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子重构 Molecular Reorganization】序章II：天地悠悠（未修改）
这是神的能力，神的领域，神的战场。
——如果这个让人恶心的世界真的有神的话。
北岗雪这样想着，任由温热的保护液浸没身体。液面没过口鼻的时候她反射性地咳嗽了一下，但富氧的液体很快充满肺泡，短暂的缺氧症状也很快消失。
保护液中溶解的催眠类药物即刻生效，触觉从指尖开始消失，视野也渐渐模糊。监测到PISP的脑波变化，Viper关闭了驾驶舱照明。与此同时，MNC系统从沉寂中醒来，它将北岗雪的意识从肉体凡胎中剥离，引导至神的躯壳。
感觉随着回路中涌动的电流蔓延至每一个观测镜、每一个推进器、每一架战术激光发射器乃至每一枚深空鱼雷。聚变堆如心脏般搏动着为这无机质的躯体供能，尾部主推进器的散热片开始发红，为接下来的运作预热。
Viper启动正常，已做好出发准备。
神的躯体忠实地执行着凡人的命令，将她脑中浮现的信息发送至五公里外“八足龟”的主机。
隔着五公里的深空，北岗雪透过镜头看到的“八足龟”只是个闪烁的灰点，在群星的背景下很难分辨。那是“八足龟”的几个副推进器在进行位置微调。
但这已经很近了。五公里的距离对于直径一光年的太阳系来说渺如尘芥。在深空中以五公里的距离并行，就好比公元纪元的两架歼击机比翼齐飞。
Spider启动正常，已做好出发准备。
Sailfish启动正常，已做好出发准备。
Raker启动正常，已做好出发准备。
随“八足龟”航行的另外三架PIS陆续接入公共频道，Viper在它提供给北岗雪的全角视野中用醒目的红色标注出它们的位置。但未启动推进器的PIS不会像“八足龟”一样发光，北岗雪在Viper标注的位置看不到任何目标。
监测到她注意力的集中，Viper开始调节观测镜，镜头放大倍率随之急速增长。北岗雪看到了她想看到的——那是三架形态各异的小型飞行器，Viper的同类，被称之为神的无机质躯壳。
无穷宇宙，人是一粟太仓中。
沉静如暗夜雪原的意识里忽然浮现一句莫名其妙的诗。北岗雪知道是谁，但懒得回应。
不觉得很适合现在的环境吗？
莫名其妙的信息继续出现。北岗雪并不担心这些信息被公共频道的接入者们接收，对于这段信息的发送者而言，突破亚洲舰队局域网防火墙并建立私人频道并不是难事。
但她有点烦。
你怎么又来了？
想读诗给你听。
怎么不去找别人？
因为你会听。
别人也可以听。
但只有你能懂。
我不懂。
你懂，我能感觉到。
你是个EC个体。
是。
你还是个逆熵者。
是。
你不应该喜欢诗。
但我首先是个诗人。
那句诗不像你的。
对，是稼轩居士的诗。
他叫辛弃疾。
那是他的号。
现在没有那种东西。
不和你争这个。刚刚那首诗我很喜欢，但活着的时候没有读过。
那首诗在你死了四百年之后才写出来。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最近一直在读唐朝以后的诗，有很多很喜欢的作品。比如那句“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还有“烟月不知人事改”，“暮云收尽溢清寒”，“我欲乘风归去”……
停，读诗可以，但现在不行。
你在忙什么？
其他EC个体布置的任务。
什么任务？
马上结束，没必要说。
“八足龟”的小行星装载工作已经结束，Viper提供的视野中已经看不到它启动副推进器时闪烁的光芒了。北岗雪停止了私人频道的通讯，将注意力集中到即将进行的任务上。
全体PISP请注意，全体PISP请注意，AC-43号准备返航，航行目标为亚洲一号，当前距离约982.33光秒。请接受AC-43主机发出的导航申请，我们将在全体进入无动力航行状态后交还控制权。
“八足龟”与它周围的四架PIS同时喷射出长达数千米的等离子尾焰，在沉默中加速至光速的千分之三，沿着精确计算得出的安全轨道返航至亚洲一号——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而现在，北岗雪要制造意外。
嘿，泰勒，听说你搞到女朋友了？
老林你消息很灵通啊！上个月刚谈上你就知道了？
你以为你演技很好吗？整个PISP小队除了北岗估计没人不知道吧，伊万你知不知道？
老早就听说了，老林艳福不浅啊，一米八的白俄罗斯美女！
参与本次航行的四个PISP都是初代，平均年龄不超过二十四岁，正是好奇心强的年纪。北岗雪听着三个队友絮絮叨叨，通过上次那个EC留下的程序绕开了“八足龟”的监测，开启了战术激光的瞄准系统。
Raker，侦察特化型PIS，机动力强，PISP为泰勒·史密斯。
锁定完成。
Spider，陆战特化型PIS，在航行中威胁不大，PISP为伊万·尼科诺夫。
锁定完成。
Sailfish，平衡型PIS，中等威胁，PISP为林志平。
锁定完成。
AC-43，亚洲舰队大型小行星运输飞船，俗称“八足龟”，无武装。
锁定完成。
回去以后记得请我们吃饭！
我想去亚洲三号十三区那个中式餐厅，听说下个月那里打折。
别跟他客气！这家伙特别有钱，叫上北岗一起去宰他一顿！
北岗怎么一直不说话？
我哪知道，估计又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说她之前过得挺惨的……
真的？那可得请人家好好吃一顿，你说是不是？
北岗雪没有插话，她需要冷静，绝对的冷静，仿佛万载不化的寒冰。
一道指令从她寒冰般的意识中传出，经过Viper的分析，传导，最终化作数道无形而致命的纤细激光束无声地射出。
公共频道里的对话戛然而止。
太空中没有空气，一切美丽而血腥的毁灭都在无声中进行。
AC-43小队返航途中遭遇逆熵者袭击，损失AC运输飞船一艘，PIS三架，生还PIS一架。
北岗雪在心中重复着早已熟记的措辞。
你倒是会说话，这样测谎仪也辨不出真假吧。
是的，我是袭击者，也是生还者。
骗自己有意思吗？
这是最优解。
一阵令人难受的沉默过后，北岗雪重启因“八足龟”的毁灭而熄火的推进器，开始了一个人的归途。
念天地之悠悠。
你也会吟诗？
下一句是什么，我忘了。
独怆然而涕下——依然不是我的，但也是一句好诗，我很喜欢，你呢？
李白问。
注解：
MNCS Man-machine Neural Connnection System 人机神经连接系统
PISPCS Psychokinesis Interplanetary Single Pilot Combat Spacecraft 念动力行星际单人飞船
PIS Psychokinesis Interplanetary Spacecraft 念动力行星际飞船（简）
Psychokinesis Interplanetary Spacecraft Pilot PISP 念动力行星际飞船驾驶员
EC Electronic Consciousness 电子意识
烟月不知人事改，夜阑还照深宫。 《临江仙·金锁重门荒苑静》 鹿虔扆
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 《阳关曲·中秋月》 苏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