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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烛话#在柳树中沸腾

2023-03-24 17:59 作者:--贞德赛高--  | 我要投稿

                                                            在柳树中沸腾

一、远行

 

炎国的古老、宏大,促使了它的守旧、长情。嵯峨从炎国执行完任务回到罗德岛后一直这么想

 

 

“这次的任务就交给嵯峨、嘉维尔两人完成,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赶路的时间会比较长,两个星期的时间交给你们去调查。”根据可靠的情报部的消息,在炎国境内的一个偏僻的村庄中传承着一种可以转移矿石病的源石技艺。如果情报无误,那么这将会成为药物研发的关键性法术。

 

 

江面十分宽敞,进入炎国以后,她们便在炎国的复杂的水系上晃晃悠悠地度过了数天。在宽阔的江河上行舟,依偎着荡起的波纹,清净如明镜一般的水面也出现了几缕毛疵。风不知去哪里玩耍,这几天的炎国是无风的,所以这叶扁舟行的更加缓慢。从云梦庭中行出,听闻这古老的名字沿用至今,便能感到一丝的欣喜。顺着资水而上,历经了重峦叠嶂的山谷,和江两旁的吊脚楼里的人家,已经离目的地不远了。

 

 

“嵯峨,我们在船上五天了吧,我要不行了……”嘉维尔拖着长音,从声音里便能听出她的虚弱,一反之前活力满满的形象。

 

 

“即使如此,但小僧还是大开眼界,从先进繁华的市区到现在这等地方,有一种误入桃花源的奇妙之感。船夫,还要多长时间!”嵯峨的声音倒是像之前一样有活力。

 

 

“马上就能看见了。”船夫拉着悠长的声音。可能是因为着地广人稀的土地,迫使每一个本地人都练就了这项“技能”。透过雾气,隐隐约约能看见。

 

 

“小僧觉得这半生已经如此漫长,但是在这些山石看来,可能只是午睡一会的时间吧。”嵯峨挑起眉毛,看向远方的林峰。

 

 

天色从东方之即白之时到了黄昏,行舟在江边停下,“我就送你们到这里,从这里到村子没有几里路,我就不送二位了。”船夫将嵯峨嘉维尔二人放在江边,渺小的船上传出悠长的歌声。

 

 

天色已是黄昏,晚日透过霞云,抹过点点青峰,不时有几只野鹤飞过,但光最终还是照在了嘉维尔和嵯峨身上。二人的影子越拉越长。

 

 

“呐,嵯峨,我没有看错吧,这山地下是不是红的啊。”

 

 

“小僧曾见过这等山峦,下层是红色的,上层是青色的。到了罗德岛以后,我问了大家,有几个研究地质的干员说这叫做丹霞,在炎国,好像有许多如此大大小小的丹霞呢。没想到小僧如今还能见到这般景象,虽已经感慨多次,但还是不得不赞叹如此有诗意的地貌。”

 

 

最终还是在夜幕降临之前到达了目标的村子。遥远的村子是没有几户人家会点起灯来,所以很好就能找到从窗户中透出光亮的村长的房子。

 

 

“您好,打扰一下。”嵯峨敲了敲门。门半开,里面伸出一个男人的头,“我们是罗德岛的干员,如今到这里来,为了调查有关矿石病的一些治疗途径。”说着,嵯峨和嘉维尔露出罗德岛的手环。村长看起来将信将疑,但还是走了出来。“我孩子睡觉了,就不在我们家招待你们了。”嵯峨看见对方愿意交谈,便不觉有些欣喜。

 

 

嵯峨和嘉维尔一唱一和地花了3个小时完全解释了罗德岛的来历、目的,让村长最终以“你们可以进行调查,但不能妨碍到村民的生活”允许二位来村子里进行调查。村长将两人带去了一个房子,看上去和村子里的其他的房子有一些不同。“这里是给客人准备的房子,有很长时间都没有用了,您二位就对付一下吧。”

 

 

嵯峨推开房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从门的顶部飘下几缕灰尘。屋内的空气有些浑浊沉降之感,但除此之外,屋内的摆设可以说是相当的大气了,屋顶有吊灯,床的软硬也十分舒适,这里和罗德岛的干员宿舍相差甚微,而且最关键的是……“嵯峨,快来!”嘉维尔的声音里充斥着兴奋。纵使如何嘉维尔都没有想到,在这屋子后面,居然有一个小温泉。

 

 

温泉的水半热,使嵯峨玉似的皮肤里透出一抹红润,二人的表情相当放松,不难想象在长达数天的赶路之后泡温泉的心情。

 

 

嵯峨眉眼微闭,享受着这自然的温泉,却不知嘉维尔从身后缓缓接近,一下抱住了嵯峨。

 

 

“没想到平时那种清贫的服饰下,居然这么有料……”嘉维尔说着,两只手向上移去。

 

 

嵯峨平时的衣服以素黑色为主,根本想不到她居然有如此身材。

 

 

“啊啊啊,请不要这样,这会让小僧很困扰的!”嵯峨把住嘉维尔的手,脸上起了红润。

 

 

“看招!”嘉维尔接着又发起了猛烈的进攻。嵯峨的身上有水汽凝结的水珠,使她原本就光滑的身体现在变得更加顺滑,再加上嘉维尔这等力气,嵯峨自然是把持不住,嘉维尔的双手一下子就从嵯峨的腰腹上滑上来,逼近那更加柔软的部位。嵯峨的脸一下红到了耳根,这令她额头上的那点朱砂的颜色都不是很明显了。

 

 

“相当的柔软嘛。”嘉维尔十分享受的说。

 

 

却没有想到,嵯峨开始了反击。她接着自己身体的顺滑,一下子转过身去,双手敏捷的如鱼一般,快速的游到了嘉维尔的身前,微微扶了一把,就令嘉维尔的胸前有了不小的弹动。“呜呼!”嵯峨发出来相当惊叹的声音。

 

 

嘉维尔也羞红了脸,连忙用双臂捂住然后快速退后,垂下头不敢直视嵯峨,嵯峨也稍转过头去。“听说嵯峨是东国来的啊。”

 

 

“小僧在嵯峨山上的寺庙里出生,所以代号也叫了嵯峨了。”嵯峨的脸上还泛着方才的红晕,可以听出声音中略带一些焦急。

 

 

最终泡到了晚上9点左右,以“小僧该去休息了”结束了一整天。

 

二、战身

 

第二天一早,嵯峨和嘉维尔就起身去做调查了。敲了敲村长的房门,门微开,只露出一只眼,看见是嵯峨嘉维尔二人,方才开了门。

 

 

“二位进来坐坐吧”,随后村长将二人领进家门。房子确实不大,加一起也只和罗德岛的宿舍差不多。但是村长还是牺牲了客厅,将其作为接待所。“二位想要做什么,来光临本寒舍?”

 

 

“我们只是想要问几个问题。”说着嵯峨翻开了提前备好问题的本子。

 

 

“我们想要知道,这里是否有一种源石技艺,类似于法术一类的东西,能够将原始病转移?”嵯峨开始发问。

 

 

“你们说的应该是洗礼了,这也是我们村子除了风景以外,唯一能够吸引外人的地方了。”村长笑笑说。

 

 

“那么请方便透露一下具体的细节吗?”

 

 

“没问题。毕竟不是什么隐蔽的东西。洗礼就是在村子最北边的山上,有一位先生,他有着传递与保护的法术。接受洗礼的有两个人,在村子里,每个孩子4岁就要接受洗礼,不论有没有石头病的人都可以洗礼。洗礼过后,得过石头病的人病就转移了,没有得过的人,以后也不会再的了。一般都是由长子接受洗礼,由母亲接受转移。”

 

 

“没想到传闻居然是真的!”嘉维尔兴奋的说。

 

 

“那进行洗礼的那位先生呢?”嵯峨问道。

 

 

“他会受一位徒弟,等到一定岁数的时候,就换人了。”村长看起来没有不乐意。

 

 

“这两个姐姐我没有见过。”躲在墙角的一个孩子突然张口。屋内没有开灯,所以仅仅依靠太阳光不能照亮整个屋子,嵯峨和嘉维尔进来的时候没有注意到在墙角里还蹲着一个孩子。突然的声音把二人都吓了一跳。

 

 

“何仲,快跟妈妈进屋来,乖。”靠里的屋里有个女人,可以明显的看出这个女人的身体因为年老已经不紧实,但可以想象年轻时确实有一番姿色,面庞生的也有几分俊俏。虽然如此,身为医生的嘉维尔,立刻就注意到了腿上显眼的黑色的源石。

 

 

“妈妈,我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哥哥……”何仲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他母亲拉进了卧室中。

 

 

“请容小僧冒昧的问一下,听刚才他们的话,你们家是不是还有一个孩子?如果您不介意,能否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事。”

 

 

村长看着有些尴尬,犹豫了一会,但最终还是说了出来。“我们家有两个孩子,大儿子叫何伯,二儿子叫何仲,这个你们应该已经知道了。就在你们来之前几个小时,孩子被山贼拐跑了,并附上纸条说不准告诉任何人。”说到这里,村长叹了口气。

 

 

嵯峨听的有些眉头紧皱,嘉维尔听的面色也不太好。“小僧知晓了,如果您不介意,我们一定竭尽全力帮助您。”

 

 

“他们是群无恶不作的山贼,我早已知道他们的聚集地在哪里,但我正准备集结村子里的人去围剿他们,你们一定要小心。”村长叹气说。“我也很担心你们的安全,你们不去也罢,作为村子里的客人,我不能劳烦你们做这种事。”

 

 

“小僧已经有两年的作战经验了,身边这位医生也面对过更加凶险的情况。区区山贼我们还是能够应付的来的,您不必担心我们,作为罗德岛的一员,帮助有困难的人是我们的责任!”

 

 

村长见情况无论如何都推脱不掉,最终勉强答应了。“不过,你们一定要以自己的安全为优先,若有什么不备之患,一定不要勉强。”

 

 

“麻烦您给我们指路,我们会帮您救回孩子的。”嵯峨和嘉维尔异口同声的说。

 

 

山中植林密布,清流顺着峦石流下,山中的雾有些氤氲。嵯峨却如影一般的踏石蹬木斜向山上冲去,嘉维尔紧跟其后,也许是多年的作战经验使得即使在面对这样的地势都如履平地了。根据村长的指示,山贼就在山这侧的半山腰,山这一侧是斜的,另一侧是写插入地面,所以嵯峨嘉维尔只能由这一侧上山,不能选择形成两面包夹之势了。

 

 

正当嵯峨俯身向上疾步之时,突然从不知哪一棵树后面飞出来三只箭。此三箭,一箭直冲嵯峨面门,一支直冲嵯峨小腹,最后一支射向小腿。箭虽未有多快,但划过山雾,只余下嗖嗖风声,却不见箭头去向何处。

 

 

嵯峨双耳微颤,随后立刻俯下身来,几乎贴着地。箭飞快的从嵯峨头上飞过,嵯峨的动作晚一点就会有致命的风险。箭声铮铮然,从嵯峨的耳边飞过,射下几缕乌色的发丝。随后一腿突然发力,侧身一跃,另一只箭从小腿擦过。嵯峨手持戒刀,双目赤红,身后留下一阵虚影,在她背后仿佛出现了一尊怒佛;长刀一挥,带起一卷落叶,正好将第三只箭砍作两段,分别从嵯峨腰的两侧飞过。

 

 

“呜呼,好险!”嵯峨停下脚步,嘉维尔也停下脚步。山中的雾气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敌暗我明,何况对方还对这里十分熟悉,现在的状况可以说十分不妙。

 

 

嗖嗖嗖,又是三支箭,两只奔向嵯峨,一支射向嘉维尔。两人在注意力相对集中时便轻松躲过,基本判断,对方的实力十分有限,对方这些人可能都不能比一个克洛丝有威胁。但是就算如此,因为对于复杂的地形实在不够熟悉,二人只能躲闪周旋,根本不能做其他事。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嘉维尔道。

 

 

“你先掩护一下,小僧要速战速决。”嵯峨深吸一口气,闭上叔胺盐,立起戒刀戳在地上。

 

 

又是三箭!嘉维尔一人单独面对三只箭,还要把它们全部拦住,不能让它们伤到嵯峨。只见嘉维尔单手拿住一支箭,然后又立即转身,用尾巴扫断从另一个方向来的箭。还有一支,这支箭与嘉维尔之间隔着嵯峨,嘉维尔就算有神力也不能比箭快。

 

 

嗖的一声,箭被竖直劈成两半!

 

 

只见嵯峨双眼睁开,红眼如怒佛。周围的一切都没有了声音,天空阴沉,周围被黑暗包围。人移影不动,嵯峨单手持戒刀长柄,刀刃如雪一般映出银光,一步踏出,不见嵯峨身影。被带起的落叶停滞在空中,显出风过的身影。

 

 

不见其人,不闻其声,在经过短短的几秒后,恢复了色彩,群鸟“沙沙”地冲树林中飞散。

 

 

焦急、恐惧、慌乱,一切的声音在这一瞬间被放大。喘息声不停,只见嵯峨单手持戒刀,架在三个人地脖子上。一切都发生地太快,没有人知道其中的细节。赤目冷眼侧视三人,对方先开口了:“两位大侠,饶命啊。我们是冤枉的”“对对对,我们只是听从安排做事,上有老,下有小,还求求大侠饶我们一命。”

 

 

嵯峨放下戒刀,冷冷地说:“有个叫何伯地四岁小孩,带我去见他。”

 

 

“谢谢大侠饶命,这份不死只恩,我们一定会记一辈子的!”

 

 

“别废话,赶紧带路。”

 

 

嘉维尔呆在原地,就在干才那短短的几秒钟,她所有的感觉全部消失了。眼前是一片虚无,寂静的如在宇宙边缘,自己从大地的怀抱中滑落,一直往下坠去,确切的来说,连下坠的感觉都体会不到,身体生理性不自觉地蜷缩着,如同在母亲的子宫里的孩子一样。

 

 

领头的山贼一边带着嵯峨和嘉维尔上山,一边在心里不停的咒骂“他奶奶的,没人跟老子说还会发生这种事。”

 

 

到了半山腰的位置,三人把嵯峨和嘉维尔带到一个小屋内。眼前的场景,令二人十分吃惊。

 

 

“你没有耍我们吧!”嵯峨眼神异常犀利的看向三个山贼,手中的戒刀握的更紧一些。

 

 

“谅我们也不敢啊,大侠。”三个人的眼神诚恳,看起来并没有说谎。

 

 

屋子里,一个微胖的小男孩,眼睛直直地盯着门口,嘴里吃着饼,手中还拿着被咬了几口的馍。“我还饿!”小男孩发出尖锐的声音。

 

 

“两位大侠,你们赶紧领走吧。”然后暗自说到“他妈的,一个傻子害的老子吃这么多苦。”

 

 

“是谁指使你们的?”嘉维尔问道。

 

 

“我们不知道,是个带着黑色头套的人。”

 

 

天色已经迫近黄昏,嵯峨和嘉维尔好不容易从山上下来了。

 

 

“我觉得刚才那个男人说谎了,他的眼睛不敢看着我们。”嘉维尔对嵯峨说。

 

 

“小僧心中已经有了大致的答案。”

 

 

到了村长家门口,嵯峨敲了敲门,村长打开门,傻子何伯一溜烟的跑进家里面,然后熟练的从厨房的箩筐中拿出一个馍,然后坐在地上啃了起来。

 

 

村长从屋子里走出来。“二位恩人,今天时间不早了,要是有什么要求以后我一定会答应,今晚就先请两位先去休息吧。”

 

 

“咳咳”,屋内传出阵阵地咳嗽声,中间夹带着几声呻吟。

 

 

“小僧……”还没来得及等嵯峨发问,村长已经轰地将大门闭合。

 

 

“嘀嘀嘀”嘉维尔随身携带的仪器从刚才就发出警报声。“不应该啊,只有周围有重度感染者时才会发出警报,难不成……”

 

三、僧与柳

 

第二天的上午,原本团聚的欢乐到现在变成了沉重的气氛,浊闷的空气压抑着柳枝,不时有风吹过枯柳的空洞,发出呜呜的声音。因为是村长夫人的葬礼,和自己也有一定的关系,所以嵯峨和嘉维尔也都参加了这场葬礼。

 

 

村子的西边是一大片墓地,这里的人有个习惯,每当葬下一个人,就将一支柳插在坟前。这篇墓地,也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柳林。村子的古老在这一刻被彻底的具象化,陈年的历史在这篇土地上纵伸出来,每一条柳枝都在书写这这片土地过去的繁盛与古老。

 

 

嵯峨和嘉维尔进入这片柳林,这每一棵柳树是每一个死者在人间的新的躯体。

 

 

嵯峨的身上还是那件黑色的衣服,望着这篇无边无际的柳林,嵯峨的灵魂从这片时空中消失,从新出现在自己年幼时的光景。东国的嵯峨山上有一座寺庙,在这寺庙旁边也有一片柳林,每一棵柳树也是从死者的身体上钻出来的。

 

 

嵯峨从小就喜欢在那片柳林里玩。“小孩子别乱跑,这坟地有啥好玩的,快去寺庙里去,快回去,去……”嵯峨的印象中有着主持爷爷的极为遥远的声音。

但只有嵯峨自己知道,她来坟地不是来玩的,而是来听柳树说话的,在这片坟地上栽的柳树都会说话,而且只有嵯峨能听见。

 

 

“明明朝我说话,你快听,你听。”

 

 

“好了,不要继续幻想了,回去打坐去吧。”寺庙里的一个前辈对年幼的嵯峨说。

 

 

这些柳树生长,从根下的小土包中汲取营养,汲取灵魂,汲取生命,这也是为什么柳树越老,树底下的坟越小,坟中的一切都转移到了柳树当中。

 

 

嵯峨喜欢和老柳说话,因为柳越老,就越像人,在坟上新栽的柳树只能说出只言片语,大多数都是生前的遗愿。嵯峨记得很清楚,在嵯峨山上的那片柳林中,有一颗柳树,是嵯峨最喜欢的,庙里的大家只会教她怎么念经,怎么打坐,怎么拜佛,但没有一个人给嵯峨讲故事。唯有那棵老柳,给嵯峨讲述了他自己的一生。

 

 

最后在嵯峨离开寺庙的时候,庙里的大家把这棵柳树砍下来,做成了一套家具,再用剩余的边角料做了一个念珠。这个念珠正是嵯峨现在拿着的这个,柳树并没有死,不管它的形状怎么样变化,灵魂还在中间,只是离开了坟地,沉入了永久的长眠。

 

 

“嵯峨,快看!”嘉维尔的一句话把嵯峨从回忆中点醒。

 

 

“抱歉,小僧刚才出了神。”嵯峨本想再说一句话,但是看见眼前的场景,变得鸦雀无声。

嵯峨见过尸体,但尽管只有一瞬间,但还是看见了那副惨状的模样。因为人们想要让柳树吸收这尸体,所以坟墓里都没有棺材,而是直接将尸体埋入土中。

 

 

那一瞬间,嵯峨看见了一个全身长满源石的人,它的形状已经看不出这是个人,只有葬礼的音乐在提醒着嵯峨,这是一个人的葬礼。背部的源石是颗粒状的,好像鱼鳞一样密密麻麻的布满了整个后背。源石刻入皮肤,深深的嵌入肉体,身体本能的排异反应和巨人观使得整个人都是囊肿的。

 

 

源石是尖锐的,好像一根细刃一般将皮肤割开,使里面的肉体脓化,流出深黄色伴着血色的液体。皮肤破损,生长,再破损,再生长,然后再破损,这样无穷无尽的继续下去,每一次新长出的皮肤都会比前一次更加坚硬,到了死去的时候,半个身子都布满了这种黝黑色的痂层,以及夹层被撕裂开里面的肉。

 

 

整个遗体从死亡开始还不到12小时,但是嘉维尔还是能闻到在罗德岛的中只有死去许久的人才会散发出尸体死亡3、4天的、等到尸僵消失后的腐败的气味。眼前的这具尸体,这么短的时间,肯定不是细菌的增生或者虫子的排泄造成的这种气味,而是来自尸体内部的溃烂,从还没有死亡时就已经从内脏开始向外糜烂所散发出的气味。

 

 

“同化率94%,这是新的记录了。”嘉维尔看着眼前的仪器,小声对嵯峨说。

 

 

直到泥土将尸体完全掩埋,腐败的味道才停止扩散。尽管嵯峨只看到尸体一眼,但是生理上极其剧烈的不适感立即出现,胃里反复,极度的恶心感涌上来。嵯峨凭借自己强大的意志,在保持住自己没有在别人的葬礼上呕吐出来。

 

 

插上去的是一支细柳,细到让人十分怀疑它能否在这样一具离谱的尸体上生存下来。在细柳插上去的瞬间,嵯峨听到了声音,从那支细柳中发出的声音:

“伯儿,真是苦了你了,娘对不起你。仲儿,照顾好你哥,娘出去一会,给你们买条鱼吃,再买排骨回来炖……”

 

 

嵯峨一夜未寝,脑海中反复出现那句话,莫大的悲哀涌入自己心头。悲哀这样一位母亲,以这种方式离开人世;悲哀这样一位母亲在生命的尽头,承受着全身不可描述的痛苦时,还在想着自己的孩子;悲哀所有人中,只有自己能听见,被自己这样一个外人听见,听见以后,除了哀悼以外什么也做不了。她帮不了这个家庭,帮不了两个孩子的命运。

 

 

但是她会把这位母亲在生命尽头,最卑微,最宏大的遗愿铭记在心中一辈子。

 

 

这两个孩子也产生了变化。老二何仲因为接受了洗礼的原因变得敏捷,躲人。而老大何伯不仅仅在精神上发生了变化,从肉体上也发生了变化。就在他母亲死去的那一刹那,何伯扔掉了手中的馍,然后抬起手,竖起两根手指,丝毫没有犹豫地戳向自己的两只眼睛。眼睛瞎的时候,他既没有哭,也没有叫。

 

 

母亲死去的时候,何伯能够感受到,自己身体里有一根血脉的连线,断了。死亡只是一瞬间,却在何伯的脑海里被抻成了无穷的时间。在这些时间里,他离开了人世,来到了一个天上的村子里,这个村子唯一的规则叫做等价交换。

 

 

何伯交换了,他用自己的五感中的视觉以及自己的一种情绪——恐惧,交换了唯一一样东能力,那便是能看见母亲的灵魂。

 

 

所以在母亲死了以后,何伯看不见这世间上的任何东西了,蓝天、太阳、鸟儿,一切的一切在他的视线中全部消失了。他只能看见一团火,一团绿色的磷火,那团火是他母亲的灵魂。

 

 

当村长举行完葬礼回到家中,已经是中午。当他跨进家门,看见自己的儿子坐在地上,原本应该是两个眼球的位置现在是一片虚无,面颊上残留着从眼眶中流出的血的痕迹,现在已经风干在脸上,变成一片片血的碎片。刚看见自己的妻子的不成人样的身体,又看见了自己的儿子是这副模样,他冲进厕所呕吐了半个小时,直到自己地胆汁都被吐了出来,满嘴都是苦味,最终因为脱水而坐在了地上,又坐了3个小时。

 

 

“爸爸,我能看到妈妈,真的,她就在那里,在那里睡觉,谁在那边地地里。”何伯两眼空洞,却面朝着坟地的方向。

 

四、回礼

 

过了数天,嵯峨才答应嘉维尔去山上见证洗礼。那场葬礼对嵯峨的打击不小,毕竟只是一介云游僧,没有像医生一样,见过糜烂的不成样子的尸体。

 

 

顺着山路向上走,这一侧是密林,另一侧是陡崖,走到朱砂岩与青石的交界处,有一个山洞。一位妇女牵着她的儿子,走进山洞,嵯峨和嘉维尔紧随其后。被村长允许了可以来参观洗礼的仪式。

 

 

从这样的一个小口进入,内部却有很大的空间,墙壁的石头是猩红的,上面布满了肌肉丝状的纹路。整个洞穴像一个倒着的鸭梨状,里面的地处有着一潭液体,这潭液体半透明,有些乳白色,又透着点红,像极了酿过了的米酒。

 

 

在潭水的中间立着一个身穿红色大衣,带着狰狞的金色面具的人,发出苍老的低沉的声音指挥着母子二人坐在潭中,完全无视了嵯峨和嘉维尔二人。嘉维尔趁所有人都没注意,悄悄地取了10毫升液体,将其揣入腰包中。随着红衣主持发出低沉地吟唱,这潭死水竟然开始滚动,最终竟汇成了一个漩涡,在这漩涡的中心是母子二人。

 

 

嵯峨的额头上流下了豆大的汗水,她半转过身去,她不敢直视,她在恐惧。她恐惧这古老的土地上残酷而又真是的生存法则,她恐惧这位母亲也一样惨死在源石的埋没中,她恐惧源石刺穿内脏,或挤压着脊柱,直到迫使它们弯曲或者断裂。

 

 

但是在长时间的精神紧张中,直到那对母子从液体中站了起来,身上往下滴介于浑浊与澄清之间的液体时,嵯峨也没有看到自己想象中的场景。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笑道:

“小僧竟然如此之笨,竟然以为所有地洗礼都和村长夫人一样,居然忘记了村子里还有很多年长的奶奶。”

 

 

但是嵯峨又不解,既然不是洗礼的原因,那么村长夫人为什么会变成那个样子。

 

 

母亲牵着孩子走出山洞,来的时候什么样子,走的时候也什么样子,没有任何的变化。嘉维尔看着仪表:

“源石同化率由3%上涨到了6%。”

 

 

红衣主持缓缓摘下狰狞的面具,露出苍老的面庞。看见嵯峨一脸惊叹的样子,不问也知道她是看见了那个人。“上一个村长夫人不是本地人,身体里流淌的血液不属于这片土地,达到相同的效果必须付出惨痛的代价。我明明多次警告过,但是他们坚持继续洗礼,我也没有办法。”

 

 

知道了事实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残酷以后,嵯峨和嘉维尔又一次到了温泉当中。

 

 

“报告终于写完了,但还是有很多令人无法理解的事情,不过泡一泡温泉,整个人都变得懒散了。”嘉维尔边说边站起来,下半身泡在水中,上半身露出水外,然后扭了扭腰,抻了抻僵硬的躯干,说:“这几天到这里来,都没有好好的放松,肌肉又变得僵硬了。”

 

 

嵯峨看着正在活动的嘉维尔,脸上又不觉有些红晕,但是她心中思索,这些事情之间一定有什么关系,线索、线索、线索,这几天有些过于劳累,都没有办法好好整理思绪,现在正是个绝妙的时间。

 

 

第二天的黄昏,嵯峨觉得自己整理好了思绪。于是嵯峨敲响了村长的房门,将村长叫去了村子最南边的酒楼上。

 

 

“那么您请我到这里来做什么呢?”村长问道。

 

 

嵯峨没有回答,她把店小二叫过来说:“小僧虽未真的出家,但是还是戒了酒水。要一碟茴香豆。”

“好嘞,您还有什么其他需求吗?”

 

 

“没有了。”

 

 

随后嵯峨看向窗外,气氛是尴尬的寂静。

 

 

“从事件发生的时间线开始说起。我们到了村子的第二天,得知了你的大儿子何伯被山贼拐走,随后我们上山救回你被拐的儿子。就在我们在山上与山贼纠缠的同时,你带着你的妻子和二儿子何仲到了另一座山的半山腰做了洗礼。身为外乡人的夫人因为洗礼而感染了极其严重的矿石病,没能撑过完整的一天。”嵯峨转过头看向村长,接着说:“但小僧发现在这之中有几处问题。”

 

 

“首先是第一件事,在黄昏之后,我们到了村子里,那时村子里还有不少人走动,看起来山贼就是在村子里光明正大的拐走了你的孩子。这个先不提,但我想没有人会在自己的孩子刚被拐走后就在村子里迎接陌生人吧。这件事也可以作罢,就当你是菩萨心肠。”

“您的茴香豆来了。”

 

 

“放在桌子上就行了。”

 

 

嵯峨接着说:“第二件事,就是过了一夜,我们第二天的上午按照你的指路去山贼那里救回你的孩子,在和山贼交手的时候,我就感觉不对劲。经过了将近一整天,你家孩子还是在他们的屋子里,这里本身就很可疑了。更可疑的是,一个山贼窝一共只有三个人,你为何不叫上村子里的大家一起救回你的儿子呢?

 

 

随后是第三件事,就在我们上山下山的这么不到半天的时间里,你带着你的二儿子去进行了洗礼,这也太凑巧了吧,你好像没有避讳洗礼这件事。

 

 

那么把这些事件连成一条线的话,其中核心的人物就是你了,似乎每一件事中都和你有关系,所以我把你叫出来,接下来是我的推理了。

 

 

那么做出这些事的你的目的是为了什么呢?恐怕是表演给村子里人看的吧,毕竟谁也没有办法预料到会不会有客人来到。你不惜请山贼佯装拐走你的大儿子,目的其实很清楚,那就是找一个恰当的理由让所有人的见证下,能够光明正大的给二儿子洗礼。我看见在你们家墙上挂有的家谱,每一代的长男会继承父亲的村长的职位,那么理应是你的大儿子来继承村长的职位,但是从大儿子到4岁还只能咬着馍喊娘,你认为村长必须传给二儿子。但是村子里的每一个人都在盯着你,所以你必须演这出戏。在葬礼之前,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很显然,作为外乡人的你的妻子,只能承受一个孩子的洗礼。但是我们作为最大的变数来到村子当中,你只能将计就计,让我们去山上把你的儿子领回家,但现在所有的村民还都被你蒙在谷里吧。”嵯峨两只赤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村长。

 

 

村长嘴角有些抽搐,看着碗里的茴香豆,说:“真厉害,我都想要为你鼓掌。你好像亲耳听见了我和我妻子的对话了一样。但是,你错了一件事,一件最根本的事,这一切的一切,是我的妻子计划的。

 

 

“她提出了这一切,我想要阻止她,但没有成功。

 

 

‘兰儿,答应我,我们一起出去吧,炎国的土地很大,我们可以选择不在这里继续住下去!’

 

‘不行,你家祖祖辈辈都是村长,如果到你这里因为我而结束你家的世袭,你觉得我会怎么想。’

 

‘可是如果咱们继续呆在这个村子里,你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唯有这一件事我不能答应,孩子不能因为我而……’

 

‘兰儿,咱们出去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我想好了,我都能接受,你为什么不能接受,想想吧,为了孩子。我一辈子不会走了,我嫁到你家来,我已经变成你家的人了,人是你家的人,血是你家血,我已经不姓冯,我现在姓何!我这辈子,啥也不能留给我儿子,我只能用我这条命留给儿子。’”

 

 

过往还没有叙述完,酒店里的店员小二上了楼来:

“村长,你快回家看看吧,听说你家何伯出事了!”

 

 

村长和嵯峨立刻下了酒楼,飞奔回了家,在村长家门口,看见了嘉维尔。

 

 

“嵯峨你们好慢啊,快,坟地这边。”

 

 

嵯峨在黄昏时将村长叫出酒店,现在夜色已经满溢,嵯峨、嘉维尔和村长,还有几个村民,深一脚浅一脚的朝着前几天才垒起的墓跑去。嘉维尔拿手电筒往村长妻子的坟上一照,果然看见了何伯。何伯把他的头伸进坟的土堆里面,剩下的身子露在外边,像个鸵鸟扎在地里边一样。

 

 

坟是新埋的,柳是新栽的。柳还没有把尸体里的灵魂吸收殆尽,灵魂还散落在泥土当中。村长突然开始哭起来,先是小声的抽泣,后来愈哭愈大,最后竟然嚎啕大哭,。他一边号哭一边用手刨开泥土,最终将何伯刨了出来。

 

 

“伯儿,你说话呀,说话,伯儿……”说着说着,便没有了声音,他哭的不能说话,哭的气都喘不上来。

何伯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静,只是静悄悄的呆在那里,世间的一切都已经没有了关系。他整个脸上都是泥土,牙缝里是泥土,鼻孔里是泥土,脸上的每一个褶子里都是泥土,两个原本空荡荡的眼眶里也塞满了泥土。

 

 

这泥土里是何伯母亲的灵魂,终于,他满眼都是母亲。

 

 

村长轰地跪倒在地上,把头埋在他儿子的胸口里,久久地抽泣。

 

 

那一天,嵯峨破例喝了一次酒,一饮而下,烈酒入腹,七分酿成了孤独,三分化作了过往。

 

 

那一刻,嵯峨想通了另外一件事。若是没有洗礼,就不会在仪式的过程中产生源石粉尘,那样这个村子的矿石病可能不会持续几代就继续传下去了。正是因为不停的在进行洗礼,不停的将粉尘制造,所以矿石病才能传承。

 

 

主持爷爷说过:“行走在这片土地上,你要做的是善事。”但,究竟什么是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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