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人间】最后的北极
亚瑟·柯南·道尔(Arthur Conan Doyle)，著名的福尔摩斯(Holmes)系列故事的作者，毕业于爱丁堡大学，学的是外科医学。在1880年，这位未来的英国文学巨豪，有着所有文学天才都在年轻时该有的困惑——一面是生命的天赋令他走向艺术，一面枯燥的生活使他走向了科学。思绪就像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于是当他的同窗找他帮忙顶替随船医生的位置的时候，他欣然答应了。他暂辍了学业，兴奋地准备好一切备用物品。其中包括后来他写满了的两个日记本，除了生活用品之外，没有任何有关于医学的物品。北极捕鲸的路途遥远，光到达北极就要行船两三个月的时间，这一去，就是整整七个月。这位英国史上的三大大文豪之一，确是一位真正的硬汉，他亲手捕杀过海豹，亲手将鲜血淋漓上演在北极瓦蓝瓦蓝的天空下，他也经历了九死一生——他在捕杀一只海豹之时失足滑下了冰面。在等待救援来之前，他在北极寒冷的冰水中待了一个多小时，被拉起来的时候，衣服都跟皮肤冻成冰块，只有等冰全部融化才能脱下衣服。那时的捕鲸业已日渐式微，也是柯南·道尔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到达北极。但是之后的所有岁月，他都在怀念北极的一切。实际上福尔摩斯本身很多关于海与水手的描写就已经说明了一切，这位巨豪的梦想是从北极开始的。
绵延到天际的白色浮冰和深蓝色的海水，参差错落，天空蓝色的亮度点亮每一片小的色块，这个世界安静无言，生物们都各司其事，没有鲜花，没有绿草，没有繁重的色彩和斑斓的生活，但是正因为这里匮乏的生命种类，所以这里的生命都各外纯粹，每一椽碎冰都透着灵魂的气息。被誉为世界上最纯净的地方，让这个年轻人深深地被震撼了，之后他之后的一生都在怀念北极的一切。那种直达生命本源的共鸣令他至生难忘。
他真实的残忍地杀了那些可爱的动物，但他最怀念的是北极美丽的风光，和纯洁的灵魂气息。他一生都记着刚到北极的情景——
“那天早上一醒来就听到有东西撞击在船上的声音。我来到甲板上，看到的是接海连天、一望无际的浮冰。这些冰块都不大，但密密麻麻挤在一起，人完全可以从一块跳到另一块上，一直跳得很远。耀眼的白色衬得海水愈加蓝湛，还有那蔚蓝的天空和冲进你鼻孔里清新纯净的北极空气，这个清晨让人终生难忘。”
但是，在这样一个地方，大多数的海豹都被枪刺戳住头部，在冰面上被拖行数米，然后在他们尚活着的时候，用刀剖开他们的肚子，将海豹鲜红的肉体扔在地上，只取下没有支柱，如同一只皮球的皮毛。然后没有了皮毛的一滩滩血肉在捕杀中随处可见…
柯南·道尔后来坦陈自己在捕猎海豹时内心的不安。
“这事太残忍了。”他写道，“尽管或许这并不比家家户户的餐桌上来的更残忍。在北极瓦蓝的天空下，那耀眼的白色冰面上一处处令人眩目的深红色血泊，周遭一片寂静，这绝对会让人感到是种无比恐怖的侵害。但是无尽的需求造成了无情的杀戮，无数的人也正是靠海豹之死得以谋生:出海的、搬运的、制革的、食品加工的、分拣的、卖杂货的、买皮子的、卖油的，而这条产业链的两端，一头是一年一度的大屠杀；另一头则是精致讲究的生活：柔软的皮靴子，亦或是大师、哲人们思索时点亮的那盏油灯。”
二十一世纪，每年春天，成千上万的加拿大人乘坐捕鱼船深入北极这块纯净之地的深处，把这块巨大美丽浮冰上的所有营养和生命攫取，掠夺极地亿年的寂静。
2013年春天，加拿大公布的海豹捕杀预额是40万，然而实际上只捕杀了9.4万，因为欧美市场的关闭，所以海豹皮毛价格猛跌，然而加拿大政府却因认为“中国人无所不吃”的理由而向中国人推销海豹肉和海豹皮草。
看过捕杀海豹的视频的人们，都不能忘记那种场景——北极耀眼的冰面上全是一滩滩看不分明的血肉，黑色的血侵染了大片大片的地面，空气里充斥着浓重的血腥气和鱼腥气，捕鱼船的小池子里，浸泡漂浮着一个个空空的皮囊，甲板上到处都是血迹。
然而正如柯南·道尔先生所说，这种事情并不比家家户户餐桌上来得更残忍。
事实上，你吃下的每一粒米饭都是稻谷的种子，你吞下的每一口肉，都是动物的尸体，你咽下的每一截菜叶，都是植物的残骸。人类每一天都在无穷无尽的杀戮下过活，在世界的边缘掌握着他族的生死。我们为着过活而杀戮。20世纪以前的人们，为了生活和肚子杀戮，20世纪以后，我们却为了一件价值连城的衣裳让北极这块如同灵魂般洁白的羽毛沾染上猩红的鲜血。如今，加拿大通往北极的航船又将起航，3月是个美好的季节，樱花盛开，游鱼轻快，天地间都沸腾着灵魂的气息。而北极，没有春天。
我们为何而杀戮，我们因何而杀戮，我想这该是人类永恒的思考命题。
即使我们拥有了航天器和下海船，石墨烯和金刚钻，我们也无法改变自己是人类——一个animal的事实，生物界冰冷的法则令我们展开杀戮，存活的欲望是我们拿起屠刀，但是生命本身，却有着不可不为的重量。我们拿得起，也该放得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