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格小说（亡者行军）——第二十三章

科斯特林正在收拾行李。

他不想把它交给机仆，不相信它们会妥善处理对自己重要的东西。并不是说有多少东西。他的四个孙子在毕业游行中的全息投影。他的第一套狗牌。一张破旧的数据板，里面锁着他生命中特定四年的美好回忆。他用他备用的制服小心翼翼地把它们包起来，把它们放进一个拉链箱。

房间看起来空荡荡的，就像两个月前科斯特林第一次走进时那样。有趣的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它已经变成了他的房间，他的家。当他离开这里时，他不会怀念希罗尼穆斯西塔，但他自己的一小部分会留在这个房间里，就像在之前其他世界里的许多房间一样。

打开桌子最下面的抽屉，他惊奇地发现一副克里格目镜正盯着他。他忘了他把面罩和呼吸器放在那里，忘了他从城市里的住所取回了它们。他回去拿他的链锯剑和帽子，掀开藏在下面的地板，被一双死人的眼睛惊呆了。

他想起了他对那个死人的承诺。

他应该把面具留在原地。在他受伤的情况下，带着额外的负重是一个错误的选择。尽管如此，科斯特林还是带着它。一个死亡纪念品。他正变得和他一起服役的士兵一样糟糕。他想，还有一个原因，为什么时间到了。

“我听说你要离开我们。”

上校186就在门口。科斯特林看到他很惊讶，也有一点内疚。他应该亲自向他的同僚透露这个消息。他一直在推迟这个时机，告诉自己反正上校也不会在乎。

“一旦这场战役结束，”他点了点头。“我已经接受了一个皇家瓦里迪安(Royal Validian)兵团的任职。”

“很遗憾失去你，”上校说。科斯特林不以为然地想，你会吗？“你与我们一起服役了很长时间，而且表现出色，特别是你带领进入被占领城市的任务——”

“这一结果不是我的功劳，”科斯特林说。“是你的一个手下计划并实施了对发电机组的攻击。我只是活了下来。”

“我希望……”上校以一反常态地沉默说到。“我相信我没有说什么——”

科斯特林摇了摇头。“我知道自从你被任命以来，我们一直有分歧，但不是，上校，我的离开与你没有关系。你已经按照你的看法高效而有逻辑的履行了你的职责，因此你完全达到了前任所设定的标准。”

“然而，你确实不同意我的上级官员所做的与死灵部队作战的决定。”

“是的。我觉得……我不知道，上校。 当我看到我们在这里所取得的——你在这里所取得的——成就时……我在两个月前还不敢想象，但我们让死灵夹着尾巴逃跑了。我们打败它们了，我们真的在打败他们了！”

“那么你已经改变了你的看法了？”

“我想，如果明天一切顺利，如果那个墓穴被摧毁，这个世界被拯救，那么这对帝国的价值……然而……我一直在想这个代价。我不知道，上校。我真的不知道，也许这就是问题所在。 也许我只是太老了。我看得太多了。”

“很可能，”上校说，“明天之后，克里格186步兵团将不复存在。我们的损失很大，我们很可能会与这个世界上的其他团合并。我很自豪地知道，我们的牺牲是值得的，它将被铭记。”

“那克里格欠帝皇的债呢？到那时会还清吗？”

上校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科斯特林确实也没有指望他回答。 相反，他观察到：“你已经把吊带从你的胳膊上取下来了。”

“军需官告诉我，神经损伤已经痊愈，”科斯特林说。“我的右肩有点僵硬，但除此以外……”

“那么你明天会和我们一起战斗？”

“当然了。在我开始我的新任务之前，至少我能做的就是把这个任务完成到底。”

上校点头同意，并告诉科斯特林，既然如此，他将在黎明时分见到他。然后他潇洒地转身离开，政委独自站在那里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再次打开办公桌的抽屉。

上校进来的时候，他用腿把抽屉推上了，因为里面的东西让他感到莫名其妙的尴尬。他强打精神，做了三周前就应该做的事。他把面罩和呼吸器带到了太空港，并把它们交给了他看到的第一个军需官。

“好好的利用它们，”他指示道。“上一个带这幅面具的人死的很英勇。”

 

上校的袖子里还有最后一个惊喜。

当他在黎明前的寒风中向他的部队做简报时，他把手伸进大衣里，拿出一个透明的黄色小立方体。悬浮在这个立方体中的是一个米白色的不规则形状，长而不宽，逐渐变细，就像一把微小的原始刀片。

“我们今天在这里的行动是如此之大，我们的将军们对这个不值得一提的兵团如此信任，他们为我们争取得了这个……”说到这里，上校的声音变得平静下来，充满敬意，“……尤尔滕上校头骨上的一个碎片。”

克里格士兵发出一阵集体的低语声，这是科斯特林从他们那里听到的最人性化的反应。

“我想没有谁比我们的政委更有资格带着这个东西，”上校说，“将它神圣的光辉照亮我们卑微的事业。”

科斯特林出乎意料的接受了这个立方体。他把它放在手掌中，从各个角度欣赏它，尽管他内心的一部分仍然毫无波澜——他想知道如果希罗尼穆斯西塔的其他三个团也有这些遗物，还有多少这样的遗物被凑巧地变出来——他能感觉到它的存在如何打动了他面前这些坚如磐石的人，它如何振奋了他们的精神，他知道这确实使它成为一件罕见而珍贵的东西。

他没有说话，但每个人都在等着听他说话。于是，科斯特林清了清嗓子，回忆起他一生的训练，开始了演讲，虽然一开始有些停顿，但很快就变得更自信，更有激情，最终证明，在政委自己看来，这是他几十年的职业生涯中，最优秀、最鼓舞人心的一次演讲。

随后一轮臃肿的红日在城市围墙的后面升起，说话的时间结束了。上校186下达了出发的命令，空气中很快就被沉默寡言的发动机轰鸣声充斥，废气变得更浓。

三辆完全防护的戈尔贡在前面带路，每辆车上的敞篷内都有一整个排的人马。这些笨重的庞然大物每辆重达两百多吨，它们的履带碾碎了倒下的居住区残骸，而它们加固的车头不仅为它们自己，也为它们身后的人提供了保护。

当然并没有足够的载具运送所有人，所以在运兵的半人马和炮兵的特洛伊之间出现了步兵，大约一半是克里格死亡军团，一半是行星防御部队。他们的颜色有冲突，装备破烂不堪，许多人受伤。他们的人数只有三周前的一半，明天还会更少，但他们仍然骄傲地抬起下巴。

科斯特林与上校和他的指挥小队一起乘坐半人马，舱门一关，他就看不到外面的世界了。他在声讯网络上关注着他们军队的进展，但在他自己狭窄、嘈杂的小空间里，他感觉自己离军队很远。正如最近的战术扫描所显示的，他们沿着直线距离前往走向市中心，有一段时间，一切都很平静。

然后，科斯特林的半人马被一场爆炸震到了。上校直截了当的在声讯上要求报告，报告马上就来了：“——道路上埋了地雷，长官。看起来炸药被埋在了废墟里。”“——它们直接翻了过来——”“没有严重的损伤，长官，车头吸收了爆炸的冲击，但是引擎——”“没有任何敌人的迹象。”“——看来是采矿炸药，但要产生那么大的爆炸，肯定有——”“技术神甫正在检查损坏情况，长官，但我认为我们已经失去了戈尔贡。”

在那之后，他们更加谨慎地前进，并派了一个小队在他们前面步行。当然，如果更多的炸药像第一批那样埋得很深，那么侦察兵也不太可能发现它们；不过，他们还是可以在这个原本死气沉沉的城市里留意生命的迹象。没过多久，他们就发现了。

“前面有敌人，长官。我们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在他们看到我们之前就向他们开火。四人倒下，但其余的人都分散开了，躲了起来。”

“有多少人，守望之主？”上校问道。

“不知道，长官。建筑里应该还藏着其他人。至少有八个，但可能更多。”

“定义‘敌人’，”科斯特林发出声讯。“死灵？”

“不，长官，是人类。”

“那你怎么知道……？他们向你开火了吗？”

“长官，我们接到的命令是——”

“他们是否以任何方式威胁过你？”

上校调解道：“把他们压制住，守望之主，但不要前进。所有单位，坚守阵地，等待指示。”他大声对科斯特林说，“我不相信后面的陷阱是死灵布置的。”

“同意，”政委说。“那不是它们的风格。更有可能的是，那是我们一直听说的某个背信弃义的邪教所为。即便如此——”

“三周前，”上校说，“死灵们杀光了这座城市里它们能找到的每个人。我们必须假设，任何幸存者——”

“——他们可能又冷又饿又害怕，”科斯特林争辩道，“我怀疑被枪击对他们有什么影响。你对人性没有什么信心，对吧，上校？我必须提醒你，如果没有这个世界上非常有人性的PDF成员，没有他们的忠诚——”

“你建议我们怎么做？”上校问道。

“我要去那里，”科斯特林说。“我要去和他们谈谈。”

 

他爬出舱门，站在地上，几片飘落的雪花刺痛了他的脸颊。上校从他身后的半人马上下来，他们一起打量着在他们面前一排停滞的车辆。

“我研究过地图，”科斯特林说。“紧挨着这条路的北部和南部的道路都无法通行。还有其他的路线，但我们必须退到很远的地方才能跟上它们。”

“他们选了一个绝佳的伏击地点，”上校咕哝道。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我仍然认为——”

“处理这个问题的最便捷的方法是炮击那些塔楼。”

“那就冒着把它们打下来，挡住我们去路的风险吗？如果你是对的，上面的人确实想伤害我们呢？你能保证不分青红皂白地扔几颗炮弹就能结束他们的威胁吗？我们携带的是原子弹，上校。一个幸存者，一个偶然放置的采矿炸药，这个兵团将比计划提早几个小时在荣耀的火焰中消失。”

“那我们就派戈尔贡走在前面。”

“我对你感到惊讶。你宁愿冒着失去另一台戈尔贡的风险去探索一个潜在的雷区，也许这次还有里面的组员，而不是一个人的生命？”

“敌人已经用完了很多炸药。我相信，他们的胜算不大。你的计划所涉及的风险可能比我的低，但由于其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我不同意这种评估，”科斯特林说，“因为事关我的生命，我认为我有权这样做。我能说服这些人，上校。即使他们求助于死灵，那也只是在绝望中。我可以给他们希望！至少，我可以把他们引出来，确定他们资源的真正范围。”

上校考虑了一会儿，然后点头同意了。他给前面等待的侦察兵发了声讯，告诉他们政委正在路上，他们应该保持距离，但要尽可能地掩护他。

科斯特林走过观看的士兵，走过半人马和戈尔贡，他的信心逐渐消失，因为他发现除了偶尔瞥见一个蹲在门口或平躺在台阶后面的蒙面士兵外，就只剩下自己了。

他一直举着双手，目光紧盯着前方，直到余光发现一楼的窗户有动静。然后他停了下来，用响亮清晰的声音介绍自己，并宣称他想谈谈。

他说话的回渐渐消失，然后他从窗口听到了一个能量包被推到位的咔嚓声，然后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我丈夫已经看到你了。所有人放下武器。”

他按照吩咐做了。然后，在那个声音的催促下，他向后退了十步，等待着。一扇门打开了，一个矮小黝黑的身影窜了出来，低着头。他取走了科斯特林的等离子手枪，但在链锯剑上挣扎了一下，决定留下它。他一边不熟练地举起手枪，一边示意政委跟他进去。一个年轻女人的尸体斜躺在门口，科斯特林花了点时间来检查她，得出的结论是她早已无力回天，这让他很懊恼，但并不感到惊讶。

一个摇摇欲坠的楼梯把他带到了一个宽敞露天的楼层，散落的跳蚤咬过的床单和粪便的臭味告诉他，这里曾是一个变种人的廉价旅馆。他数了数，有六个人蜷缩在阴暗的角落里。

迎接他的是一对中年夫妇，男人留着胡子，秃头，挥舞着一把激光枪。把他带到这里的那个年轻人躲在这对夫妇后面，仍然挥舞着科斯特林的手枪。

“你是帝国的人，”那个女人说，眯起怀疑的眼睛盯着政委帽子上的天鹰。“我们为什么要相信你？”

“我可以让你们离开这个城市，”科斯特林说。

“还有离开这个世界？”

“有了帝皇的恩典，这没有必要。我正在带一支军队与入侵者作战。我们相信我们可以——”

“别听他的，”那人嘶吼道。“只是说说而已，就这样。入侵者来的说话，他的帝皇在哪里？为什么他的军队当时不能拯救我们？”

“我知道看起来一定是这样，好像你被遗忘了，但是——”

“被锁在这个地狱里，”女人说，“被抛弃了，任人宰割！”她满脸泪水。“我们以为我们永远不会……”

“这次袭击让我们都大吃一惊。”科斯特林说，“我们做了我们能做的。现在我们正在反击。你从来没有被抛弃过。”

“已经这么久了。那些牧师，他们告诉我们……”

“我知道他们告诉你什么，但你现在必须明白他们错了。你是对的，你一直生活在地狱里，有时抬头看天一定很难，但在这个城市之外还有一个世界，还有人在等你。”

一声报告响起，一束激光从他耳边闪过，一个声音吼道：“伪君子！”科斯特林转过身来，发现一个矮胖的男人在他身后走进房间。他穿着牧师的白色法衣，但已经被玷污了，神圣的符文被油漆或火焰抹去了。

“马里格（Marig），”那个女人喘着气说，“我们以为你是……你是……”

新来的人大步向前，用指头戳着科斯特林的脸。“这个人在撒谎。他承诺给予自由，而他的士兵却准备摧毁我们。”

“不，”科斯特林说，“那不是——”

“他们的枪已经杀死了我们的四个弟兄。他们也想让我闭嘴，但我对铁神的信仰保护了我。”听到这些话，科斯特林感到他扣动扳机的手指在抽搐。在任何其他情况下，他都会当场处决这个异端。

“他们人太多了，马里格，”大胡子恳求道，“而我们现在只有这两件武器，这三件。难道我们不应该……？”

他的妻子说完了这个想法：“向他们投降，请求他们的怜悯。他们知道我们经历了什么，他们会理解的。”

“他们的帝皇什么都不懂。他没有怜悯之心。你不明白吗？我知道会怎么做。他们会杀了我们，以保护自己不受我们所了解的真相的影响。”

“死灵杀了多少人？”科斯特林平静的问道。他的话表面上是针对牧师的，但其实是对其他人说的。马里格已经失去了理智。不过，他也不是傻瓜。他向科斯特林以前的向导伸出一只手，从他手中接过等离子手枪。他检查了这把陌生的武器，并露出赞许的笑容，然后当马里格举起手枪，按在科斯特林的太阳穴上时，笑容变得更加坚定。

“我们的主人对我们说得很清楚，尽管很少有人愿意理解。它警告说，抵抗会招致它的愤怒，于是事情就这么发生了。然而，通过寻找它的敌人，把他们送到它的审判所，我们可以向它表明——”

科斯特林伸手去抢枪。他的指尖拂过枪托，但马里格后退得太快，在这个过程中意外地射出一个等离子。其他难民纷纷躲避，科斯特林咒骂着自己年纪太大反应迟钝，把牧师推开，跑了。他翻过楼梯栏杆，落地时发出一声刺骨的响声，让摇摇欲坠的台阶松动开来，几乎让他从楼梯上一头栽下去。当他撞到一楼时，第二发等离子嗖地从他头上飞过，在墙上爆炸，反冲使他感到灼热和刺眼。科斯特林可以听到那个疯狂的牧师在追赶的沉重步伐。

科斯特林的视野中满是星星，他摸索着穿过门。他在路上绊了一跤，擦伤了手，摸索着他掉落的链锯剑。当他的视力恢复时，他找到了它，用拇指按住它的激活符文，发动机劈里啪啦的响了起来，但没能抓住。

马里格从后面抓住他，掐住他的脖子，扭动他的手腕，直到链锯剑掉落，手枪再次指向科斯特林的头。“退后，”牧师喊道，“退后！”科斯特林看到了死亡军团的身影在阴影中向前移动，看到他们的激光枪瞄准器的闪光。

“我看到了他们中的九个人，”他对着他的通讯念珠低声说，“但在其他建筑物里可能还有更多。牧师是他们的领袖。把他干掉，其他的人几乎肯定会逃跑或投降。据我所知，他们只有两把激光枪，没有炸药。”

“你们的长官在我手上，”马里格大叫。“再往前走一步，我就杀了他，我向铁神发誓我会的。转过身去! 如果你珍惜他的生命，就别来烦我们。”

很明显，他不了解克里格死亡军团。

 

科斯特林没有感觉到杀死他的激光束。

他什么都感觉不到。他还是倒下了，而且无法再站起来，因为有无形的重量压在他的胸口。

他能听到靴子的脚步声，听到戈尔贡的引擎声，但没有枪声。 他是对的；随着牧师的死亡——马里格的尸体与他并排躺在路上——他的追随者们已经放弃了战斗。克里格军队可以自由前进了。

一个面罩出现在科斯特林模糊的视野中。“上校？”他说。

然后，当戴面具的人跪在他身边时，面具渐渐靠近，他看到一个军需官的肩章在闪动。“告诉我最坏的情况，”他喘着粗气，试图把自己的命运看的轻松些，把使人瘫痪的恐惧抑制住。“你能治好我吗？我还能活吗？”

军需官摇了摇头。

他正在政委的大衣里翻找，科斯特林猜不出原因，直到军需官在一个内袋里找到了他的战利品：圣物，立方体中的骨头碎片。他很恭敬地把它拿出来，放到自己的大衣里，然后才把注意力转向政委。

他戴着面具的脸看起来像骷髅，就像死亡的预兆本身。那是许多克里格人亲眼所见的最后一幕。不知为何，科斯特林从未想过他也会如此，从未想过他会来到这个地方。

年轻时，他曾以为自己会战死沙场。最近，他开始期待着晚年在床上平静的死去。他从来没有想过，最后他会被自己的手下枪杀。他几乎可以嘲笑自己命运的耻辱。

“现在让你的灵魂得到安息吧，”军需官说，“要知道帝皇对你的牺牲很满意。你的生命是有价值的。”

然后他把一只戴着手套的手放在政委的眼皮上，并合上了它。

在科斯特林向黑暗屈服之前，他感觉到的最后一件事是军需官从他的手底下把他的链锯剑抽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