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隐疾
晚上七点半,张量万分沮丧地回到家,刚推开家门,他便被一只强而有力的手扼住了咽喉,拽进门去,甚至来不及发出痛叫。
“我问你,”皮笑肉不笑的斩钢质问他,“是不是你把湿外套丢到地毯上的?换下的脏衣服扔的满地都是,留给我洗的吗?”她减小抓握的力量,好让张量能说出话来。
张量却没有说话,此时的他已经不知道什么叫害怕了:从上午消灭硫磺的任务,再到下午被胡文胜套路,这一日的压迫让他喘不过气——他甚至忘了写报告。
斩钢看出他有心事,只好松开手,搂他到沙发上坐下。
“怎么回事?你说。”她的音调比刚才低了至少一个八度。
张量于是将这一天的遭遇说了一遍,才刚说完,他就不得不跪在地上,死死抱住斩钢的右腿。
“别拦我!我要见血!”斩钢已经做好了杀人的准备,朝着门口冲去,但碍于张量的阻拦,她强忍怒火,又坐回到沙发上。
张量松了口气,坐到斩钢身旁,“现在你杀谁也于事无补,我就是郁闷自己出卖了朋友……”
“你那不算出卖!”斩钢安慰他道,“我接过不少A+,从来没叫过帮手,那胡文胜真不是个东西,杀谁不能自己一个人去,还要拖人下水,该死……越想越气!”
张量没有再说话,斩钢见他如此受挫,不愿再使唤他,只好自己去把那些脏衣服塞进洗衣机。
无言的夜,只剩下洗衣机转动的声音……
……
第二天上班时,王队见坐在副驾驶的张量萎靡不振,便问道,“怎么了,张量?没睡好?”
“嗯……”张量回答。
“腰疼?”善解人意的王队从手套箱里掏出一罐豆奶。
“没错,就是你们想的那样。”张量接过豆奶,冲身后竖起耳朵偷听的蕾莉投以鄙夷的目光。
“什么我想的那样?我想什么了……你怎么知道我想的是什么!”蕾莉气急败坏,掏出弹簧刀威胁张量,张量不为所动。
“对了,今天怎么只有我们三个?其他人呢?”张量口中的其它人指的正是郁美那样的队员;按理说,渡鸦四队应该有至少十五名队员,但由于是特遣队,调动频繁,长期队员只有不到五名,其中就包括了车前排的两人。
“郁美上卢子勤那辆车了,总得让她认识认识其它队员吗。”王队解释。
张量喝起豆奶,味道居然出奇好,“子勤的车坐得下吗?”
“我们去接子安,今天我们在金融区巡逻,他家离得近。”看来王队都安排好了。
卢子勤和卢子安是表兄弟,他们都是四队的老队员,因为和张量熟络,二人陪他留在了四队,不愿意升迁。王队将车停在居民区前,卢子安背着包快步跑来。
“早啊,王队!早啊,张量!”子安将背包丢进后备箱,坐进了后排。
卢子安的穿着和张量一样,只是没有戴宽檐帽(像张量那样依赖帽子的人属实不多),他长得俊俏,中长发,浓眉大眼,皮肤白净,个子也高,性格外向,关键是他和哥哥都在飞鸟科工作,家庭环境相当富裕,是渡鸦科乃至鸦科人气最旺的男员工之一。只要他在车上,蕾莉立刻化身成一个安静温顺的小迷妹,不再和张量拌嘴了。
“背的什么啊,那么一大包?”张量问他。
“钱,我哥的薪水,他的黑卡被注销了,一直没记起补,只好收现金,转存到白卡里。”
白卡是最常见的银行卡,这种卡没有任何特殊之处,人人都可以申领,只是无法在A市或B市使用。
“注销了?什么时候的事?”
“哎呀,他不是老喜欢往C市跑吗,上次他在C市吃饭,结账时脑子一抽,居然刷了黑卡,科里第二天就把他的账户锁了,卡也注销了。”
飞鸟科的薪资是每月二十五号到账,每位员工都会有一张自己的黑卡,这张卡仅供员工在本市使用,严禁跨市消费;毕竟是银行卡,这张黑卡在设计之初是具有存取功能的,甚至可以在任何城市消费,比金卡还要强大,员工可以将任意数额的钱存入黑卡,再从任意银行取出。
果不其然,这种功能后来被部分员工用于逃税:他们将黑卡借给企业,企业利用黑卡进行支付,避开所有原本需要扣税的环节。为了避免这种事件再次发生,飞鸟科决定取消黑卡的取款功能,但当时第一代的黑卡已经发行了至少一万张,这些免税卡一夜之间丧失了取钱功能,人们依然可以向黑卡转账,但转入黑卡的钱只能用于消费,无法从银行取出,黑卡也因此成为了银行系统中的bug:某些被断了财路的企业开始报复性地向黑卡转账,当银行发现巨额资金像流入黑洞一般流入黑卡,造成了史无前例的通货紧缩时,他们立即通知了飞鸟科。
为此,飞鸟科只能采取最终措施:从黑卡中转入转出的每一笔钱都会被严格记录在案,严防员工利用黑卡犯罪。但这种监督的弊端很快暴露出来:黑卡陆陆续续发行了三万余张,记录这些卡的消费需要一个巨大的数据库,这个数据库需要兼容全部城市的全部财务系统,即使是当时啄木鸟科最聪明的科学家也无法设计出一个可行的数据库;飞鸟科只能后退一步,所有黑卡——无论该卡是何时发行的——只能在特定城市消费,如果跨市消费,一经发现,立即注销。如此,黑卡的消费记录可以通过城市原有的金融系统记录在案,这项政策一直持续到了现在,目前看来还是行之有效的,至少利用黑卡进行的犯罪行为没有再发生。
“黑卡……我很少用。”张量实话实说,“捏着那张卡出门,我根本不知道买些什么好,光是拿出来就会有不少市民围观。”
四人驶入了D市金融区,这里有全市最大的股票交易所,其所在的街道被成为沃尔街;王队将车停在一家银行前,子安背着包存钱去了,这时,蕾莉终于有机会调侃张量,她憋了一路,以至于都忘记了自己要说些什么,最终,她冲着张量大喊出两个字:“豆奶!”
“蛤?”张量看向蕾莉,一脸茫然。
“你自己细品吧!”蕾莉戴着面具,张量看不到她的表情,连王队听不懂蕾莉在说些什么。
“你是不是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张量猜测。
蕾莉浑身一颤,狡辩道,“哈!你不是自以为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怎么还需要问我?”
就在车上的三人陷入沉默时,远处传来一声枪响。
三人齐刷刷看向枪声传来的方向:是D市第一银行,它紧挨着第一股票交易所,处在沃尔街中心;奔跑的人群说明那里绝对有事情发生,加上先前的枪声,究竟是何种事情已然不言自明。
“有人抢劫?”子安钻回车里,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笑容。
“大概是的,我开近点,先观察一下。”王队说着发动了引擎。
“不至于吧?”张量不敢相信,“昨天才遇见怪物,今天又碰见抢劫?这也太离谱了,刷绩效一般……”
王队驱车来到了距离银行约二百米的路边,车刚停稳,四人的呼机便不约而同地响了起来。
“看来是抢劫没差了,我先进去瞧瞧?”子安问王队。
“不急,先接任务。”
四人几乎同时接通了呼机。
“呼叫浪人/病魔/还魂/疾杀,距离你二百米处的沃尔街第一银行发生一起劫案,需要阻止劫匪逃离作案现场,任务等级未定,请问是否认领任务?”
“认领。/认领。/OK,这任务我接了。/那还用说?”四人回复。
……
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沃尔街上警铃大作,有一青年抱头鼠窜,从银行侧门溜了出来。他沿着街一路小跑,为了不吸引劫匪,他不敢出声呼救,只顾奔逃。
这名青年就读于D市冬杉大学,他之所以会出现在这条街上,只因为他和同学打赌,自己敢在沃尔街第一银行内大喊“抢劫”二字;诚然,他还没有愚蠢到站在银行大厅内呐喊,狡猾的他带来了摄影机,只要在银行洗手间内喊小声些,他就能赢下赌约,同时不招惹到银行的警卫。
这原本是一个可行的计划,为了不引人注目,他特意挑人员稀少的早晨行动,特意从银行侧门进入,特意将摄像机藏在了袖子里、从事先割好的开口露出摄像头;就在他揣着小相机,走进银行侧门时,装潢华美的银行大厅内有一人掏出了猎枪。
青年端着胳膊,愣在了原地,静静看着那些水晶吊灯、嵌有墨绿色马赛克装饰的墙壁、棕褐色的地板,淡蓝色的珍稀盆栽以及前台员工黑白相间的服装:黑西装,白衬衫(并不是囚服)。
顷刻间,又有几人掏出了枪,为首的男人用猎枪示威,听到枪响,银行内少数几人和青年一样愣在原地,随后,有两名女性捂着耳朵高声尖叫起来。
为首之人用更高的音调吼道,“都闭嘴!”
于是银行内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别乱动,这是抢劫!”他继续保持着高调,只是另一名女劫匪抢了他的风头。
那名握着手枪的女劫匪用比同伴高八度的语调喊道,“谁他妈胆敢乱来,我他妈就一枪毙了谁!”
这时,青年意识到自己腹股沟传来一缕暖流,或许是为了避免尴尬,又或许,他仅仅是想逃命,青年慢慢退向身后的推拉门,眼看劫匪没有注意到他,青年用后背顶开门,撒腿就跑。
青年没有目的地,他只是漫无目的地跑,直到他认出了眼前那辆纯灰色、装有特质防护栏的飞鸟科专车。
他欣喜若狂,加快了步伐。
这时,四名灰衣人推开车门,走下车来,其中一人戴着那顶青年无比熟悉的灰色宽檐帽(虽然渡鸦科的宽檐帽都是同一型号)。
“先生?先生!”他眼含热泪地张开双臂,似乎要拥抱某个久别重逢的好友。
随着一道灰色的直线连接青年和侧面的某位灰衣人,青年下意识地护住了头部,随即被卢子安按倒在地。
“子安,别动手!”张量也隐约认出了青年,他快步走近,想将青年扶起,“这不是……你叫什么来着?”
青年跪在地上,一把抱住了张量的腰,将鼻涕眼泪相继抹在了他的大衣上,“先生!啊!先生啊!”
“你先冷静一下。”张量感到很尴尬,只能让青年暂时患上了干眼症,青年见自己哭不出来,站起身来,强行恢复镇定。
“真巧啊,你在这里做什么?”张量继续问道。
“先生,那……银行,抢劫……”青年语无伦次,就在这时,他藏在袖子内的相机掉了出来。
卢子安及时接住了半空的相机,录制仍未停止。子安将相机递给张量,后者接过,手指恰巧遮住了镜头,他看了一眼屏幕,感到深深的失望,“这玩意……坏掉了吧?怎么屏幕都是黑的?”
“哎呀,真是服了你了,拿来!”蕾莉一把夺过相机,“摄像机都不会用,笨死了你!”说着,她结束了录制,调取了录像。
王队和子安都凑了上去,对高科技玩意儿一窍不通的张量觉得丢脸,便安抚起青年。
“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张量再次问道。
“先生,我叫蒋可军,我刚才……”青年急于给张量留下印象,但王队的话打断了二人的交谈。
“小伙子,这是你照的?”王队问道。
“确切地说,是我录的,”青年骄傲地回答,“先生,我刚才冒险从银行里跑出来了,正是因为勇敢,而勇敢是一种美好的品质……”
“你赶紧拉倒吧,小子,我们这儿有裤子,你要不要换一条?”蕾莉对这种穿着时髦的小青年最了解不过,她一眼就看出这家伙因为恐惧而失禁了,毒舌如她,自然不会嘴下留情。
蒋可军顿时面红耳赤,张量安慰他道,“没关系,年轻人能做到自保已经很好了,至少减轻了我们的工作负担。”这话说到了蒋可军心坎里,他再次露出敬仰的目光,张量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变得无比伟岸。
“喂,小子,你的相机我们先借用了,后面再还你!”蕾莉喊道。
青年唯唯诺诺地点头,这时张量才走上去查看录像。
因为相机的性能尚可,蒋可军的录像非常清晰,因为拍摄位置距离银行大厅较远,大厅内的人员分布被很好地囊括在了画面内:
连同为首者,掏出枪械的劫匪共有五人,四男一女,除匪首穿着棕色夹克和牛仔裤外,其余四人都穿着相当商务的服装;非常之难得的是,他们中没有人蒙面,但由于五人均是背对摄像头,从录像中只能看到劫匪的衣着,无法确定他们的相貌。
除了劫匪,银行内还有六名员工、四名顾客,这些人想必已经成为人质;按照以往的经验,这样的抢劫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和劫匪谈判(这不是他们飞鸟科的业务),双方对峙两到三天都很正常,当然,前提是谈判专家赶来时劫匪还在银行内。
“听着!时间紧迫,我只说一遍,”作为四人中经验最丰富者,张量拍了拍手,讲道,“当务之急是将劫匪困在银行内,他们肯定有前来接应的车辆,我们只需要拦下劫匪的车,将他们阻击在此处,等猛兽科的人赶到就行了。”
“我们不救人质?”子安问。
“那不是我们的专长,怎么防止劫匪伤害人质?怎么保证人质中没有劫匪的卧底?这些都不是飞鸟科的我们干得了的,任务内容是阻止劫匪逃离,仅此而已。”张量谨慎分析道。
相比于飞鸟科处理怪物相关的事件,猛兽科则是负责处理人类相关事件的机构,相比之下,猛兽科的员工大多没有能力,因此其实际规模远大于飞鸟科;报考警校的学生在毕业之后会经历一次模拟考试,考试的内容无非是两项:对人类作战和对怪物作战,这两项考核都优秀的人可以进入飞鸟科,仅一项优秀者进入猛兽科。一般而言,对人类作战的考试会首先进行,通过考试者方能尝试对怪物作战,因此这一考核形式是相当科学的。
“张量说的没错,蕾莉,去把火箭筒拿来。”王队说。
蕾莉将摄像机揣进了口袋,走到车后,从后备箱提出一只近两米长的黑色长方形提箱,王队接过,将其打开,里面是一把中型火箭筒以及五发装在铁罐内的弹药。
这家银行位于L形路口的拐角内侧,它因此有两个主要的出入口,对此,他们需要从两个方向阻击劫匪逃离。
“我来盯防劫匪从另一端逃走,你们看好这端,注意保护这位市民。”王队说的市民自然是蒋可军,他向火箭筒内填入一发炮弹,将剩余的四发装进了大衣口袋,发动能力登上了银行楼顶,向楼下的四人挥挥手后,王队走向楼顶另一端,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中。
“小子,你……该干嘛干嘛去吧,呆在这里,碍事。”蕾莉说道。
蒋可军自然不愿意离开,他看向张量。
张量正在组装从小腿上的武装带取出的新武器:这些啄木鸟科的实验性产品都是相当精致且可靠的,只是没有投入生产,只能算作实验性“产品”,但绝不是“实验性武器”。可惜,张量对高科技武器一窍不通,他琢磨了半天也无法完成拼接。
“张量,这个是?”子安问他。
“啄木鸟科的‘要你命3000’系列,这把叫做夺命鱼雷,该死……我起的名字都比这好听。”他一手抓着一只灰色金属杆,另一只手握着一片同样材质的小型金属圆盘,尝试将二者结合起来;啄木鸟科的武器贵在外形袖珍、效果真秀,不但方便携带,而且破坏力惊人,就比如那把抗异常专用斧。
虽然武器是好货,张量却怎么也组装不起来,子安看不下去,指点道,“你看这个杆,有没有可能要插到圆盘中间。”
“这也没有接口啊……”嘴上这么说着,张量还是尝试了一番,当他将金属杆涂有油漆的一段对准圆盘的中央时,二者产生了磁极相吸一般的反应:那金属杆实则是电源,它为金属圆盘提供了电力,通电产生的温度升高改变了记忆金属的形状——圆盘变成了锥形,牢牢地嵌套在了金属杆上,形成了一把形似长矛的武器,矛尖射出的电流噼啪作响,只待有人将它投掷出去。
“好酷炫……”一旁的蒋可军惊呆了。
“所以呢?你现在就组装起来,不会很快就没电了吧?”蕾莉吐槽道。
看着那不断产生的电弧,张量觉得她说得对,但他那啄木鸟科的朋友解释过,这武器是一起性投掷物,用来瘫痪载具或其它大型器械,一旦组装,无法再拆开。
“倒霉,我没想那么多……”张量抓着夺命鱼雷自怨自艾。
这时,银行中传出一声巨响,四人一致看去,从这里并看不出异样。
子安说道,“他们现在才炸开金库?不过我真没想到他们会用炸的。”
“可能是因为这家银行的金库比较牢靠,没法用焊枪切开。”张量分析。
就在他们讨论劫匪的外援何时才会抵达时,若干声枪响从街道另一端发出,紧接着,子弹落在了四人半秒前还站着的位置上,只不过准度感人,即使他们还站在原地,子弹也无法命中;枪响时,子安瞬间发动能力,将另外三人带到了车后:飞鸟科的专车可以抵挡绝大部分子弹。
“什么情况!?什么情况!?”蒋可军陷入惊慌,他突然后悔其自己方才没有选择离开。
“该死!”张量没有理会青年,透过车窗,他看到几辆军用皮卡朝此处驶来,更具体地说,是五辆;开在最前方的那辆车窗大敞,其后有一人端着步枪哈哈大笑,张量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不是劫匪的人,”蕾莉也看清了局势,索性站了起来,“猛兽科的杂种,只知道挑事。”
来者并非劫匪的同伙,而是猛兽科的武装。
五辆皮卡目的明确地将银行这一侧的出口围了起来,那提着自动步枪的男人首先下了车,他丝毫不在乎劫匪可能透过银行的玻璃射击他,居然径直走向张量四人。
“呦呦呦,这不是飞鸟科的崽子们吗?”男人提枪走近,他穿着猛兽科的迷彩服,胡子拉碴的脸上挂着狂妄的笑容,“你们好啊!我是狮科一队队长杨子学,你们可以叫我杨队。”
虽然猛兽科和飞鸟科的关系非常差,和啄木鸟科的关系尤其差,但他们最憎恨的还是鹰科:猛兽科的总部设立在B市,鹰科解体后,其诸部大多从C市迁入了B市,这就导致二者之间常起摩擦;何况枭科、雕科和隼科三部的成员都喜欢军械,财力雄厚的三科经常垄断B市的武器货源,啄木鸟科更是拒绝将最新的产品首先提供给猛兽科,这就导致摩擦愈演愈烈,爆发了惊世骇俗的“鹰狮内战”,两科在B市展开了巷战,鹰科甚至动用了非常规手段,那一战被定性为暴乱,狮科和狼科至少战死了五百人,从此再也无法和鹰科抗衡,B市自此逐渐成为了鹰科的地盘。
正所谓爱屋及乌,猛兽科的成员绝不会给飞鸟科任何好脸色看,因此杨子学的态度张量早有预料,但他没料到的是,对方见他没有搭话,居然冷哼一声,端起了步枪。
“怎么?你要开枪打自己人?”张量握紧右手的矛状鱼雷,“我们是鸦科,不是鹰科。”
杨子学不吃这套,他歪嘴一笑,说道,“我就是想看看你们这车的质量好不好,啄木鸟不会给我们配载具,估计也不会给你们配正经的车吧,哈哈哈哈!我这不是免费帮你们测测它的性能吗。”
说罢,他启动了步枪下方的M203榴弹发射器,一发高爆弹径直射向张量四人用作掩体的专车。
卢子安及时将同伴带到了爆炸范围外,四人眼睁睁看着那榴弹炸在车侧面,玻璃渣溅了一地,万幸这车防护万全,后备箱装载的弹药没有被引爆。看到这一幕,蒋可军浑身乏力,瘫坐在了地上。
“哈哈哈哈!”杨子学大笑,指着他们嘲笑道,“瞅瞅你们,赶紧给那小子换条裤子吧!”他身后皮卡上的队员也附和着吹起口哨,更有甚者鼓起了掌。
蕾莉将身旁的青年一把拽起,“没出息!”她小声责骂,不愿意让猛兽科的人听见。
张量着实想不到狮科的人居然如此没有礼貌,身为三人中最有话语权的男人,他慢慢走近杨子学,露出轻蔑的笑,“同志。”他用左手摘下帽子,扣在胸前,向杨队鞠了一躬。
“早这么不就完了?”杨子学竖起步枪,转身朝着皮卡走去。
但张量的问候还未结束,他继续问候道,“跟我的小伙伴打声招呼!”
说罢,张量将手中的鱼雷掷向最近的皮卡,这本可以是一次相当帅气的还击,但那夺命鱼雷早就耗光了电量,它只是高速飞向皮卡车,扎进了皮卡的引擎盖,发出一声闷响。
杨子学转过身皱起眉头,张量只好捂住脸掩饰尴尬。
“什么花里胡哨的?”皮卡的副驾驶走下一名队员,他拔出鱼雷,晃了晃,又检查了一下引擎盖,除了被砸出一处凹陷外并无损伤,“杨队!车没问题,还能开!”
“行吧,就当我们扯平了。”杨子学慢悠悠地回到皮卡旁边。
张量也回到车旁,蕾莉朝他的臀部猛踹三脚,“丢人!丢人!丢人死了!我为什么要和你待在一队!”因为自己的失误,张量红着脸不敢还嘴,蹲在车旁不说话了。
“我们……回去吗?”卢子安敲敲被炸得惨不忍睹的专车,引擎盖严重变形,但引擎本身没有受损,“按理说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回去?!就这么回去,我得被同事笑话一辈子!”蕾莉抗议道。
“张量,你认为呢?”卢子安看向张量,张量低着头不说话。
“你哑巴啦?说话呀!”蕾莉又踹了张量一脚。
“……我能说什么?”张量郁闷不已,“猛兽科就这来了这么几个,我能把他们全打趴下,但我不能妨碍公务……”
“张量说得对,”王队不知何时回到了三人身边,“我们不能对狮科下手,”他开始收拾没派上用场的火箭筒,“但也不能就这么回去。”
“所以我们该怎么做,王队?”子安问他。
“稍等,他们很快就会过来求我们的。”王队提起箱子放回后备箱。
猛兽科的人还没有动静,蒋可军却先一步发话了,“几位,那个……能不能把相机还给我啊……”他鼓起勇气问道。
“不好意思,小伙子,你的录像我们还用得到。”王队回答,“这样吧,我给你一个联系方式,你事后来飞鸟科本部取走,我们会附赠给你一些cash作为补偿。”说完,王队在大衣里翻找起来,“子安,我没带名片,你给他一张。”
“啊,不必了……不必麻烦了,我有张先生的名片。”蒋可军说道,他从外套内掏出那张皱巴巴的名片,看来他一直把张量的名片带在身上,这或许也是一种炫耀的资本,“如果可以,我就……先走了。”
见他们没有阻拦,蒋可军快步离开了沃尔街:此番经历足以供他在同学间大放厥词了,当然,在某些故事细节上还需要加以美化。
蕾莉看着狮科的人逐渐缩小包围圈,架设起了路障和机枪,不耐烦地问道,“你说他们会来求我们?怎么可能!就凭这段破录像吗?”她掏出相机,烦躁地摆弄着。
王队笑而不语。
……
另一边,狮科的武装展开了行动;因为负责谈判的狐科人员尚未到场,杨子学决定尝试突围进入银行,武力营救人质。营救行动尚未得到他上级的批准,但像他这样的人自然不会在乎什么纪律,嘲弄鸦科带给他的刺激感尚未消退,杨队天真的认为借着这股莽劲,一切都会顺顺利利。
杨队掏出了对讲机,逐个确认了队员的状态,他所在这侧共有五辆皮卡,算上他总计二十人,银行另一侧则有四辆皮卡、十六人,“准备行动!”他低声讲。他口中的行动不是指简单的突围:杨子学或许是个缺乏礼貌的人,但他绝没有智力障碍,在二队的狙击手没有部署好、己方不清楚劫匪实力的情况下,首要任务是封锁出口,其次便是尝试了解银行内部的结构,最后才是解救人质。
现在他们执行的是第一步:随着杨队一声令下,四把钢索发射器将钩爪射向银行上方,其中有三把成功钩住了墙沿,三名狮科队员顺着钩锁向着银行上方移动。
银行的透明性带来了很大的问题:透过玻璃,劫匪能够看见门外的狮科武装,门外的队员却很难看清银行内部——那些玻璃是单向透明的。虽然队员们成功爬上了银行顶部,但和王队不同,他们的动作被劫匪看得一清二楚,仅凭这些人手能否封锁银行顶部尚且不提,关键在于,他们连自保都做不到。
银行顶部传来接连不断的枪声,杨队责问道:“谁让你们开火的!”显然,他需要重新估计劫匪的实力。
对讲机没有回音,从中传出的只有渐弱的枪响,片刻后,枪声停止了。
“你好,队长,谢谢你送来对讲机,”一名男人的声音传来,“现在,我们来谈谈条件吧。”
杨队震惊了,他这时才意识到劫匪内部存在意料外的高手,无论之前劫匪有没有人质,现在,他们有了。按理说,像他这样的作战队长是不能负责谈判的,但他绝不愿让后续赶来的同事得知自己白白送去了三名人质。
“说吧,”杨队小声讲道,“你想要什么?不要指望我放你们出来。”
“哦,不,不是我们提条件,”劫匪笑了,“是你们提条件,直到我们满足为止;当然,我的耐心有限,现在我们总共有十三名人质,每过三十分钟,我们都会杀掉一名人质,你的队员优先,我希望你能提出优渥的、打动人心的条件,队长。”
劫匪挂断了对讲机。
“他妈的!”杨队意识到对方熟知谈判的要领,这下他慌了神,急忙切换频道,“二队!你们那边的狙击手怎么样了?银行楼顶有嫌犯在行动。”
“……”对讲机先是发出沙沙声,紧接着,那男人的声音再度传来,“我有没有告诉你,不要耍花招?”
楼顶传来一声枪响。
“……现在我们还有十二名人质,我很欢迎你再为我们输送人才,队长。”男人的声音毫无波动,尽管他刚刚击毙了一名活人,“哦,对了,队长,我忘了告诉你,计时早就开始了,距离下一位人质牺牲还有十九分钟,你随时可以提条件,我在听。”
劫匪里有人能操纵无线电。
这下杨队彻底没了计策:他已经损失了一名人手,普通的计划在此刻全然行不通。狮科一队有能力的队员寥寥无几,而且他们的能力大多不适合作战,如果再这么下去,狐科抵达现场前就得再死一名队员。
他没有选择,只能说道:“住手,我会给你们提供想要的东西!”
“哦,队长,我们想要什么呢?”男人反问道。
“他妈的!我哪知道你想要什么?”
“那就好好想想吧,队长,我们有的是时间。”
这时,杨子学看向了不远处那辆四块玻璃全部碎掉的车,看向那四个仿佛无所事事的灰衣人。
……
张量这边,从杨子学接手起,他们的任务就已经完成了;按照飞鸟科的规定,任何一次成功的任务执行后,参与任务的众人都会获得二十四小时乃至七十二小时的休整假,假期时长取决于任务等级,现在他们还待在这里,完全是在自愿加班。
因为车里全是碎玻璃,他们不能上车休息,只好蹲在车旁。除了觉得蹲姿太有损形象的蕾莉叉腰站着外,其余三人都蹲在一处,等待着王队的话应验。
但这么蹲着也不是个办法。张量本来就腰痛,这么等下去,腰痛倒是个小问题,才是大问题:猛兽科的行动在他看来有如儿戏,观看这样的行动简直是种折磨。
终于,王队发话了,“子安呐,你带扑克了吗?”
“就等您这句了!”卢子安立刻从武装带里摸出一副崭新的鸽牌扑克,这扑克是鸽科的产品,据说鸽科有一位能随手变出扑克牌的人,物美价廉,因此鸽牌扑克物美价廉,飞鸟科员工几乎是人手一副。
蹲在地上的三人开心地玩起了斗地主。
“喂!都这个时候了,你们还有心玩牌?!”蕾莉抱胸质问。
三个男人傻乐着,丝毫不在乎唯一一位女同事的话。
张量的手气极好,他连赢了两局,就连楼顶传来的枪响都无法阻止他的好运气。作为飞鸟科的员工,他们日常打交道的角色不是人类,对于枪声,这些见识了过多“新鲜”场面的员工早已经麻木。就在张量第三次抽到地主牌时,杨子学带着两名持枪的队员快步走了过来。
“扫兴。”张量将手牌规整规整还给了子安。
杨子学的笑是他们见过的最糟糕的假笑,因为蹲得有些久,三人相互搀扶着站起来。
“几位……雅兴啊,”杨子学满脸堆笑地讲道,“那个,您各位……我会付钱给您各位修车的,能不能,帮我一个小忙?”
王队早有准备,他见杨子学掩饰不住地着急,就更加显露出一份满不在乎的样子。
可惜,卢子安没能压抑住本性,他收起扑克,高声叫道,“行啊!开干!开干!开干!”
既然如此,王队也没必要再浪费时间了,他拍拍卢子安的后背,说道,“什么忙?快说,办完我们去换辆新车。”他和张量对视一眼,张量点点头,看来他很满意这种处理方法。
“就是……我有两名队员,在楼顶被劫匪……发现了,我希望你们可以把他们两人救出来,最好能把其余人质也解救出来,总共有十二名人质……其中两名是我的队员……”杨子学吞吞吐吐地讲。
“行!十二名,我记住了!”卢子安拍拍胸脯,“包在我身上!”
“等等,”王队一把拽住作势欲走的子安,问杨子学道,“先说清楚……”
杨子学还以为王队是要问修车的事,但他没想到的是,王队问出了一个残忍的问题。
“……能杀人吗?”
“杀……杀谁?”
“劫匪!”卢子安抢答。
杨子学松了口气,“但杀无妨!”
“OK!开干开干!”子安拍拍手,从武装带内抽出了两把钉锥,这种武器长约二十厘米,外形酷似装了手柄的大钉子。
杨子学本想给他们一只对讲机,但想到刚才的情况,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
“……你打算一个人冲进去吗?”杨子学见卢子安掏出武器,急忙制止,“不行!他们有人质!而且银行内存在能抗衡枪械的劫匪!”
“放心好了,他们不会知道是怎么死的。”子安回答。
说罢,子安消失了,他原本站着的位置只留下一条灰色的横线。
“放心好了,一对一的话,他和尼克那种人是同一水平。”张量对着杨子学嘲讽道。
“我们也偷偷潜进去,以防万一,你从这边走,我从另一边进。”王队说完,同样消失不见。
张量没理会懵逼至极的杨子学,他掏出新准备的马格南,弯腰走向距离最近的侧门:先前蒋可军就是从那里逃出来的。
“究竟是我疯了,还是他们鸦科就是这个样子?”杨子学转过头问身后的队员。
两名队员一同耸肩。
杨子学又打量一番那辆受榴弹轰击的专车,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去,这车都是货真价实的渡鸦科载具:普通的车即使被漆成一个模样也防不了榴弹。他只好看向不停跺脚的蕾莉,问道:“小姑娘,你那些同伴……能行吗?”
“我哪知道啊,我们又不是鹰科,他们几个也不是无敌那样的高手,也就至多比你们强那么一点点吧……”蕾莉阴阳怪气道。
鹰科有着诸多明星般的职员,相比之下,鸦科员工的知名度实在太低,一个重要原因就在于当年的鹰科借媒体之手,将鹰狮内战的进程进行了曝光;那些胆小的记者不敢在现场直播对怪物作战的惨况,但对于这种神仙打架的人类内战,他们还是有胆子报导的,这间接导致了鹰科员工的曝光程度飞升,诸如虎鲸、鲷枭等鹰科顶尖高手的知名度飞速攀升,其热度甚至一度逼近无敌(前提是,无敌本人没有参与内战)。
……
银行内。
人质们被分散地绑在各处,他们都被粘住了口部;铸成条状的黄金被堆在靠内的墙角,五名劫匪各自持枪守在大厅中,看得出,他们在等待外援接应。
“黄先生,无线电有声音吗?”穿夹克的匪首正站在单向玻璃前,观察着银行外狮科武装的举动,猎枪或许被他藏了起来,总之他现在没有持枪;他看了一眼表,确信还剩十一分钟就需要杀下一名人质了。
“是的,声音足够大,我听的清清楚楚。”答话的“黄先生”个子不高,他留着八字胡须,秃顶且留有络腮胡子,这样奸猾的长相确实很符合他此时的身份;他左手握着一把手枪,右手则握着一台对讲机:这并不是狮科的对讲机,因为型号不同。
“红先生,我认为那个傻冒不会这么快就提出好条件,你确定这行得通吗?”说话者是那名女性劫匪,她留着一头红发,长相甜美,此刻,她正用单手握着一把伍兹,站在一颗树形盆栽后,将枪口对准身前瑟瑟发抖的两名女人质。从她口中可以得知,劫匪之间使用假名相互称呼,所谓的“红”“黄”并不是他们的姓氏。
“我只是按照计划行事,”匪首回答,“看看这些金条,如果计划有问题,这些金条应该有人看守,所以闭上嘴!专心做你份内的事,我相信那家伙很快就会联系我们,再不济,等狐狸的人来谈判,我们也能离开这里。”
就在劫匪的谈话告一段落之时,一颗烟雾弹滚进了匪首的视野:有人从侧面投掷了这颗烟雾弹。
就在五人的目光被银行外那散开的烟雾吸引时,一声玻璃碎裂的声音传来。
当然,劫匪们来不及听到这一声音。
他们只来得及看见一条灰色的直线隐约浮现,匪首“红先生”随即倒在了地上。
按理说,这样的高速理应产生音爆,但不知为何,这种限制在疾杀身上没有出现。
“谁!?”柜台后的一名劫匪举枪防身,因为过度紧张,他朝着空气开了两枪。
“住手!蓝先生!”女匪大吼,“你只会伤到自己人!把枪放……”
又是一条直线,女人膝盖一软,即刻跪倒在地,伍兹也随之脱手。
大厅中还活着的三名劫匪相顾无言。
黄先生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看向柜台后,大喊道:“白先生!白先生!救命!白先生!”
另外两名劫匪没有反应,他们开始缓缓退向通往金库的走道,或许他们认为那里会安全一些。
第三个倒下的是蓝先生,但由于频繁发动能力,疾杀这次没能精准刺到劫匪的脑干,反而刺到了蓝先生的脖子。
蓝先生捂住不停冒血的伤口,在地板一边打滚,一边撕心裂肺地嚎叫。
这种喊叫声刺激了黄先生,他丢下手枪和对讲机,举起双手大喊道:“我投降!我是被迫的!我投降!别杀我!”
“你这混蛋!”黄先生仅存的队友见他举手投降,咬牙切齿地将手枪枪口对准了他。
可惜,在他扣下扳机前,他的后脑就被两根钉锥扎穿,倒在了那一片嚎叫声中,甚至没有留下假名。
“我投降!我投降!”黄先生声泪俱下。
五秒后,灰色的直线再次浮现,一对冷若玄冰的钉锥按在了他的后颈。
“你还有同伴吗?”身后的声音问。
黄先生举着双手,咽了口唾沫。
“……没有。”
钉锥被抬起,黄先生被扣了双手。
卢子安已经大汗淋漓,他的能力并不能彻底违背牛顿力学,达到如此高速依然需要耗费大量的体力,“往门口走,不要尝试反抗。”
就在二人朝着银行大门缓缓移动时,柜台后方浮起一把霰弹枪,这把枪飘向前去。
枪响。
劳累过度的卢子安被弹片命中后背,但好在霰弹枪的射程很短,距离过远导致威力有限,他再度发动能力逃出了银行。
黄先生转过身,愤怒地喊道,“你为什么没一枪打死他!万一他回来……”
那把漂浮的霰弹枪自动上膛,将枪口对准了他,黄先生急忙改口。
“喂,白先生,我可没供出你!我都是演给他看的!”
霰弹枪这才低下了枪口,枪托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计划不变,把对讲机给我。”
话音和霰弹枪一同落下。
黄先生乖乖将他之前丢掉的对讲机和手枪捡起,他朝着空气递出对讲机,几秒后,对讲机飘了起来。
“哦,队长,你让我很失望……”
此刻,藏在大厅外侧一颗盆景后的张量屏住了呼吸,静静盘算着下一步计划。
……
银行外。
皮卡车旁,杨队焦急地等待着;那两声枪响让他如坐针毡,狐科很快就到,他希望自己存活的两名队员能被顺利救出;过了约二十秒,又一声枪响从银行内传出,之前那个持钉锥的男人瞬间出现在了他面前。
杨队差点惊叫出声。
“送我去急救……”男人说完这句话,仰面倒在了杨队面前:渡鸦科的大衣挡住了绝大部分弹片,但那毕竟是霰弹枪,仍有部分弹片打穿了大衣,鲜血浸透了衣物,一个小小的红圈在卢子安背后出现。
“是枪伤……需要急救!医务员!医务员!快!快!”杨队大喊。
猛兽科的急救单位早已到场,两名穿着迷彩服、戴着迷彩口罩的鹿科员工抬着担架大步跑来,将受伤的卢子安小心送上担架,抬往后方的救护车。
杨队透过那单向玻璃的破洞看向银行内,他并不能看见劫匪,这时,对讲机响起,那个男人阴沉的声音再度响起。
“哦,队长,你让我很失望……我们失去了几名亲爱的同胞,我希望你能够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说过不准耍花招的……”
杨队握着对讲机的手颤抖起来。
“……罢了,队长,实际上,我惊讶于猛兽科居然有这样的人才,哦,瞧我说的……他穿着鸦科的衣服,想必是飞鸟科的人,那么我想知道,这家伙是你叫来的吗?”
“……不是。”杨队迟疑了半秒,果断答道。
“很好……我希望你没有忘记我的话,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距离下一位人质上天堂还有……十四分钟……看看这五分钟内发生了多少事,队长,我由衷地希望你准备好提条件了……”
对讲机被挂断了。
杨子学愣在原地,他不知所措,仅此而已。
银行内。
张量静静听着那无形劫匪的话,他深知自己的能力远不如王队或卢子安那样适合偷袭,一旦贸然进攻被反制,面对那隐身的家伙,他将毫无胜算;类似的能力张量以前也见识过,许多黄口小儿并不清楚隐身这种能力到底是什么概念,但张量很清楚:在进攻方面,隐身能力或许略显鸡肋,因为多数隐身者必须全裸才能达到真正隐形的目的,他们携带的武器并不能隐形;但在防守上,隐身完全可以算作最强能力,对此,张量暗想,“有这本事,何苦当劫匪?”
因为无法判断对方的位置,也不能排除劫匪仍有藏在暗处的同伴,张量打算蛰伏在此做长久打算,可他很快意识到自己所面临的危险:劫匪在暗他在明,如果那隐形人在巡视时发现他,凭借手枪将很难反击;想到这里,张量觉得他必须采取行动了,他还有一记杀招未用:除非万不得已,这种不确定性极大的招数他是绝不肯使用的,但现在,他必须赌一把。
张量从盆景后探出头,他看见了浮在半空的对讲机,黄先生背对着此处,隐形人也没有发现他,时机正好。张量握紧右拳,发动了能力。
宏观的讲,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是健康的:所有人——即使是新生儿——都患有疾病,只不过这疾病的显现或早或晚罢了;从微观层面看,人们早已习惯了对突发的疾病进行治疗,但有些疾病的潜伏期很长,譬如狂犬病,潜伏期可达十年以上,这些随时可能爆发的疾病被统称为隐疾。
张量的能力原本需要触摸到对方的身体才能发动,但随着他的技艺逐渐炉火纯青,如今的他可以隔着衣服发动能力,甚至能从远处对一些目标发动能力,这个距离取决于对方的健康程度:对于一个活蹦乱跳的成年人,张量必须摸到他本人才能令其患病;但对于伤风感冒的病人,他可以隔着五米乃至十米使用能力。
这个距离限制并不是永久存在的,隐疾便是一种例外:如果张量的目标自身患有潜伏中的疾病,他可以在一百五十米的范围内触发其隐疾,使疾病当场爆发。但凡事都有代价——张量必须事先得知该疾病的类型。如果目标并没有罹患他所选择的疾病,这种疾病将反过来折磨他十五秒,能否挺过这十五秒全凭造化。
张量对自己的承受能力非常了解,他首先尝试了心梗。
能力发动。
银行大厅中,对讲机稳稳飘浮着,隐形人的话音毫无波澜。
心悸、呼吸困难、胸闷胸痛接连传来,然后他的心脏停跳了五秒,张量咬紧牙关,这就是他不愿使用这一能力的原因:他不怕死,但身为“病魔”,他最清楚生病是什么感受,那是他最恐惧的事物——疾病。
十五秒后,张量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他呼吸失调、两眼发黑,但这没有妨碍他再次握紧右拳。
像呼吸道感染或近视这类常见却不能使人丧失行动能力的疾病,张量不愿尝试,虽然这些疾病的反噬同样要轻得多,可张量毕竟是个十足的狠人,不成功,便成仁,没有第三条路。
胃溃疡。
剧烈的灼烧感从腹部传来,酸楚犹如滔滔洪水,顺着他的食道蔓延……张量死死咬住嘴唇,连哼都没哼一声。
时间紧急,张量觉得那隐形人不会一直说下去,他不能挨个尝试,必须多管齐下……
脑膜炎、哮喘、肾脏结石、阑尾炎……他甚至尝试了爆炸性腹泻,随着肾上腺素激增,逐渐麻木的痛感已经成为了次要问题,关键问题在于他险些昏厥。
“……队长,我由衷地希望你准备好提条件了……”
说完这句,那隐形人似乎挂断了对讲机。
“黄先生,过来,拿好你的对讲机。”
因为极度的痛苦,他的面部扭成一团,汗液积在胸口,甚至浸湿了大衣;受尽折磨的张量知道,如果他再猜不中,机会将就此失去,他先前的自我折磨尽数付诸东流。
他不相信这世上有人是完全健康的:张量是个认死理的人,他的信仰可以总结为一句话,“健康是伪命题,凡人皆有隐疾”。
最终,在接近昏厥前,心有不甘的他尝试起风湿性关节炎。
这次,他的膝盖没有肿痛麻木,张量暗暗叫好。
大厅中央,某件东西落在了地上。
“……嗯?”
摔落地面的是一台对讲机。
隐形劫匪的关节炎复发了,而且程度要比他此前几次病发严重数倍,四肢传来的痛楚令他摇摇欲坠,可惜黄先生看不见他,无法提供任何帮助,甚至没意识到他犯了病。
白先生于是倒在了地板上,他哀嚎起来,胀痛感让他冷汗直冒,隐形的能力也随即消失。
或许是因为需要长期保持赤裸,这家伙的关节炎异常严重,能力消失后,他的身躯显露出来:这是一名光头男人,没有体毛,这或许是因为他的能力无法隐藏毛发。
凭空出现的裸男让黄先生措手不及,他虽然握着手枪,但先前卢子安带来的阴影挥之不去:白先生痛苦的叫唤声让他以为那夺命的灰色直线又回来了。
黄先生再次丢下手枪,举起双手。
“我投降!别杀我!这次是真的了!我投降!”
在暗处潜伏多时的王队抓住时机,他冲向地板上的白先生,将短刀架在了他脖子上。
张量也从盆景后走出,他露出虚弱的微笑,将手枪对准了黄先生。
“别再耍滑头,”王队警告两人,“张量,你去叫猛兽科的人进来!这里有我。”
……
狮科一队很快接管了银行,从结论上看,他们只损失了一名队员,此外没有人质遭到杀害。公众会认为这是一次成功的行动,当然,那名牺牲队员的家属除外。
经过急救,卢子安并无大碍,只是他需要时间恢复,短期之内无法再使用能力了。
杨子学兑现了承诺,支付了足以配置一辆崭新专车的钱,他甚至额外付给卢子安一笔医药费,可惜,这些行为并不能让四队的人对他笑脸相迎。
第二天上午,在探望了修养中的卢子安后,王队三人开着科里最新款的专车,前去D市野兽科本部,参与嫌犯的审讯。
“终于到审讯环节了!”蕾莉在后排洋洋得意地说,“我巴不得多死几个罪犯!审讯可比打打杀杀有意思多了!”
“是……你是开心了,动手的又不是你……”张量调侃道。
“姑奶奶现在就能宰了你!”蕾莉掏出相机和弹簧刀,“总有一天,我要把刀你的视频录下来,反复播放!反复播放!”到头来,她还是不打算归还蒋可军的相机,上次那两把三万流明的手电也是:任何东西,只要落入蕾莉手中,就休想有物归原主的一日。张量只好自费买了台高级相机寄存在本部,等蒋可军来取。
“别吵了,我倒是问你,问好人我会,你要怎么样才能让一个死掉的坏人乖乖配合?”张量问他,毕竟蕾莉此前都是墨鸦科的成员,这是他们头一次尝试用她的能力审问罪犯。
“一般都是严刑逼供,反正他们已经死了,怎么折磨都可以。”
张量打了个寒颤,他确实是个狠人,但那指的是对自己狠,张量对于“严刑逼供”的理解和他对于高新科技的理解一样:几乎为零。
“你是说,你复活的死人能感受到疼痛?”王队问,“这不合理,因为他们的伤口都还在,如果真能感到疼痛,他们应该从复活起便疼痛不止。”
“你们两个太肤浅了,谁告诉你严刑逼供就是严刑拷打的?”蕾莉摘下面具,朝两人吐舌头。
“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这两个成语是一个意思。”张量回答。
“略略略……我告诉你吧,死人感觉不到疼痛,但他们同样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害怕,他们还是会的!”
“怎么?你要吓唬他们?怎么吓?那都是些穷凶极恶的人,何况他们都记得死前的事,不可能配合审讯官的。”王队问。
“据说各科的审讯官都会储存一种怪物的毒液,那种毒液会让中毒者将眼前的活物看成自己最害怕的事物。我们会先把尸体泡在掺了毒液的福尔马林里,等二十四小时再审问,效果立竿见影。”蕾莉正经答道。
“那怪物叫‘恐兔’,”张量补充道,“巧了,我当年毕业考试,对上的就是恐兔。”
了解恐兔的王队对此惊叹不已。
“不会吧?恐兔可是相当宝贵的资源,极难捕获,同时也极度危险,他们会让你和恐兔作战?无论哪方死了都不值当啊。我毕业时光是打一只‘水螈’就险些受重伤,你是哪个警校毕业的,居然打恐兔?”
“我没说过吗?”张量挠挠头,反问道。
“没说过。”蕾莉和王队一同回答。
“噢,我还以为你们都知道呢。我是氰化大学枪械学院毕业的,除了枪械,我还辅修了病理学和化学;毕业后,你会发现自己学的东西几乎都用不上,现在已经没有人用老式的步枪了,但我们考试时还要考……”张量侃侃而谈。
“喂喂喂,等等,”蕾莉打断了他,“你是氰化毕业的?”
“没错,怎么了?”
“那你为什么不留在A市?跑到D市来做什么?”蕾莉感到不可思议,“王队和我都是氟化大学毕业的,氟化本校就在D市,所以我们都在D市发展,你为什么跑来这里?”
“这有什么难以理解的吗?我在A市混不下去呀,我的积蓄在D市买得起楼房,但在A市,我连地下室都买不起。”张量直言。
“哦,原来如此。”这个理由实在太过充分,蕾莉深表理解。
“所以,你毕业时对怪物作战考的是什么?”张量问她道。
“我没考,我是保送。”
“他爹是墨鸦副科长。”王队补充道。
张量愣了半秒,惊呼:“你是孙队的女儿?!”很少有什么事能让张量感到惊讶,但这件事足够了。
“你现在才知道吗?”蕾莉仰头笑道。
“不是……孙队能有你这样的女儿?”
“你什么意思?”
“以孙队那个长相,能生出你这样的女儿?”张量急忙改口,他实际想说的是“以孙队那个实力”。
“我就当你是夸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