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昊】同步率（十三）
正文：
“爱情，最容易使人迷惘。”医生一手拉着思诺，一手插在外套的口袋里，一边向前走，一边转身对思诺说，“爱情，最容易操控人心。”
思诺问：“谁告诉你野田昊爱秦风？”秦风喜欢野田昊，她一眼就看出来了，但是野田昊？不可能吧。
“Q。”医生淡淡地回答，却让人不能反驳和质疑。
思诺也陷入了沉思，脚步放慢，医生不催促她，而是配合她放慢了脚步。
思诺又问：“你爱过么？”
医生甩了一下头发，露出一张苦涩的笑脸。她原本应当是个美人，但是长廊里的灯照得她如同一尊冷冰冰的石像。
“我希望我爱过。有很多次，我以为那是爱，但是，只有一瞬间，那种感觉就消失了。我从来不相信爱情，爱情不过是自欺欺人，是一个谎言。”医生说，“不肯接受谎言的人，就要用更多谎言让它显得真实，就会被爱情操控，成为爱情的信徒和奴隶。”
“你说你的前男友？”思诺想起自己的养父，以及那个死在地窖里的人。他们看起来都和爱情无关，但也不能不说他们是为爱而死。
“可以这么说，他是一个成功的试验品。他用爱情操控女人，又被女人背叛、欺骗。我看得很清楚，但是我不会告诉他。”
“你说了也没有用，他对自己太自信，不会相信你的话。”
“没错。”医生两眼放光，似乎发现一件宝物，她激动地说，“你懂我，我真不希望你走。”
思诺没有接她的话，继续问道：“他为什么想死？”
“一只蚂蚁要自杀，我应该知道原因么？”
“跟你说话好累。”
医生笑了笑，然后在一扇门前停下。在这一层几乎废弃的病房中，这是唯一一扇没有上锁的门，里面还亮着灯，灯光变幻着不同色彩，将数道人影投射在玻璃窗口上，令人感到不舒服。
“这个人的品味好差。”思诺渐渐失去了耐心，说话也不再客套矫饰。
医生点头表示同意，说：“他以前是我们院的病人，后来病得更重了，就成了我们院的杂工。”
“他得了什么病？”
“他想杀一个人，但是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医生说着，推开了房门。门后是一片很大的空间，神秘人把左右围墙全部打通，让这里成了他的天堂。天花板上吊着各式各样的假人，有的是草料填充的，有的是服装店的塑料模特，他们身上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能够看出他们不同的身份。神秘人取走了死者的衣服，让他们以这样的方式重新“活”了过来。大概是因为，他太想杀掉一个“他”。
思诺的注意力很快被右侧尽头的大屏幕吸引，那里转播这天台的情况。
在另一栋楼的天台上，雪仍在下着。
野田昊穿着一身红色西装，手持长刀，他光着脚踩在雪地上，脚底已经冻得泛红。但他似乎感受不到风雪，又或者，他的理智已经被怒火燃烧殆尽，他盯着秦风，等待一击。他狠狠地教训秦风，也要彻底地叫醒秦风。
秦风只是感到莫名其妙，心中还生出一份少年的委屈。但是，这时候不能有多余的情感，他要集中精神，从野田昊微小的动作中判断他下一次出手的方式和力度，否则，他真的可能会死。
野田昊进攻数次，都被秦风险险躲过。几个回合下来，野田昊游刃有余，气定神闲，秦风已是上气不接下气，但是他的刀还未出鞘。
“不认真的话，你会受伤，秦风。”野田昊再次提醒。
秦风大喘几口粗气，盯住野田昊，说：“我不想杀你。”
“你不必挣扎，你认定了我是‘他’，今天不杀我，就会留下心魔。”野田昊再次出手，秦风慢了半拍，腰上中了一刀，好在只是划破了外套。
看着落在雪地上的一片外套，秦风也感到恼火，他大声控诉：“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就是有了心魔也不需要你来管！我心里本来没有‘他’，是你硬要闯进来！你闯进来又不肯留下，你在我心里进进出出，你知道我想杀你还不走，你知不知道喜欢你是一件多累的事！”
野田昊没有回答，他只是稍作停顿，然后，又一次发起进攻。
透过屏幕看到野田昊冲秦风杀过去，思诺不由感到紧张，然而，秦风躲过去的时候，她的表情也未见好转。
她看得出来，野田昊虽然出手很快，但是都非常克制，因此并没有真正伤到秦风。可是秦风并没有这样的控制力，他除了脑子好，别的几乎一无是处。现在，秦风的体力已经快到极限，如果野田昊再继续攻击下去，秦风的精神也会被击溃，到时候，如果他为了自保胡乱出招，野田昊怕是难免会牺牲自己……
医生坐在一把油腻肮脏的转椅上，抬头看着转播视频。她听不到两人的对话，但是能清楚地看到两人之间的动作。野田昊在引导秦风反击，如果秦风反击，他顺势中刀，牺牲自己破除秦风的暗示。但是，这不过是野田昊一厢情愿罢了。
医生看了一会儿，突然觉得很无聊，觉得一切都变得没有意义。当一切都朝着她所设想的方向前进时，她只想毁掉这无趣的世界。
突然，一个人闯进了屏幕。
“秦风妈妈”冲过来抱住野田昊，她哭喊着秦风的名字，让他快走。野田昊和秦风一时都呆住了。
法医急忙过来，想要拉开他们，但是无论如何也拉不动。“秦风妈妈”爆发出常人难以想象的力气，死死按住野田昊。
“谢谢妈。”秦风终于能休息一会儿，他瘫坐在雪地里，拄着长刀大口喘气。他在心中反复推导验算，始终不能了解野田昊的想法。但是他绝不后退，绝不离开。
法医看“秦风妈妈”精神好像不太对劲，便用迷药把她迷晕了。然后，他小声跟野田昊说：“小孩子不听话，打一顿就好了，但是你别下狠手啊。”
野田昊看着他，目光冷峻，他出手如电，削掉法医一缕头发。法医也恼了，冲上前去与他对峙，野田昊向后一跃，划出一个漂亮的后空翻，然后他单手撑地，如同一片雪落在秦风面前。
“你疯了！”法医大骂一声，然后对秦风喊道，“揍他，别客气！打到他清醒为止！”
说罢，法医拖着“秦风妈妈”一点一点往背风的角落里转移，一边走还一边嘀咕：“一群完蛋玩意儿！”
秦风擦一把额头的汗，怎么也没想到野田昊这么能打。在一秒之间，他看遍所有关于野田昊的所有资料，最后他确信，自己对这个人知之甚少。他对野田昊的了解不过是一些冷冰冰的文字材料，和两次一同破案的交情，他根本没有真正走近这个人。
真实的野田昊，会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你刚刚应该逃跑。”野田昊用刀在雪地上划下一道红痕。
秦风低头，发现手背多了一道伤口。但他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有一种冰冷从脚底升起，渐渐笼罩全身。此时，他不管野田昊是什么样的人，他只想征服他。
“我不会退。”秦风渐渐平复呼吸，他也学着野田昊的样子，把刀举了起来，“我也不会输。”
“你太自信了。”野田昊走到秦风面前两米多的位置，停了下来，“你需要感受挫折和痛苦。”
“你、你就是我的挫折，让我痛苦！”秦风突然躁动起来，他大声说，“你想保护我，我也不想让你受伤。你怪我骗了你，难道不是你设计我在前？！你有什么立场教训我？”
什么案子，暗示，统统都见鬼去吧！秦风看着野田昊，在心里把他千万次揉碎。
“我说过，我不喜欢你。”
“骗人！”秦风突然喘不上气，他觉得有一股可怕的力量在争夺他的身体，拖着他往无边的黑暗中去。
“秦风，你太爱出风头了。”野田昊把刀收进刀鞘，收起一身的杀气，他说，“这迟早会害了你。”
“你骗人。”秦风重复道。
重复是一个信号，突然，舞台上亮起诡异的图案，四周的灯光一起打开，摇摆着冲向天空，音响里传来神秘人的声音“杀了他”。
“你做什么？”
医生开启了舞台和灯光，放出了神秘人的录音，她津津有味地看着屏幕，笑道：“一场好戏，怎么能少了舞美？”
“你也挺无聊的。”思诺说，“成全一对有情人不好么？”
医生又笑了好半天，才说：“你真有意思。而且，我也在成全他们。”
“你想诱导秦风杀掉野田昊，然后让失控的秦风杀掉更多人。”
思诺不希望看到秦风成为他人的提线木偶，这样的秦风没有乐趣。
“我并没有做什么，我只是完成他的计划。”
“你没想到法医会把他迷晕吧？”
“这是一个意外。”
“人，活着就是意外。”思诺说，“你所打造的世界缺少意外，所以你才这么无聊。”
“杀了他！”
秦风的脑子里一时听不到其他的声音，也想不了其他的事情，他突然感到肩膀上很痛，他慢慢聚拢眼前的光，才看清楚是野田昊踩着刀柄将他压跪在地上。
“秦风，你看清楚，我不爱你。”野田昊的刀刺穿秦风肩上的外套，秦风的脖子能够感受到刀上的寒气，“你若要杀我，尽管上，看你是否能动我一分一毫。”
“野田昊，你不觉得这时候骗骗我更好么？”秦风低下头，闭上了眼睛。周围实在太聒噪了，连雪都吵得人脑壳疼，只有强迫自己不去看，才能在一片嘈杂中辨出野田昊的声音。
“一个谎言，要用千百个谎言去包裹，我从来不撒谎。”野田昊一挑刀尖，把秦风耳中的同声传译器拨弄出来，同声传译器落在地上，很快被雪片盖住。
秦风很吃力地站起来，他动作非常迟钝，但是，他的身体像是一只关着野兽的笼子，笼子的外形已经被野兽冲撞得支离破碎，野兽随时准备破笼而出。
“那你为什么要亲我呢？为什么？！”
秦风吼叫着扑到野田昊身上，把他压到雪中。
白雪红衣，让人想要犯罪的色彩，秦风不能睁眼去看，只是笨拙地、慌乱地尝试去抱住野田昊。野田昊力气不大，一时不能反抗，他等了一会儿，借着秦风的动作将他压倒，两人的位置顷刻交换。
野田昊用日语回应，但是秦风听不懂。他胡乱在雪中寻找那个同声传译器，却被野田昊按住了手。
“秦风，顺从你的心意，向我出手，看看我会不会受伤。”野田昊把刀交到秦风手里，然后又用日语说了一句。
秦风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他后悔没有学日语。好像日语也并不难学，如果离开了这里，他一定要缠着野田昊，做他的日语老师。然后，把刚才那句话，一遍一遍地说给他听。
他总觉得，那句话很好听。
野田昊说日语的样子也很好看。
可是，此刻的他不敢看，也听不懂。
他将永远地错过，永远地失去，永远地……
秦风的刀刺了出去，他也终于睁开了眼睛。当温热粘稠的血洒在手上，他以为自己真的杀了人，杀了那个爱而不得的人。
但是，野田昊看着他，只是笑。
雪停了，东方发白，周围的一切渐渐显露出可笑又破乱的样子。一场黑夜里的闹剧，在白天来临时尴尬收场。
神秘人的声音还在响着，但是已经不能影响到秦风。他问野田昊：“发生了什么事？”
野田昊冲他抛了个媚眼，说道：“你把你心里的我杀掉了。”
秦风看着手背上的伤口，被包扎得一团糟，还在往外渗血。而且，包扎伤口的布还是他自己的一片外套，就是野田昊最开始切下的那一片。
“还真是一点儿都不吃亏。”秦风想着，对野田昊又爱又恨。但他又觉得很安心，这一刻，他也感谢野田昊不爱他，否则，野田昊或许很难在这场闹剧中全身而退。
不爱啊，难受啊。
秦风躺在雪地里，说：“我心里地方很大，欢迎你随时入住。”
“有多大？”
“装一个你够够的。”
“哈哈哈哈……”
“Q的信息出现了问题……”
医生不可置信地看着屏幕，她分明看到秦风冲着野田昊的胸口刺了过去，但是，野田昊不仅躲开了，而且还回了秦风一刀。
这似乎，不是爱情该有的样子。
思诺没有说话，她懂日语和唇语，她看到野田昊说：
“我不会死，因为我死了，就不会有人像我这样爱你。”
——
未完持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