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痛的哀悼

今时今日，此时此刻，让我们于岁月的脉搏中，亲眼目睹人类在自我毁灭的道路上更进一步。 我们曾在燃烧的篝火旁发现工具的妙用；我们曾在钢铁的身躯前见证科技的伟力。而现在，终于轮到世界向我们这一顽强的物种投下目光。 宇宙的精华！万物的灵长！多么高贵的理性！多么伟大的力量！ 赞歌流淌在诗人的笔下，顷刻间便击垮一切妄图镇压人本精神的流言。在艰难的探索中，人们终于发现：所谓命运，皆可以靠自己的双手创造。 于是高楼起舞，机器轰鸣。呼啦啦的震响带来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向前！向前！再向前！所见都是坦途，敬告后生们不必畏惧！ 前辈们如是说着，他们充血的眼睛里闪着光。 他们无畏地前进着，全然不见在他们身后，厄运已经带着它的两个爪牙降临。 它们混迹人群，四处张望，以超凡的耐心等待着绝佳的时机。 厄运的第一个爪牙叫做“分裂”。它对着不同人说不同话。诓惑、哄骗、欺诈算是它的妙法。它的牙齿轻轻相碰，银制的舌头敲击出动人的谎言。它对着男人说女人的不是；对着朋友说敌人的恩泽；对着同族说异族的歹心。它从不怕人们不信，它只怕人们不听。 渐渐地，最忠实的集体中也出现了窃窃私语，人们开始了对彼此的怀疑，但这时他们还在前进。 厄运的第二个爪牙叫做“勾结”。它露出最和善的笑容，宣传着这样那样的主义。它在人们眼里最包容，它在人们眼里最谦逊。它告诉上要联合上，下要团结下；它说你不能联合我，因为我最凶残狡诈。它说人人都平等，但人人却都不同，各人之间自有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渐渐地，人们都联合起来，只不过在被划分出来的两个不同的群体之间，并不存在所谓的友谊与团结。这时人们还在前进。 在这条漫长的征途上，风霜与冰雪使得人们裹足不前，但前辈们依旧是向前再向前，他们高举着指路的火把，彼此挽着手，一齐抵御凌冽的寒风与厄运卑鄙的嘲弄。 他们以为，只要自己替后辈们挡住所有苦难，后辈们便能安然无恙。 但厄运早在后方布下了恐惧的阴霾，前辈们面对的，只是厄运的障眼法。在他们后方，厄运洒下了致命的毒药，带来了痛苦的死亡。 奇怪的是，这死亡并非来自肉体，而是灵魂。人们的精神渐渐空虚，灵魂渐渐抽离，只剩下一具具空无一物的躯壳。 “分裂”与“勾结”还在游走，它们的话被昏聩的拥趸奉为圭臬。 它们说:谁是敌人，谁是朋友，一切都取决于自己的眼和心。只要你想，朋友也可以是敌人；只要你愿意，敌人也可以是朋友。 在长久的阴霾里，人们开始了对彼此的征伐。谎言欺蔽了他们的双眼，混乱打破了他们的认知，真真假假，早已没有了分界；孰是孰非，连最智慧者也难以分辨。 人们开始热衷于迫害，他们想出最恶毒的方法去折磨自己的同胞。往往只因为纯粹的怀疑，便轻易将无辜者投入深渊。 不知道过了多久，前辈们登上了希望的顶峰，他们的脸孔被风霜侵袭得不成样子，但他们满心欢喜，终于可以在此将继续前进的接力棒向后传递。 向前！向前！再向前！所见都是坦途，敬告后生们不必畏惧！ 前辈们向后看去，沉默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后方早已没有了他们熟悉的后辈，只剩下一具具匍匐的骷髅，毫无疑问，后辈们亲手撕扯下了彼此的血肉。 就到此为止吧，他们替你们向前。厄运咯咯笑着。 前辈们遁入一座座高大的墓碑，陷入了长眠。 前辈们还活着，后辈们却死了。厄运咯咯笑着。 还有希望，还有希望，真正的后辈们还未永远消逝，他们中还有清醒者，他们还活着。 不过，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们的身体却可能会同他们的灵魂一起腐烂了。 汹涌澎湃的大海啊，将鸩毒卷上了岸。 蔚蓝色的生命之泉，被毁灭之后又毁灭了毁灭本身。 沉痛哀悼，在世界里无立足之地的理性与清醒。 沉痛哀悼，在世界里曾顶天立地的人类与奇迹。 沉痛哀悼，在世界里正意气风发的希望与光明。 举杯吧，致明日的世界，若我们还有明天的话。 愿一切善不被辜负，愿一切恶停止荼毒。 吾事已毕。 吾事……已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