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封王揭秘:为何丰沛功臣集团中,第一个封王的不是萧何是卢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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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汉初年,高祖刘邦封了七大异姓诸侯,而这些人除了吴芮之外,最终都以谋逆反叛而身败名裂。为什么异姓诸侯如此不忠?刘邦在处理异姓封国的策略上又有哪些失误呢?


公元前202年,刘邦终于击败项羽,做了西汉王朝的皇帝。在开国功臣眼中,他们的主子是这样打败项羽的:
高祖置酒雒阳南宫。高祖曰:“列侯诸将无敢隐朕,皆言其情。吾所以有天下者何?项氏之所以失天下者何?”
高起、王陵对曰:“陛下慢而侮人,项羽仁而爱人。然陛下使人攻城略地,所降下者因以予之,与天下同利也。项羽妒贤嫉能,有功者害之,贤者疑之,战胜而不予人功,得地而不予人利,此所以失天下也。”
——《史记·高祖本纪》
陈胜、项羽皆“示天下以私”,因而失败;刘邦“与天下同利”,所以成功。可我们仔细去分析与刘邦共利的这些分封诸侯们,就会发现他们当中的部分国家虽或顶着战国七雄中某一故国的名号,但其立国基础却与从前那个灭亡的国家大相径庭。
以赵国为例:赵国的首任国君是梁人张耳,秦汉之际江湖上最声名显赫的游侠之一,连高祖刘邦发迹前都曾短暂地做过他的门客。据《史记·秦楚之际月表》,张耳经营赵地始于公元前209年的8月。因为他的干儿子陈余早年数游苦陉,还同赵地的望族公乘氏联姻联亲,张耳便借重陈余的人脉,将自己门下的江湖势力与赵地的土著豪强整合在一起,从而扎下了根基:
武臣等从白马渡河,至诸县,说其豪桀曰:“(中略)于此时而不成封侯之业者,非人豪也。诸君试相与计之!夫天下同心而苦秦久矣。
因天下之力而攻无道之君,报父兄之怨而成割地有土之业,此士之一时也。”豪桀皆然其言。乃行收兵,得数万人,号武臣为武信君。下赵十城。
——《史记·张耳陈余列传》

不但张耳一人,彭越在梁地,黥布在淮南也都以相同的方式经营着各自的势力范围。与西周天子分封的那些血亲或功臣相比,刘邦建立的这些由江湖游侠和土著豪强主导的封国离心倾向更强,更容易生战生乱:
汉七年,高祖从平城过赵,赵王朝夕袒韛蔽,自上食,礼甚卑,有子婿礼。高祖箕踞詈,甚慢易之。赵相贯高、赵午等年六十余,故张耳客也。生平为气,乃怒曰:“吾王孱王也!”说王曰:“夫天下豪桀并起,能者先立。今王事高祖甚恭,而高祖无礼,请为王杀之!”
张敖啮其指出血,曰:“君何言之误!且先人亡国,赖高祖得复国,德流子孙,秋豪皆高祖力也。愿君无复出口。”贯高、赵午等十余人皆相谓曰:“乃吾等非也。吾王长者,不倍德。且吾等义不辱,今怨高祖辱我王,故欲杀之,何乃污王为乎?令事成归王,事败独身坐耳。”
——《史记·张耳陈余列传》

照常理说,汉代的诸侯国相应该是由中央任命,向中央负责,负责替中央监督各诸侯国王的人。但贯高虽然顶着赵国国相的身份,思维方式却仍然停留在给张耳做门客的旧时。门客只识游侠,不识君父;只讲道义,不讲礼法。
所以刘邦一旦对张耳之子张敖有所冒犯,张敖都还没计较呢,贯高等人就先反了。当然,张耳的门客结成私党、对抗皇命也不是个案,三年之后,类似的情形又发在了梁国:
汉召彭越,责以谋反,夷三族。已而枭彭越头于雒阳下,诏曰:“有敢收视者,辄捕之。”(栾)布从齐还,奏事彭越头下,祠而哭之。吏捕布以闻。
——《史记·季布栾布列传》
公元前196年3月,梁王彭越被刘邦宣布为谋逆罪臣,遭到枭首示众、夷灭三族的极刑处罚。对彭越的首级,刘邦明诏不准祭拜或予收葬。但梁国大夫栾布无视禁令,公然祭奠彭越。而且还就彭越生前派他出使齐国的差使,在示众的首级前向彭越郑重“复命”。
一个活着的刘邦说话还不如死了的彭越有分量,汉朝的政令不行于各诸侯封国,于此可见一斑。


对自己亲手创建的这套封国体系,刘邦作何感想?如果说在西汉刚刚建立的时候,刘邦仍循着楚汉战争的成功经验,愿意以分封体系的设计师与守卫者自居的话,几年以后,他对于国体问题的思考就已经明显表现出改革分封制,推动西汉向大一统集权制国家转型的倾向。
关于这一转变的证据,我们只需观察刘邦对卢绾封燕一事的前后处置,不难窥知他思想变化的轨迹。
卢绾晋位燕王,事在公元前202年。在西汉开国所封的诸位异姓王中,卢绾的受封具有特殊的意义:我私意以为这是刘邦推进西汉分封制度的极其重要的尝试——此前,凡已封王的诸侯如黥布、张耳、彭越、吴芮等人,几乎都是楚汉战争时刘邦的合作方。
唯一的例外是韩信,这位直属于刘邦的汉军大将拥兵自重,恃功骄主,他的楚王爵位是向刘邦敲竹杠讨来的——作为刘邦的嫡系势力,丰沛功臣集团中首先封王的是卢绾。这可能是一个令不少人心生疑惑的决定:为什么丰沛功臣中第一个封王的不是位列开国功臣之首的萧何,却是卢绾呢?
关于这个问题,只要我们回顾一下西周开国的分封历史,不难发现刘邦封王卢绾其实是依据周公遗法做出的安排。周公制定的分封原则是亲亲尊尊而非论职以功。也就是说,分封诸侯的主要依据是与天子的血缘亲疏而非功劳大小。
所以在西周初年的大分封中,周公的儿子伯禽封于鲁地,鲁国在当时无论从地理位置还是礼仪待遇上都要明显优于开国功臣之首吕尚的封国齐国。具体到刘邦来说,因为家族人丁不茂,寥寥几位刘姓兄弟和子侄不足以填抚天下,建立起完整的分封格局,刘邦势必要借重于异姓。而在异姓功臣中,与刘邦关系最亲密的就是卢绾:
卢绾者,丰人也,与高祖同里。卢绾亲与高祖太上皇相爱,及生男,高祖、卢绾同日生,里中持羊酒贺两家。及高祖、卢绾壮,俱学书,又相爱也。里中嘉两家亲相爱,生子同日,壮又相爱,复贺两家羊酒。
高祖为布衣时,有吏事辟匿,卢绾常随出入上下。及高祖初起沛,卢绾以客从,入汉中为将军,常侍中。从东击项籍,以太尉常从,出入卧内,衣被饮食赏赐,群臣莫敢望,虽萧曹等,特以事见礼,至其亲幸,莫及卢绾。
——《史记·韩信卢绾列传》

卢绾与刘邦两家的父辈私交甚笃,他们二人更是亲密无间的发小。在刘邦称帝之后,卢绾甚至被安排与刘邦的胞弟刘交一起充当刘邦的贴身侍从,负责“出入卧内,传言语诸内事隐谋”(《汉书·楚元王传》)等机要工作。这个人事安排说明刘邦是把卢绾当作手足弟兄来看待的,虽然他与卢绾不共一姓。刘邦封王卢绾,本意很可能是投石问路,要尝试从卢绾开始在丰沛功臣集团中逐步推进分封。
但不幸7年后,卢绾阴谋叛乱的隐事被人捅了出来。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极大地打击了刘邦推进分封制度的信心。于是乎,就在卢绾叛投匈奴的次年,刘邦与群臣订立了白马之盟——“非刘姓而王者,天下共击之”。
白马盟誓的成立意味着刘邦公开宣布改变“与天下同其利”的建国思路,转而建立刘姓一家的“私天下”。既然如此,西汉政权的前途就只能是大一统集权制国家了。可是,当历史走到了这个转折点时,刘邦青年时代的游侠经历,现在残存的游侠观念以及他对游侠势力的诸多措置失当随即就成了阻碍西汉大一统政治进程的桎梏。

摆在眼前的事实是,对阴谋行刺自己的赵相贯高等人,刘邦做出了如下处置:
上贤贯高为人能立然诺,使泄公具告之,曰:“张王已出。”因赦贯高。贯高喜曰:“吾王审出乎?”泄公曰:“然。”泄公曰:“上多足下,故赦足下。”贯高曰:“所以不死一身无余者,白张王不反也。今王已出,吾责已塞,死不恨矣。且人臣有篡杀之名,何面目复事上哉!纵上不杀我,我不愧于心乎?”乃仰绝肮,遂死。当此之时,名闻天下。
张敖已出,以尚鲁元公主故,封为宣平侯。于是上贤张王诸客,以钳奴从张王入关,无不为诸侯相、郡守者。及孝惠、高后、文帝、孝景时,张王客子孙皆得为二千石。
——《史记·张耳陈余列传》
贯高在谋刺行动被人揭发后,一力担下罪责。虽经严刑拷问,仍然坚持澄清此事与赵王张敖无关。这种“言必信,行必果,已诺必成”的江湖道义令刘邦为之动容。可刘邦在颁下赦诏的时候似乎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他已经不再是与贯高等列的江湖中人了。特赦贯高,等于鼓励别人“背公死党”,那这样一来,皇帝又能要求谁去“守职奉上”呢?
贯高最终是因为羞愧而自杀了,可与他同谋的那些张耳门客们却被刘邦悉数招安,日后纷纷做到了郡国相守的要职,就是这样,曾经在秦朝被短暂压制的游侠风气逐渐在西汉社会泛滥开来。
参考文献:
泷川资言《史记会注考证》;《中国军事史·秦代军事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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