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沙星辰》(节选)

作者:[法]圣·埃克苏佩里

  我在一家三口对面坐了下来。孩子在父母中间睡着了，入睡的空间勉强能容纳下他那小小的身体。小孩突然转过头来了。借着暗沉的灯光，我看见了他的脸庞，多么可爱的面孔！他是这对夫妻金色的果实，他是苦难中的美好与恩惠。我探身观察他那光滑的额头和柔软的嘴唇，心想这该是音乐家的脸庞，这是孩童时期的莫扎特，这是生命中最美好的承诺。他和传说中的小王子一样，受人保护，被人宠爱，接受良好的文化熏陶，长大后的他会是什么样子呢？当花园里长出来一朵美丽的玫瑰，所有的园丁都会为此感动不已。他们把这朵玫瑰隔离培养，细心呵护。但人的世界里没有这样的园丁。这孩童时期的莫扎特和其他人一样，也将遭遇模具的挤压而面目全非。在这腐臭的歌舞咖啡馆里，莫扎特饶有兴致地享受着蹩脚的音乐。他已经被判了刑，他注定是这样的结局。我回到我的车厢。我对自己说，他们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命运而感到痛苦。此时此刻，折磨我心灵的不是仁慈，也不是因别人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而表示同情。那些有伤口的人，甚至感觉不到伤口的存在。受伤的不是个人，而是人类。真正折磨我的，是那园丁的见解而不是苦难，毕竟，是人类将自己置于苦难之中，陷入慵懒，无法自拔。一代又一代的西方人生活在污垢当中，还沉醉于此。真正折磨我的，是免费的食物也无法挽救他们的事实；真正折磨我的，不是这些空洞的人，不是驼背，也不是丑陋，而是每个人身上，被杀害了的莫扎特。

  只有伟大的思想吹拂去烂泥的腐臭时，才能创造真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