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界·梦凝录 061 神魔无心（十一）
今天的虚空之境格外热闹。
因为陆景萱的死，妖族不依不饶，又进不去北陆，所以干脆告到了天上来，请虚空之境出面，让巫族给他们一个交代。
所谓交代也不过是在边界上以此逼迫巫族做出一些让步，或是割地赔款，总之妖族能捞到什么好处便会尽可能地去捞，这些本都在梦魇的意料之中，但是有两个人的反应，却让梦魇有些诧异。
陆严是妖族中极为受景仰的大名士，生有一儿一女，长子陆景英，次女陆景萱，还有一个徒弟，是如今妖族中炙手可热的人物，妖皇昆仑墨裳的肱骨之臣，宰辅袁绪。
陆景英死了妹妹，自然难过，他要的不是土地，也不是真金白银，要的是真相和说法，这个梦魇倒也还能够理解，但是袁绪……梦魇眯起眼睛，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他这般苦大仇深地看着奢比尸是为什么？
奢比尸的状态到还算安定，也不知道是因为理亏，还是因为这二百多年来成为巫族首领后一下变得沉稳起来，面对妖族的言语挑衅竟然半点不悦的表情都没有。
“奢比尸！你到底准备怎么赔我们小姐的命？你们巫人难道是哑巴不成！”一名鹿妖站起来，指着奢比尸大骂，奢比尸身后的巫人本要说什么，却被奢比尸制止，奢比尸从头到尾都没有看那名鹿妖一眼，而是看着一言不发的袁绪——今日妖族来的人中，袁绪的权力是最大的，只需要看他想如何处理就是了，至于其他的小妖，不必理会。
陆景英让那名对奢比尸恶语相向的鹿妖退回来，看向身边的袁绪，“袁兄，此事不仅是我鹿族家事，还关系到巫妖两族的关系，还请袁兄拿个主意吧。”
袁绪一直垂着眼眸，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梦魇坐在宝座上，一手撑着脑袋看向袁绪，“袁绪，本君的时间虽多，却也不是用来看你发呆的。”
袁绪这才有了些反应，对着梦魇一拱手，随后看向奢比尸，“第一，归还陆景萱的尸首、魂魄和陪嫁；第二，将杀害陆景萱的巫人交出来，由我们处置；第三，开放东西陆去北陆的道路。”
目的果然是为了通往北陆的道路。奢比尸在心里冷笑一声，“我只能答应你第一条。”
“奢比尸，你不要欺人太甚！”陆景英闻言终于忍不住，拍案而起，“我妹妹一心一意嫁你，如今她被你的手下所害，你非但不为她要一个公道，反而袒护杀害她的凶手，你有没有良心！”
奢比尸倒是回答得干脆：“为了一个外人，杀自己的族人，不值。”
“外人？她去北陆是为了和亲，嫁给你的！”陆景英听到奢比尸的话更是气愤，只是从小良好的家教让他忍住了对奢比尸动手的冲动，虽然动手的话，文弱的陆景英也绝不是奢比尸的对手。
袁绪这次带的人中，除了该有的护卫外，没有一个功力高强的武将，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想的，是为了不和巫族起冲突，还是笃定奢比尸对不会动手？亦或是有把握虚空之境能够护他们周全？
“陆景萱到底为什么嫁过来，你们比谁都清楚，当真是为了她的爱情么？”奢比尸冷眼看着陆景英，常年在战场上厮杀磨练出来的冷酷和帝王该有的气势让陆景英一愣，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不过是因为我的哥哥们用命换来了北陆的安稳，你们不能正大光明地进来，便想方设法地要安插人，你们明知道巫妖之间的血仇，却还是让一个弱女子过来。说到底，害死陆景萱的，是你们这些号称是她亲人的小人！”
陆景英心知肚明奢比尸说的是实话，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倒是袁绪见奢比尸竟然还这般振振有词，不由得十分不悦，“巫王的意思是，您不用为景萱的死，负任何责任？就算巫妖之间有血仇，她进了你的祖巫殿，你就该护她周全，你御下无方才害得景萱死在祖巫殿里，你竟然半点自责都没有吗？就算你不喜欢她，也该知道这是家国大事吧！景萱是名门之后，用一个巫人的命来偿还，难道还辱没了那个杀人凶手不成？！”
“我的族人自该由我裁决，无论他犯了什么罪，都是我巫族的人，轮不到你们来审判。至于开放通往北陆的要道，更是痴人说梦！”
谈判一时间陷入了僵局，两边都不肯退让，在这个僵持不下的时候，忽地有低阶魔使来报：“启禀君上，巫族后土祖巫求见。”
后土？这个时候，她来做什么？
不止是妖族惊诧，连奢比尸也惊讶——明明请姐姐照看下界族人的啊，姐姐怎么突然来了？
后土背后背着一样东西，看大小似是琴一类，腰侧挂着一个水囊，走到无疆殿中央，对梦魇拱手行礼，看了看袁绪和陆景英，随后看向自家弟弟，对他展颜一笑：“姐姐来帮你解围。”
解围？姐姐如果早就有办法的话为何不早说，如今过来，能有什么办法？奢比尸不知道后土要如何帮他解围，但是还是耐心地听后土的话，“姐姐有办法，说便是。”
后土深吸一口气，随后朗声道：“如果我能让陆景萱活过来，你们是不是就可以罢休了？”
死而复生？这怎么可能？不仅是巫妖，连在场的一众神魔都开始窃窃私语，几位品阶高的神魔不约而同地看向宝座上男人——当真有这种可能吗？
梦魇眼睛微眯，示意他们稍安勿躁，听后土把话说完。
“众所周知，天地循环往复，神魔巫妖死后肉身化作泥土归于大地，魂魄化为灵力回归天上，之后经过慢慢岁月，父母精血凝结新的肉体，再结出新的魂魄…我会让陆景萱以另外一种方式重生，只是她会用新的肉体，也会忘记与你们相处的记忆——这样的话，你们可愿意？”
这……这还是景萱吗？陆景英不甚明白后土究竟在说什么，看向袁绪，袁绪也是紧缩着眉头，似乎也在试图理解后土的话语。新的肉体？新的记忆？这怎么可能呢？死了就是死了，会在漫长的岁月中消失在天地间，然后再经过漫长的岁月，成为父母精血所孕的新生……难道后土的意思是？袁绪有些明白后土的意思了——保持已有打的魂体不散，将其注入到新的肉体内。
但是这怎么可能做到？若是能够做到，巫族又怎么会有那样多的怨灵？
“姐姐！不行，我不同意！”奢比尸听见后土的话异常激动，他知道姐姐所说的解围是要做什么了，那根本就不是解围！
梦魇似乎明白后土要做什么，眼眸不禁暗了暗，声音低沉：“你要去做那件事了吗？”
后土大方地点点头，“是啊，北陆怨灵太多，寸草不生，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而且，北陆在三千年里也不能一直闭门不出，现在的情况是妖族进不去北陆，可是北陆也难以在妖界久留——不周山南面，为了防止巫族突袭，妖族可是屯了好大一支军队在。
不论以后巫族是不是要南下反攻，至少不能与外界隔绝，妖族虽然讨厌，但是终有其长处，巫族还是要学来才是，自己做了那件事，至少可以让巫人光明正大地在天下四陆行走。
梦魇闭上眼睛，长叹一口气，“好一个公私兼顾啊。”
后土笑了笑，“不敢当，只是想向魔君讨一个旨意。”后土看着梦魇，眼神似有所指，梦魇看了她半晌，“虚空之境的规矩，你去问月君吧。”
梦魇知道后土想要做什么——她想去见拂徵，去见最后一面。
但是拂徵为何受罚大家心知肚明，如今后土来了，若是让两人见面，只怕又要起风波，如今正是梦魇要变革的时候，他不想节外生枝。但是若是由一向守规矩的月君来发落，守旧的神族便不会多说什么。
孤光虽然守规矩，但是说到底也是个神族，神族生性慈悲，他们自己虽然无情，但是却最爱同情别人。
后土闻言向孤光一拜，“月君，后土想去见拂徵一面，做个了断，从此山高海阔，天地宽广，永不相见，还希望月君成全。”后土这话说得决绝，而且已经说了是去“做个了断”，也算是符合虚空之境的规矩，孤光若是连这都不准，那道真有些不近人情了，思索了一会儿后便点点头，“可以，”随后又看向青姬，“你常去那地方，你带她去吧。”
青姬领命，正要带后土去万劫不复地，却被奢比尸拦下，“不行，我不准！”
青姬一愣，不太明白奢比尸为何要拦——自己虽然和拂徵亲密，但是也只是朋友而已，连后土都不在意了，奢比尸难道在意不成？青姬正纳闷，随后才发现，奢比尸拦的不是她，而是后土。
“姐姐现在就回北陆，哪也不许去！”奢比尸从未用这样严厉的语气和后土说话，只是如今他再不拦着，唯一的姐姐也要……“我以巫族首领的名义，命令你，现在，立刻马上回北陆！”
后土看了奢比尸一眼，便执意要往前走，奢比尸伸手去拦，后土便挡开他的手，姐弟两人也不顾在场的神魔巫妖，竟然就在无疆殿上打了起来。
“你们愣着干什么，难道要本君亲自把他们两个分开么？”梦魇坐在宝座上冷冷发话，一众神魔这才如梦方醒便去拉架，青姬离得最近，便拦下奢比尸，“在无疆殿上打架，你不要命了？”一会儿七斩拔剑来斩人，她可拦不住。
“你躲开！”奢比尸一把推开青姬，抓住后土，“姐姐，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姐姐了，你不能去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