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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猪猪】天船三 Mirfak

2022-01-11 10:59 作者:多肥多嫩多香的小猪啊  | 我要投稿

幸福是把灵魂安放在最适当的位置。

——亚里士多德

 

Chapter 1

缩小一座城市需要几步?这得看你登上一幢350米高的写字楼消耗了多少步。你站在破裂的安全网边,成群的白鸽从你的脚下盘旋而过,给低矮密集的屋顶留下道道阴影。高空的乱流沥干了发梢的汗水,你闭上眼,伫立在呼号的风中。

 

“经理,新的安全网已经拿来了。”老实的工头搓着手向你汇报最新的修复进度,他没想到年轻的项目经理会突然到访工地,更没想到还被她查出了一处安全隐患。

 

你点点头,吩咐对方尽快差人更换,可那个上了年纪的工头却纹丝不动。

 

“还有什么事吗?”你转头询问。

 

他面露难色,支支吾吾地说:“……邹先生又来了。”

 

脚手架的影子自下而上滑过全身,你搭乘升降梯回到地面,远远就看到了那位行事张扬的公子哥。

 

“小铃!”他推开阻拦自己的保安,径直向你跑来。

 

你翻了个白眼,从推车经过你身旁的工人面前抽出一块砖作势朝他扔去。

 

“哎——”他举起双手护在眼前,“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其实你也没有真的打算教训他,作为这项工程的项目经理,你可不想在作业期间就闹出人命,让这座在建的城市新地标提前成为灵异故事的素材。

 

“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你把砖块塞给另一个工人,向邹凯下了逐客令。自从他与那群酒肉朋友打赌,说要在三个月内搞定你后,你的耳根子就没清净过。酷热的三伏天,没一会儿又让烈日下的你渗出一层薄汗。你心生烦躁,暗自祈祷他赶快消失。

 

邹凯是父亲故交、也就是这片地皮开发商的老总邹隽文的儿子。尽管两家素来交好,在商业上也多有合作,可你自幼便对他这类典型的富二代提不起多少兴趣。长大之后,双方家长见缝插针的暗示不但没有改变你的想法,反而加速了你的逃离。为了掌握人生的自主权,本该和其他富家千金一样周转于上流社会的你,在大学毕业后选择打碎重来,从一家小型建筑公司做起,最终走到今天这一步。

 

你灰头土脸地站在工地里,嘈杂的施工声令你更为不耐。

 

“我这次来不是为了那件事。”邹凯不情愿地转移了话题,“伯母要过生日了,金叔叔让你这周末记得回家吃饭。”他抓抓后颈,随意地朝四周张望。

 

你低下头,安全帽遮住了你的双眼。即便没有邹凯的“贴心”提醒,你也早在待办事项中将“为母亲庆生”设置为本周重点。从前在家里,妈妈是为数不多能体谅你的人,正是在她的鼓励下,你才勇敢地踏出了自立门户的第一步,因此几乎和原生家庭断绝联系的你仍常常挂念着她。

 

“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你再次表达了不满,可眼前的男人似乎并没有把你的话听进去:“你就非要这样吗?”

 

一股无名火窜上心头,你愈发不能忍受这个自说自话的男人频频插手你的生活,当你正准备强制驱离他时,后背被一只手肘重重顶了一下。

 

“谁啊,这么……”你脚步踉跄,郁积的怒火终于找到了宣泄口,你转过身,刚要责骂身后之人时,又硬生生把所有话都吞回肚子里。

 

“……好看。”当然,这两个字只有你听见了。工地的降尘喷雾将已过中天的斜阳折射出一道浅浅的彩虹,他在那抹若有似无的色彩中干脆有力地翻搅水泥,鬓边的汗水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颚滑向锁骨,你咽了咽口水,耳边只剩下铁锹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声响。

 

“喂,撞了我女朋友还不道歉?”邹凯绕过你,冲上前抓住对方的衣领。

 

你回过神来,狠狠踹了一脚无礼的男人:“再不滚我就报警了。”

 

邹凯不为所动,仍攥着那人的工作服,利用身高优势向他施压:“道歉。”

 

你急切地看向行动受限的金发青年,生怕他受伤,而青年只是抬起头,停下手中的动作,淡漠地凝视着比他高半个头的大少爷。

 

一颗汗水从他的鼻尖滴落。

 

在这场无声的较量中,邹凯渐渐败下阵来,他在青年的威压下缓缓松开手,先前那股子嚣张劲儿也所剩无几,他移开视线,仍对那副毫无感情的眸子心有余悸。

 

“你闹够了没啊!”见他颓唐的样子,你走过去拉开了邹凯,下意识护在另一人身前,“还是要我告诉你爸?”

 

邹凯摇晃着后退半步,擦了擦鼻子,又瞪了你背后那人一眼,悻悻离开。

 

确认他走出工地大门后,你回过头:“你没事……”

 

身后竟空无一人,仔细找寻才发现他已推着斗车走远了。

 

你扶正脑袋上的安全帽,向他小跑而去:“你没事吧?”你补充完了未说完的话。

 

他却没什么反应,一心朝塔吊的方向前进。

 

青年疏离的态度激发了你更大的好奇心:“你是我们队里的吧?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你加快步子,天知道为什么推着一车水泥的他依旧健步如飞。

 

“我们是正规建筑队,可以报销工伤的。”你试图找出他沉默的原因,但他还是不给你任何反应,让你有些无奈,更叫人郁闷的是,在你的热情关心下,那位酷哥竟不予情面地扬长而去。

 

“好,你不说,我自己去找。”你停下脚步,对着他的背影自言自语。像他这种相貌出众、气质非凡的男人,即便是在繁杂的施工人员名单里,也能一眼认出来。你挑挑眉,扬起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

 

心情像是盛夏午后的积雨云,汹涌又浓烈。一首浪漫炽热的交响曲,在这一刻诞生了。

 

 

Chapter 2

经理最近似乎总来工地——门卫室的保安又一次见你刷卡过闸,手里还提着大包小包。冲洗后的搅拌车碾压过高低不平的钢板,在巨大的响声中打着转向灯驶离施工现场。你是来工作的,你这么想着,目光却牢牢锁定在工头提前告诉你的方向。

 

周棋洛,这是你在花名册中看到的名字,调取资料后得知,他除了有一副令人艳羡的皮囊外,还有一份惹眼的学历——伯克利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居然在你的手下打工。你站在他身旁,欣赏他专心砌墙的模样,一想到如此完美、符合你对异性所有期待的人毫无征兆地降临你身边,你就不住感叹是不是月老听见了你每个生日悄悄许下的第三个心愿。

 

“早上好!”近期你总是用同一句开场白,“我给你带了冰水,要不要先喝一点?”你取出塑料袋中的矿泉水,打算先拧开再递给他,可是由于指尖沾了瓶身的液滴,你把脸扭歪了都没成功。

 

你背过身,不愿让他看见自己的狰狞样。就在你快要放弃时,一只戴着手套的大手从你的左后肩伸出,轻松提走了水瓶。

 

“我还没……”你对着手套的主人说。只见他毫不费力地旋开瓶盖,又顺时针将其合上,再将整个瓶子贴至你的右脸。突如其来的凉意令你小声惊呼,你接过矿泉水,在他走开前忙不迭补充道:“这是给你的。”

 

他又和没听见似的,拎着水泥和批灰刀重复刚才的工作。“你真的不喝一点吗?今天很热的。”你举着瓶子在他面前晃了晃。他没有说话,挑起一块水泥涂在墙上,一再被无视的你绕到他的另一侧,挡住了他的去路。

 

余光瞥见了你气鼓鼓的脸蛋,周棋洛放下批灰刀,扭头对你说了第一句话:“小公主,我没时间陪你闹。”

 

他叫我公主诶——这是你被他拒绝后的第一反应,不同于之前完完全全的缄默,他现在竟然也会理你了,这就意味着你们的关系又近了一步,你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但我有时间帮你呀。”你想用自己准备的矿泉水去交换他手里的水泥桶。

 

周棋洛上下打量了你几眼,随后轻笑一声:“好啊。”说完便拿过水瓶,单手将水泥桶塞给你。

 

“噢哟——”你猝不及防地向下栽去,差点打翻那桶建筑用料,“哈哈,这还挺重啊。”你拂开嘴边的头发,尴尬地冲他笑了笑。

 

周棋洛大口吞下甘甜的冷饮,喉结因他昂起的下巴更为突出,没多久那瓶水就差不多见底了。“还要的话我还有。”你痴痴望向他小幅起伏的胸腔,不舍得移开视线。他总是在不经意间拨乱你的心绪,引得你胡思乱想。

 

他用手背抹去嘴角的水渍,看好戏般地目视你弯腰拖走水泥桶的样子,若有所思地笑了。“大经理还是去忙自己的事吧。”颇具磁性的男声在你头顶响起,周棋洛拎走了你脚边的重物,手指等候在一旁的材料员,你低头看了看表,确实到了对方和你预约汇报的时间。

 

你直起身子,轻拍手心里的灰尘:“那我先走了,其他的也都是给你的,别忘了哦。”他斜睨你带来的食物和能量饮品,没什么表情,继续被你打断的工作。

 

你一步三回头地离开施工现场,在心中倒数剩下的工期。不知道等这幢写字楼建完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他,虽然这么想很不应该,但要是可以的话,真希望这项工程可以拖得再久一点。

 

 

陆续听完材料员、安全员等人的报告后已近午饭时间,你火速收拾好桌面,拿起车钥匙赶往心心念念的地点。为了多争取一些与他相处的时间,几天前你就告诉工头自己将会来工地用餐,麻烦他在订餐人数上多加一位。

 

“我不是说了你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吗?”你手捧高级定食,质问工头为何擅作主张,对方只道是上面给的命令,他不敢不照做。你这才明白原来家人的过度关心一刻也没停过,这令你有些窒息,“下次不要再这样了,否则你也不用在这做了。”你并不打算为难讨生活的人,只摆明自己的态度,而后习惯性地寻找熟悉的身影:“他人呢?”

 

工头说周棋洛从不来工地的临时食堂,通常都是领完饭就一个人去路边的某个角落用餐。闻言,你不顾下属的阻拦,拿起餐具就走出了专属休息区。

 

“找到你了,你在这里呀。”你看见周棋洛侧坐在上街沿,背靠一棵粗壮的梧桐树,“我可以和你一起吃吗?”

 

他埋头专注于自己的盒饭,一如既往无视你的存在。你抿抿唇,自顾自蹲在他身边。碍于没有餐桌,你只能将饭盒摆在地上,小心翼翼抽出其中的饭菜。然而还没等你吃上一口,就被闻香而来的苍蝇捷足先登。你掰开竹筷,驱散恼人的飞虫。

 

从刚才开始就没出声的青年忽然笑了起来,你皱着眉埋怨似的瞥了他一眼,却惊觉摘掉安全帽的他在斑驳的光影下更具魅力,让你根本生不起气来,你叹了口气,微微调整逐渐发麻的双腿。

 

就在此时,周棋洛叼住本用左手夹住的筷子,腾出手从身侧拿出那副布手套扔在你的面前。你不明所以地看向他,又听见他嚼着食物说:“你不是快蹲不动了?”

 

像是得到奖励的小孩,你难掩笑意,因他的细心而窃喜,但还是捡起手套叠好还给了他。

 

“怎么?嫌脏?”他咬了一口鸡腿揶揄道。

 

“不是,我没那么娇气。”你一屁股贴在行道树的树穴盖板上,和周棋洛一起在树荫下享用午餐。

 

“我看了你的简历,你念的是伯克利大学啊。”和你的胃口一起打开的还有话匣子,你对这个神秘的男人充满了求知欲,“那你为什么……”你稍作停顿,斟酌该如何用词才不会显得冒犯。

 

“与你无关。”他抢先一步阻止了你的发问,将剩下的几口饭扒拉干净。

 

你努了努嘴,摆出一脸“好吧”的表情,安静地吃起自己的午饭。芝士猪排上的阳光忽地被一道阴影夺走,你仰起头,看见周棋洛起身向后方走去。

 

他的安全帽和手套还搁在树下,想必还是会回来的,你往嘴里塞了一块蛋卷,忙了一上午,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小憩片刻。

 

蝉鸣四起,手机跳出了气象站发布的高温黄色预警,势力渐强的副高撵走了风的生存空间,十几米开外的沥青路面也因燥热出现了蜃景,远远望去仿若一潭波光粼粼的碧水。

 

“嘴巴好干。”你费力地咀嚼炸过头的猪排,不由得觉得口渴。巧合的是,耳边刚好传来碳酸饮料的开罐声,侧过头才发现是周棋洛带着可乐回来了。他举起其中一听喝了几口,又把另一听摆在你的脚边,坐回自己的位置。

 

“谢谢。”你礼貌应答,和他一样咕咚咕咚地汲取夏日的清甜。

 

你重新拿起筷子,在他的无言陪伴下大快朵颐。

 

解决完这份超大量定食套餐后,你满足地靠坐在树干旁,观察枝头跳跃的小麻雀。你捂住嘴,悄悄打了个嗝,对着来往的车辆发了会儿呆。周棋洛在看手机,少言寡语的他不会主动与你搭话,却能给你一种神奇的安心感。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你捡起一片落叶,捏在指间旋转。

 

“什么?”他仍然盯着屏幕。

 

“你好像很讨厌我。”你有些酸涩地道出真心话。

 

一辆回收废品的旧三轮缓缓从非机动车道驶过,吆喝声和铃声由远及近飘来,又慢慢变得不那么真切。

 

你在加速的心跳中等待他的答案,只听见他说:

 

“因为……你眼神不好。”

 

 

Chapter 3

工期过半,你得空和儿时的玩伴安娜一同去做美甲。刚进到店里,店员就自发送上了当季最潮的参考款式。

 

“下个月有英仙座流星雨,姐特意设计了新的星空甲。”你的御用美甲师Rachel拿出提前做好的模板递到你跟前,细闪的甲油和精致的手绘星座逼真地复刻了一片星海。你当即相中这一套,放下背包入座。

 

“铃铃啊,你都好久没来了,姐还以为你有新欢了。”Rachel捧起你的掌心,逐个为你的指甲修型。一旁的安娜替你解释说你现在可是市中心一项大工程的负责人,忙一点也是不可避免的,你感激地向她投以微笑,同时劳烦Rachel多担待这些时日的疏远。

 

“不过……”安娜凑了过来,煞有其事地问道,“你最近是不是谈恋爱了?”

 

“哎呀!”正替你抛光的Rachel被你瑟缩的手指吓了一跳,“差点弄断了,别再动了啊。”

 

你抱歉地朝她咧咧嘴,又信誓旦旦地向安娜保证自己没有背叛“单身最强联盟”。

 

“才不信你呢。”她挪回原位,右手五指泡进温水里,“有的人啊,心事都写在脸上了。”

 

既已被看穿,你也不再隐瞒,只嘟囔了一句:“有这么明显吗?”

 

“有。”另外两人异口同声。小小的店面内,两具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说说吧,是哪家大少爷这么不走眼?”安娜和小时候一样打趣。

 

Rachel正为你涂底油,你看着她熟练的手法,半走神地回答说:“他谁也不是,他是我工地上的工人。”

 

“喵——”午睡醒来的波斯猫翻了个身,探头朝你们张望。一时之间你们谁都没说话,你心生忐忑,不禁担心这信息量对她们来说是不是太大了。你的确是知名房地产开发企业的千金,但那也不能说明你与他人有所不同。你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周棋洛亦是如此,倘若用贫富差距来抹杀你们之间的可能性,未免也太冷血了。

 

你刚要阐明内心想法时,安娜却突然插嘴:“工人的话,体力一定很好吧!”

 

老练如Rachel,在听见这句话时也不慎将墨蓝色的甲油涂出界,她豪放的笑声甚至引起了店外路人的注意,你的双颊迅速泛红,食指还被她抓着、颤抖地卸去失误的部分,而安娜显然不满足于此:“你们到哪一步啦?有没有……嗯?”

 

“什么跟什么啊。”你及时叫停二人不切实际的幻想,“我还没追到他呢。”你懊恼地垂下头。

 

“哇塞!还是你追的他啊!”像是知道了不得了的秘密,安娜朝你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没想到你这个家族资产点一点能进全国前十的大小姐也有这一天。

 

“不行吗。”这下连你也开始怀疑自己的魅力,安娜浮夸地猛点头,表示钦佩你的勇气和毅力。“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对我意见很大。”接下去的时间里,你一五一十将近来的故事如实相告,两位吃瓜群众则非常热心地做起了你的爱情顾问。

 

“照灯。”Rachel帮你上完最后一层顶油,再次摁下紫外线灯的开关,“姐还是那句话,你俩应该有误会,找个机会和人好好聊聊。”她利落地收起其他美甲工具,翻出客户名单记录你本次的消费金额,你双手交叠,置于灯下烘干。

 

“一共四百六十八,零头姐给你拉了,算你四百六。”她捧着厚厚的册子给你过目,接着放回身后的柜子,“你要是真喜欢人家,就主动点,你条件这么好,哪个小伙子会不动心?”说完,她又举起你的手查看甲油的凝固情况,“再照一次。”

 

把你视作亲姐妹的Rachel还不忘嘱咐你切勿为爱盲目,再喜欢也得摸透对方的来路。你一边清洗双手,一边感谢她对你的用心,临走前还拿出了特意带给她的小礼物。

 

“妹子这么客气干啥!”她宝贝地收下价格不菲的香水,眉开眼笑地拉开玻璃门,“下次再来,希望能听到你的好消息。”她拍拍你的肩膀,送走了你和安娜。

 

 

时针已指向七点,城市华灯初上。周末的商圈总是格外热闹,安娜约了其他朋友通宵K歌,留下你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购物中心闲逛。晚餐尚未有着落,不过大概是心结未解的缘故,你倒也没什么胃口。

 

从常去的服装店挑了几件下一季度的服饰,又去评分不低的轻食店打包了一份白领晚餐,你叫了部计程车直接返回独自租住的公寓。

 

在离小区还有几百米处时,一路行驶平稳的司机忽然猛踩一脚急刹,你整个人跟着向前扑去。幸好系了安全带,摔坏的只是手机而已,你捡起脚垫上已有裂痕的机子,粗粗检查了一番。还没等你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同样受惊的司机果断推门下车去找前方车主理论。熟悉的车标、熟悉的车牌很快让你意识到来者的身份,你也一并下车,在双方发生肢体冲突前及时阻止了纠纷。

 

“大哥不好意思,这人是我朋友,他刚拿到驾照,还不太会开车。”你放低姿态,诚心向司机赔礼道歉,“您就送我到这边吧,车费一会儿可以直接推给我,车子如果有什么问题,您也可以通过这上面的号码联系我。”你快速从包内拿出自己的名片善后。

 

一旁的邹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对一介计程车司机点头哈腰,优越感发作的他甩开步子走上前来:“差不多得了,又没撞上,再说了,要真撞上了损失大的也该是我吧。”他叩了叩玛莎拉蒂的车身,挑衅地看向对方。

 

“你给我闭嘴。”你大声呵斥,眼看就要化解矛盾,邹凯仍不识好歹地火上浇油,“您看这样可以吗?”你再次征询司机的意思。

 

中年司机翻看了一下名片,视线在你们二人之间逡巡,他入行几十年以来,形形色色的客人也没少接待,单看你们的衣着就知道非富即贵。他不愿招惹有钱人,于是直接收下那张卡片,一声不吭地驾车离开了。

 

你长舒一口气,庆幸自己没有成为社会新闻的主角之一,可是嘴碎的邹凯还对着远去的计程车大放厥词。

 

“你今天吃错药了?”回想起先前他的危险驾驶动作,你火冒三丈。

 

邹凯却嬉皮笑脸地贴上来,说自己只是想接你去见见他的朋友们。

 

你对他和他的狐朋狗友毫无兴趣,二话不说就拒绝了他,并表示你们之间什么关系都没有,让他别再浪费时间了。

 

可意外还是发生了。高大的邹凯低低笑了一声,然后根本不顾你的意愿,使出蛮力拽着你往车里塞。

 

“放开我!”你挣扎着从他手里抽身,但还是不受控地被他硬拉到副驾驶座。

 

当他强迫你转向自己时,你找准要害,冲着他的大腿根就是一脚。

 

尖锐的高跟鞋扎得他生疼,邹凯朝你“行了个大礼”,哀嚎地捂着自己的下半身,尽管如此,你还是没能成功逃脱。

 

“可惜了。”他单手抓着你,满头是汗地说道。你侧坐在副驾驶的皮椅上,倔强地盯着他不怀好意的双眼。“你迟早要和我在一起,干嘛多此一举?”他毫不避讳地嘲笑你的不自量力。

 

邹凯松开握住你的那只手,朝你的脸庞伸来,你扭过头,厌恶与他的所有接触。

 

“金铃,我对你够有耐心了。”这话倒是不假,除了今晚疯狂的他,过去的大部分时候他都仅是隔三差五在你周围刷存在感,对于从小养尊处优的大少爷而言,能三番两次做出热脸贴冷屁股的事,也足够说明他对你的诚意了。

 

但感情不是竞赛,如果付出足够多就能得偿所愿,那这世上便不存在像你一样爱而不得的可怜人了。

 

你泄气地垂下双眸,顿感自己的无力。邹凯把你的变化看在眼里,误以为是你对他的妥协:“这就对了,我……唔!”

 

他的脑门突然重重砸在车身上,还没等你回过神来,邹凯又被那个眼疾手快的男人翻过身,挨了一记重拳。

 

“你他妈的……”他捂住流血的嘴角,咒骂是哪个不识好歹的家伙敢偷袭邹家的太子爷。

 

你跳下车,却被一道坚实的背影挡在身后。邹凯吃痛地跪在地上,叫嚣着要请最好的律师来惩治狂徒。

 

老化的路灯适时亮起,橘色的光芒洒在青年金灿灿的发丝间。你挪着小碎步来到那人左边,在看到他冷冽的侧脸时,你确认了见义勇为的神秘路人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工地恋人——这是安娜给周棋洛起的代号。

 

“是你?”邹凯也认出了他,尽管周棋洛身着便服,但他那对冷漠的蓝瞳至今还让邹凯后怕。周棋洛定定看着他,一言不发。

 

“是你就好办了。”他拍拍膝盖,从地上站起,“老子可以告到你倾家荡产。”

 

他舔了舔沾血的牙齿,指着周棋洛继续说:“就是不知道你有多少钱可以赔。”

 

周棋洛对他的讥讽不屑一顾。这时,被他保护着的你挺身而出:“我家的钱够不够赔?”邹凯诧异,“真赔给你的话,你敢不敢要?”

 

他眼神动摇,有些心虚,毕竟心里清楚今晚的种种闹剧皆因他而起,要是让老头知道了这些,自己的经济命脉可能就要断了。他愤恨地朝地上吐了一口血,撂下一句狠话:“你给我等着。”随后驱车而去。

 

不明白他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总之眼下应该暂时不会见到他了,你这般想着,心情恢复了几分。

 

敷衍的掌声从后脑勺传出,你身姿尴尬,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中二行径都被喜欢的人尽收眼底,你想逃,却迈不出步子。

 

“不错的表现,”周棋洛低语,俯身凑到你耳边,“小公主。”

 

 

Chapter 4

昼伏夜出的蝙蝠正围着路灯捕食昆虫,相隔一个街区的主干道仍川流不息。你和周棋洛站在僻静的小巷内,相视无言。

 

你不知道该如何向他解释刚才的行为,说自己不是个爱甩脸子的暴发户?还是强调若非特殊情况,自己是绝不会动粗的?思来想去都找不到最合理的措辞,你绝望地鼓起了嘴。

 

看着你自带弹幕的双眸,周棋洛忍不住笑了。此时的你已没有心思去深挖他笑容背后的含义,只希望他能将五分钟前发生的事通通忘掉。

 

“那可不行。”他蓦地开口,你无比震惊地抬高了头:“你听得见我在想什么?”

 

少年脸上的笑意更灿烂了:“嗯,非常大声。”

 

窘迫的你想将头埋进刚买的衣服里,然而空荡的双手向你传递了一个不幸的消息——你在商场里买的所有东西都落在了那辆计程车上。

 

“完了。”你把自己干的糊涂事告诉了周棋洛,转念又想起给过司机名片的事,拍着胸脯唠唠叨叨地直言虚惊一场。

 

他观察着你比草原天气还多变的表情,打岔说道:“那我先走了。”

 

“不行!”你脱口而出,拦住他离去的脚步,“我有话和你说。”

 

周棋洛双手抱胸,静待你的发言。

 

“但可不可以换个地方?”你暗示他能否与你回家一趟。

 

他松开双臂,左手食指轻点右手的腕表:“现在是下班时间。”

 

你自然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但不想放弃:“我知道,可是……”

 

话未说完,只听得“嘭!”的一声,你条件反射地扑进周棋洛怀里,而后者也牢牢护住你娇小的身躯。

 

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是街边的爆米花出炉了,周棋洛率先放开搂住你的手,冷淡地说:“抱够了吗?”

 

你从他的胸前探出脑袋,红着脸退回正常社交距离。气氛变得有些微妙,你抓着包包,低头不敢看他的脸。

 

视线游移到他的腰腹,眼熟的品牌标志引起了你的关注。这分明是一家顶奢时装品牌,以他的消费能力来说是绝对买不起的,你伸手拉住他的皮带,走近一看才注意到,就连他今天所穿的衬衫也同样是这家品牌的产品,除此之外,先前在他身上闻到的男香……

 

周棋洛读懂了你眼神里的狐疑,他清清嗓子,若无其事地望向别处。你掰过他的脸,意外地捕捉到他的紧张:“你不对劲。”

 

“什么?”他强装镇定,可全然没了你印象中的冷酷。

 

你像初见他时那样轻挑细眉,将他连拖带拽地拐去了自己的公寓。

 

 

“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连换鞋的机会都没给他,一把将他扔在沙发上。

 

少年似乎还没放弃抵抗,即便被你压在身下也坚持装傻。

 

“你别告诉我这些名牌都是你在路边捡的。”你抓起他走线整齐的袖口质问他,而周棋洛竟满脸无辜地颔首认同你的猜测。

 

“周—棋—洛!”你像一只膨胀的小河豚,逼他说出实情。

 

你着急的模样落在他眼里,化作久违的温柔。周棋洛伸出手,把你散落的碎发掠到耳后,将你的每个细节都刻录进心里。

 

“你真的想知道吗?”他终于开口,深深看了你一眼,而后又吸了口气,拿腔拿调地说,“‘……我不是小公主,我是小精灵。’”

 

这下大脑空白的人换成了你。许多你本以为已经遗忘的童年记忆纷纷翻涌,你羞愤地涨红了脸,他却还不停:“‘小周哥哥,你以后要和我结婚的。’”

 

你跨坐在周棋洛的大腿上,不由分说地捂住他的嘴,而兴头上的他仍在含糊复述你幼时的傻话。

 

片刻过后,他在嬉闹间抓住你的手腕,满腹哀怨:“哎……”少年做作地叹了口气,“有的人呢,小时候一口一个小周哥哥,结果长大了,连我是谁都认不出。”他又将你抓紧了些,继续说道,“甚至还有了‘男朋友’。”

 

少年刻意强调了那三个字,你一个激灵,立即否认说那都是邹凯单方面炮制的流言。感受到你的无措后,他凝视你焦虑的双眸,认真地说:“我知道。”为了使你确信,“我知道。”他重复了一次。

 

意识到此刻你们的姿势有些过分亲密,你从周棋洛身上下来,和他一起坐在沙发上。

 

“可是都过去那么久了,你怎么还记得那么清楚。”你试着为自己的健忘开脱。

 

他像儿时那样牵过你的手:“因为有个吃肉的小兔子威胁我说‘你不可以忘记啊’。”周棋洛用你的指尖点了点自己的左手背,那里曾被四岁的你用一枚卡通兔子印章打过标记。

 

你顺势拉过他的左手,又记起当时给他盖完章后,还把自己的脸贴了上去……

 

或许是因为久别重逢的激动,你的眼底泛起泪光,胸口亦觉得闷热。周棋洛抽出那只被你握住的手抚过你的刘海,轻声细语:“答应你的事,我做到了。”

 

你顿时回忆起和母亲在双叶孤儿院做志愿者的最后一天。由于家人的工作需要,你被迫搬离从小居住的城市,被迫和熟识的他分离。临走前,你蜷缩在妈妈的怀抱里,泪眼汪汪的和彼时的周棋洛道别:

 

“小周哥哥,你要来找我啊。”

 

那时的他最终留给你的便是和此刻一样坚定的眼神,脑海里的画面和眼前的他准确无误地重叠在一起,你收起所有的矜持,全无保留地抱住了长大成人的周棋洛。

 

“那你怎么过了这么久才来。”你在他耳边娇嗔,“而且你还骗我。”什么帅气民工,原来都是他编出来的。信以为真的你之前为了和工地搬砖的周棋洛在一起,都开始谋划怎样上演一出为爱翘家的大戏了。

 

他用温暖的掌心勾住你的脖子,故作委屈地说:“哪有啊,”少年轻吻你的耳垂,“只要你想,我一辈子都能做你的工人。”

 

出乎意料的告白和亲昵的触碰激起你一身的鸡皮疙瘩,你把脑袋埋到他的颈间,闷声说:“万一我是无良资本家呢。”

 

他将左手插进你的发间,给了你一个更诚恳的答案:“做一个被你压榨的打工人,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Chapter 5

等你睡下后,躺在客厅沙发的周棋洛惬意地望向窗外的月光,嘴角和升起不久的蛾眉月一般,弯弯的满是甜意。两只阔别十几年的话痨重聚,一不留神就絮絮叨叨地聊到了后半夜,临了还是周棋洛强行中止话题,表示你应该要睡觉了,任性的你不想就此罢休,提出除非他今晚留在这里,自己才会乖乖上床。

 

想到你和记忆里别无二致的倔脾气,周棋洛忍不住在黑夜里轻笑出声。他拉了拉你留给他临时过夜用的流苏披肩,写着你名字的香气闯进他的鼻腔,让他更无睡意。

 

“那你后来是怎么过的?”耳畔响起你的声音,今晚你和他的对话又浮现在少年眼前,“还有今天你怎么会刚好出现?”

 

面对你接二连三的提问,周棋洛煞有介事地托着下巴作思考状,半天等不到答复的你动了动挂在他大腿上的小腿,催他不要拖延时间。

 

“其实我一直和你妈妈有联系。”一颗车厘子滚落到沙发的缝隙里,周棋洛顺手捡起,当着目瞪口呆的你塞进自己嘴里,“我能找到你的工地也是因为她。”他又从你手中的碗里拿出一粒喂给你。

 

你机械地咬下果肉,再将果核吐进他为你提着的迷你废纸篓,又听见他说:“你们搬走之前,你妈妈就已经联系好了领养我的人。”这下你更惊讶了,你从未听人提起过这些事,“那时候她和我说想过带我一起走,但是不满足领养条件,所以就把我托付给了她的朋友。”你用眼神询问他口中朋友的身份,而他给出的回答则让你呛得直咳嗽,“伊娃·赛德尔。”

 

“就是那个超火的法国女歌手吗?”你想起家中的唱片柜里曾摆满了她的作品,那时的你只以为是时髦母亲的追星行为,从未想过还有这一层关系。

 

周棋洛边点头边替你拍背,递了一张抽纸给你:“在你走后不久,我就和她去了法国,所以才没办法来找你。”周棋洛没告诉你的是,那次分别前,年幼的他就向你的母亲承诺,自己一定可以成为能保护你的人,等到那时,他会再次回到你的身边。

 

紧接着你又得知,跟随赛德尔夫人生活的周棋洛也走上了音乐之路。在法国念完初中后,他辗转去了美国加州读高中,还在那组建了一支名为Helios的乐队,在欧美一带颇具盛名,最后,他更是以优异的成绩考进了伯克利大学继续深造,而完成学业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国来见你。这也难怪他随便一套私服的价格就超出一般同龄人的消费水平了。

 

“你还没和我解释今天晚上的事……”几小时前,如若不是他奇迹般地出现,你都无法想象自己会卷入怎样的局面。你放下空了的碗,拉过他的右手,拨弄着那枚黑曜石戒指。听闻此言,周棋洛略有踌躇,但还是自觉道出真相:“我那时候刚从你妈妈家出来,”他用左手揉了揉你的小腿肚,“本来打算换套衣服就回工地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晃到了你家附近,然后我就听到你的声音,我就……”

 

一想起那个男人的轻浮之举,周棋洛的眼底又生出几丝寒意。他的嘴角一张一翕,你出神地望着他被暖黄色壁灯勾勒出的唇纹,目光迷离。几颗同样来自加州的车厘子显然满足不了没吃晚饭的你,你挺起背,伸手捧住他的两颊,霸道地享用真正的大餐。

 

口腔内还留有果糖的沁香,几乎是在一瞬间,和你怀着相同心情的他也坠入苯基乙胺的圈套,你们在摇曳灯影下,汲取失而复得的甜。

 

“等、等一下。”他在粗重的呼吸中倏地抽离,用健壮的手臂撑开与你的距离,“……已经很晚了,你该休息了。”

 

之后你便被他从凹陷的沙发中拉起,在他的推搡中莫名其妙地拿着睡衣和浴巾进了浴室。

 

“好险。”周棋洛在已近拂晓的凌晨喃喃自语,单是回想是夜疯狂都足以让他心潮澎湃。他用右前臂遮住双目,伴着第一声鸟鸣将将入眠。

 

 

“起床啦!”周棋洛的胸口忽的被一重物压得喘不过气来,迷迷糊糊睁开眼才发现,伏在自己身上的是害得他几乎彻夜未眠的罪魁祸首。他伸了个懒腰,睡眼惺忪地和你说了声“早”,又在晨光中侧过头去。

 

“我给你买了早饭和一些日用品,本来还想帮你买衣服的,但现在商店都没开门。”你掰着周棋洛的手指头,把你从今早六点半起的活动轨迹一一告诉他,半梦半醒的少年哼哼唧唧地应了你几句,你接着说,“你先将就一下,等等我们一起去买,不然你住过来都没东西用。”

 

他又呢喃了几声,然后忽然睁大了眼,顶着一头凌乱的金发坐起。

 

“啊?!”这下他彻底醒了,在眩晕中看向半跪在地毯上的你。

 

“干嘛,你不想和我一起住吗?”你不满地嘟起嘴,赌气似的扯开盖在他身上的披肩。周棋洛一个愣神,抽出一旁的抱枕挡住下腹。

 

在你的逼视下,少年流露出一丝为难,他不是不想每天都能见到你,只是这样一来,怕是再也别想睡个好觉了。更何况,现阶段的他尚未做好同居的心理建设,他担心一个不够完美的自己长期与你接触会引起你的失望。

 

“……我肚子好饿,你买了什么?闻起来好香。”他夸张地仰头寻找香味的来源,并问你把洗漱用品摆在了哪里,而后顺着你手指的方向提起马夹袋,以相当别扭的姿势躲进了洗手间。

 

你盘腿而坐,听着紧闭的门后传来的水声,兀自嘀咕了一句:“真没劲。”

 

在你的软磨硬泡之下,周棋洛仍然没有改变早前的想法,还是坚称保持你们确定关系前的状态。你拿出他在国外生活的经历尝试再一次说服他,他却戏剧化地提出自己是个传统的农民工,拜托老板不要强人所难。

 

眼见游说无果,你暂时作罢,佯装生气地收走被他吃剩下的早餐。周棋洛眼巴巴地望着美味的三明治离他而去,起身跟着闷闷不乐的你一起来到厨房。

 

“浪费粮食是不好的。”在你无情地将鸡胸肉三明治倒进厨余垃圾桶前,他用修长的十指捏住你的小手,把最后一口食物推进嘴里。你被他圈在怀里,耳畔净是他呼吸、咀嚼和吞咽的声音。你不自觉地轻轻向他靠去,才冒出头的小脾气亦悄然瓦解。

 

“想不想去我家?”他舔了舔嘴唇,将你又搂紧了些,“我有惊喜要给你。”

 

收拾完厨房和客厅的你们牵着手下到车库,被安排在副驾驶的周棋洛打开手机导航,由你踩着油门驶向他的住处。周末的路面情况比预想的糟糕,即便导航系统一再调整路线规划,你仍被拥挤的车流堵得心烦。

 

“开不开得来车啊?”前方挂着实习车标的私家车又是一脚急刹,你只能被动地做出同样的行为。仪表盘上显示的油耗已远超正常水平,你不耐烦地拍了把方向盘,将头搁在侧窗玻璃上。

 

另一旁的周棋洛摆出了相同的姿势,脸色也不太好看,他把空调出风口对准自己,蔫蔫的没有精神。

 

“你不舒服吗?”你注意到他的反常,周棋洛抵着玻璃摇了摇头,只说有点晕车,吹吹风就会好的,并提醒你小心前方路况。

 

花了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你们终于抵达目的地,呼吸到新鲜空气的周棋洛又恢复了活力,拿出门禁卡和钥匙带你上楼。

 

“你先闭上眼,等我说可以看了你才能睁开。”他神秘兮兮地卖了个关子,你配合地站在他指定的位置。

 

听力在视觉被剥夺后变得尤为敏锐,根据房间内磕磕碰碰的声响来判断,他似乎在搬行李箱,而箱子的重量应该不轻,紧随其后的则是愈加清晰的滑轮滚动声。

 

他把一只29寸行李箱推到你面前,打了个响指。你瞟了眼上锁的箱子,又茫然地望向他,他却说你一定解得开它的密码。

 

你很老套地在密码锁上拨出了自己的生日,果然这就是正确答案。你将它横放在地板上,满怀期待地拉开了拉链。

 

想过会收到意料之外的惊喜,但当你掀开行李箱、看到堆积如山的礼物时,还是被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周棋洛蹲在你身侧,逐个拿起其中物件向你讲述它们的由来。

 

“这是我第一次去布鲁塞尔时买的薯条冰箱贴,还有这个,是尼亚加拉大瀑布的纪念币……”少年说这些年他每去一个国家、每到一座城市,都会去购置当地独特的纪念品,希望某天与你重逢时,能把他所见证的美好一并分享给你,告诉你即便是一个人,他也过得很好。

 

“虽然在国外的生活挺自由也挺开心的,”他停顿了一下,“但我还是经常会想……如果这些地方都是和你一起去的话就更好了。”他拿起一把在莱茵河畔收到的情人锁,少年至今还记得那个神神叨叨的小贩说他每天只卖一把锁和一枚钥匙,并且还只卖给他认为的有情人,而那天的少年就是他感应到的对象之一,于是便将这把锁以10欧的价格卖给了自己。当时的周棋洛只是觉得这位哥特风的小贩特别有趣,因此爽快地接受了他的推销,却未曾想过他将这把锁的钥匙卖给了谁。

 

“你说的是科隆大教堂附近广场的小贩吗?”你的脑中突然闪过某些片段,印象里你也听过类似的对话,“他是不是还说他的真实身份其实是占星师?”

 

“没错!可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和他不约而同地朝对方看去,接着迅速从他手里拿过那把锁,只见黄白色的表面上还刻有一些线条和小圆点,看起来就像是……

 

“星座。”周棋洛替你说出了心中所想,你的目光还紧紧盯着上面的纹路,总觉得在哪见过这种形状。

 

“这不就是……?”你看向自己刚做的美甲,Rachel所画的图案竟和这把锁上的一模一样,而随着回忆的深入,你猛地记起一个更为诧异的事实,“这把锁的钥匙,可能在我这里。”

 

 

Chapter 6

你拨通了母亲的电话,却被手机那头的责骂声震得发懵。

 

“死小孩,现在才几点!”作为时尚的弄潮儿,你的妈妈通宵追剧到是日上午,才刚睡下就被你的来电吵醒。你半眯着眼捂住听筒,朝对面窃笑的周棋洛比出噤声口型。

 

“是我不好,惊扰大美人养颜了。”为了追溯那把钥匙的去向,你语气放软,努力哄着起床气爆棚的母亲,“妈妈,你还记得我高中毕业旅行我们去哪了吗?”

 

“欧洲,怎么了。”她合上眼,不耐烦地回答。

 

“对,后来我不是在科隆买了一把钥匙吗?你还有印象吗?”你紧张地咬着指甲,听到的却只有平稳的呼吸声,“老妈!”

 

“你才老!”她隔着屏幕回呛,在床上翻了个身,“你的那些个宝贝不都在自己柜子里吗?”思绪飘向收纳青春记忆的衣帽间,印象里的确有个专门放置纪念品的小盒子。

 

“哦!我知道了。”得到答案的你又恭维了她几句并祝她好梦,旋即挂断电话,牵起周棋洛的手,迫不及待地想去求证自己的猜测。

 

“喂……”少年微微用力,将腿软的你拉进怀里,你的手指下意识勾住他的肩膀。

 

“不用这么麻烦。”周棋洛搂住你,伸开膝盖坐在地上,“不需要相信传说,我们也能永远在一起。”他的体温自你耳畔蔓延,直至遍布全身。你的太阳穴真切地记录下他颈动脉的每一次搏动,你们依偎在一起,共享同步的心跳。

 

 

尽管你劝说周棋洛不用再去工地做苦力了,但他依然坚守在岗位上,声称这是他选择的一份职业,理应完成分内之事。你心疼地看着他和工友一同抬起沉重的钢筋,不禁为他的身体担心,昨晚才为他肩上的於痕上完药,现下不顾伤痛的他又咬紧牙关执行新的任务。

 

“真是一场及时雨。”你对着雨幕感慨。飑线过境,午后的市区狂风大作,整座城在惊雷中获得瞬息的清凉,争分夺秒的工地也因此摁下了暂停键。周棋洛和你在工地活动房内躲雨,你们的身影在白炽灯的照射下分外清晰。

 

“好了,不准撕下来。”你心满意足地将自己的照片贴在他的安全帽上,还在上面留下落款。

 

“周棋洛的小精灵?”他举起帽子瞥了一眼,在你得意洋洋的注视中轻轻笑了,他也拿起笔,在旁边加了一个英文单词“Claimed”(认领)。

 

气象雷达图上的回波消失了,晴空再度露面。尚未消退的积水倒映出接近完工的楼体,你们在雨后清新的空气中,踩着水回到施工现场。

 

“经理,质监站的领导说下周要来。”工头手拿文件迎面而来,临近验收总是少不了一项项检查,你交代他监督好近期的各项工作,不要出纰漏,他毕恭毕敬地应着你的指示。

 

“别的没什么了,今天早点收工吧。”你体恤工人们这些日子以来的辛劳,让工头通知大家拿完高温补贴即可休息,他连连道谢,知趣地把空间还给你们。

 

短暂的暴雨并未浇灭大地的热情,没多久你就感受到了来自地面的潮气。下颌带与皮肤相触的部分又变得粘腻,每一个毛孔都在濡湿中极力挣扎。余晖拂面,你拿出手机定格难得的美景。

 

“我知道一个更好的地方。”少年远眺楼宇间的金芒,向你发出邀约。

 

你低头查阅相簿里的照片,心不在焉地问他是哪里,他只道是秘密,是属于勇士的宝藏。好奇的你欣然接受了他的挑战,在他的帮助和指引下攀上你们共同建设的制高点。

 

“你看,是不是很漂亮?”周棋洛曾在施工期间多次登顶独览美景,他说这是大自然送给打工人的礼物,而勤劳的你也该亲手拆开一次。

 

脚下是钢筋水泥构筑的城市森林,他邀请你与他并排坐在楼顶边缘,触碰真正的自由。起初,轻微惧高的你还不敢在呼啸的风中放开他的手,但当飞鸟掠境、给赤红色的光球表面留下动态的剪影时,你亦展开双臂,趁夕阳没入地影前,拥抱它传给人间的温暖与力量。

 

“明天见!”你和周棋洛异口同声,像孩童一般挥别今天的太阳。暮色中,你侧首凝视身边的少年,情不自禁问了他一个问题:“明天你也会在吗?”

 

他收紧置于你腰间的左臂,用肩抵着你的安全帽,沉声说道:“你都住我脑门上了,还听不见我在想什么吗?”

 

一轮圆月跃过维纳斯带,静静遥望那对如胶似漆的背影。

 

 

经理办公室内,你坐在空调下审阅文件。按照计划,写字楼将在半个月内竣工,届时你就能卸下重担,好好出去放松一把了。只是目的地尚且没有头绪,不过去哪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用人中托着签字笔,坐在皮椅上傻笑着转圈圈。

 

手机铃声将你从幻想拉回现实,你转回桌面,扫了一眼来电显示。

 

“请问是金铃小姐吗?”是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

 

“是我,请问您是?”你用公式化的语气回复。

 

“您好,这边代表质监站向您致电,”紧接着,对方用甜美的嗓音说出了一个你不愿听到的事实,“上周您工程这边的审核结果出来了,我们在您工地保留的砂石骨料样品中查出了不符合行规的海砂,针对这一问题,需要您配合接受调查。”

 

你平静地听完对方的陈述,主动提出将积极配合有关部门的工作,杜绝安全隐患。你们敲定了具体的约谈时间和地点,然后结束通话。

 

工地里怎么会出现海砂?几乎全程把关这项工程的你十分确信,一直以来你们所使用的不是从国外进口的河砂,就是符合标准的机制砂,像这种会引起重大事故的海砂是绝不可能掺进混凝土里的,唯一的解释便是:

 

“有人对样品做过手脚了。”周棋洛给你夹了一筷子豆苗,你对着油光发亮的绿叶菜蹙眉,又在他“愿赌服输”的眼神中不情不愿地咽了下去,“工地最近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人?”他炫耀似的喝了一大口可乐。你咬着筷子摇了摇头,直言每天进出工地的人数以百计,就算有也很难被留意到。

 

但警方的工作效率远超你的预期。图侦民警仅用了48小时就从大量监控资料中调出了关键帧,经技术处理后发现,有重大作案嫌疑的人竟然是周棋洛。

 

你追着办案民警询问这其中是不是有误会,周棋洛没有偷换样品的理由,而严格执行流程的警方也只能告诉你只有先将他带回去作进一步调查,才能证明他是否清白。

 

“如果这件事的确与他无关,我们会立刻放人。”又一名身着制服的警员走下警车,抬起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逆光向你走来,他拉开后座车门,让周棋洛和同事一同上车。你无能为力地望向座位中间的他,隔着玻璃的少年用唇语告诉你“放心”。

 

周棋洛被带走后,你回到摆放样品的仓库。库门没有撬锁的痕迹,说明这的确是内部人员所为,但周棋洛仅仅是最普通的工人,他怎么会有钥匙和密码?更荒唐的是,在没有钥匙的前提下,他又是如何平白无故地出现在库房监控里的?警方不可能没有关注到这种种的不合理,那既然这样,他们为什么还要把他带回警局?

 

太多疑点在你心中徘徊,你疲惫地扶住额头,努力找出症结所在。手包内传来不合时宜的震动,你不予理会,它却固执地震个不停。

 

“有话快说。”来电人是邹凯,这个节骨眼上你自是没什么好态度。

 

“我听说工地出事了?”虽然他尽力克制情绪,但你仍听得出手机那头的幸灾乐祸。

 

“你的消息倒是很快。”你不留情面地讽刺回去。

 

邹凯戏称毕竟那是自家地盘,知道些风吹草动也不意外。

 

“如果你是特意打来看戏的,那我挂了。”你懒得再与他废话。

 

“等等,你不想捞他出来了?”邹凯终于暴露了小心思,“反正只是动了样品,我代表开发商去说两句应该就没事了。”

 

捏住手机的右手几不可见地动了一下,你勾起唇角,反问邹大少爷何时也长了一副热心肠。

 

“当然,我不是白帮忙的。”他意有所指,“你知道我的条件吧,金铃?”

 

你嗤笑一声,又与他委蛇了几句便切断通讯。

 

有录音就好办了,你心想,多谢这个愚蠢跋扈的公子哥,让你终于找到案件的突破口。你拿出车钥匙,极速向警局驶去。

 

 

当你匆匆赶到深夜的警局时,热火朝天的休息室令你大吃一惊。周棋洛正和白天打过照面的警官联机打游戏,从他们二人的表情来看,局势已进入白热化阶段。

 

“你们……”并没有人留意到你的出现。

 

“白起!我把火锅买回来啦!”耳熟的女声从门后窜出,安娜提着几袋子食材与你擦肩而过。

 

那位灰棕发色的警察听见安娜的呼唤后,连忙放下手机,从她手里接过食物和饮品,而当他抬眸看见神色迷茫的你时,又用手肘悄悄捅了捅全神贯注的少年。

 

虽然队友在紧要关头掉线,但周棋洛依然凭借过硬的技术守住了排位:“Nailed it!”(搞定),他丢开手机伸了个懒腰,却在众目睽睽之下打了个变调的哈欠。

 

“你最好和我讲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你揪着他的耳朵,一脸“和善”地说。

 

少年提溜着大眼,就地投降:“我说,我说。”他从座椅上站起,支着你的肩膀带你出门。

 

“真的就是这样了。”警局门口,周棋洛据实相告。就和你判断的一样,现场痕迹表明掉包样品的只可能是工地内部人员,通过前期走访排摸,警方初步认定是队里的材料员监守自盗。他阻止了惊讶的你发言,继续说,“但是他的作案动机很奇怪,像他这样的人,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给自己惹麻烦。”

 

“所以你怀疑这案子另有隐情?”你与他心有灵犀。

 

周棋洛点点头:“因此我们就想办法把幕后主使给引出来。”

 

“我们?”比起他口中的幕后主使,现下你更好奇的是,自己的男朋友是什么时候和警方建立了合作关系。

 

“呃……”他支支吾吾,但不得不继续坦白,“我读书的时候自学了点黑客技术,所以有时候会帮他们些小忙。”他说的谦虚,实际上年纪轻轻的周棋洛早已协助公安侦破多项重案要案,以至于白起曾问过他是否愿意正式加入公安队伍,可自恋中二的他表示自己还是更享受做一位无名英雄。

 

“破案时,完整的证据链非常重要。”清冷的男声伴随自动门的侧滑声响起,“否则本着疑罪从无的原则,很容易让真正的犯罪嫌疑人逍遥法外。”出于对公平正义的笃信,白起在每一次办案时都会拿出最严谨的态度。

 

你应声回头,看见一男一女向你们走来,白起身边的就是那个前不久还扬言要单身至死的少女。

 

你向安娜投去一个万分无语的眼神,吊在男人身上的她则昂起头质问你对未来的局长夫人有何高见?

 

你摆出求饶姿态,决心先处理手头的案子,有关于她和她家“局长”的故事,改天再亲自问她吧。

 

“……今天晚上,你做的很好。”当着外人的面和女友这般亲密,白起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他将对话切回正题,你有些意外,问他何出此言。他说案件本身并不复杂,工程建设中所使用的砂石骨料也没有问题,只是材料员利用职务之便调换了仓库中的样品。

 

“但奇怪的不仅是这一点。”他明白你的疑惑,又给你补充了一些信息,“蹊跷的是有人自作聪明将一段剪辑后的影像插进监控系统中,嫁祸给了……”当着你的面,他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你身后的金发青年。

 

周棋洛轻点你的左肩,回过身才发现他早就站在你的另一侧,在你转头启唇的瞬间,他又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根棒棒糖,直接塞进你的嘴里。

 

“至于这个人是谁,我们都在等他露出马脚。”白起握住了那只在他左臂肌肉上画心的小手。

 

“这么说你们都知道了?”你叼着棒棒糖,含糊问道。你顿时觉得自己出现在这里显得非常多余,本以为抓到邹凯把柄的你能成为解救王子的超人,不曾想到头来这一切都是他们设的局。

 

“也不全是。”周棋洛察觉到你的失落,他看着你,认真地说,“你是破局的关键。”

 

“邹凯是不是打电话给你了?”被安娜紧紧粘着的白起再次开口,“别误会,我们监听的是他。”

 

回到休息室,你播放了自己与邹凯的通话录音,围坐在一起的你们意味深长地笑了。

 

 

Chapter 7

在确凿的证据面前,纵使邹凯再嚣张,也只得老老实实坐在“后悔凳”上。他对唆使他人偷换样品以及栽赃陷害周棋洛的事供认不讳,可不死心的他依旧试图替自己开脱:“我就是想给那小子一点教训,有必要这么小题大做?”白起弯下腰,对着屏幕逐行检查同事整理的笔录,“哈喽,有人吗?”

 

这时,白起从屏幕前抬起头,目光犀利,自知理亏的邹凯清了清嗓子,抖着腿摇头晃脑地转向别处。

 

每个人都知道邹凯不服气的原因。他确实没有对工程建设造成恶劣影响,可他藐视法律、蓄意谋害他人亦是不争的事实,而证据就是那通自以为是的电话。当时调查尚在进行,若非当事人及调查组是无法得知工地里是否存在以次充好的现象的,但邹凯这个外人竟直指有问题的只是仓库里的样品,这就很耐人寻味了。于是警方便以此为切入点,迅速侦破了此案。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白起把打印完的笔录丢到邹凯面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机械翻动纸张的手。

 

 

你一身轻松地离开邹隽文的办公室,对于你来说,写字楼的成功交付意味着自己的事业发展又迈向了新高度,今后大工程的订单一定源源不断。虽然你曾担心邹父会因为那个不争气的儿子为难你,但好在他还算是个明事理的人,与你谈完公事后,邹隽文又同你聊了几句家常,请了秘书送你下楼。

 

走出大楼的你远远便看到了候在阳光下的周棋洛,你不顾形象,踩着细高跟向他奔去。

 

“大经理辛苦咯。”他被你撞了个满怀,抱着你后退半步。你抬起下巴搁在他胸口,问他有没有把行李收拾完,你的心已经飞到地球另一端的巴塔哥尼亚,听说那里有全世界最壮观的活冰川。

 

他用脑袋指向右侧的越野车,示意你们可以马上出发,但在那之前,你们还有一件事要做。

 

“这是……”少年从口袋里拿出一条项链,链条下方垂挂的饰品十分眼熟,“这不是你的戒指吗?”

 

他顺着你的视线点了点头,接着说出了那番让你一辈子都忘不了的话:“我在国外的时候,用演出赚来的第一笔钱买了这枚戒指,而这条链子,”他又深深看了你一眼,“是用你发给我的第一份工资买的,现在我把它们全部送给你。”

 

暖阳下,少年拨开你齐肩的长发,为你戴上那条串着黑曜石戒指的项链。那一天,他把最珍视的贴身之物交给了你,也把最纯粹的心交给了你。

 

 

番外一

“菜都拿了吗?”生日宴散场后,母亲对坐在玄关换鞋的你说,“拿回去就放冰箱,否则要臭掉的。”你敷衍回应,专注于眼前难缠的绑带皮鞋。

 

“你这个脑子稀里糊涂的我不太放心。”就和每个爱唠叨的妈妈一样,面对难得相聚子女,总有说不完的叮嘱。

 

“知道啦!”系完鞋带的你站起身,撒娇似的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请全世界最美丽的妈妈放心,您的女儿一定圆满完成任务!”

 

你在她忍俊不禁的眼神中潇洒离去,可当你刚坐进驾驶位时,又忽的想起——

 

菜还没拿。

 

 

饭后,你的妈妈坐在沙发上刷朋友圈,在看到“女儿”几天前发的一张工地彩虹照时,习惯性地点了个赞,并在你的配文“最美的彩虹,最美的人!”下方留言“臭美”二字。

 

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来电提示,她欣喜地划开通话标志。

 

“仙女教母生日快乐!”说话的人是周棋洛,他语带活力,把你妈妈哄得乐不可支。

 

她来到露台,在精心打造的小花园内同他闲聊。

 

“小周啊,见到铃铃没?”她倒了杯茶,对于年轻人的浪漫爱情故事,她总是很感兴趣。

 

“见到了,不过……”周棋洛顿了一下,“她好像没有认出我。”

 

喝茶的女人打趣说自己的女儿在这种事上就是这么迟钝,还请等待多年的小伙子再多点耐心,作为补偿,她又与少年分享了一些你的成长轶事。

 

没聊多久二人就被折返回来拿剩菜的你打断,你的妈妈放下手机,絮絮叨叨地走回客厅,拍了拍小糊涂虫的脑袋。

 

三三两两的吵闹声传进周棋洛的耳朵里,那张被电脑屏幕照亮的脸晕开浅笑。

 

周棋洛并不着急,因为他知道,你们的一生还很长,而他有足够的时间期待你发现自己的真心。

 

 

番外二

凌晨2点,醉醺醺的安娜扒在KTV的门上,不耐烦地撇开搀扶她的手。

 

“我自己可以走!”她逞强地说,“我一个人可……可以。”

 

说完,她便在朋友们的注视下摇晃离开。

 

“讨厌上班……讨厌吃饭……讨厌……”闷热的夏夜,安娜在寂静的街头胡言乱语,没走多久就瘫倒在路边花坛,“讨厌……”她想起了一个人,然而神志不清的她以为自己已经到家,踢开高跟鞋爽快躺倒,“……讨厌睡觉。”

 

“现场勘查已完成,准备归队。”出完命案现场的白起独自驾车行驶在夜色中,他疲惫地扯了扯胸前的领带,在经过一个路口时,瞥见一名女子倒在人行道旁。

 

出于职业本能,他右转进入非机动车道,打开胸前的执法记录仪,熄火下车。

 

不等他走近就已闻到浓浓的酒精味。在时下快节奏的都市生活中,夜行遇见酒醉路人也不算新鲜事,但当他蹲下看清侧躺女性的真容时,还是有些讶异。

 

他抓了抓头发,四顾无人的街道,伸手轻拍面前的女子,淌着口水的后者只当他是烦人的夏虫,条件反射地胡乱挥手。

 

白起躲开她的“醉拳”,又推了推她的肩膀:“醒醒。”

 

回应他的只有少女的呼噜声。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念出她的小名:“莺莺,醒醒。”

 

睡死过去的安娜再没了动静。

 

都说照顾喝醉的人最费劲,即便是白起也不例外,他使了不少力气才将失去意识的少女从地上抱起,轻手轻脚地把她抬进后座。他站在车门外,气喘吁吁地看着睡得没心没肺的女孩,而后回到花坛边,用食指和中指勾起被她丢弃的高跟鞋,一并放进车里。

 

忙完这一切,他坐回驾驶座,透过后视镜看见了满头是汗的自己和呼吸平稳的少女,他扫了一眼时间,发动引擎打开空调。

 

凉风吹走了他的倦意,白起手握方向盘,忽然记起许多旧事。那时候,他的身后总有一条小尾巴缠着他,与他形影不离。打篮球时,她在篮板下呐喊助威;吃午饭时,就算故意挑她不爱吃的菜,她也会打一份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坐到对面;课间休息时,她还会拿着粉嫩的创可贴摸上天台,小心翼翼地问自己痛不痛。

 

受伤的白起曾经问过她这般执着的原因,得到的答案时至今日还会令他触动。

 

“喜欢你啊。”女孩的眼里干净的容不下一丝污秽,彼时的少年就在秋风掀起的银杏雨中,渐渐对她卸下防备。

 

后座传来女孩的呓语,衣着单薄的她在降温的车内睡得不太安稳。白起再次下车,拿出后备箱里的外套,轻轻覆在她身上。

 

 

朝阳穿过车窗照在安娜脸上,她抬起发麻的手臂揉了揉眼睛。少女翻了个身,发出“哎哟”一声,和那件宽大的外套一起跌在后排脚垫上。

 

被响动吵醒的白起慢慢睁开了眼,他从前排座椅的夹缝中看见了摔得结实的少女。

 

“没事吧?”被迫在驾驶座里睡了一晚的白起语带沙哑。

 

还未完全清醒的少女趴在车内,软绵绵的没有动作。

 

白起拉开后座车门,蹲在车外查看少女的情况。

 

“摔到哪了?”他不敢贸然碰她,只能等她自己说。

 

安娜把头发拨到耳后,勉强撑起上半身,她拂去前臂的灰尘,眯眼看向和她说话的男人。

 

四目相对时,空气似乎停止了流动。环卫工人提着扫把缓缓接近二人,安娜在唰唰作响的扫街声中将身下的外套毫不客气地丢回给它的主人。

 

“不用你管。”她捡起高跟鞋,仓皇离去。

 

逃到看不见白起的拐角后,安娜停下脚步在急促的心跳中大口喘气,无数个念头在脑海里闪过:他什么时候来的?自己为什么在他的车里?更要命的是整个人还邋里邋遢的……但是喝断片的大脑根本记不起一丝一毫。

 

正当她打定主意预备此生不再见白起时,脑海中的主人公又出现在她面前。

 

“你的耳环。”摆在少年掌心的是安娜平日里最喜欢的银杏叶耳饰。

 

少女背靠商场的玻璃幕墙,宿醉状态下的她脸色不太好看,她低头抓过耳环,一声不响地光脚走开。

 

眼看狼狈的少女一步步走远,不善言辞的白起还是忍不住开口:“到家了记得发个消息。”可他却没有安娜现在的联系方式,“……我会担心。”自己到底在说什么啊。

 

背向他的少女不屑地笑了,冷冰冰地抛下一句:“那你怎么不担心担心七年前的我。”

 

白起语塞,收回刚迈出去的步子。关于高中毕业那天的不辞而别,他的确还欠她一个解释。街面上,行人和车辆逐渐多了起来,繁忙的城市又拉开新序幕。想到今天还有要事,白起不得不暂时作罢。

 

他没有追上来,安娜松了口气,却也不免失望。脚底酸疼的她找到一处行道座椅,坐下揉捏肿胀的脚心。她不愿回想七年前被丢在图书馆的17小时。明明是他说的不见不散,可是直到入夜、自己被管家和司机强行带走之前,他都没有出现。

 

她不知道白起为什么要失约,也不知道为什么自那以后,少年就如人间蒸发一般从此失去音讯。没人告诉她该怎么做,也没人见过她失意落泪的样子,她还是和从前一样,只把阳光自信的一面呈现给众人。

 

“没有你,我也能过得很好。”虞莺(安娜的本名)沉默地望着落地窗外进出港的飞机,在心中自言自语。她手持护照和登机牌,决意放下过去种种,独身出国留学。发小金铃依依不舍地陪她走到“国际出发”的指示牌下,把亲手制作的护身符交到她手里:“莺莺,”面前的少女不满地撅起了嘴,“我错了,娜娜,你到国外之后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安娜收下好姐妹的心意,只留下一个洒脱的背影,便从亲朋好友身边消失了整整六年。

 

“妈妈,那个人好像神经病哦。”背着书包去上兴趣班的小男孩在惊诧中打量蓬头垢面的安娜,身旁的成年人则牵紧他的小手快步绕行。电量仅剩1%的手机在她打开前置整理仪容时彻底罢工,混沌不堪的少女扬招了一部计程车,避开愈发喧闹的街头。

 

 

回到局里的白起换下警队制服,去休息室冲了个澡。额前的水滴顺着眉骨和鼻梁滑落,他闭了闭眼,少女那张倔强的脸浮动在水幕中。那一年,他并非故意不去见她。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带走了他的至亲,浓密的雨中,被拦在警戒线外的少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母亲被火舌吞噬,更无奈的是,还不等他有时间消化悲伤,少年就在父亲的强压下换上戎装步入战场,这一去也是六年。

 

从委内瑞拉猎人学校毕业的那天,白起特别向上级提出退伍申请,他在感谢部队精心栽培的同时,也表达了自己甘愿回归社会、通过做一名普通民警来守护一方平安的心愿。这是他为数不多掺杂私心的瞬间,因为在他心里,还有一个女孩在等他那句未说出口的话。

 

白起来到母亲墓前,一尘不染的墓碑以及那束与他手中无二的鲜花表明在他之前还有人来过,而其中的紫荆花则揭示了那人的身份。

 

“还在吗?”他对着静默的空气问道。

 

远郊的墓地全然不似车水马龙的市区,话音刚落,唯有虫鸣戚戚。

 

他又在母亲的温婉注视中等了片刻,随后起身,拿过头盔。既然提问的对象不在,自己也没有坚持下去的必要。

 

这时,左前方传出一道浮夸的哈欠声,成排的墓碑之间平白多出一名紫发青年,他支起右膝,单手撑在地上,冲唯一伫立在墓园里的男人挑了挑眉。

 

“终于敢来了?”青年挑衅道。每一年的祭扫,他都会在墓地多待上几小时,忌讳旁人多心的他自称这么做只是为了错开人流,但其实并没有人在意他怎么想,因为除了自己以外,再无人到过妈妈墓前,包括眼前这个所谓的哥哥。

 

郊外的风,他熟得很。手足亲情,他听不懂。

 

白起的视线移向别处,默默戴上机车手套。见他没有反应,墓碑旁的青年跟着站起,大跨步来到他身前:“七年前你也是这样。”

 

低垂的睫毛微微颤动,白起依然淡淡地没有反应。他在凌肖的冷视中套上头盔,刚一转身,又听他说:“保护别人,你最在行。”

 

他当然听懂了凌肖话语间的讽刺,但相同的话他已经说过许多遍:“我只有一次机会。”

 

白起走了,凌肖在机车远去的轰响中啧声自嘲。那年的大火把骨折在家的他困在卧室,爱子心切的温苒不顾浓烟、抬着行走困难的凌肖寻找出口,却不想被倾倒的家具死死压在地上,行动受限的他救不出自己、也救不出母亲,只能尽力替她挡开蔓延的火势。绝望之中,晚课归来的白起踢开大门,将被雨打湿的衬衫盖在二人身上。

 

“带弟弟走。”温苒态度决绝。火光闪动在两双琥珀色的眼里,漫长的十秒钟,少年做出了人生中最难的抉择。

 

白起强行拉开握住温苒的手,架起拼命反抗的凌肖冲出火场。

 

“你怎么不去救她。”即将到港的客机放下了起落架的轮子,巨大的轰鸣声盖过了凌肖心底的杂音,这些年他一直很想亲口问问白起:

 

“为什么是我。”

 

 

那次的不期而遇让近一阵的安娜心烦意乱,她不断重复那个清晨睁眼遇见故人的画面,懊悔自己为何偏偏就在那一天喝的不省人事。秒针准确无误地指向下班时间,她大力合上笔记本电脑,拎起包包就踏出了办公室。

 

晚高峰如期而至,天桥上的安娜并不想把周末的第一个夜晚就留给拥挤的车流,她偏过头,看见立柱上张贴的广告——你不懂的摇滚乐。

 

好大的口气,安娜心想,她拍下了海报上的地址,打算去会会这个或是这群所谓的“Rocker”。

 

涂鸦与红砖,八卦与骷髅,极具个性的布置是安娜对这间Live house的第一印象,而砖墙上歪歪扭扭刻着的“演出表”下方,又非常多余地写了一句:演什么听什么。

 

她背着包挑了一处灯光照不太到的位置落座,离演出还有三刻钟,空腹的安娜决定先叫点食物充饥。

 

舞台右侧有扇直通休息室的暗门,凌肖盯着手机从门后走出,一下午过去了,对话框里依旧没有弹出新消息,令他有些不悦。他关掉屏幕,将手机塞进侧边口袋,忽的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以前念中学时,每天早上等在他家门口的好像也是这个女人,具体来说,应该是等那个他不愿提起的人。大好的周末,她一个人出现在这,多少有点凄凉,不明缘由地,他突然又想到那天那家伙郁郁寡欢的样子……凌肖舒展五指,不禁为自己天才般的推理笑逐颜开。

 

“小嫂嫂?”他优哉游哉地晃到安娜面前,后者对他无厘头的称呼深感不满。

 

“不喜欢啊?那……大嫂嫂?”他拉开椅子,理直气壮地坐到女孩对面。

 

六年不在国内,如今搭讪都流行认亲了吗?安娜厌恶地瞪了对方一眼,不予理会。

 

被无视的凌肖没有放弃,他换了个姿势,继续说道:“分手又不是天塌了。”

 

被戳中痛点的少女羞愤地对上他看戏般的眼神,刚要骂他多管闲事时,忽然觉得那双眼睛似曾相识。她双臂支在桌面上,身子前倾,细细观察穿戴朋克的青年。

 

“你是……”话还没说完,青年又插嘴:“别,我和你想的人没关系。”说着还用大拇指擦了擦太阳穴。

 

这副幼稚又可爱的样子,倒是唤起了安娜久远的回忆,她双手抱胸,靠在椅背上说:“你知道我想的是谁?”

 

青年的手掌下意识挡在额前,他作势要离开,却被安娜用一句话叫住:“这么些年过去了,还想不想和我比悠悠球了?”她想起小时候,不服输的凌肖每次见到自己都嚷嚷着要一雪前耻,可惜从未成功过。

 

凌肖面露尴尬,但很快又被另一种情绪取代:“那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没有原谅他么?”

 

气氛陡然转变,少女陷入沉默,她才意识到面前坐着的是白起的弟弟,而她从很久之前就不想再与他扯上任何关系。

 

凌肖搓了搓腕间的佛珠,接着说:“他这人是挺讨厌。”有话不说、大事小事全自己扛着、一个人出尽风头,能不讨人厌吗,“正好,离演出还早,想不想听他坏话?”他似乎提出了一个无法拒绝的邀请,安娜没有反驳,静静等待青年开口。

 

 

洗完澡的白起裸着上身去冰箱拿了一瓶冰水,反光的瓷砖映出他健壮的身形和不甚明显的伤疤,他放下水瓶,呼吸得很轻。

 

餐桌上的手机在震动中亮起,白起划开屏幕,双眸在对话消息弹出后微微放大。

 

“你老婆在我这。”一名头像是海棠树的用户给他发来消息,但内容却让他看不太懂。

 

“在和别人打架。”过了几秒,对方又发来第二条消息,还配有一张照片和一个地址。

 

等白起匆匆赶到凌肖通风报信的地点时,沸腾的人群和刺眼的灯光拦住了他寻人的脚步,他捏着演出门票,艰难穿梭于音浪之中。

 

不知道被多少个劲歌热舞的粉丝踩了脚背、顶了下巴,好不容易白起才挤出攒动的大部队,最终在右前方的角落中发现了伏在桌面上的女孩。

 

“你怎么了?”他的关心完全隐没在乐声和尖叫声里。

 

犹豫了一下,他又伸出手点了点少女的左肩。

 

喝完一整杯莫吉托的安娜面色潮红,她抬起湿漉漉的眼,看起来像才哭过。

 

白起手足无措,他蹲在女孩身边:“谁欺负你了?”

 

她不住地抽泣,半天才挤出一个字:“你。”

 

从收到聊天消息到此刻被迫成为惹哭女孩的元凶,白起对于今晚发生的一切毫无头绪。

 

“……对不起。”不管怎么说,先道歉总没错。

 

“你还说对不起!”她哭的更厉害了,甚至还引来了周遭观众的注意。

 

不明白怎么做才能让她少伤心一些,少年贡献出自己的肩膀,僵硬地安抚情绪失控的她。

 

森林的清香钻进少女的鼻腔,没一会儿她便在宽厚有力的臂膀间平静下来。

 

眼泪和妆粉都擦在他刚换好的衬衣上,安娜抿唇,手指划过被她弄脏的地方。

 

白起的喉结上下滚动,拇指轻柔地抚去她脸颊的泪痕。安娜握住停留在她脸上的手,哽咽着问他这些年过得好不好。白起有一瞬的愣神,但很快就理顺了她话里的逻辑。对于往事,他不会过分追究和执着,白起不怨恨上天对他开的玩笑,如果这是他必须经受的磨难,那他便披荆斩棘正面应战。命运的滔天巨浪推着英勇的水手在幻海中沉浮,孤单的小船颠沛摇荡却从未倾覆。

 

“以后不可以随便把我抛弃。”良久,安娜红着眼嘟囔道。


耳边的旋律应景地切换成一首经典舞曲《表白》,白起在闪烁的光效中微笑向她许诺:“嗯,再也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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