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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竹

2018-01-17 00:48 作者:桥边红药为君生  | 我要投稿

写在前面:

本文转自我的空间,两年前闲来无事,只好这样写着玩玩。

实际上,这篇小说里的故事,我们曾经都经历过——


夜深了,窗外却是下了整整一天一夜的狂风暴雨。


“该死,都连着三天了!”皓然极不情愿地用两根手指带上窗户,一头倒在沙发上。


小区因为暴雨而停电了。陪伴在皓然身边的,只有漫无边际的夜,以及它独有的黑。


而皓然并不想点一只蜡烛,或是拿出其他能够照明的器具,来为周围制造一点亮光。


他似乎把这黑暗当成了自己的朋友,或者说,他的朋友就是这无边无际的黑暗。


窗外又接连炸响了几声雷。皓然用睡衣一把包住自己的头,照他的话说,他并不是怕,而是嫌吵。


但即便如此,皓然仍难以入眠。他懒懒地坐起来,拨了一下凌乱的头发,从口袋里顺出手机,在眼神杂乱的对视和指尖一遍又一遍摩挲屏幕的快感中,沉默着。


他打算听听歌,刚打开播放器,一条熟悉的歌名蹦了出来——


他犹豫了一阵,还是戴上了耳机。


歌手正奶声奶气地唱着:


“一根紫竹直苗苗,送给哥哥做管箫……”


窗外的雨下得更密了,雨点打在地面上清脆可闻。当代人说多水的江南是易碎的玻璃,真可谓实至名归。


皓然直勾勾地盯着窗外,想起了一些事情。



皓然的童年是无忧无虑的。父亲是一家大企业里的高管,日日夜夜起早贪黑地支持着这个家;母亲是一所市重点小学的音乐老师,在工作之余时常对皓然耳提面命,相夫教子。皓然三岁的时候,她就手把手教皓然吹笛子和笙箫,到五岁时,皓然已吹得一手好笛子。因为它,皓然上了全区最好的幼儿园;因为它,老师和同学们都非常喜欢他。


从皓然记事起,他家后院就是一大片茂密的紫竹林。每当放学后,皓然就会在这片竹林里“疯玩”老半天:时而吹吹笛子;时而学大熊猫,爬上几根粗壮的竹子;时而在竹林里反复穿梭做鬼脸,时而偷偷折下一片竹叶,吹出各式各样的哨声……


一切都是那么的平静。


这天,皓然在竹林旁刚吹完一支新学的曲子,几声拍手从旁边的长椅上传来。


皓然循声望去,坐在长椅上的是一位穿着花裙子的小女孩。


“你……你叫什么名字啊?”皓然红着脸,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掌声,别人投来的掌声。


“我叫冰儿,你的笛声真好听呀!”女孩儿毫不避讳的说。


皓然点点头,泛着甜甜的微笑,宛如伯牙遇上了子期。


“你愿意……愿意……天天下午放学来听我吹笛子吗?”皓然鼓足勇气说。


“好呀,我们来拉钩钩吧!”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夕阳下,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拉着小手,对着天空,大声地喊着。


这之后的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在除了雨天的日子里,冰儿都准时等在那里。而皓然也变换着花样吹着新曲子。每当皓然吹完一曲,冰儿就会很卖力地拍手。皓然一听到掌声,脸上就洋溢着幸福与光荣,他就会忍不住再吹一曲或再来一遍。直到日薄西山,冰儿的小手拍红了,皓然吹累了,两人才依依不舍地在竹林旁挥手再见。


某天,冰儿又在竹林旁听皓然吹笛。风吹过竹林,伴着笛声拂过旷野,穿过云间。



一曲终了,皓然发现冰儿听的异常认真,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眸子黑得发亮,像深深的潭水。


“这是我妈妈昨天教给我的曲子,叫《紫竹调》。”皓然有板有眼地说。


“是一首歌吗?歌词一定很美吧?”


“嗯……要不……我给你唱一下下……吧。”皓然害羞地说。


皓然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开始唱词,“一~~~根~~竹~~子,直~~苗~~苗~~,送给~~哥哥~~做~管箫~~……”因为有些调子的音太高,他只好变着调子来回唱。


冰儿被逗笑了,在她看来,皓然就是站在他面前的一个小滑稽演员,既幽默又可爱。


一段唱罢,皓然也傻傻地咧嘴笑了。这时冰儿说:“我有一个超级漂亮的宝物,你要不要呢?”


皓然刚说完“要”,冰儿就从身后掏出一节翠绿带浅紫的竹子,条纹错落有致。


“这是我刚从竹林里捡到的,可漂亮了,就送给你当礼物吧!”


皓然激动得不知所措——这是他第一次收下别人送给自己的礼物。


“谢谢,我会好好珍藏它的!”皓然把那节紫竹紧紧地攥在手里。


两人又在夕阳下挥手再见。


但是隔天,乃至是后来的几个星期,皓然在那片林子下却没有看到冰儿。


“她是不是病了呢?”皓然心里想。


这时,和皓然是幼儿园同班同学的二毛跑过来了。


二毛说,冰儿家里买了一台大彩电,一有空二毛就会到她家陪着她看动画片,一直到演职员表放完了,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冰儿的家。


“哇塞,电视好可怕啊,都能把人给‘吃’掉!”皓然的想象力总是那么的丰富。


但皓然也一直在想,冰儿看电视看累了,就会来听自己吹笛子了。


于是皓然就在竹林下等啊等,可天黑了,冰儿还是没有来,等来的却是焦急万分的妈妈。


“你这孩子,都叫你多少次了,怎么还是不回家?”皓然妈妈有些生气。


皓然刚想要争辩什么,皓然妈妈忽然严肃地说:“你知道冰儿最近为什么不来了吗?”


“她不是在家里看电视吗?”


“傻孩子,人家哪里在看电视啊?她妈妈告诉我,冰儿去上学前辅导班啦!人家冰儿可是个上进的孩子,她立志要考市里那个最好的小学呢!你看看你,现在什么都不学,万一上了个不好的学校,你这一辈子还能有什么出息呢?”


皓然愣住了,他这才知道二毛给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低着头回了家。

在那之后,皓然也没再去过那片竹林,因为皓然妈妈也帮他报了冰儿正在上的辅导班,并说,如果皓然考不上那所重点小学,就不再让他再吹笛子了。


在皓然看来,这是一个无比漫长的夏天。他根本没有机会再去那片竹林下悠闲地吹笛、来回穿梭做鬼脸、吹口哨,摆在他面前的只有成山的课本、练习本,上面的名字五花八门:田字格、生字本、大演草、英语本、三线本、绘画本……每一个本子如千斤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很快到了九月,皓然如愿以偿上了那所重点小学,在排成长龙的报名队伍里,皓然也看到了冰儿的身影——但也就是那么几秒钟,身影又埋没在攒动的人群中。


皓然真心希望能和冰儿分到同一个班里去,当然,他更希望冰儿能时常来听自己吹笛子。



但是皓然没有和冰儿同班,甚至连隔壁班都不是。虽然妈妈允许他继续吹笛子了,但皓然仍旧没有在竹林下看见冰儿。皓然去问冰儿妈妈,得到的回复是,冰儿上了新的辅导班,既有奥数又有英语,一周时间被排得满满的,实在脱不开身。


皓然很郁闷。


有天,皓然不知从哪里弄到几张信纸,他模仿着自己在课外书上看到的书信格式,用铅笔歪歪斜斜的写了这么几个字:


“冰儿,你有空吗?有空的话就来听我吹笛子吧!——皓然”。


他准备拿着这封“信”去冰儿所在的班里亲自交给她。可是“信”还没送到,就被班上的几个调皮的男同学抢走了。他们拿着皓然写的“信”边撕边传,有个同学甚至跳上课桌,大声读起皓然的“信”来,引得全班一阵哄笑。教室里,只剩下皓然一个人孤零零地趴在桌子上,用衣服捂着头,暗暗流泪。


最后,还是皓然的同桌告诉了老师,这场风波才算过去。但是那封“信”,早已被那些同学撕成了碎片片。


闻讯的皓然妈妈也责备了皓然几句,你都多大了,还想着玩?这么好的条件你不珍惜,你还不如退学!


皓然被吓坏了,只好打消了邀请冰儿的念头,遵从母命,一头扎在题海里。


但皓然坚信自己一定能见到她,不仅是为了忘掉这场不愉快的经历。


学校里要举办六一晚会,向全校同学征集节目。皓然报了名,节目是笛子独奏《小放牛》。


他的节目被选上了。在学校组织彩排的时候,皓然在后台,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你是冰儿吗?”皓然望着面前这个戴着一副近视眼镜的女孩。


冰儿点了点头,带着那时的微笑。皓然发现,冰儿手里也拿着一支笛子。


“你也学笛子了?”皓然惊奇地说。


“嗯,辅导班里学的。”


“要不我们来一个笛子合奏吧,一起吹《紫竹调》,好吗?”皓然突发奇想。


“可是我一点也不会那首曲子啊!”冰儿面露难色。


“我可以教你啊!”皓然鼓足勇气,用很小的声音说。


冰儿犹豫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皓然二话不说,拉着她找到了妈妈——皓然妈妈正好是节目选拔的评委。她欣然同意了这个决定,还破例允许皓然每天再拿出十分钟的时间练习表演的曲子。


小区后面的竹林里又出现了熟悉的身影。


每天下午,皓然和冰儿就会来到这片竹林,把书包往草地上随便一扔,对着竹林,练习着《紫竹调》。曲子里有几处地方不容易吹,皓然就反复做着示范;合奏的时候难免出现跑调和断开,皓然就会主动停下来耐心地等她跟上节拍;冰儿有时吹得很蹩脚,皓然就会像个音乐老师一样教她如何吹得带感;当冰儿吹累了以后,皓然就扯开嗓子,唱起《紫竹调》的歌词,活像开演唱会的当红歌手。冰儿一直在笑着看他,有时还用舞蹈课上学的一些动作为他“伴舞”。不仅是因为他滑稽的音调,更因为他唱歌时丰富“过头”的面部表情……


皓然到今天也承认,那一段时光是他遇见冰儿以后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从报名到正式演出,只有十五天的准备和排练时间。在离正式演出倒数第三天的那个下午,皓然刚练习完曲子要走,冰儿忽然叫住了他。


“你的笛声真好听呀!你以后能天天来这里吹笛子吗?就吹这首我喜欢听的《紫竹调》。”


这句话是皓然没有想到的。


“你只要在这儿,我就会一直用这首《紫竹调》等着你!”皓然自信满满地说。


与此同时,皓然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木盒,里面是那年冰儿送给他的紫竹。竹子上的浅紫,历经岁月的侵蚀,已经褪去了不少。


“哇!你还在保存着啊!真是太谢谢你了!”


“那是当然!等我们学业有成了,我们还要来这里赏景、吹笛!到时候,我会送你一节比这个更精致的竹子!”


皓然意犹未尽,他又拿出笛子,吹起了《紫竹调》。笛声穿过那节紫竹,飘散出缕缕清香。


这笛声,和二人的影子,被太阳悄悄地记录了下来。


那一天,晚霞灿烂,火烧云映红了半边天。


三天后的演出,他们的合奏获得了巨大的成功。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的时候,掌声如潮水般涌来。皓然和冰儿一连谢幕三次,才走下舞台。


演出结束后的几天,皓然收到了冰儿的小卡片,上面写着——


“谢谢你,让我找回了生活的自信和学习的勇气!”


那一年,他们上四年级。



两个人在这之后又连着几个月在那片竹林下吹笛,很快,这一段时光过去了。


他们要上五年级了,一段考试频繁程度不亚于六年级的时光。


对于这所学校来说,五年级就是“拔尖”期,是选出“重点中学苗子”的关键时期。

不仅学校没闲着,家长也没闲着。皓然和冰儿的妈妈迫不及待地制止了他们的吹笛活动,两个人又回到了辅导班和题海,在无休止的刷题和父母的高压期望下,向市重点“冲刺”。


起初皓然也像其他同学一样,有些小小的抵触。这时他收到了冰儿给他的卡片,上面说,要让皓然和她一起进入市重点,继续合奏出更好的曲子,皓然这才放下了心。


后来,冰儿因为每天睡得太晚,累得得了重感冒。皓然听说后,马上给她送去感冒药和新鲜的水果,勉励她战胜疾病,继续征战。冰儿为此十分感激他。


五年级下学期的时候,皓然和冰儿所在的小区装了宽带网。两个人都申请了QQ账号,并且都把对方设置为了“特别关心”。他们之间的交流,也随之从一张又一张小卡片变成了点击鼠标时的哒哒声。皓然依然在鼓励着勇敢、勤奋的冰儿,冰儿也时常激励困境中的皓然克服眼前的困难,祝福他能马到成功。


还有些时候,皓然在睡前,都会拿起那个精致的小木盒,看上老半天。那节紫竹就像一种神赐的信物,掂在手上是那么的有份量——毕竟它承载了两个人厚重的友谊。每当皓然玩赏罢,都会轻轻盖上盖子,放在书桌的一角——他答应过冰儿,要给她一节比这个更好的竹子。


这之后,经过大大小小的N次考试,冰儿每次都是全班第一,而皓然也是全班前十的“常客”。在市重点的招生考试里,两个人更是齐头并进,超常发挥。最终,他们以并列第三的成绩,进入了市重点中学的科技班。


回到家,皓然在冰儿的空间里留言:


“我们终于又能可以在一起愉快的吹笛赏景了!”


但皓然始终不知道,这恰恰是一场噩梦的开始。



皓然和冰儿终于如愿以偿分到了一个班里,冰儿毛遂自荐当了班长,而皓然被她推荐,当了学习委员。


有天下午,皓然上完课刚准备背书包回家,身后,一个男同学叫住了他。


“你猜猜我是谁?”那个同学冷冷地说。


皓然仔细打量了他一番,不由得吃了一惊。


“你是二毛?”


“没错,就是我。”


皓然记起,当年把他写的“信”抢走,并且站在课桌上大声读让他出丑的这个人,就是二毛。


“你想干什么?”


“你是不是喜欢冰儿?快说!不说你就完了。”


皓然没理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而二毛面露喜色,也跑掉了。


第二天,皓然走进教室,发现黑板上有人写着六个大字“皓然暗恋冰儿”——这是二毛写的,皓然认得他的字。皓然刚进门,几个好事的同学,也是二毛的死党就开始起哄了:“哟,然哥啊,你的冰冰姐姐呢?怎么没跟你一块来啊?”


冰儿当时的确还没到教室,皓然一听就火了。他冲向二毛的座位,一脚把二毛从座位上踹倒在地,又照脸连打了二毛几拳。二毛疼得捂着脸哇哇大叫,旁边的几个同伴赶忙冲过来救急。可谁都不是皓然的对手,皓然三拳两脚,就把这些挑事的同学一个个放倒在地。


“谁在打架?还不住手!”班主任和级部主任听到吵闹声赶了过来,他们看到了黑板上的字。


“是我。”皓然慢吞吞地站起来,跟着他们走了。来上学的冰儿刚放下书包,也被叫到了级部主任办公室。


皓然从级部主任口中得知,二毛和那几个被打伤的同学全都住了院。更让皓然意想不到的是,二毛的爸爸是这所学校的校长,那几个同学都是花钱进来的关系户,其中有一个还是级部主任的亲戚。


学校没办法,只能让皓然和冰儿顶事。很快处罚的决定下来了:皓然因为打群架且情节严重,被直接开除学籍;冰儿也因为“早恋嫌疑”,被撤掉了班长的职务。


皓然爸爸闻讯以后,赶忙扔下手头的工作,从正在出差的城市火速赶到了学校。他苦苦哀求级部主任给自己儿子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但这个30多岁的男人阴沉下来的脸告诉他,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事情已经无法挽救。


无奈,皓然辍学了。他第一次留了披肩的长发,整日浪迹于酒吧、小饭店和火车站。时而带上笛子去地道和街头卖艺,时而去走穴唱K,以赚取微薄的收入。不久,皓然的遭遇和劣迹传遍了小区,传遍了大街小巷。在其他家长的眼里,皓然就是一个从“好学生”蜕化为“坏学生”的“活教材”;在初中的老师眼里,皓然就是一个“小混混”;在皓然爸妈眼里,皓然就是个“草包”、“窝囊废”、“马尾巴串豆腐——提不起来的主”……


但皓然自己不这么认为,他坚持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他不顾家人的反对,一个人跑到冰儿的家里,想去解释事情的始末,并希望冰儿本人真心原谅他。


不料,开门的是冰儿的爸爸妈妈,他们立即把皓然轰走了,一边骂一边追到楼梯口:


“你个狗东西,还不快滚?玷污我家女儿,你好意思啊!你知不知道她已经很伤心了?啊?我女儿现在也没法上学了,她天天躲在屋子里以泪洗面,已经不想再见你了!是不是还要我们报警来收拾你这个兔崽子?”


皓然万念俱灰,他现在是一肚子苦水没地方倾诉。这时他想到,自己还有冰儿的QQ号,他决定找一个时间,把冰儿约出来好好谈谈。


他就在QQ上对冰儿这样说了,其实皓然对这次见面不抱任何希望。


但令他倍感意外的是,冰儿回复他说,好的,后天下午三点,那片竹林见。


皓然拿出手机看了一下天气,天气预报说,那一天,天上没有太阳,有可能下雨。

皓然的拿着他珍藏的竹笛,和冰儿当年送给她的那节紫竹,准时来到了竹林下。


而冰儿,很早就已经站在那里了。


“冰儿,对不起……”皓然一开口就向她道歉。


不过冰儿马上打断了他。

“你什么都不用说了,你把我们的关系想象成什么样了?”


“这……不……不是……我的错啊……是……二毛……的不对……啊……”皓然结结巴巴地辩解说。


“还不是因为你!你都沦落到这步田地了,还不找找自己的原因?还想找一大堆没有营养的理由来给自己壮胆、洗清耻辱?你自己不学无术,想入非非,把一个纯洁的朋友关系,简单粗暴地理解为爱情关系。而且你做得每一件事,都会让别人产生错误的感觉。换成我,我也会觉得这两个人是在真刀真枪地谈恋爱!

“你觉得二毛那么坏,还把他和另外几个人打的住院了,换成他们,或是他们的家庭,又该怎么看你呢?如果咱做得够好,那二毛为什么只找我们的事,而不去找别人的?再说了,你既然辍学了,就该去好好学本领挣钱养活自己。你却干了些什么?天天跟个小流氓一样,还有脸来找我,你配不配?说啊!配不配?!”


皓然被冰儿连珠炮似得质问镇住了。


“可……可是……”


“你走吧,我没有你这样的朋友,从此我们二人井水不犯河水,再不往来。”


“可是……这紫竹……我还没送你呢……”


“滚!”冰儿气愤地冲着皓然大喊。她夺过皓然的竹笛,又是折又是踩,一根几千块钱的竹笛被硬生生折成几段;她顺手又夺过皓然手里的小木盒,重重地把它摔在地上。那根紫竹,连同那个精致的小木盒,瞬间变成了一堆散架的木片。


怒气未消的冰儿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皓然一脸漠然地跪在那里。同时皓然的手机收到提示,“您的好友【冰儿】已经将您从她的好友列表里删除”。皓然想进冰儿的空间,也收到警告:“无法访问,您已在她的禁止访问名单内”。


天空雷声大作,才四五点钟,漫天黑云就让周边如夜里一样黑。豆大的雨点和冰雹砸下来,砸到小区的高压电线上,砸到皓然的身上,砸到皓然散架的竹笛和紫竹上。


皓然对着天空,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几乎要把他的嗓子喊哑,痛苦地走回了家。


因为冰雹和暴雨,小区停电了。皓然带着一身湿透的衣服,打开了家门。


家,也不是以前的家了,它更像是一处出租房,因为这里谁也不在。皓然的父母在他出事后已对他彻底绝望,在给他找了份在集市上开夹饼摊的工作,留下了一点钱后,与他彻底断绝了联系,好像家里不存在这个人一样。而房间里也是异常的凌乱,像是刚刚遭过了贼。


皓然找了点水喝,一头倒在沙发上呼呼大睡。


这雨一下就是三天。



“小妹妹呀,清水游去浑水里来。”


仅仅用了两分钟的时间,歌词到头,一曲终了。


皓然实在不想再听第二遍,他扯下耳机,关了播放器,呆坐在沙发上。


这一坐就是一个深夜,他没有合眼,只是不停地重复念叨着:


“冰儿……紫竹……我们……那时……的……美好回忆……”


对啊,冰儿呢?她现在怎么样了呢?发完火以后她是否已经原谅我了呢?


皓然思来想去,这时已经到了第四天的清晨。


他决定再冒险到冰儿的家走一趟,如果还是像上次那样被拒绝,他会真的和冰儿断绝一切联系。


可还没等他出门,皓然家的门就被敲响了。


皓然打开门,敲门的是另外一个他素不相识的女孩。


“我是冰儿的妹妹,我叫雪儿。”敲门的女孩轻声说。


“冰儿呢?她现在怎么样了呢?”皓然急切地问。


“我姐姐……三天前……走夜路……过马路的时候……没看清左右……被一个半挂车给……”雪儿红着眼圈,不停地啜泣。


“什么!”皓然一屁股瘫坐在地上,“不会吧……不会吧……”他完全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吓蒙了。


雪儿还说,肇事司机当时就跑了,交警到现在都没查着。家里人悲痛欲绝,已经于前天将她的遗体火化,并悉数烧掉了冰儿之前的所有随身物品。


“你去她家也没用了,她爸爸妈妈已经搬走了。我是从老家赶来奔丧的,之前我姐姐告诉过你的情况,我就找了过来。”雪儿补充说。


“快告诉她葬在哪儿了?”皓然喘着粗气问,他已感觉自己有点神志不清。


“在……城北的……郊区……有一个坟头……”


皓然赶快换好了衣服,跟着雪儿到了那里。


出门的时候,皓然惊奇地发现——那片和冰儿一起哭过、笑过的紫竹林——不见了。


他去问门卫大爷,大爷说,早就让前几天的雷给击死了,剩下一堆烧焦的竹杆放在楼后边了,那片竹林,也会在不久,改建成一个停车场。


皓然的心不由得颤抖了一下。不一会儿,他和雪儿来到了冰儿的坟前。


这里,也是一片茂密的紫竹林。


“冰儿……冰儿……你为什么……要……这么突然的……抛下我……走掉了……”皓然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的悲伤,扑通一声跪倒在墓碑前,失声痛哭。一旁的雪儿忙把他扶起来。

“其实,在你和你同学打架的那件事发生以后,我姐姐已经把事情始末全都告诉我了。她说,其实你是一个很好的人,我也真得想过要和他以后在一起长长久久,只是,她想看到的是一个不被困难压倒、积极向上的你,而不是一个日趋颓废、碌碌无为的你。她那天下午去找你,是为了劝你能重新过上一个正常人的生活。因为你这个样子,她,是一定会看不下去的……


“哦,还有,我姐姐在临走前让我把这个给你。”雪儿拿出一个崭新的木盒。


皓然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里面是一节紫得发亮的竹子。竹子下面,还压了一张纸条。

纸条上这样写道:

“……皓然,对不起,其实是我该向你道歉才对。请原谅我的鲁莽,我真的是为了你好,才会在那个时候对你凶巴巴的……我实在不想看到你这么颓废……这是我在竹林里找到的另一节新的紫竹,就当我赔给你的吧……祝你以后天天开心!”


看完纸条的皓然潸然泪下。


“冰儿,谢谢你。”皓然小声说了一句,正好被雪儿听到。


他掏出口袋里的笔,在那个纸条上附了一句话,轻轻地压在那节竹子底下,又轻轻地盖上盒盖,轻轻地放在冰儿的坟前:——


“我愿用来生,再为你吹奏一曲《紫竹调》”。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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