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追凶 同人 苦行 第四十四章 下
关宏宇的呼吸粗重,并没有注意到自己握着密封袋的手指收得死紧,以至于在信纸上造成了褶皱。
周巡把47号物证从关宏宇手中拿——应该算是抢,而且还有点难度的——回来。从这反应就应该能看出来他面前的人是关宏宇。如果是关宏峰,心里的一个伤痕被扒开他躲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有死攥住不撒手的行为?
就算关宏宇没背下来全文,但只要转述个大概,周巡觉得关宏峰就应该能知道这事儿的严重性。
不是说关宏峰一定要亲自跳出来澄清,但是他得给周巡点什么,让他好下手。
“资料呢?”关宏宇问,声音很紧绷。他注意到那个叫林铮的在信中有个备注。这信里写得太含糊了,他只能了解到一年多之前他哥在一次心理咨询过程中出了什么事故,而他完全不知道。
关宏宇想不起来那段时间他跟他哥关系是不是正在冰点中。
反正他们的母亲去世之后,直到2.13之前,他们兄弟俩见面的次数寥寥无几,逢年过节能打个电话都不错了。
所以整个那些年都冰着,没什么点的概念。
他觉得他就一直那样,而他哥也一万年不会变的样子。
关宏宇从没想过自己错失了什么生命中的重要阶段。
这信里说事那也许就是导致他哥在病况已经严重影响工作甚至有可能致命的情况下也没有再向心理医生寻求帮助的原因。
都有可能他哥原本的状况并没有这么严重。
关宏宇心中翻腾着股冲动,但目前还不是解决这种冲动的时候。目前他最关注的是,那些所谓的资料到底是什么?是能让他哥康复的材料吗?
“只找到了这封信。装在这玩意儿里。”周巡扬了扬关宏宇并没有接过去的那个顺丰大信封,“这里没他提到的资料。”
“这个叫林铮的人呢?”关宏宇追问道。他估计自己大概又要越狱了,这次是从高亚楠眼皮底下。
汪苗猛地抬眼望向他师父,而周巡没什么反应。所以这年轻一点的刑警意识到他师父从开始就没觉得他们关队跟林铮的死有关。
能以这么自然的情绪问出死者在哪儿这句话,充分说明了问话的人还不知道对方已经死了。
当然,这可以伪装,但实在太难了,尤其在关宏峰一直都表现得情绪不太稳定的情况下。
——正因为关队太情绪化了,所以汪苗才会觉得周巡胡诌的麻药后遗症发生的可能性很高。认知功能障碍患者会出现的情绪多变、人格转换、记忆障碍的症状特别符合小汪对他眼中关队目前的认知。
而一位认知功能障碍患者,没能力做出微表情伪装。
汪苗不禁默默地反省,自己是怎么因最初关队看起来并不配合调查的态度上产生了他涉案的误解的?为什么想都没想过术后认知功能障碍这事儿?也是,在他心里,关队不是中老年啊,这他妈一般在中老年术后会出现的神奇的事故他怎么可能想像得到?
但说真的,汪苗跟着周巡都有五六年了,他不是个新丁,认知功能障碍虽然并不是个大家耳熟能详的常见病,可对于周巡的徒弟来讲,是不应该想不到的。
——周巡的细心敏锐及庞杂的知识体系,是汪苗一直都在努力模仿学习的技能点,至于情绪隐藏和体力,这是汪苗的初步入门课,而至于那些人尽其用物尽其能的本事,小汪没那种一口吃个胖子的野心。他觉着自己先把刑警当好了再说。
归根结底还是自己不够相信关队的缘故。汪苗总结,他昨天研究了太多遍的这封短信,从字里行间里解读出林铮和他这个叫关宏峰的病患间产生过矛盾,这矛盾看起来还小不了。且又在信的下半段隐隐地带出了会让对方感到威胁的信息——任谁看到这封信都会发觉关宏峰的私生活被林铮窥探,且通过窥探和分析关宏峰被定性成为将会对社会具有巨大威胁的潜在危险分子。假如这情况被关宏峰掌握,那对这个孪生兄弟被认定为灭门杀人案凶手的警队顾问来讲,林铮可能会对他今后的工作生活造成威胁。
过往的矛盾,眼前的威胁,丰富的刑侦知识,再加上莫名被自杀的林铮,有矛盾物证信息的现场,让这前后看起来就像是有点因果关系。
所以,汪苗哀叹,是自己又预设了立场,以至于今天在进门之前就已经跑偏了吗?
保持心态公正真他妈难啊。
可现在问题又来了。如果关队可能因为认知功能障碍而出现逆行性记忆缺失,所以对心理咨询中心、死者林铮都毫无印象,那是不是也意味着,他对林铮印象模糊的同时对这个心理咨询师的被自杀的事实也暂时遗忘了?
“死了。”周巡简洁地道,心里也很无奈。他还从没这么希望过哪个案子的受害者能存活下来的呢。除了对案情有帮助外,他还存着点其他便宜的心思——不是说周巡想偷窥谁的隐私,但是问题是关宏峰这人他嘴太严实了,心理素质又太强,企图从他本人这里获得任何信息,那都是妄想。
死了?
好歹也是在刑侦口混了大半年的人,在专家指导下,就算是个傻子也他妈应该明白一件事,而关宏宇本身并不傻。他立刻就猜到了周巡师徒俩今天来医院的目的。
“我*****把我……把我当成嫌疑犯了是不是?”关宏宇感觉全身的血都在往上涌,他一撩被角霍然从病床上跳下来,在伸手去揪对床坐着的周巡的衣领时,他都没感觉到身上哪里疼。
心中的悲愤就像火山那样骤然爆发,烈火把所有理智都焚烧殆尽,然后又像海啸般奔涌到全身,裹挟着愤怒流进四肢百骸。
在发现关宏峰得了个什么黑暗恐惧症时,关宏宇不是不心疼,但他也没多说什么,那毕竟是这份职业的职业病,就像他当武警时,抗洪抢险地震救灾反恐打黑这种送命活儿他也是没有二话地往前冲的。干了这职业就认了这个命。
受伤,或者得了终身甩不掉的后遗症,那就是关宏峰这干刑警这一行的命。
关宏宇知道他哥不觉得亏,而他也只能接受。
但这次不一样。
这个致命的恶化是医疗事故造成的,而关宏峰本不该承受这结果。
而他不仅必须承受,还得孤零零的承受。
在这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发生的时候,关宏峰唯一的亲人并没在身边,甚至还在茫然无知地浪迹于灯红酒绿的娱乐场所醉生梦死,就在他哥不知道怎么捱过那段困境时。
这么一假设,关宏宇就觉得自己像个畜生,而这个世界实在太不公平。
如果没经历过这次羁押,他不知道关宏峰身处在一个什么样的险境——绝境;如果没见过张立伟和李凯,他不懂关宏峰分秒面临的是什么样的抉择——折磨。
在这之前,当周巡合理推测并提醒关宏宇提防他哥的时候,他是怀着疑虑不解不满还夹杂着一点点半信半疑的惶恐心情去思量;而经历体验过那一切之后,此刻当他发现看到这封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而写的信时,徘徊在周巡心头的不是担忧难过而是怀疑猜忌时,让关宏宇想哭想骂想把这混蛋拆了!
这些天来,关宏宇一直在忍,而这一刻他已经到了极限!
汪苗见势不妙忙手疾眼快地拦住看起来气疯了似的关队,“关队,关队,别激动别激动。这不都是程序吗?怎么走心了呢?”他能感觉到自己手下按着的关队的胳膊在颤抖,但揪着他师父的手用的力气很大——非常大,他一时之间竟拉不开,不禁心里默默吃惊——关队火起来武力值全面上升啊?不是说受伤了吗?这劲儿还这么恐怖,那要赶哪天身体状况好的时候惹他发了怒,还不得上演手撕活人?
这也得感谢运气,跟关队共事了那么多年都没惹他发过这么大火。
当然这一次估计也是所有事儿都他妈凑一起了。刚从三番五次被刺杀的冤狱里出来,屁股还没坐热,又被迎头扣了一盆屎,再加上那认知障碍裹的乱——这种影响因素恐怕占了大半,毕竟按照汪苗对关宏峰本人的沉稳内敛极限的了解看,这些压力对正常的关队不会造成这种灾难性的影响。
汪苗真诚地在心里祈祷,赶紧让关队病好吧,不然的话,他杀伤力太强——那林铮信里说的有一定道理啊。
周巡手压在关宏宇那揪着自己衣领的手背上,扣紧对方手掌的边缘,但是并没有发力——他不敢。他怕如果他发力反擒拿,那气疯了理智全失的货再跟他对练起来。那他可就成为汪苗刑警生涯里逮住的头一个用行动招供的在逃犯罪嫌疑人了。更何况,周巡扪心自问,如果现在揪着自己衣领的是关宏峰,他会动手吗?那当然是不可能,老关一打就坏了,完事儿了你得花多少时间修才能修好啊?周巡平时供着捧着都来不及,实在忍不住了痛快痛快嘴还总被撅回来。毫不夸张地说,全队上下都知道,如果周巡真跟关宏峰动了手了,那就明摆着,要么周巡,要么关宏峰,这俩肯定有一个鬼上身了。
虽然公职人员都不迷信,但是实在没别的可能,那看起来再荒谬的可能性,也就是真相了。
尽管明知道关宏宇虽然是个受伤之身,但打打也不会坏到哪儿去,可周巡仍是克制住了自己还手的冲动,只是蹙着眉,看进关宏宇那双赤红了的眼中,“你看你,这场面都见多少回了?平时都怎么教育别人的?怎么轮到自己身上那些理论都不好使了呢?”他把声音放平缓,甚至比跟关宏峰说话都客气,一个字一个字的,确保都能清清楚楚地送进那半疯了二货耳朵里。
他得弄清楚,自己现在是谁。
关宏宇手指慢慢松开,手臂一震把汪苗推到一边去,忽然又重新握紧了周巡一使劲儿将他从床上拎起来,摆像个物件似的摆到自己眼前。
周巡的眉锁得更紧。“你这可有点过分了啊。”他压低了声音,语带警告,扣着关宏宇的手指也慢慢发力,另一手准备随时架开关宏宇可能到来的拳头。
但来的不是拳头。
关宏宇探身向前,在周巡远离汪苗那一侧的耳边,用几乎是气声的音量,但却带着咬牙切齿地狠劲,慢慢道:“如果关宏峰三个字儿在你心里就是破案和背锅的的工具,那周巡,我告诉你,我迟早会教会你该怎么做人。”说完,他手一松,将周巡推开,“滚!”
这个字,他的声音并不小,因为是说给那俩警察听的。
那其实并不是事实,周巡知道,但这句话仍然像是直插过来的一刀。他踉跄后退了两步,直到腿抵在了身后的床沿上。眼睛紧紧地盯着关宏宇的脸——跟他哥是那么的相似,除了神情——周巡忽然疲惫得都懒得生气,不能解释也不想争辩。他侧过头,笑了一下,用耙头发的动作顺势推开了汪苗的搀扶,转身一言不发地走出病房。
汪苗尴尬地向他的关队点头道别,而后者根本没看他,目光正死死地盯着门口就像是打算用视线在周巡甩上的门上凿出个洞来以泄心头之怒。
“消消气安心养伤,那我先走不多打扰了啊。”。汪苗一路背对着门正面对着病床边那杀神,点头哈腰地退到门口,当然不敢多说什么“改天来看您”这样的废话,来这一次祸还没惹够吗?
就在紧靠在门边时,汪苗迅疾地扭身开门一步跨了出去,就凭这敏捷的身手,他毕业散打都能少扣好些点数——可惜当时他没有,那时候他太年轻以为自己综合素质已经很不错了用不着靠体力加分。直到他跟了周巡之后,才发现自己当初那是天真得令人发指啊。
正轻手轻脚地关房门,汪苗感觉到侧后方有人接近。
即刻跳转身来已经迟了,汪苗觉得腋下一松——夹着的记录本已经被人夹手抢去。
“哎我操……”他还没感慨完怎么有人青天白日敢明目张胆地袭警,袭警你不抢枪抢个破记录本这是不是算弱智,一扭头却发现抽走记录本的正是他师父周巡。
也不知他是急匆匆走出去又折回来,还是他的气势就到摔门那动作就竭了?
周巡匆匆浏览了一遍汪苗做的记录——都他妈是废话,于案子而言,但处处都是破绽,如果想分辨人物的话。这玩意儿留着就他妈是个祸害。周巡干脆抬手把这页记录纸撕了下来。
“诶,周队……”汪苗这一整个早上都是懵的——这打击一个接一个,没停过啊。
他师父这是要干嘛?被关队刺激大了要上天是吗?
“学那点东西都他妈就着屎吃了是怎么着?”周巡把本子扔还到汪苗的怀里,“谁他妈告诉你能给一个认知功能障碍的病人做笔录了?这玩意儿有效吗?”一边说,一边大步迈向电梯间,他还一边不停手地把那张纸撕得粉碎,扔进电梯间的垃圾桶里,“更何况这就是普通了解情况,又不是讯问,也没找当事人核对,留个屁的笔录?”
汪苗咽了口唾沫,已经数不清自己今天失误了多少次了。
我操,我的前途堪忧啊,这么看来。
他悲哀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