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梦（是oc）

手掌抚上脖颈，缓慢曲指收紧。我很明白怎样给予人绝望，如荒地四分五裂，暴风雨摧枯拉朽。收音机里循环着一首慢摇，伴随接触不良的电流嗞啦声，你死鱼般倒在我腿上，大睁着双眼。我看见你眼中我的倒影——十四岁少年的面容，唇角微勾，苍蓝色的眼里带着怜爱。 是，我在怜爱地看你。我这么爱你，你高兴吗？ 从你初来做我模特，我就在爱你，我爱你小鹿般的眼神，爱你白纸一样的纯净，爱你犹疑着做出我喜爱的姿势时无措又无辜的神情。你说你来就是为了爱我的，我又多爱你一些。 阳光洋洋洒洒为你披上羽衣，你乖顺地趴伏在沙发上，软颊被挤压拢起，嘴唇微嘟，唇珠格外突出。我许久没遇到过一位这样完美的模特，那天我画了许久，边画边看着你出神。你大睁着眼怯声问我能不能让你动一动，我没回你，你便不敢再问。我一边画一边想，怎么会有这么乖的人，要是做的时候不让你出声，哪怕顶得再狠你也会咬唇忍耐吧，顶多泄出几声猫儿似的闷叫，然后睁大眼惶恐捂唇，想道歉，张嘴却又是喘息。 你躺在我的玫瑰花圃里，大片大片的红将你簇拥，尖锐的玫瑰刺划破你的皮肤，眼底下也被划了一道，有血流出来，像一滴殷红的泪，在日光下灼灼燃烧。我折下一枝玫瑰，揉烂了花瓣抹在你唇上，俯身去尝那烂红的汁液，吃到一嘴苦涩。你好苦，我说。操纵着轮椅退后。你不甘心似的追上来再次吻住我。这是我第一个伸舌头的吻，你比我想象的要香，像完全成熟的蜜桃，薄薄一层皮，针尖一刺就会汁水四溢。我勾着你的舌头吸吮，扫过柔软的口腔内壁，舔过牙床，划到上颚，攫取口津。你看起来要被吻得喘不上气了，使劲推我肩膀。我离开时还咬着你的唇不舍得放开。唇上的玫瑰在黏腻的吻中被揉碎，殷红的汁水看上去像血。唇瓣有些红肿，眼睛湿漉漉地看着我，眼眶也红红的。我又想亲你了。 你对我说过很多次爱我。趴在我怀里轻轻喘着气，刚被我吸吮过的嘴唇一张一合。顾先生，我爱你。你说。我垂下眼皮看着你小鹿般澄澈的眸子，说我不喜欢被骗。你抖了一下，怯懦地又凑上来吻我，闭着眼，睫毛不住颤抖，打碎了铺洒下来的大片阳光。 我向来谨慎，别人呈上的感情总要经过层层怀疑与考验才能被我挑剔着接纳，但你每一次说爱我，我都想奋不顾身去相信，心里想着你说的没准是真的呢，你爱我爱到没我不行，我用二十三年的不幸终于换来了有人来爱我。于是我更加爱你，哪怕我并不愿意就这样简单地对你卸下防备。 你总明白我想要什么，抱着我一遍又一遍的说，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灼热的吐息喷洒在我耳廓，那点蜜桃的香味扑了我一脸。我总是想吻你，几乎成瘾。一定是你蜜桃味口腔清新剂的错。 我几乎迷失在你一遍又一遍耐心复述的爱里，直到看见你与管家在花圃，他为你包扎被刺扎到的手指，动作细致又轻柔。你抬头，与他对视。没有人会与一个点头之交或者普通朋友，对视这么长时间。你们互相看着对方，他还捏着你的手指，唇角勾着笑。我坐在轮椅上捏皱了腿上的薄毯，透过通透的玻璃死死盯着你手指上那圈绷带，心脏漏了一拍，像是将要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 然而你依然趴伏在我腿边，小动物一样，濡沐地一遍又一遍述说你的爱，好像那天的不安全是我一人的臆想。我真想把你的心挖出来看看，看里面装的是我，是管家，是你漫无目的的爱，还是什么也没有。手抚上你的胸膛，那颗娇嫩的心脏就隔着一层滑腻的皮肉，在我手下跳动。噗通，噗通，噗通。它跳得很快，很紧张似的。你怯怯地仰头唤我，顾先生——。 你在怕什么。你在怕什么？怕我不相信你的爱，亦或是怕我真的将你的心取出来探看。被驯化的宠物从不会防备主人，你这么爱我，为什么还会怕我。 我撞见管家把你堵在墙角，你受不住地挣开喘着气扭头对上我的目光，惊惶地瞪大眼。水灵灵的眼里映出我苍蓝色的，冷漠的眼眸。 你被吻地嘴唇红肿，眼尾绯红。我以为这样的情态你只会展露给我看。我不喜欢被骗，我说。为什么要一遍又一遍重申你的爱，你是真的爱我还是自我暗示。我可能再也不敢这样去爱一个人，如飞蛾扑火，义无反顾。我以为我不会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现在只觉得荒谬。 你说那是误会，管家打断你，说愿意接受惩罚。在你战栗的目光下，我划开了他的嘴。从左侧嘴角到下颌。我可以长时间举着画笔挥洒，随意摆弄沉重的石膏像，自然也能如愿破开脆弱柔软的血肉。刀子有些钝，时不时就要上下磨几下，扯开黏连的肌理。皮肉外翻，像开在唇边的不规则的花。猩红的血液滴滴答答连成丝线，再砸到地面摔得七零八落。亲爱的，这就是惩罚。我说。眼睛却看着你。我这么爱你，直到这时，也不忍心伤你。 你是在五天后逃跑的。我就在阳台，嘶喊你的名字扑腾下轮椅。我从未如此憎恨我这双废腿。若我的腿没瘫痪，我能拿着斧子冲下楼将你劈成两半，肠子和血流一地，我能跳下去将你捉回来，拆开你的心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而现在我却只能狼狈的伏在地上，双腿奇异地扭曲着，将脸挤进阳台围栏的间隙声嘶力竭地喊着你的名字。整个胸腔都在阵痛，两手紧紧抓着栏杆，下半身却无任何知觉。我像一条丑陋而扭曲的寄生虫，被放在光天化日之下接受审判。此时是你在决定我的生死，成为高高在上的掌控者。 管家将你带了回来。带到我面前。此时你正躺在我腿上，小鹿般的眼睛大睁着，乖顺又可爱。你曾向我一万遍述说你的爱，现在我向你一万零一遍重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