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ons ago

小国边境的酒馆，大雪纷飞。

  似乎是诉说着自己的哀怨一般地，它随着北风的咆哮而来，而在那冰冷刺骨的咆哮中，累累白骨的冤魂哭嚎成一团团白雪，悄无声息而又砸落一地，似乎让这长期被战火所摧残的世界更加不堪于这些怨念，酒馆旁的大树低垂着枯枝，只有乌鸦的“呀呀”陪伴着这死一般的寂静。

  这本应该是战火纷飞的世界的常态，荒芜，饥饿，哀鸣。

  只是和往常不同的一点是，我的酒馆里今天多了一名客人，他的造访突如其来，一袭由鲜血和金属组成的破布以及他打霜的睫毛为他遮蔽这荒芜的寒冷，但是还是遮盖不住他那溃烂流脓的伤腿。开裂冒血的嘴唇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伤痛颤抖着，颠簸出他仅能说的语句：

  “这位小先生，行行好让我借宿一晚吧。”

  我虽是个孩童，但也晓得商家跟顾客的规矩，就算不能拿到钱财，好歹也要拿到与之价值对等的东西。这是家父在临别前告诉我的最后一句话，如今他已远走参战，杳无音讯。而看这位流浪人的破布，大致也能晓得他可能是邻国的人罢。

  怀着戒备，我问他这一宿打算用什么来换。

  他蹒跚着进了门，继续沙哑着嗓子：

  “小先生，姑且先用我这个故事来换吧，如果你感兴趣的话。”

  我幼年丧母，打小便是跟我的父亲长大，父亲喜欢喝酒，自然而然地少不了大麦和酒精的气味，但这也意味着我得小心翼翼地服侍着这些酒和酒客们。虽说说大话不是什么优点，但是这对于一个孩子而言刚刚好。那些对我半醉半醒呢喃着的故事，便是我清扫酒馆的奖励。

  而如今，父亲应征入伍，我也有五年没听故事了。我怀念着那伴有酒精气息的呢喃和胡渣刺在脸上的轻微痛感和瘙痒，而这个陌生人的故事，兴许能让我得到些许过往的慰藉。

  在得到我的同意后，这个异乡人讲起了他的奇遇。

  “在一个大雪茫茫如同雾气蔓延的夜里，我在破败的主教堂旁边枯死的一棵老橡树下见到了一位女子。”

  “她妩媚的泪痣和极其纤细的腰肢盈盈如握，白皙如雪的皮肤衬得她明艳的红唇愈发浓烈，一对深邃如森林一般的绿眸托出了她如水的温柔，而让我印象最深的，便是她那头铂金如阳光的头发，它正如清晨的太阳，温柔而又生机，她稍稍眨眼，便让我感觉周围的生灵在向我召唤。

  但是在这么大雪纷飞的鬼天气里，她穿着一袭轻薄的绿裙在一棵老橡树下翩翩起舞着，起跳，旋转，挥手，宛如一位散落人间的精灵，她似乎跳着了迷，碧绿的双眸缓缓合上，而那纤细的手指挑着那轻薄的裙子翻转着，仿佛春日的落英。随着她的不断旋转，我看着她纤细而白皙的双足轻点这皑皑白雪，并把丝带绕在这棵橡树的枝丫，随后玉指轻点。竟让这枯死已久的橡树抽出芽来。”

  “随后，她开始吟唱着一首不知名的歌谣，那空灵而又温柔的声音，正如春风吹拂着被冰封的大地。

  我只是呆滞着她的歌舞，却不知何时才发现她早已舞动着离去。”

  “对于当天的所见所闻我迟迟无法平息当时的震撼和惊艳，我急匆匆而又兴奋地跟旁人说起我的奇遇，而在他们口中，这个故事完全变了味。

  相传那天我见着的美艳女子，竟早已在几百年前惨死，在她的生前，几乎所有人都评价她是一个治愈人伤痛的天使，可是在金钱当当响落入钱袋中的教堂里，她被指为异端，最后钉在十字架上被火烧死，就连骨灰也不知落于何处。而这棵老橡树，正是她当年惨死的地方。她为寻回自己的尸首询问着过来的人，可否将她的骨灰带回。”

  “只是对于她骨灰的下落，我们也无从而知，只知道她被那教会活活烧死。希望这可怜的姑娘能找回自己的骨灰吧。”

  我叹息着，同意他住了一晚。

  只是不知何时，风雪终于停了，一切又陷入了白茫茫的死寂。

  我躺在床上闭着眼，在不知何时，我似乎又看见了长久未见的父亲还有那在多年前死去的美艳女子，他们在向我招手，正如壁炉新生的火苗那般给人带来温暖。

  在这一刻，我知道，离战争的结束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