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格小说（亡者行军）——第十三章

这已经是科斯特林第二十三次被希罗尼穆斯城中的爆炸声惊醒。一开始他几乎没有注意到，因为他已经习惯了持续的轰鸣声。他从行军床上爬了起来，考虑到太空港没有床位，他把床安在了办公室里。阳光从他的窗户射进来，汉里克的PDF入伍兵已经在斜坡上训练。

40分钟后，他洗了脸，刮了胡子，穿上助手为他准备的干净制服，到上校186的办公室报到，参加例行的早间简报。汉里克总督也在那里，他在两周前就知道了这些简报，并邀请自己参加。

上校正在声讯电台听他的助手发来的一连串的报告，过了一段时间，他才把注意力转移到同僚的身上，尽管那时科斯特林已经对那晚发生的事情有了很深的了解。

他说：“我认为北面的小规模战斗已经结束了。”

上校点了点头：“死灵在05:19撤退了，或者说——”

“或者说，他们又消失了。”

“尽管如此，”上校说，“在最后一小时的战斗中，死灵的伤亡特别严重。我已经祝贺上校42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

“那我们这边呢？”汉里克问道。 “我们的伤亡情况如何？”

“数字还没有出来，”上校说。

“最理想估计？”科斯特林催促他说。

“我们在一千八百人的区域内损失了一些东西。”

科斯特林从牙缝里吹了声口哨：“超过了42团剩余兵力的三分之一。我建议我们祈祷死灵不要急着回来。”

上校展开了一张破碎发黄的城市地图，把它放在他们之间的桌子上。“将军们认为这不太可能，”他说。“这支死灵部队是我们所见过规模最大的一只，而且这次失败给了他们决定性的一击。我们肯定也耗尽了他们很大一部分的资源。”

“在上周对东部的攻击之后，你也说过同样的话。”

“重要的是，在每一次战斗中，防线都是为了抵御急于突围的敌人。事实证明我们的战略被证明是合理的。”

“也许，”科斯特林承认道。'问题是，死灵能够补充多少资源？尽管我们的技术牧师尽最大努力阻止信号，但是他们的信标仍在传输。”

“也许你忘了，科斯特林政委，”上校说，“我们自己的增援部队定于两天后到达。”

“我没有忘记，”科斯特林说。“不过，我们将不得不修改我们的兵力分配。我估计经过昨晚的战斗之后，将军们会把更多的新兵分配给42团。”

“我们还有PDF，”汉里克提出。“正找和训练工作进展顺利。我可以抽出18个排，也许20个排。我们可以派他们在短期内增援42团，也可以开始把征兵工作扩张到其他城市。唯一的问题，正如我之前提到的，是新兵的装备。我们没有——”

“派你的人来，”上校说。“42团的军需官会竭尽所能武装他们。”

“不幸的是，”科斯特林说，“死灵人的高斯武器什么都不会留下。当我们失去一个人时，我们往往会失去他所携带的所有东西。”

“帝皇会提供的，”上校说。

科斯特林不太确定，但他也意识到，在这些会议上，他的声音越来越像末日的声音——也许上校是对的。在过去的几周里，死亡军团取得了不错的进展，缩小了他们在城市周围设下的包围圈，虽然他自己的团还没有参与战斗，但42团和81团都取得了令人印象深刻的胜利。他做梦也想不到这种事情会发生，但看起来死灵确实处于劣势。不过，他还是觉得必须有人发出警告。必须记住，他们仍然面临着也许是帝国已知的最大威胁。

甚至连汉里克都有点儿同意上校的想法。自从他失去自己的侄女之后，他当然更愿意把他的公民，那些他曾经不顾一切保护的公民，作为赢得这场战争的牺牲品。

“我正在等待上校42的报告，”上校说，“关于敌人在最近这次交锋中的战术。特别是，我对这种新的死灵种类的本质以及如何对抗它们的能力的新见解很感兴趣。”

汉里克一脸茫然，于是科斯特林向他解释道：“他们昨天深夜出现在战场上：像半成型的死灵，没有下半身，只有脊柱，但他们可以像幽灵一样盘旋，也像幽灵一样变得没有实体——直到他们靠近到足以使用他们代替双手的手术刀，然后他们才会形成实体。”

“我建议我们暂时休会，”上校说，“等那份报告出来后再继续。”

 

两个多小时后，科斯特林又听到熟悉的坚持不懈的敲门声，汉里克自己走了进来。“我没有打扰你吧？”总督一边说着，一边帮自己找了个座位。

“我正要去前线散散步，”科斯特林说，“昨天我们胜仗的消息已经传开了。我相信我已经收集了足够的传闻证据，证明了在压倒性的困难面前表现出的非凡的英雄主义。”

“嗯，是的。在某种程度上，这正是我希望与你讨论的。”

科斯特林挑起好奇的眉毛，让汉里克继续说下去。

“昨天晚上。我一直在想死灵的攻击，我想知道，为什么在那里？为什么要尝试从城市北方突围，而东面的团，81团，还在之前的尝试中消耗殆尽？上校自己说过，这是我们见过的最大的死灵部队。如果他们派这支部队去对付第81团，我们现在可能就不会庆祝胜利了。”

“你有结论了吗？”科斯特林问。

“当然，这可能只是死灵们的智力有缺陷。”

“确实。就他们所知，我们可能一直在期待着东部的第二次进攻，并在那里集结部队。”

“但我一直在看一些旧的图纸，在我把它拿给上校之前，我想听听你对这个的看法。”

汉里克把一个记忆卷轴递给科斯特林，科斯特林把它装进他桌子上的全息投影仪。片刻之后，一幅颗粒状的图像在他们之间闪现：一张建筑师绘制的希罗尼穆斯城上层空中通道的平面图。汉里克操纵着控制按钮，翻了几张这样的图像，直到他找到了正确的那张。

“这个，”他说，用肉乎乎的大拇指在上面画了了一条线，“这是死灵对他们采取行动时，81团已经到达的地方，而这个——”他翻到另一个图层。“这就是他们攻击42团的地方。他在两个图层之间来回翻阅，并问科斯特林是否注意到什么。科斯特林摇了摇头，于是汉里克放大到第一个图层上的一个特定建筑，现在政委向前倾倒，惊愕地坐在座位上。

“当然，这可能是一个巧合，”汉里克说。

“有可能，”科斯特林同意，“但如果不是……我想你是对的，汉里克。我认为我们应该立即把这个信息带给上校，因为我认为……我认为你可能刚刚发现了死灵的弱点。”

 

上校186的办公室几乎被挤得满满的。他的办公桌周围挤满了助手、他的四个连长和几个技术牧师。汉里克的身旁也有一小队PDF的军官，在这群人之中站着一个孤独的年轻士兵，从他的猩红和紫色制服的混搭来看，是一个新近招募的士兵。

“当然，”汉里克说，“一停电，我就派人去了主发动机。”

上校说：“他们没有一个人到达那里，但直到现在，人们还认为他们和城内其他众多的PDF小队一样，遭到了伏击。这一假设在早上被推翻了。”

汉里克接过话头，渴望解释他的重要发现，直到上校对他不耐烦，又再次打断了他。

“看来，”他说，“42团和81团在接近城市的二级发电机组所在地时都遭到了攻击。”

“我们认为，”汉里克说，“断电是一种蓄意破坏行为，目的是让平民恐慌，阻碍我们的疏散工作，但如果不只是这样呢？如果我们的电力被抽走是有目的的呢？”

“每次我们遇到死灵，”上校说，“他们的数量都在增加。我们不知道是否还有更多的人沉睡在他们的坟墓里，或者他们是否正以某种方式从更远的地方拉来援军。不管怎么说——”

“无论如何，”汉里克说，“如果他们是利用我们自己的电力来实现它呢？如果没有电力他们不能唤醒部队或…或操作他们的信标呢？”

“对于这个问题，”其中一个技术牧师说，“我们都对死灵的能力感到束手无策，他们几乎在任何床上后都能自我再生。可能是这样的能力也不是来自他们的墓穴，而是来自外部。”

上校调出了科斯特林以前见过的全息图纸。“城市里还有三个发电机组，”他指了出来。

“而且，考虑到死灵所造成的破坏，”科斯特林说，“这三个都还在，这个事实本身就说明了问题。”

“按照他们目前的进展速度，103团应该在大约三天半的时间内把南边的这个地方夷为平地，而我们自己的团将在两天多一点的时间内到达这里。那就只剩下位于中心的最大的设施了。”上校指出了一个更深入城市的地点。

“我想，长官，”一位连长开口说道，“你的意图是派小队去摧毁那台发电机？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自愿让我的连队承担这项任务，并由我自己来领导它。”

“谢谢你，阿尔法少校，”上校说。“的确是这个计划，将军们已经要求这个团去执行它。然而，我们最关心的仍然是维持我们对城市的包围，当我们接近西边的发电机组时，我需要所有的高级军官来抵御可能的攻击。

“我想，这样做的好处是，”科斯特林喃喃自语道，“它应该能让大部分的死灵军队保持部署。即便如此，也很难让任何有效规模的部队通过他们。他们已经击落了汉里克的大部分飞行器。”

“这就是，”汉里克用一种自鸣得意地口吻说，“步兵索伦森来的地方。”所有的目光都转向年轻的士兵，他对这种关注显得很不自在。“三个星期前，我指挥的一队掷弹兵从城里救出了索雷森。他正在单枪匹马地反击死灵。正如你所看到的，我们立即让他加入了行星防卫部队。然而，在我们遇到麻烦之前，索尔森先生是一名矿井的工头。”

“希罗尼穆斯城，”上校说，“坐落在一个巨大的矿井隧道网络之上。步兵索尔森可以引导我们的渗透小组通过这些隧道。”

“就在死灵的脚下，”科斯特林赞许地说道。“让我们祈祷，当他们的墓碑出现时，没有一个人留在地下。”

“在离主发电机组不到两个街区的地方有一个矿井入口，长官，”索伦森说。“如果我们能到达那里……”

“不幸的是，”汉里克说，“我们没有最新的隧道系统图纸，这类信息在疏散中丢失了。不过，正如你刚才听到的，步兵索伦森对那些隧道了如指掌。”

索伦森，就他而言，似乎没有总督那么肯定。“不过，这些隧道并不都是连在一起的，”主动说。“要到达那个矿井入口，我们必须突破两道，也许三道墙。”

“墙很薄，”汉里克迅速补充道。“我们几代人都在这片土地上开采。即使在隧道不完全连接的地方，它们也是相互靠近的。”

“我相信，长官，我们在死亡警告号上还有一个旧的钻探车，”第二个技术牧师说。

“一台白蚁钻地车，”科斯特林回忆说，“但它的引擎会发出黄金王座般的噪音。如果这些隧道确实像总督说的那样相互靠近，那么少量的采矿爆破可能会更加安全。”

“让白蚁钻地车下来，”上校命令一名助手，“以备不时之需。同时，汉里克将军，如果你能给我找到一些采矿炸药，并让步兵索雷森更新你的隧道图纸……阿尔法少校，我想我会接受你的提议：你的一个掷弹兵排，还有伽马连的一个排，将由……”

科斯特林意识到上校已经把目光转向了他，于是他挺直了腰板。

“政委，我知道我不能命令你这样做，但自从我们在达斯科的损失后，你是全团最有经验的军官。”

这几乎不是一个前所未有的要求，科斯特林当然不是一个在战斗开始时躲在桌子后面的人。然而，他习惯于自己选择战斗，而且比死亡军团的军官们更关心自己的安全。他以前肯定没有面对过死灵。

他有一刻怀疑上校是不是故意这样做的，让自己摆脱一个质疑他每一句话的政委。他似乎过分强调“经验丰富 ”，好像是在判断科斯特林的寿命，暗示比他更勇敢的人现在早就死了。

“当然，不用说，”上校说，“你将为帝皇做出很大的贡献。”

“当你这样说的时候，”科斯特林紧抿着嘴说，对他周围的军官们几乎有形的期望感到反感，“我怎么可能拒绝呢？”

 

第二天早上的简报会气氛紧张，至少在科斯特林看来是这样的。

他们讨论了他的任务时间，并同意——或者说，上校186下令——他将在两天后出发，届时如果死灵和往常一样，他们将忙于保卫南部的发电机组，以抵御克里格103团的炮火。科斯特林的队伍将沿着坑道走到最远的地方，然后等待上校的信号。

他们的攻击时间将与西侧发电机组的轰炸同步。科斯特林不得不承认：上校给了他一切可能成功的机会。有了帝皇的青睐，他有可能在没有遇到任何一个死灵的情况下进出这座城市。

有可能，科斯特林想，但可能性几乎微乎其微。

不管咋样，他们还是要带走白蚁的。汉里克暂时还有没有步兵索伦森的最新地图，在被追问时，他承认了科斯特林从一开始就怀疑的事情，即这位前工头的记忆并不像总督吹嘘的那样可靠。如果他们走错了路，白蚁钻地机会给他们更多的选择，但它不能承载超过10名乘客，所以大多数人都必须徒步跟在白蚁后面。

两个掷弹兵排陪同政委，上校也确定了当天晚上一个时间来做初步的简报。科斯特林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来计划一个振奋人心的演讲，他知道这几乎是不需要的。他脱下了他的链锯剑和等离子手枪，对它们进行了清洗和上油，并念了必要的经文来安抚它们里面的机魂。

第二天早上，他站在坡道上，准备欢迎新兵。他们从登录船里走出来，训练有素，穿着大衣，戴着面罩，与科斯特林曾经服役过的任何死亡军团士兵都没有区别。像往常一样，当一艘船登陆时，山坡上的难民就有出现问题，因为他们怀疑在他们车里之前有更多的领主和议员会插队。然而，新兵们前来帮助苦苦挣扎的督察们，叛乱者被残酷地镇压了下去。

“很壮观，不是吗？”曼海姆政委在科斯特林的身边说道。

“是的，我想是的，”科斯特林承认道，“如果你能不去想他们经历了什么才来到这里的话。”

“请问你说什么？”曼海姆说，但科斯特林没有回答他。他想起了十九年前他对克里格母星的唯一一次造访。他当时认为这是一个好主意，是更好地了解他的手下士兵的手段。他戴上面罩和呼吸器，走到一个荒芜、寒冷的地方，一个对各种生命都充满恶意的地方。然而，不知何故，那里的生命仍在延续。

科斯特林被告知，克里格的战争早已结束，本来以为其生态圈现在已经开始恢复。然而，当他打着中立旗帜行进时，戴着面具的面孔从战壕里向他张望，这些战壕就像横跨星球表面的血淋淋的伤疤。迫击炮在被炸毁的地面上砸开了新的洞，并将大量的火山灰送入已经令人窒息的空气中。

克里格们仍然在打仗，不再是为了解决他们的意识形态分裂，而是为了证明自己有资格为帝皇而死。

“你应该看看他们昨天晚上的表现，”曼海姆兴奋地说。“42团，我是说，我的团。不管死灵如何干扰，他们都继续前进。他们百折不挠。甚至我…当我看到那些食尸鬼时，我可以告诉你，它让我感到脊背发凉，但死亡军团，他们从未动摇，从未退缩。”

“他们中的1800人被屠杀了”科斯特林指出。“是的。是的，是这样，但我们的预测表明——”

“你预计会损失更多。你认为你会损失三千、四千人，但只要战争胜利，那就没有问题。接受范围内伤亡。它比你想象的要快，不是吗？我自己有时也会这样做。”

“做什么？”

“开始把他们看作是数字。开始认同克里格对自己生命的完全漠视。帝皇知道，这样做更容易。”

“我不认为这很公平，”曼海姆说。“死灵是一种威胁，不仅仅是对这个世界，而且是对整个帝国的威胁。他们必须被打倒。”

“看看他们，曼海姆。看看那些士兵，试着看穿他们的面具。他们是克里格刚送来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他们大多数人都是十四五岁的孩子，但已经经历了一生的冲突。”

“在许多世界都是如此，”曼海姆争辩道。“当然，克里格的条件比大多数都要严酷，因此孕育了这种类型的人。”

“不，”科斯特林平静地说，“是我们干的。”

新来的第一支也是最小的一支队伍，那些浅灰色外套代表他们要加入103团，现在已经列队，正在被他们的新军官带走。

“也许你应该像我一样，”科斯特林说，“亲自去克里格看看，你就会明白。你会看到那里人民并不是没有人性，只是被剥夺了人性。”

“我不确定我是否明白其中的区别，”曼海姆说着，但科斯特林的思绪又飘回了过去，这次是在一条砖砌的隧道和无限循环的陈腐空气中。他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多的人挤在一个如此狭窄的空间里。大多数还是女性，带着孩子，所有这些人都在化学昏迷中挣扎着度过他们的一生。在那个地下迷宫里，没有必要戴面罩，但克里格人还是戴着口罩为好。

“也许，”他叹了口气，"如果我说出来…但不，我现在和当时一样肯定，没有人会想听我说。我告诉过你，曼海姆，我在运兵船上告诉过你，克里格的死亡军团是帝国的宝贵资源，是完美的士兵。我想，问题是我们应该准备为这个理想牺牲多少？我们必须对多少恐怖的事情视而不见？”

“我相信这不是我们应该质疑的，”曼海姆生硬地说道。

“但如果不是我们，那是谁？当事情发展到无可挽回的地步，谁会去说呢？”

“我不喜欢你的想法，科斯特林。我知道你不想打这场战争，但有什么选择呢？如果我们如你所愿，如果我们摧毁了这个星球，那么人们仍然会死亡。我们不可能在我们拥有的时间内进行全面疏散。”

“我知道，曼海姆，”科斯特林平静地说道。“有时候我只是担心我们自己。我担心我们正变得和他们一样没有人性，太习惯于用 用数字处理‘可接受的伤亡’。我们忘记了这些数字的背后是一个生命——也许是一个饱受生活摧残、没有快乐的生命，但同样是一个生命。直到有一天，那个生命，那个数字，是我们自己时——那时谁还会关心我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