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无根水，飘零叶（二）
“所以各位，回家吧，这是一场幻梦罢了，而如今梦醒了，各位，应该从爱丽丝的美梦中醒来了。”
东家缓缓地撕开了封条，那声音短暂而又刺耳。
“但是我们保证，我们将会给各位最后一点陪伴的时间。这算是我们一点小小的人文关怀。”
东家笑了笑，然后朝着各位脱帽敬礼，优雅地摊开那一份小小的文件，仿佛一份代表着审判的判决锤敲下，拉响了终结一切的丧钟。
“而各位，作为我们的功勋，各位将会获得你们曾经拿不到的功勋和金钱，这就当时，我的一点小小的赔礼罢了。”
东家推开了门，外面阴沉的可怕，但是依然能够看到光，只是稍稍有些昏暗，让人感觉压抑。
“看来，又要下雨了，各位，记得带上一把好伞，能够在自己接下来的生命中，回味着这一生中，唯一剩下的最为美好的回忆吧。”
然而，这一切，对于那些还在病房中憧憬着美好未来的少女们来说，一无所知。
她们或许只能够看见指挥官强撑着，露出勉强的笑容，却永远也猜不透，他们的话语。
但是也有人强撑着，寻找着最后的希望。
但是也有人，消沉迷失。
但是，对于反击来说，这几件事情后，专属于她的那份活力和开朗，开始被一点点地消融掉。
反击又来看亲爱的声望姐姐了，她依然还是很开心，虽然昨天似乎联系不上指挥官，她自己心里嘟囔着。
“指挥官又跑到哪里喝酒了，这对于新娘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情啊。”
反击这一次拿到的，是一本小小的册子和杂志，上面有着当代女性最时尚的穿搭方式。
“哎？这是？”
声望有些好奇地接过反击的杂志，然后上下打量扫视起来，看着上面的一些优雅华丽，或性感魅惑，或小鸟依然，独具一格。
“想想啦，求婚的现场一定是少女站在夕阳下，穿着她最喜欢的衣服，然后迎着自己的白马王子那份殷切的爱意，说出那句我愿意啦。”
反击调侃道，然后缓缓地散开声望的头发，然后用着梳子一点点地梳理她金色的长发，温柔的时光从少女的指尖流淌。不多不少，正好足够。
反击缓缓地摊起声望散落的金色瀑布，一点点地缠绕着，如同编织着一件精致的梦，穿插其中，缓缓地束起，交错着，缓缓地垂在声望的身前，最后反击缓缓地给这束幻梦打上最后一个句号，一个小小的带着小骑士徽章的小发绳把她的头发束起来。
“看吧，这样看上去，更加温柔贤惠哦，”
“亲爱的公主，将在夕阳之下，她最爱的骑士，将会献上一切，奉上最为衷心的祝愿，若一天，公主若离去，骑士将要给这个世界留下不可磨灭的伤痕。”
反击突然背在后面，然后说着一句声望有些听不懂的话，声望转过头，看到此时的反击迅速地把一张纸条往手套里面塞。
“咳咳，有没有神父那个味道啊？”
反击笑了笑，捏了捏声望的脸蛋，声望对着镜子中的自己傻傻笑。
然而，大约，镜子是最美好的东西，也是最容易破碎的东西。
破碎的酒瓶将昏暗的世界砸地支离破碎，如同那槁木一般的心，猩红色地混合着浓烈的酒气味道。
这位指挥官已经无言，看着破碎镜中的自己，在碎片中看到个无数个自己，瞪大着带着血丝的眼睛，注视着他，仿佛在审问他一般。
从他们很显然有备而来，而且瞬间地击碎了当时在场几乎所有的指挥官的心理防线。
从钱财，从权利，到力量，再到技术，再到舰娘后续的生活与生存，以及他们老去无法守护她们的后果来看。
他们像是一群只知道大喊大叫的幼稚的孩子，无知无畏，但是却发现当他们抛开了舰娘之外，卸下了军装过后，只剩下可笑而又滑稽的行为。
他们挥舞着拳头大声地喊叫着，却发现被几根闷棍打到地上无法动弹。
他不知道，他发了疯似的用着那份抚恤金疯狂地买着一箱又一箱的酒，从北联也好，从白鹰也好，还是从东煌，亦或者从什么地方买来的一切和酒相关的东西，把自己硬生生地泡在酒精中，缓缓地将自己的身心全部交给酒神，瘫软在酒神的怀抱中，任凭时光流淌，自己慢慢地在阴暗的角落中发酵，只剩下一具无用的躯壳。而他感觉，正在慢慢地升华，缓缓地朝着“天堂”一步一步地踏过去。
“嘎吱——”
一声轻微的声音响起，那或许是天国的门已经打开了吗？
他感觉自己身上好沉重，想要抬起自己的手，却什么也碰不到。
“指挥官！指挥官！”
一声声的呼喊，让他感觉眼前的光芒似乎瞬间消散开来，一切都变成了如同昏暗的，如同地狱般场景。
那醉酒中的场景，哪里是什么天堂，而是一直往下堕落的地狱与深渊，侵蚀着他的骨肉和灵魂。
而这一声呼喊，才是真正，来自“天国”的声音。
他感觉自己被一点点地背起来，然后慢慢地往外走，被酒精麻痹的神经此时才逐渐地恢复过来，眼前模糊的一切缓缓地清晰起来，一点点地朝着光的方向。
“指挥官！”
一声熟悉而又令他热泪盈眶的呼喊，将他从深渊中拖了出来。
面前，是他最爱的两个女孩。
声望和反击。
“对不起——对不起——”
本就已经干涸的河水，在一度迎来了他的生机，一场小小的及时雨，缓缓地下在这个男人已经千疮百孔的内心中。
“我是个废物！我没有办法保护你们啊！”
沙哑而又撕裂的嗓音，是哪个男人在已经麻木之后，如同新生一般的嚎哭声。
真相，将这份美好的期望敲出了一块无法修补的伤痕，破镜难圆，徒留狰狞的伤口。
两位少女都互相沉默在了那里，互相沉默着，迟迟不肯开口。
突然感觉有点讽刺了，这样的结果，尽管有些不近人情，尽管似乎有些让人心寒，但是这背后的一切的一切，都是现实而又无奈的事情。
指挥官也做过最后的尝试，也思考过，带上她们远走高飞，直到他知道，这是全世界式地拆解。走到哪里，都要致力于脱离舰娘这个近乎完美的角色，隐居不过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夕日缓缓地投在这位颓废的骑士身上，这位已经几乎要丧失一切的骑士，得知他心爱的公主即将要被国王赐死，信仰开始崩塌瓦解。而举目环视，都已经破败不堪，人们在废墟中欢呼，没有人注视着他，仿佛此时的他已经是一个小丑。
接受这个事实，很难，纵使国王答应公主，我会给你最后的一段时间，并且让你在香甜的梦乡中踏入天堂。
大限将至的滋味，很不好受。
“指挥官，我们至少还有时间吧？”
平时永远一脸笑容的反击勉强地挤出一丝微笑，似乎想要指挥官能够好起来。
“我本可以因为河流和山峰落泪，如果我不曾见过星星和太阳。”
或许换一句东煌的诗句，更好理解。
“除却巫山不是云。”
反击轻轻地想要握着指挥官，他却像是触电一般的缩了缩。
“我已经不是你们的指挥官了，我没有资格，现在的我，不过就是沉溺于酒精的疯子罢了！呵呵呵呵，呵呵呵。”
他开始笑了起来，像发疯了一样，一口浓烈的酒气从他的喉间溢出，让自己都不住地咳嗽起来。
苦涩的笑容，自暴自弃的态度，他更希望自己就那么死在这个无人知晓的阴暗角落中，慢慢地腐烂掉，直到无法辨认过后，被人像是个垃圾一样地清理掉。
他本想如此，让那该死是什么信念和什么勇气一起烂在垃圾堆中，发出难闻的气味。
“不，不应该这个样子。”
沉浸在如此大打击的声望终于说话，她轻轻地握着指挥官的手。
“一切，我们都有着互相的难处，这一次的战争本就是一场惨烈的胜利，皇家现在还有很多人吃不饱饭，更何况这一次的战争，让皇家几乎再也难以有着曾经的荣光。”
声望笑了笑，坚定地握住了指挥官的手。
“我当然也曾想过，如果你有一天离我而去，我将会怎么面对这个世界，我也不想经受时间的折磨，在岁月的流逝中被这种离别的痛苦折磨。”
她轻轻地仰起头，眼中泛着点点的泪光温柔地说着。
“这份拆解政策我们无法避免，也有白鹰甚至是北联的舰娘同意了这一政策，我想一定有她们的理由，那么，在只剩这么最后一点的时间，让我们做一些能够铭记的事情，最后带着这些记忆，一点点地走向自己的重点好了。”
她佯装着笑容，假装着不在意的样子，紧紧地握着指挥官的手微微地低下头去
“更何况，更何况——指挥官，你还有你自己的生活不是吗？”
声望终于装不下去了，眼泪彻底地从她的眼角中划落。
“虽然，虽然我也舍不得啊——”
声望很想痛哭一场，但是她只是抽泣了几下，还是努力着挤出一抹笑容。
“至少，我想要一场我们的婚礼。”
相看无言泪两行。
“指挥官！还有我呢！我会陪着她，一起的。”
骑士看着他为之一生追求的太阳，一点点地抽泣过后，像是个失控的孩子，放声地嚎哭起来，宣泄着自己最后的不甘与悔恨。
夕日之下，公主依旧是骑士永远的信仰。永远都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