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夏午，田地正要播种。狄舍不得母亲整日操劳，夺过锄头到田头耕地。
他戴着母亲手编的草帽，穿着粗布衣裤，踏着草鞋。脸上稚气尚村，但身材高大结实，谁也想不到才十岁出头。
黑土地干的发硬，连狄也要奋力锄三四次才能扒开土，撒入两三颗种子。很快便汗流浃背，手抽的不能再动。面膛熏红，两个大圆眼珠里漾出豆大泪珠。拄着锄头泣不成声，他无法想象母亲一个弱女子怎么把他拉扯大。
哭完，马上继续挥锄。他要去帮隔壁王大汉搬砖头，为母亲买礼品。
“母亲快要生日了”狄越发用力，田好像更好耕了“我一定买肉为母亲庆祝”
远方忽的传来极响亮喜庆的鼓声。狄终究是孩子，抬起头顺着村里小道望去。
密密麻麻的红点变大，首先是一批批挂着朱布的骏马驮穿金衣的好汉，接着红纱衣女郎伴两侧奏乐的乐队跳曼妙舞蹈，向前迟缓挪动。
这些妙龄女郎都是城里来的，肤白水嫩，舞姿放浪新潮。狄娇嫩黑黄的脸蛋透出一抹红，伸出猩红的舌头在唇上转好几圈才克制住自己。
接着，正中央四个漂亮体面的好小伙抬着大轿子。轿子里着缀满勋章军服的气派军人搂抱绝美娘子，随着轿摇动身体。
“小子，这是上校啊”裹着粗蓝呢衣的王老汉凑到狄的身边“怎么样，羡慕吗？想不想抱娇娘子？”
大汉喊的很大声，压过锣鼓声，狄这才注意到王大汉空荡荡的袖子。
“不.......不想”狄撇过脸，努努嘴“我只想给我娘庆生。”
狄又锄地，不顾老汉絮絮叨叨，也听不见锣鼓喧天。
到
太阳落下山头，狄才拎锄头扇草帽回到家。粗布衣已经浸得湿透。
这会母亲已经绣完手帕，做好饭。坐在门槛眺望自己的孩子。
看见丑陋发臭的狄，她苍白的脸才有红润。拿起自己的手帕为狄拭额头的汗，又顺着摸过脖颈。
那是冰凉的触感，不是手帕凉。是娘的手凉。狄想。娘一定又没好好吃饭。
娘做完这些，才和声细语地催促狄吃饭“今天狄儿辛苦了，应该多吃点”
母亲水润的大眼睛颤动光波，狄在其中看见自己的一切“娘是不是又没吃饭？”
“怎么会呢？娘可是很听狄儿的话啊”母亲装出听话的样子。她仍是美的。
狄悄悄搓掉手上的砖灰，走进屋，坐在饭桌前。竟然有土豆炒肉沫。
回头看看吹风的娘，那张看不出岁月侵蚀的面孔秀美。狄一直好奇为什么娘锄地这么多年还是那么白。她此时正慈爱的望着自己的孩子。狄拾起筷子，捧饭碗。一块土豆就吃掉一大口饭。最后剩下肉沫和大半碟土豆。
娘显出责骂的神色，狄摆出挨骂的乖孩子模样。于是不骂了。狄觉得嘴里浮现肉沫的味道，半饱不饱的肚里好像添了一碗饭。
他打算在去搬点砖头。“在这样干三天我就能让娘吃上饱饭了”狄欢喜极了，三步作两步“是一顿官爷才吃的饱饭”
想得入神，走过隔壁，到了田边。狄险些摔落，回过神。发现对岸竟是正午见的大官人。
那是比村里大老爷的宅子更气派体面的屋子，点缀各种珍贵绸缎。
狄好奇自己以前怎么没见过，便沿着阡陌靠近。听见轻悄悄的话语。
“母亲，赵义不孝，出门多年未送回家信。只能今日买来酒肉赎罪，愿娘肯赵儿的罪”
狄忽的怔住，心里盘算这样一桌酒菜得花多少银子。眼里竟又落下泪，头也不会奔回去了。
刚刚略过王大汉门口，就看见破皮郭鹏又到门口了。
这孙子眼馋娘的美色，欺负爹走得早，总是来搭讪。狄又年少不懂事，娘只能白白受气，经常半夜睡不着唏嘘。听得狄难以入眠，在床上握紧拳头。这样过了好几年，兴许因为仇恨，他才能长的这么快，这么壮。
狄的肌肉抖动着，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那泼皮注意到了狄，在狄的面前他倒像个孩子，更像个孙子。果然像孙子一样撒腿就跑。
“孙子拿命来”狄没命的追，泪液化作水刀刺向身后。一会便拿住郭鹏，握紧沙包大拳头就是照着面门猛打。
“爷爷，爷爷！”郭鹏被擒住只能白白挨打，不住求饶“孙子再也不敢了，饶了您郭鹏孙子吧！狄爷爷！”
娘听到这杀猪般的求饶声难受，怎么吃得下饭？狄想，一拳把他打出一里地。郭鹏昏死过去，狄一点不怕，摸了他身上的银子，偷衣服跑到典当卖了。
回去的路上，狄惦着银子，发觉钱够。便跟娘打个招呼安心睡了。
天才蒙蒙亮，窗外就传来喧哗声，还有娘的哭声。狄尽管睡得懵懂，汗毛仍是倒立，牙齿磨的发响。本就丑陋的脸庞越发黑黄，像个怪物。
狄跳下床，抄起锄头，狂奔到门口。发觉是那赵义，他身边跪着郭鹏。
“狄小子，你怎能窃人衣物，真是道德败坏”赵义愤懑极了，认为自己打抱不平“快还了人东西。”
狄怒得说不出话，只能握紧锄头。
“怎的，还要打人不成？”那大官人越发激昂“看你这下贱的娘就知道了！难道有好人不成”
狄一听就知道是郭鹏教唆的，喉结上下滚动，眼球就要爆出来。锄头顺势挥下，千钧之力，誓要拿了两人性命为算。
赵义说到底是军人，一个转身就要夺锄头。这里王大汉出现，猛的摔开锄头。
娘抱住狄，在她眼里，狄还是个可爱的男孩，尽管这时他活像个怪物野狗。她仍是觉得可爱。眼里波光滚动。
那教官看到健壮的大汉先生征了一会，看到断臂便打个拱。
“本的不用如此，还是把小子送入军中教养”赵义说。
之后不管娘和我怎么求情也劝不动。奇怪的是，我向他说明真相后。他反倒鳖红了连，瞪着眼把我赶走。
“大汉，这里是我攒的钱”狄回头看看娘，拿出鼓鼓的钱袋子给大汉“照顾好娘，我会比那混蛋更像样，到时候一定要砍了他们的头。”
之后什么也不带，也不听，拿着教官的信件奔到征兵处。
大汉自然不收，交还给娘。娘在那之后连连哭了三天三夜，呕血三升。狄感觉到了，因为狄也不眠三天，呕血三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