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君一肖】【忘羡】【不洁 虐向】 离恨楼 五十八
第五十八章 大结局(下)
飞絮般的身体,在婴儿的啼哭声中,重新站起来。魏婴背靠墙壁,额头上的鲜血染红了衣襟。
他推开围拢过来的小厮,摇晃着扑开那扇紧闭的房门,一眼便看到了摇床上的岫烟。
稚嫩的小手胡乱抓着,魏婴踉跄着走过去,然而,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在倒气。
“岫烟...”魏婴将孩子抱在怀里,滴血的掌心,轻拍着止住了那竭力的哭泣。
头脑越来越昏沉,意识模糊中,魏婴感到嬷嬷迈步走进了房间,他侧过身,用自己单薄的脊背,将岫烟护在怀里。
“我要带她走...”魏婴的声音缥缈如烟。“岫烟不能在这里。”
“带走?”嬷嬷嗤笑一声。“墨璃,你当我这菱花楼是什么地方,凭你想走就走,想留便留的吗?”
“嬷嬷。我自幼便在菱花楼,请你看在多年情分上...让我带她走吧...”
“多年情分?墨璃...”嬷嬷上前一步,透过勾画上挑的眉尾看着魏婴。“情分在我这里,可换不成银子。”
话到此处,一切明了。魏婴看看怀中岫烟,转过身面对嬷嬷,定然说道:“你要多少钱?”
闪电的银光一闪而逝,擦过嬷嬷眼中的寒光,将那一脸厚重的胭脂水粉照得满目森然。
“多少钱都是有限的,而你,”她伸出手指,挑起墨璃殷红的下巴。“才是无限的呀...”
闷雷骤然炸响,魏婴在铅云的阴影处,看到了刚刚那醉酒人的脸,窗棂下溜进一丝潮湿泥土的腥气,姑苏下起了春末的最后一场大雨...
拐角的小巷里,宋岚一手撑着油伞,一手捉住了晓星尘颤抖的手腕。
“放开!”晓星尘用力一甩,可由于之前搏杀的消耗,这一下却没甩脱。“我要去找公子,他不能...”
“晓星尘。”宋岚拦住他的话,深深呼吸着潮湿的空气。他定了定心神,说道:“我和你一样,也担心公子安危。可有些事,不是我们能够左右的。”
他握住晓星尘的掌心,将那紧握的手指一点点掰开。“公子为什么没有让你进去,真正的原因,你是知道的,不是吗?”
晓星尘在宋岚的话语中,沉沉地垂下眼帘。——是啊,真正的原因他明白。他知道,公子是不想他再如自己一般,卷入这些骇人的纷乱之中。在外人看来,是他一直在保护公子,可安知,其实是公子一直在保护他。
晓星尘抬起头,在雨声泼洒间,望着宋岚如墨的眼。——公子,其实保护了所有人。
他的退让,忍耐,都含着旁人不可知的耻辱,而那耻辱,却是鲜血淋淋的。
“宋岚。”晓星尘反握住宋岚的手,凝眸说道:“不论今日之后如何,我们都守着公子好吗?”他加重语气。“我们,一起。”
笑意漾在唇角,宋岚吻上他光洁的额头,唇瓣触碰间,轻道:“好。”
含春的北风,裹斜着丝丝雨幕,一阵急促而狂乱的马蹄声,隐约传来。
宋岚警惕地向街角望去,可奈何雨势太大,还未及看清,便听得晓星尘一声急唤:“公子!”
他疾步向对街跑去,却在雨帘中望见魏婴形如墓碑的眼睛。他迈步走下菱花楼前的石阶,飘然染血的白衣,让魏婴看起来好似这暗夜的魅影一般。
大雨冲刷掉额角凝结的血痂,在那苍白的面容下,怀中的婴孩,甜甜入梦。
“公子!”晓星尘又唤了一声。恰在此时,宋岚终于看清那匹横撞的烈马,他几步上前,自腰间抽出长鞭,用力一甩。
“唰”的一声,鞭尾在半空中抖出一串晶莹的雨珠,随即无力的轻弹回来。
“公子,让开!”宋岚大声喝道。“快让开!”
炸雷崩响在天际,浓重的黑云擦出一道长长的电光。银色的光亮闪在魏婴的脸上,他抬起头,目光越过奔跑中的晓星尘,越过疾步而来的宋岚,在这场骤雨中,望向那漆黑的街巷尽头。
决然的笑容漫上唇边,魏婴闭上双眼,他在眼前的黑暗中,闻到了熟悉的海棠香。
筋骨折断的剧痛,在腾空的轻飘中渐渐感受不到。他忆起前世小溪边的甜蜜,也回想起窗下喜帖的情动。那时的他们,不曾经历分离,也不曾感受死别。只有那点点荧光,绚烂着属于彼此的幸福。
“魏婴!”
枣红的烈马狂奔而过,在飞溅的雨花中,蓝湛踏雨奔来。
大雨霎时停歇,北风席卷而上。蓝湛在泥水中抱起魏婴几乎被撞碎的身体,声音颤抖地唤道:“魏..魏婴...”
“公子!”晓星尘跪扑在地,嘶声喊道。
含情美丽的大眼睛缓缓睁开,魏婴看着蓝湛那双俊逸的眼睛,涌出血沫的嘴角慢慢抽动。
“蓝湛...照顾好我们的孩子,别让人...欺负她...”鲜血猛地涌出,魏婴倒过一口气,将怀中毫发无伤的岫烟,交到蓝湛臂弯。
“魏婴...”
血液不断自嘴角涌出,被撞裂的头骨下,有白红相间的液体汩汩流淌。魏婴感到周身的热量都在慢慢抽出,只有脸颊上滴落的泪珠,还带有蓝湛稀薄的温度。
“蓝...湛,我...”
... ...
蓝湛将魏婴紧紧拥进怀里,炙热的泪水窝进那僵冷的脖颈。——他的魏婴,去了。
去了,再也回不来了。他带着前世的离愁,在今生的情爱中,换来了别恨。
一切情起花楼,就连延续下的生命,也在这片靡靡灯火前,拖于喘息。
魏婴。前生我说,若有来世,绝不会再放开你。那么,我又怎会失言呢?
蓝湛深深呼吸,北风吹动他湿乱的黑发,将寒意嵌进了眼里。他站起身,走到宋岚与晓星尘身边,将岫烟放到晓星尘怀里。
“帮我好好照顾岫烟,永远不要再回姑苏。”
说完,他捡起晓星尘掉落的长剑,抱起魏婴,转身走向了菱花楼。
淫靡的声音还在继续,推杯换盏间,谁也没有注意到,敞开的大门已经关闭,长指一推,门闩入匣。
大雨已经彻底停了,但闷雷声还在继续。狂虐的北风打旋而起,吹灭了那雕梁画栋楼阁前的大红灯笼。
宋岚脱下外衣,将晓星尘和岫烟裹起来揽在怀里,在抽疼的心痛中,朝着城外行去。
半个时辰后,紧闭的门扉缓缓打开。蓝湛横抱着魏婴,在背后冲天的火光中,带着一身血腥气,迈步走出了,已经沦为炼狱的菱花楼。
剑尖的血珠,随着脚步滴落在地。浅灰的衣摆浸透着鲜血,在赤色的眸光中,好似罗刹的披风。
蓝湛一步步向前走着,他没有思考,没有理智,没有人性。他不想再与这世间的一切讲“人情义理”。因为,他错了。在那个雪后的清晨,他就错了。
“蓝湛,人情义理是我们一辈子都不可能卸下的包袱。更何况,他们是你的家人。今生如不是他们,又怎会有你我这一世的相遇?”
魏婴的话,依旧响在耳边。像无形的酷刑,绞碎了蓝湛的心。
染血的布靴驻足门前,蓝湛看看高悬的匾额,抬脚踹开守夜的门人,在他骂娘声响起之前,剑光一闪,刺穿了滚烫的胸口。
这一次,蓝湛没有再关闭大门,他踏着风,踩着如流的血,在内堂的床榻上,结束了金府中最后一条性命。
他听到了金子勋最后的秽语,关于他,关于魏婴,也关于自己。但那都不重要了,什么都不重要了。
蓝湛将长剑自金子勋脖颈处拔出,腥红的血液又泼了半身。他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珠,抱起魏婴,走向了萧府。
萧老爷与萧夫人,惊惧地看着跪在阶前的萧川,他抱着那一副已成碎骨的尸骨,深深叩头,辞别了这一世的父母,告别了这一世的亲脉。
“表哥...”后堂中,江厌离站在风里,看着那柄指向自己的,淌血的长剑。
“联合菱花楼放出风声,假借萧家有难,逼我回府。又勾结金子勋,以供单诬告,吞并萧家。借此之机侮辱魏婴,再将岫烟送入菱花楼,以此逼死他。”
蓝湛声音嘶哑。“可都是你做的?!”
“是。”
长剑“噗”地刺入心口,江厌离身体一晃,一口血吐了出来。
“表哥。”她握紧心口前的剑身,大声撕喊道:“我也爱你啊!为什么你从来都不肯看我?”
“难道我不是真心的吗?难道我就不能有恨吗?难道爱也有错吗?你的眼里只有他。”江厌离疯魔似的瞪着一双含泪的眼睛。“所以,他就得死。”
“他死了,你就会活生生地恨我,记得我,永远也不会忘了我。”她狂笑起来,嘴边的血痕让那原本美丽的脸显得愈发狰狞。
“永远,也别想摆脱我...”
蓝湛握紧剑柄,一步步慢慢向前。精钢的剑身,一点点刺穿江厌离的胸膛,在最后破出后心的刹那,悠悠说道:“你不配。”
随即手腕用力一横,将膛内的心脏,彻底搅碎了。江厌离颓然倒地,落入泥水中的掌心,掉落了那只金黄发簪。
沁凉的北风还在怒号,蓝湛抱着魏婴,在城墙下看到了姑苏的第一缕晨曦。
那是他们曾经定情的地方,蓝湛记得,那天这里有酒香。他的魏婴醉了,红着脸,对他说“爱你”。
蓝湛将魏婴拥入怀里,在交缠的鬓发间低语:“魏婴,我爱你。对不起...”
驻扎姑苏的官员闻讯而来,聂怀桑看着护城河边那以血焊连的两人,俯身捡起了那柄染血的雪白长剑。
阴间界
石砌的拱桥旁,灶下的炉火烧的很旺,锅中羹汤冒着白色的热气。
这里依旧没有美好的阳光,只有阴沉的天空。依旧是形色匆匆的人们从四面八方赶来,他们有的白发苍苍,有的相携而往,有的面色释然,有的却是无限眷恋。
面目慈祥的老婆婆,用手中的木汤匙将锅中的羹汤,盛到每一个人的碗中。满目祝福地看着他们喝下,步入新的轮回。
“婆婆。”一个小男孩拉拉孟婆的手指,指着桥上孤影问道:“他是谁啊?在干嘛?”
孟婆揉揉小男孩的鬓发,将一碗羹汤递到眼前,柔声说道:“孩子,过桥去吧,忘了所有的一切。”
小男孩接过汤碗,眨眨眼,又问道:“那他呢?他为什么不走?”
“他...”孟婆一时不知该怎么说。
“他是犯错误了吗?”小男孩追问道。
孟婆慈爱的一笑,说道:“是啊,他犯错误了,很大的错。”
“所以他要留在这?”
“嗯。他要永远留在这,永远。”
“可他一个人,不会觉得孤单吗?”
“不会的。永远不会。”
小男孩又看看那孤影,歪头想了想,最后一仰头将碗中的羹汤一饮而尽。
孟婆目送他踏过石桥,在桥身的拱洞间,看着那琉璃的孤影。他抚摸着重新填补的石块,将额头抵在石面上,低声道:“魏婴,我在这里陪你,永远在这里陪你,连天意也不能再让我们分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