫从门的方向传来。巴蓬回过头,娜基莉站在门口,惊恐地瞪着眼睛。

“巴蓬,这是……怎……怎么回事?”她颤抖地盯着房间里的血迹,话都说不清楚了。

“如你所见,他想不开,自杀了,就是这样。”巴蓬淡淡地说,此时的他异常冷静,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可以这么冷静,“娜基莉,你来得正好,可以过来帮我的忙吗?我必须把这里打扫干净。”

娜基莉急促地喘着气,她脸色苍白,用不敢置信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巴蓬,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咬着牙勉强点了点头。

“我去把别人叫过来。”


后来陆陆续续赶到这里的人看到这样的一幅景象,有的震惊,有的沉默。他们中的一部分上来帮巴蓬的忙,擦掉墙上地上的血迹,把沾了血的床单拿下来换上新的。巴蓬打了一盆温水,细细地擦拭干净北冕手腕处的伤口。北冕的皮肤很凉,让他产生一种自己不是在触摸一个人,而是在触碰一块冰的错觉。他偶尔抬起头望望北冕的脸,对方的眼睛微微阖上,眼睫毛随着他的动作轻轻颤动,仿佛他只是睡着,随时都会醒来。也多亏了他们的身体特性,北冕还有再次苏醒的机会,只是,巴蓬想,不知这次长眠又要持续到几时了。

清理完血迹,他又帮北冕擦干净身体,换上崭新的衣物,拖干净地板,把整间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房间里的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忙完了,他们看到巴蓬面无表情,都不敢跟他说话,或许他们也不知道这种时候该和他说什么。于是整个过程中房间里都弥漫着压抑的沉默气氛。

巴蓬提着最后一桶水走出房间,往走廊尽头的保洁工作间走去。凤凰抱着双膝蜷缩在走廊的一个角落里,巴蓬经过她面前的时候,她忽然伸出手拉了拉他的裤脚。

“我本来没想过会这样的。”她的声音在发抖,“我……我没想要他死……我只是……”

巴蓬停住脚步,冷淡地瞥了她一眼。

“是的。”他说,随即不再多留,提着水桶离开了。

凤凰愣住了,她真的愣了很久很久,然后死死咬住牙,把头埋进自己的膝盖,浑身颤抖。

巴蓬行走在长长的走廊上,凤凰的话依旧回荡在他的脑海里。

是啊,这当然不是凤凰的错。这不止是凤凰的错。所有人,所有对北冕发表过负面议论的人,都有错。当然,也包括他自己。他知道自己才是最大的责任人。

巴蓬走进保洁工作间,在水槽前站定,把桶里的污水倒进去。他微微阖上眼睛,又觉得此时已经平静了一些的愧疚感重新开始撕咬他的心脏。

如果我一开始没有对他说那些话,把他引上歧途;如果我早一点发现他的不对劲,帮他解开心结;如果我在他情绪低落的时候,多帮他一点……

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北冕的事情给当时的所有人都造成了很大冲击,但是大家一致决定不把这件事对外公开。也许是觉得丢脸,或者麻烦,或者没有必要,总之所有人默契地选择了隐瞒。这件事成了2019风季内部的秘密,除此之外,他们也照常生活,力图让它的影响随着时间流逝被抹平。终有一天,它会成为他们记忆中一个普普通通的插曲,就像其他任何插曲一样,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但是巴蓬已经走不出来了。

北冕自杀后,巴蓬几乎整天陪护在北冕身边,他拒绝了所有人的帮助,一个人帮北冕清洗身体、打扫房间,把一切都打理得像是北冕还活着时那样。同时,他也在等着北冕醒来。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也知道他的等待有多么煎熬,但他们谁都不敢去直接向巴蓬挑明。这份等待漫长而又无望,他们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北冕最后一定会醒来,但是什么时候醒,没有人知道。巴蓬可能只需要等一个星期,也有可能要等几十年。但是他们知道,无论要等到什么时候,他都会一直等下去的。

他已经决定付出自己的一生。

在这无聊而机械重复的生活之外,其他事情不会为他们两人停下脚步。一年结束之后他们所需要面对的最重要的问题就是,今年有哪些台风要被除名了。这个问题在第52届台风委员会会议结束之后便有了答案。除名名单张贴出来之后,所有人都涌向公告栏,不出意外地在上面看见了几个熟悉的名字。

“日本提除名了,活久见。”

“我艹你个天杀的海贝思啊啊啊啊是不是你把我拖下水的!!!”法茜当场就炸了,旁边的人赶紧拉住她。

“利奇马……”范斯高低声喃喃道。

“玉兔??玉兔???”琵琶看上去目瞪口呆。

“北冕!北冕被除名了!”突然有人发现了什么,惊呼道。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六个名字中的“Kammuri”上。

空气寂静了一会儿。接着,杨柳小心翼翼地开口:“但是……但是他已经……”

众人面面相觑。没人想说出那个不吉利的字眼。

“他这样子能进监狱吗?不如说,就算进了也没什么差别吧?”白鹿问。

“人类又不知道我们这边发生的事。”塔巴打了个哈欠,“要我说,早在那件事刚发生的时候,我们就该给他找个地方埋了……”

“你太过分了!他又不是永远睡过去了,还会再醒来的啊!”娜基莉抗议。

“要不我们就按照普通的流程把他送过去好了,他躺在自己房间里也不会打扰到别人。”米娜说。

“我就是这么想的。”低沉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米娜吓了一跳,她回过头,发现巴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她的背后,他脸色疲惫,眼窝凹陷,但是那双眼睛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一切都照常处理。我会把他和他的行李也一起带过去。到了那边,我会全权照料他的一切,你们不用操心。”

所有人都看着他。片刻后,海鸥小声地开口:“那你……需不需要提前跟监狱那边打个招呼……”

“我会解决所有问题的。”巴蓬的声音没有丝毫波动,“你们不用管我们。”


确定自己和北冕都被除名之后,巴蓬不知道为什么反而松了一口气。当时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太好了,这样就不用担心北冕在监狱里没人照顾了。

他收拾完自己和北冕的行李,把两人的房间都打扫得干干净净。不知道我们的替补名会是什么,他心想,但是,无论北冕的替补是谁,希望那个人不要再像北冕那样不幸了。

临走前的最后一天,他一个人去了海边的许愿台。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可能只是想在永别之前最后看一眼。上一次他来这里还是和北冕一起,但是他本身其实并不太相信这些,只不过想着,如果能让北冕相信,至少能让他有个精神寄托。然而,就连这样也没能阻止悲剧发生。

许愿台上的一切几乎没怎么变动,只是那棵树看起来又长大了一些,树上挂着的红布条也越来越多了。巴蓬走近许愿树,伸出一只手,轻抚着葳蕤葱茏的枝条。

突然,巴蓬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的目光落在了一条与众不同的深红色围巾上。

他还记得这条围巾,那天他和北冕一起来许愿,他将这条围巾送给了北冕,看着北冕在上面写下了自己的愿望——下一世一定要风光一次,然后站在这里许了愿。北冕当时羞涩又充满憧憬的笑容依旧鲜明地印在他的脑海中,仿佛是昨天才刚刚发生过一样。

他伸手,颤抖着解下那条围巾,随后,动作顿住了。

围巾上的字迹早已消失。在海边经受了这么长时间的风吹雨打,那些细小的滑石粉末早就随着海风被一同带走。事实上,这条围巾上连写过字的痕迹都没有,只有毛料纤维之间还沾着一点灰白色的粉末,昭示着它曾经寄托过什么东西的证明。

巴蓬看了这条围巾很久,然后,把它抱在怀里,失声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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