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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垢乡外篇—无何有记

2023-06-23 20:57 作者:唐䨮琴  | 我要投稿

谁的声音? 好像烟雾一样,若有若无,轻轻吟唱又浅浅飘去,似乎只是幻听。 就好像适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树枝轻摇,入了秋的风萧萧瑟瑟,翟小南低下头,紧紧衣服,略有自嘲地心想:以后再这么耗费身体荒废下去,恐怕我是连幻觉都会出来罢。 于是悠着出了校门,不远就有家小饭馆,他进来付钱点了三份炒面,坐下候着。 店门帘是深灰绿色的厚实棉布,看上去像谁的旧式军大衣严严实实地挂在门上,两边的壁墙都是灰扑扑的菜单,下面有标号笔写的“点餐,请先付账”几个大字;橘黄色的灯光几乎填满了整个店,三三两两地有几个食客,还有一对情侣。 店老板是一对普普通通的中年夫妇,他们俩在学校附近开小饭馆已经有好几年了,以前还有个傻儿子收钱,现在见不到了,许是被送回老家了。翟小南来这里既不是喜欢他们做的饭,也不是和他们熟络了,只是离得比较近罢了,这应该是所有宅男的习性了吧。 他拿出手机,翻看了下网络小说,还有很多什么“莫欺少年穷”“恐怖如斯”之类的老桥段,叹了口气,关掉。 边上传来嬉笑声,一阵柔情蜜意,翟小南不用看,就知道是那对男女在公然秀恩爱。好在炒饭这时候端了上来,让他能够转移了注意。 等翟小南掂着两份炒面从店里出来的时候,突然就一哆嗦,温差一时变大,有种空气里都是冰的感觉。走没多远,那对情侣也磨磨蹭蹭地从店里走了出来,女生似乎“呀”了一声,翟小南稍微回过头一瞥。只见到男生敞开大衣,把女生裹在里面,手紧紧搂住女生的腰,两人看起来就像连体人一样,虽然走得慢,但是却在很开心地笑着。 啊,年轻真好。 他只能这么感叹了一句,然后继续回去。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翟小南习惯了抬头没有星辰的夜晚,偶尔会有月亮,可很多时候都是只见漫天的月光,不见其源。天上那层灰蒙蒙的东西,就像桌子上永远也拿不掉的抹布一样,分隔着他和明月。说起来啊,他很喜欢用“月”取名字,因为它高洁,还因为它神秘又孤独;泠泠清辉,落落月色,纷繁披如雪……最美不过幕色里柔情绰态的月光了。 可这些或许只在梦里才有,现在翟小南的眼睛里只有大大小小、零落交杂的灯光和往来的路人。 所以,还是快回去吧,炒面要凉了。 没有再多逗留,他匆匆赶回。 而两个拜托捎饭的人,一个肤色黑、卷毛,另一个眯眼、瘦高,我们姑且称之为阿黑和阿高。阿黑和阿高吃了带回来的炒冷面,又去打游戏,当然,和饭前是换了一个游戏的。 又坐在椅子上,翟小南搓了搓有些冰凉的手,然后开电脑。 今天的动漫又更新了,好像还没看;新番音乐很好听,要上传;把那张图再画一下,尽管很难,也没人看;手游任务还没做,每天都有的抽卡冷却到了;看小猫的直播…… 原来他有这么多事情要做,一定很充实。 夜深。 其他人都睡觉了,翟小南忽然将亮着的屏幕和台灯关掉,一语不发地坐在凳子上。 黑夜里,他的身子佝偻,漆黑的眼睛隐藏在黑暗之中,就那样直勾勾地盯着前方,没有色彩,也没有活力。 万籁俱寂之时,身体的痛苦在此刻格外清晰,而内心所受更甚。 眼前灰蒙蒙地,耳朵里也是鸣叫声,一种仿佛火从内心灼热且燃烧起来但是无处伸张的胸闷感几乎要将他整个人炸裂开来。 他咬着牙,尽量不让痉挛抽动地腿脚发出声响,脸上酥酥麻麻地如同万蚁啃噬,眼睛瞪得浑圆,双手紧握着以至于手上的指甲狠狠地扎进掌心肉里。 腐烂地味道传来,就像是谁将尸体煮熟了放在上风出吹晾,“嗡嗡”声连绵不绝,还夹杂着如同家猪躺卧在烂泥里吧唧吧唧进食,又或者野狗在踩着烂粪欢快舔舐的声音;晃动着似有似无的不可名状之物藏在阴影里,忽然近在眼前,有时冷冷地站在背后,哪里都有,无处不在。 毛骨悚然! 一股阴冷黏湿的黑红稠液从他头顶流了下来,手臂上皮肤如莲花一般,千朵万朵,慢慢绽开,而他的心里也有种空落落地感觉,似乎风在沙漠窟洞里穿梭着呜咽、轻抚。 忽然有谁在低吟:“没用的”、“废物”、“无趣”、“失败”……他低下头,似乎看到无数双手在从地下疯狂地生长、拉扯着他的腿脚,一种浓烈的怨气和恨意扑面而来几乎让他感到一阵窒息。 四方都在剧烈地跳动,天崩地裂,稠郁的血流咕嘟咕嘟冒泡,几乎无穷无尽的黑影在虚空中大笑、嚎啕,狂欢! 世界……在扭曲! 翟小南紧紧闭上眼,两滴眼泪无声地从脸颊滑落。 他左手捂着仍旧灼热疼痛的心口,弯腰,头轻轻枕在了右臂上,又睁开眼,双目空洞洞。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熟睡了的呼吸声。 时间停止了,又像是在后退。 它就像是一把不务正业的梭子,把织好的重新拆成线条,散发着温暖的光。 光……好刺眼! 从窗外传来的鸟叫声让翟小南睁开了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早间的阳光也爬了进来,静静地停在课桌上。 老师在讲台上口若悬河,同学们在下面认真地听课。 趴在课桌上的翟小南抬起头来,懒散地眯着眼,空气里的微粒在他的视线里闪烁如星,呼吸间是清晨的味道。 旁边是一个女孩子。 女孩稍侧过头,笑的时候有两个暖暖的酒窝,很干净;她笑着,用很温柔的语气问他,“昨天又熬夜啦?” 好像很普通的一句话,翟小南却似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慌忙用手抹了下嘴角不存在的哈喇子,手忙脚乱翻出课本,又挺直身子,正经地盯了老师几秒,然后才恍若后知后觉地转头看向女孩。 “没,我没熬夜!” 翟小南小声辩解,可谎话说出去之后,他抬头对上阳光下女孩清澈的眼睛,不自觉地脸红了。忽而他像是想到了什么,面带犹疑,轻轻唤出那个盘旋在心中日久的名字。 “陈童童?” “怎么啦?”女孩歪着头,偷偷瞄了眼老师,然后好奇地看向翟小南。 【他要说什么?】 虽然没有说出来,但是翟小南却看出了女生想说的这句话,他张了张嘴,没来由地一阵尖锐的嗡鸣从脑子里钻出来,呼吸在刹那间停滞。 忽然,讲台上的老师偏过头,望向他,大声喊道。 “……!” “……站起来!” 全班里的人都将目光聚集过来,有冷漠,有鄙夷,有厌烦,有戏谑、有惊讶、有失望,纷繁地情绪交杂在空气里,就像是烧开的热锅上面堆积着令人发自内心灼热的蒸气。 翟小南恍恍惚惚地站了起来,最后低头看了一眼在阳光中如琉璃一般的女孩——她正浅笑着捏着小拳头给他打气——又抬头看到了讲台上的老师。 那是一张没有眉毛,眼睛,耳朵,鼻子,嘴巴的脸,可是那张脸在盯着自己,然后它忽然做出一个疑惑的表情;不要问一个缺少五官的人如何做出这个表情,因为这只是翟小南在此刻切实的感受。 老师问,你是谁? “我是翟……”他原本想要这么回答的,可是像被操纵了一般,反而大胆地问:“你为什么能注意到我,我一直在角落里坐着,没有存在感也不会打扰到谁。" 无面人表情变得冰冷。 ”没有意义的人么?就消失罢。“ 它背过身,双手高举过头,猛地向下方一挥,如同指挥一幕戏剧的开场。 于是,班级里众人的脸皮开始脱落,每个人固定着嘲笑地表情,戏谑又凶狠地盯着翟小南,就像要把他吃掉。而吧嗒嗒掉在地上的脸皮像活着的蛆虫一样蠕动着,有时不时被踩爆的,挤出了一滩滩恶臭的脓水。 四周的光线变得诡异闪烁,教室的墙壁也开始剥落、坍塌,翟小南慌张地低头去看旁边的那个女孩,可是又哪里有人? 世界在摇摆,失去五官的人们如同丧尸一般,缓慢地围聚过来,空白的脸显得异常恐怖。 可翟小南此时却动弹不了,就好像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冷汗直流。 这是一个绝望的世界。 一只手已经搭在了翟小南的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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