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凪梦】烟火
一位友人的约稿
飞机在蓝天中划出一道轨迹云，就像是为晴空万里装饰上了洁白的云朵。
此情此景，少女不由得停下了脚步，望着翱翔在天空中的机械巨鸟出神。那不是因为她向往天空的高度——不如说，她本就知晓蓝天的伟大——而是因为，睹物思人。
“亚梦？怎么了吗？”
看见与自己同行的少女突然呆在原地，走在前方的他也停下脚步，呼喊着自己的同伴。
“抚子……？”
如同拨云见日，如同艳阳穿透迷雾，少女恍惚中念出了那个心心念念的名字。
“唉？”
可她面前的那个人不是她。
“啊啊，抱歉，凪彦，我又走神了。”
也不知道自己多少次把眼前的这个人认错了，谁叫他们是那么地相像。
不，既然是双胞胎，这也是很正常的吧。
可是，也有点太像了。简直就是……
同一个人。
“有时候我在想，如果凪彦是女孩子的话会不会更好呢？”
“唉？为什么这么说？”
亚梦也被自己的这句话给逗笑了。真是完全没来由的随口一说。怎么可能这样呢，凪彦就是凪彦啊。
“没——什么。我们快走吧，今天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呢！”
多少也是为了掩盖自己的心境，亚梦快步地从凪彦的身边跑过。
“亚梦……”
望着女孩渐渐远去的背影，凪彦依旧留在原地，不知道为什么没办法移动自己的双腿。
就像是灌了无数的铅，又像是扎根在水泥之中的树根。
“凪彦？”
“亚梦她，应该知道那个事情了吧……”
属于凪彦的守护甜心，还有属于【抚子】的守护甜心，此刻同时漂浮在他的身边。
“嗯，弥耶前几天跟亚梦说过那件事了。在她看来，【抚子】终于要回国了吧。可是……”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呢？凪彦曾经无数次在夜里辗转反侧，无数次在亚梦面前欲言又止。有人说谎言是一把伤人的利刃，但真相有时候又何尝不是呢？
每次他觉得自己已经鼓起勇气，可以向那个女孩说出真相。可当话到了嘴边，自己又不争气地咽了下去，把秘密永远藏在自己内心的最深处。上了锁，丢了钥。
“我真是个笨蛋。”
这般自责又有什么用呢？
“凪彦……”
如同双胞胎一样的守护甜心，此刻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们的主人，此刻的心境，对此也无能为力。
“凪彦？出什么事情了吗？”
发现同行的那位没有跟上来，先走一步的亚梦又折返回来，在这段坡道的顶端向他招手。
“没，没什么事。我马上来！”
现在可没有时间给自己胡思乱想。
至少，要在面对她之前想清楚这个问题，而不是在她面前思考。
沿着河堤的街道在这几天变得热闹起来，大家都在张罗着周末的烟火大会，各式各样的商摊都沿着街边支了起来。在烟火升空的那一夜，这里绝对会热闹非凡。
“好期待周末的烟火大会啊，大家一起看烟火的话，一定会很有趣。”
“嗯，是啊。”
亚梦的情绪也被越来越热闹的街道调动起来，不过在她的内心还有一些别的悸动。
【如果抚子也能一起来的话就好了。】
于是她看向凪彦：
“呐，凪彦。周末的时候，抚子能和我们一起来吗？”
“这个……”
该如何回答才好？这个时候没有人能替凪彦给出答案，只有他自己。
那么，在亚梦心里，抚子是什么，凪彦又是什么？
啊，该死，为什么这个时候还要胡思乱想呢？
“凪彦？你今天有些怪怪的？身体不舒服吗？”
亚梦靠近一步，伸手贴着凪彦的额头，关切地感受着他的体温。
“我……我没事啦！”
在自己的体温进一步升高之前，凪彦还是和亚梦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如果说异性之间存在一道距离的红线，那为什么亚梦总是能够轻松地跨过她和我之间的拿到红线呢？
不，那是我单方面划出来的，和亚梦之间的隔阂。
“凪彦？”
他现在甚至不敢直视着亚梦。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凪彦自己心里也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吗？还是说只是不愿意承认？
这种微妙的，有些尴尬的距离感，似乎因为凪彦的沉默在变得越来越明显。
“喂——日奈森！凪彦！”
于是就需要一个人来打破，所以相马空海是最好的人选。
“你这家伙小点声啊！”
单向前进的河堤街道的另一侧，空海和歌呗两人并着肩。
“空海！歌呗！好久不见哇。但是……为什么你们又在一起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空海和歌呗像是被绑定在一起一样，永远都是同时出现在亚梦的面前。
“哦，我们出来吃拉面啊。正好看到这边很热闹，所以就过来逛逛啦。不过也是呢，马上就是烟火大会了。”
“又是拉面吗！”
拉面，也许是把他们两个人联系在一起的关键道具。
“所以你们两个呢？为什么是你们两个人一起出门？”
歌呗带着一种莫名的敌意看着被晾在一旁，不知所措的凪彦。这让后者尴尬地笑了笑，试图缓解这种奇妙的关系。
“其他人都在学校里布置夏夜祭啦，我和凪彦今天负责采购，也是因为顺路才从河堤这边路过啦。不过，没想到会遇见你们两个。”
“吼，圣小的夏夜祭啊。真是怀念啊。升到中学之后就没有以前那种感觉了，不过夏夜祭还是在暑假期间举办吗？让正在放假的学生们回校也太残忍了吧。”
“自愿参加的活动啦！何况大家的兴致都很高，所以不成问题啦！理事长也是这么说的！空海和歌呗也可以来哦，欢迎所有人来参加！”
“哈，我肯定会来的！歌呗呢？”
“这个……既然你都去了那我也没有不去的理由。”
“哈哈，真是不坦率啊！”
“少啰嗦！”
就像一个局外人，凪彦看着侃侃而谈的三人，自己却无法加入他们。
如果，如果我是抚子的话，是不是也能和他们一起呢？
而且，为什么空海就没有对亚梦的红线呢？好羡慕，他能告诉我答案吗？
“喂，从刚才就傻站着干什么啊，凪彦？”
“哎？”
突然把话锋转向自己，凪彦被空海的突然袭击吓了一跳。
“啊，我知道了，真是的……”
空海不耐烦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随后走到凪彦的身边，右手用力搭在他的肩膀上，带着凪彦离开了两个女孩的身边。
“空海？”
亚梦不知道这位大哥想要做些什么。
“别担心，只是J之间的男人话题而已！”
“哈？男人话题？”
这个词，亚梦一时间没能理解。
“随他们去吧，那家伙的心思有时候谁也猜不透。”
“歌呗？”
“走吧，我们也就随便逛一逛吧，虽然这里也没什么好逛的。”
不顾亚梦的反对，歌呗便抓着她的手，向着和男生相反的方向走去。
另一边的河堤之上，庙会的热闹尚未触及这片区域。空海坐在柔软的草坪上，身边站着的是一脸茫然的凪彦。
夏日的微风带着些许的热浪吹起了凪彦的长发。又是一架飞机在天上留下了自己的痕迹。
“所以，到底有什么话想和我说，相马君？”
“突然对我说敬语也太疏远了吧。”
空海的笑容还是一如既往地灿烂，和凪彦郁郁的表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那我就直说了。你这家伙，还没有告诉日奈森真相，是吧？”
真的是直击心灵的质问，空海的话从来都是一击致命。
“果然瞒不过你啊。”
“你根本就没有藏好吧，只是日奈森在某些地方表现得格外迟钝，她才没有注意到的。你的秘密，歌呗都看出来咯。”
“哎？你告诉她的？”
“怎么可能，说好了保密，我怎么会干这种事情。”
空海随手拾起草坪里的一枚石子，稍稍发力将它甩了出去。飞行的石子最后在河面上弹跳了几下，留下一阵涟漪。
“歌呗她自己发现的。用她的话来说是【女人的直觉】。我是不明白那是什么东西啦，你知道吗？”
“不……我也不知道。”
“这样，我还以为以女孩子身份生活过的你会清楚呢。”
“你就是来找我说这个的吗？”
凪彦对于这段经历是各外在意的，所以空海或许无意的一句话已经让他有些烦躁起来。
“不，我的重点在那之前。”
空海站起身，拍了拍身上沾着的青草。
“之前……？”
“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日奈森真相啊？”
还是没能逃过去啊，原本凪彦以为自己稍微表现得愤怒一些，空海就会放弃这个话题。
一把刀，同样的刀，又插在了自己的胸口。
“我……不知道怎么开口。”
“又来……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
“因为，如果亚梦知道了真相，我害怕看到她的表情。而且，她想见到的是抚子，不是凪彦啊！”
“这有什么区别吗？凪彦（Nagihiko）和抚子（Nadeshiko），只是发音上有区别吧。但说到底，不都是你一个人吗？”
“呵……”
凪彦不知道为什么笑了，应该是被空海有些幼稚的思维逗笑了。
“如果我也能像相马这样想就好了，也许我会轻松许多。”
“正常人都会这么想，不正常的是你。”
空海的眼神，带着一些愠怒。
“你把日奈森想成了什么人啊？难道你以为她是把【凪彦】当做是【抚子】的替代品吗？”
“不应该是这样吗……”
“应该？为什么应该？是谁告诉你应该是这样？”
空海的叹气声中，丝毫没有掩饰他对眼前这个摇摆不定的家伙的失望。
“因为抚子才是亚梦的朋友，而凪彦只是……”
“你真的这么想？日奈森真的是这么想的？如果真是这样，那你和日奈森之前一同的经历又算什么？那为什么日奈森今天还会和你一起那么开心地出门呢？”
“那是因为……”
“别再给自己找借口了！藤咲！”
于电线杆上落脚的飞鸟们扇起翅膀，离开了他们临时的歇脚地。
空海提高嗓门的声音，让河堤街道上路过的路人都吓了一跳。
“啊啊啊，真是够了！为什么会有人跟自己过不去？为什么你会被自己的影子给困住啊！”
影子？是啊，影子。藤咲凪彦是真实存在的那个人，而藤咲抚子是被创造出来的影子。可是，在亚梦的心里，抚子才是真正出现在她面前的那个人。而凪彦……
“你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凪彦。”
“……我很害怕。”
“那就去克服它！”
空海双手搭在凪彦的肩上，似乎想要给他这个不争气的后辈传输勇气。
“听好了，凪彦。你问问你自己，你想要让日奈森一直活在你的谎言之下吗？言辞如刀，而谎言更是锋利的利刃。如果错误地使用谎言，那可能会造成一辈子都无法挽回的后果。不是所有的谎言都能给人幸福的，这样下去只能用一个又一个的谎言去填补其中的漏洞，但这样真的好吗？”
“相马……”
相马空海，他也能说出这么帅气的话语。
“这是他最近在漫画里看来的啦……”
“原来如此！”
空海的守护甜心大地，毫不留情地揭穿自己主人的真面目，引得一旁的节奏和手鞠恍然大悟般拍了拍手。
“你说的这些我当然清楚，可是我就是……不知道亚梦在得知真相之后，会是什么样的眼神，什么样的表情，又会怎么看待我。”
凪彦撇过头，不愿和空海四目相对。
但空海不留情面，硬生生地掰了回来。
“你还没有尝试就在胡思乱想什么呢？在开口之前就放弃，那可真是胆小鬼。你这么做，日奈森会更伤心的吧。与其在乎那些事情，不如想想该说些什么。如果你真的在乎日奈森，那就更应该把自己心中所想全部告诉她啊。”
我当然在乎亚梦的感受啊，不然我也不会这样纠结。
可我是个骗子，一个欺骗了我最重要之人的骗子，一个创造了不存在幻影的骗子。
相马说的，我都明白，可我就是没有勇气说出口。
亚梦，如果是亚梦的话，会说什么？
仔细想想，亚梦在面对自己害怕的东西的时候，是不是一直逃避下去了？听大家说的当时Dia的事情，还有之后月咏君的事情，亚梦是怎么做的呢？
为什么她能够抬起头去面对呢？
或许，凪彦早就有了答案。
这也是为什么他那么在意亚梦。
也许，是想得到和她一样的，那一份勇气吧。
“如果你真的做不到，那就让手鞠或者节奏给你形象改造一下吧。”
“哈？”
空海这基本上可以确定没有经过大脑的建议，让凪彦停止了自己的思考。
“不不不，这不管是手鞠还是节奏都做不到吧！”
“嗯嗯嗯！”
三位守护甜心也纷纷表示这不可能。
“我也就这么一说啦。”空海开怀大笑道，“真心话如果要靠这种方式说出口，那可太衰了。”
是啊，真是太衰了。
凪彦深吸一口气。
“相马……我决定了。”
“哦？”
“我不能再逃避自己了。”
“这就对啦！嘿咻！”
“呜哇哇——”
空海用力拍了拍凪彦的后背，突然的力气让后者差点滚下河堤。
“等一下啊，歌呗。我们离凪彦他们越来越远了。”
可是歌呗根本没有打理亚梦，头也不回地拉着亚梦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我问你，亚梦。”
她停下了脚步。在熙熙攘攘忙碌的人群中，两个停下来的女孩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你是怎么看待藤咲凪彦的？”
“怎么突然问这个？”
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提问，也没想到会是歌呗问出这样的问题。一时间，亚梦手足无措。
“凪彦和抚子，这两个人你是怎么看待的？”
“怎么突然换了个问题啊！”
“这是一样的问题！”
“唉？”
可恶，怎么都暗示到了这一步还是没有发现啊。
歌呗焦急地在心里直跺脚。为什么这个家伙在某些方面如此的迟钝？
“他们都是我重要的人，重要的朋友。”
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对亚梦来说并不难。她不需要过多的思考，只需要顺从自己的内心。
“虽然抚子很忙，但是很奇怪的，我却感觉她一直就在我的身边，就好像她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一开始，我以为是凪彦带给我这样的感觉，可是随着相伴时间增加，我发现凪彦和抚子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他们确实很像啦，毕竟是双胞胎，但果然，凪彦和抚子不是同一个人。可即便是这样，他们给我的感觉都没有变过。一种安心感，能够将自己的一切放心地交给他们的感觉。”
“这样吗？”
真是的，亚梦都这么想了，那家伙还是那么别扭吗？
歌呗的视线越过亚梦，飘向了另一边那两个男生所在的地方。
“歌呗？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啊？”
“没什么。”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长发，“有些事，得要当面和别人说。”
“这是……什么意思？”
歌呗另有所指，但亚梦是否明晓，那就是另一件事情了。但是，歌呗想知道，想告诉亚梦的事情，全部都达成了。
“走吧。”
她又一次抓住亚梦的手，这一次也是向相反的方向出发。
“哎哎哎，我们不是刚刚才从那边过来吗？”
夏日夜空中绽放的烟火，是绚丽的，是美妙的。
可能它与其他的烟火没有本质的区别，但让它更耀眼，更让人记忆深刻的原因，是因为有别人的陪伴。
也许那个人不在你的身边，又或者你不知道他就在你的身边。
但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的确一直陪伴着你。
最灿烂的烟火腾空而起，成为夏日夜空中最闪亮的璨星。
他下定决心，开口喊出了她的名字。
她回过头去，看向了呼喊自己的那个人。
璀璨的闪光之下，她恍惚了，似乎进入了梦幻的世界。
属于夏日的烟火声，还有大家的欢笑声，一切都让她的世界进入了寂静。
那一瞬间，这个世界只有她和他。
是那个束起了马尾的女孩，也是那个温柔面庞的男孩。
他们同时出现在了他的身上。
那一夜，在烟火的照耀下，他终于鼓起勇气，向她坦白。
那一夜，在夏日的虫鸣中，她终于知晓真相，紧紧拥抱。
其实你一直没有离开过……
抱歉……我……
不用多说了，就这样……可以吗？
嗯，当然可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