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译练习】《剧终如期而至(思い通りにエンドマーク)》 06
斎藤肇 著
06
“我也请了一个礼拜的假。从明天起,就让我加入你们的网球训练吧。”
北欧式的餐桌与山野蔬菜烹制而成的一桌农家菜分外搭调。
落座在我正对面的角馆俊之先生展现了他兼人的食量。
“可是角馆伯父您也上岁数了吧,陪年轻力壮的我们打球可是会很辛苦的。”
宇城毫不顾忌地说出了这番话。
“所以我才像你一样,找了个搭档回来嘛。”
这家的男主人体格壮实,性情爽朗。尽管上了年纪,但他显然有着颇为强健的体魄,两臂上的肌肉几乎和宇城的双腿一般粗壮。
我左右端详着角馆先生和另一位男性来客的样貌。
那人少言寡语,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难以捉摸的气质,乍看之下不像是会打网球的人,圆框眼镜背后的小眼睛转动个不停。气场稀薄的他,与豪爽豁达、时而又目光如炬的角馆先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只是,这个男人的姓氏让我耿耿于怀。明智。
所幸他并不叫小五郎,而是有着“功二”这个极为普通的名字。可我是头一次在现实中遇见与耳熟能详的名侦探姓氏相同的人。哪怕他的身上没有半点名侦探的影子,我心中的恶感仍旧挥之不去。
或许是我庸人自扰吧。
毕竟姓明智的不可能人人都是名侦探。金田一和神津*这些姓氏亦是如此。
【金田一耕助和神津恭介,与明智小五郎并称为日本推理小说中的三大名侦探。】
不过在我这种推理小说爱好者的眼里,明智这个姓氏依然有着特殊的意义。因此这个平平无奇、再普通不过的人带给我的冲击反而尤为强烈。
他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
穿着短袖网球衫,埋头吃个不停。
“喂,你也说点什么吧。”
只有角馆先生抛来话题时,他才会搭理上一眼,但也并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你这人也真是。”
相比之下,角馆先生给人的印象实在是过于深刻。好比在着色淡雅的水彩画里拿喷枪来上一笔,显得格外出挑。
有时,他的视线会在我和宇城身上来回游移,仿佛在打量着我们,但我猜不透他内心的想法。
“对了啊宇城,你们去参观过那地方了吗?”
宇城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迅速作出了回应。
“啊对,既然都来了,是该去那里参观一下。”
“哎,听你这么说,就是还没去过咯?……不介意的话就让我带你们去吧,那东西还是挺值得一看的。”
角馆先生面含微笑,缓缓将目光从宇城转向我。
“还是别说这些了。”
插话的是角馆夫人,她的口吻中带着责备。
“可是,又哪有不带人去参观一下的道理呢?一定得去看看才行。你是叫大垣对吧?”
“是的。”
“听说你喜欢推理小说,怎么样?我想你一定会对这东西感兴趣的。”
“呃,那……是什么样的东西呢?”
我不知该如何作答。
“别问那么多啦,你就说想看呗。”
宇城从旁插嘴道。
“爸,别着急,先吃饭要紧。你这样让大垣他也很难办。”
“行,那就说定了。丽子,麻烦你去准备几支手电筒。”
起初还在困惑为何会提到手电筒,可当用餐结束后,我便理解了个中缘由。
“洋司,去带双鞋过来,网球鞋就行。”
我照宇城说的,准备好了鞋子。本以为铁定是要出门,可没想到角馆先生却径直朝屋子的深处走去。
每人手里都拿到了一支原本不知被收置在何处的手电筒。
“我等你们回来。”
男人们全都跟随着角馆先生,只留下美佐绪、角馆夫人和胤婆婆三位女性。不对,犬泽先生也没有跟来,由于没有和我们一同用餐,我甚至忽略了他的存在。
我记得前方应该只有一片岩壁才对,而角馆先生却始终沉默不语地踱步前进。即便向宇城表达了自己的疑惑,他也只是笑笑,没有要回答我的意思。
而且最令我诧异的是,这屋子的内部空间未免也太大了。
无论如何,这条走廊都长得有些过头。单从房屋的外观上看,里面不可能容得下这种长度。
不过我的疑问很快便得到了化解。
“好,我们到了,在这儿把鞋穿上吧。”
说着,角馆先生打开了那扇门。看上去像是房屋的后门。
门外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角馆先生立刻按下手电筒的开关,狭长的光束在黑暗中笔直照射出去。前方是一座洞窟。
我抢先一步走了出来,随后回过头去。
“啥情况呀这是。”
口中不禁喃喃自语道。只有这样才能表达我此刻的心情。
“这可够吓人的啊。”
我对宇城说道。
“不喜欢吗?”
“喜欢啊。”
大“财”小用这个形容着实是贴切,无法想象一个思维正常的人会构想出这样的创意。屋子建造在几乎垂直的陡峭石壁上,如同将原本的洞口封住了一般。还不止是这么简单,连房屋主体都直插进了洞窟内部。
“怎么样,有点意思吧。我特别中意这个结构,看上去是栋平房,实际上却有个地下室。”
黑暗中,在手电筒的微光照射下,角馆先生的脸孔看起来有几分诡异,甚至隐约能从中嗅出些许病态的味道。我并没有感到恐惧。这的确是怪癖的举止,但可以肯定的是它不会产生任何危害。
“要不要再进去看看?这儿没别的东西了,前边可是有钟乳石的。”
我接受了他的提议。竟然还有私家钟乳石洞,实在是太过奢侈。不过这种可有可无的微妙性也是颇为有趣。
“那跟我来。”
角馆先生从容地迈开脚步。
“其实我以前也在这里边迷了好几次路呢。”
角馆先生说得没错,这座洞窟的规模似乎相当庞大。经过五处左右的分岔路,我们才终于抵达目的地。
我自始自终都在留意行进的路线,一直在寻找是否有类似记号的东西,而那记号就光明正大地悬在我的头顶。
看起来应该是电线。角馆先生行进的方向上,必然有电线通过。
“来,好好欣赏欣赏吧。”
起初,仅凭借手电筒微弱的光芒,我还无法真切体会到眼前景观的绝妙之处。而之所以要铺设电线,作用就在于此。
“你们稍等一下。”
角馆先生在其间小心翼翼地前进,随后伸手在半空中摸索着。
下个瞬间,我不自觉屏住了呼吸。周围的空间被白光填满。
“怎么样?”
站在那儿的角馆先生挂起了满面的笑容,然而没有人会注意到他的样子。伴随着突如其来的亮光显现而出的白色世界,它的美夺去了所有人的视线。
乳白色的光轻柔地包覆全身,我们恍若置身在用珍珠雕琢而成的房间里,这无比典雅的光芒令我一时间目瞪口呆。
“这座山是石灰岩质的,这地方应该是自然形成的。不过也正因如此啊。怎么说呢,这场景简直完美符合我对传说中骨山的想象啊。……对了,说起这个故事……”
“嗯,我们刚刚在书里读到过。”
宇城回答道。
“虽然过程是挺乏味,但里边却隐含着不寻常的狂放和残酷,我还蛮喜欢那个故事的。”
身处这密闭的空间中,我联想起了过去乱步的作品中时常出现的地下迷宫题材。此地不可能埋藏着宝物,可我不得不感叹,能将这个房间(尽管如此称呼未必恰当)据为己有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
脑中接连不断地涌现出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逸想,我不禁自嘲般地笑了。
就比方说,假设里面摆着一堆装得满满当当的火药桶,怪人打算用它们来同归于尽。而名侦探早就预料到了一切,事先在桶里灌满了水。
白色亮光的背后必然存在幽暗的洞窟,也许正是这种刻板印象令我产生了那些古早的幻想。
“简直就像掉进了宝石里面。”
始终沉默不语的明智先生突然开口道。他也被这个房间的美所折服。
“太棒了,这就是我想要的啊。”
对于那双眼眸中闪射出的狂热,我却非常能够感同身受。
我也想要拥有这栋宅子。
可与此同时,我不禁觉察到了那股与这宅邸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类似因果宿命般的可怕力量。它们固然是传说和民间故事,但对其进行合理剖析后建造出的这栋房屋却保持着一种奇妙的平衡关系。这种平衡脆弱得仿佛只要在某处轻轻一推,就会立即土崩瓦解。
我越发觉得,也许玩笑不再是简单的玩笑。有种不详的预感。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这平衡已经濒临崩塌。
随后,我的不安得到了应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