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舰长不干了（二十年后，病房篇）
某日，下午。病房。
舰长和他的孩子又一次来看望八重樱和芽衣。
在进入病房之后没多久，紫真就随意找了个借口告退了。
毕竟，眼前的这三人的相处，他留在这里就是一个电灯泡而已。
完全没有必要。
而且身为新的神州守护少将，他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舰长待在病房。
病房内。
在见到舰长来的那一刻，身体虚弱的芽衣就摇摇晃晃的爬下床，嘴里不断地喊着；“舰长……舰长……”
一边扑进了舰长的怀里。
八重樱眉毛一挑，但是在舰长抱着芽衣坐到自己的病床前，暂时按下了心里那莫名的情绪。
“……你，最近恢复得怎么样了？”
勉强找了个话题，舰长看着八重樱，开口。
“很不好。”
如此直白，让舰长一时失言。
很快，八重樱看着舰长：“不过如果舰长你能够常常来看我，也许，我会恢复得稍微好一点。”
“你其实没有必要的。”舰长说道。“原本你可以忘记我，你可以去找到一个爱你的人。毕竟，你很优秀。现在却因为……”
“不，你说那些……我都不要。”
八重樱伸出手，轻轻握住舰长的右手。
在指尖碰触的刹那，舰长好似触电一般，下意识地想要抽回，但是抓住了舰长的手，然后，她看着他，将他的手轻轻地贴在自己的脸颊，缓缓闭上眼睛，感受着那熟悉的体温。
“现在这样，就很幸福了。”
她双手摸着那只手，贪婪地闻着舰长的气味。
“真好……现在这样。”
“……”
舰长看了看她的双腿，语气中似乎带着一点愧疚“你，真的再也站不起来了吗？”
“可能吧。”
紧紧抓着舰长手掌不放，八重樱勉强移了移自己的位置，将自己靠在舰长的身边。
“但是，我觉得……现在这样就不错。”
“呜……呜……”
已经退化成小孩子一样的芽衣抢占了舰长的膝盖处，就这么趴在他的膝上，好像一只找到了窝的小野猫。她的身体，在这几天的修养之中，似乎恢复了许多。
有时候，不需要话语，双方，一切尽在不言中。
如此温暖的场景，就这么持续了一个下午。
“老爹，探视的时间差不多了。”
门口，紫真走了进来。
“这么快吗？”
舰长抽回了手，站起身。
“舰长……你又要走了吗？”
在将芽衣重新哄到船上乖乖睡好以后，舰长站起身，最后看了她们一样。
“过几天，我再来看看你们。”
“舰长，慢走。路上小心。”
八重樱温柔地说道。
直到舰长走了之后。她的目光，依然盯着那个方向，好久好久。
紫真留了下来。就坐在八重樱的对面。
芽衣睡得很熟。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
一分钟之后——
“没想到，你居然真的这样做了。”紫真挑眉，“出乎我的意料。”
“你是想要嘲笑我吗？”
“不，没那个意思。倒不如说，能够做到这一步，我都不得不好好正眼瞧瞧你了。”
紫真说着坐到了八重樱的面前。“现在的你，就连我也不得不写出，佩服。”
顿了顿，他语气一变，“知道我为什么将你们两个的消息通报给我的老爹吗？”
“……”
八重樱确实不清楚，眼前的上官，到底为什么会将她们的情况告诉给舰长。
明明对于他来说，是没必要的事。或者，让舰长重新关注她们，对于他来说反而是一件麻烦费力的事情。
“为了照顾我父亲的情绪是很重要的一方面。至于另一方面……”
紫真仔细斟酌了一下语言。
“我……一直在找一个东西。”
“什么？”八重樱有些不解。
“寻找地狱。”紫真说道“我找了三年了。”
八重樱看着他，忽然笑了笑，道：“地狱吗？现在虽然确实是最为严重的灾难时代，崩坏兽灾难频发，人们生活环境大幅度缩减，但是……这里，和地狱差得太远。只怕你找错地方了。还有，你找地狱，是做什么？”
紫真摇头道：“还用说吗？为了对抗崩坏。你们女武神靠着装备和圣痕。我不一样。我的能力有很多，但是最重要的是……转换。”
“转换？”
“绝望，可以化为希望。”
“虚无，可以化为物质。”
紫真慢慢的解释道。
“这就是我的力量。”
“现在的崩坏兽肆虐的世界，人们充斥的绝望，但是这些绝望的情绪能够被我转化，变成消灭崩坏的希望之力。平衡，转换。”
“很神奇吧。绝望越大，希望也变得越大。十分矛盾，却有不可分割。所以我想要找到地狱，有了地狱，那么也就有了天堂。”
“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地狱的吧……”八重樱忍不住反驳道。
“以前也许没有的，但是现在有了。就在我眼前。”
八重樱莫名的背后一冷。她觉得自己似乎陷入了一个危险的境地。
“也许……你找错路了。”
面对八重樱的措词，紫真笑了。那个笑容让八重樱想起了那一天的下午，克制不住的恐惧，下意识的再一次涌上心头。
“我的经验是：一条路是对是错，在一开始的时候，恐怕是看不出来的。总要试试再说。”
“那么，长官你可曾找到过地狱？”
“最近几天，算是小有收获。”
“那还真是……”八重樱面前维持着职业化的微笑道，“恭喜长官。。”
紫真定定的看着她，道：“八重巫女，果然是有智慧的人。”
“那你又为什么来了我这里？”
“因为方便。”
“方便……”八重樱蹙着眉道，“地狱，到底是什么？”
“恐惧。”紫真道，“恐惧即是地狱。”
“愿闻其详。”
“我在神州漫游……”紫真慢慢道，“先是寻找各种狰狞凄楚的黄泉绝地。可是就我所见，穷山恶水中，却也有人安居乐业；深牢大狱中，却也有人乐享三餐。”
“所以，地狱不是恶劣环境。”
“不错。”八重樱下意识地颔首道，
“后来我又开始找那些悲惨乖蹇的苦命之人。可是就我所见，残废绝症，却也有人豁达无畏；斧钺加身，却也有人凛然不屈。即使是在现如今，崩坏肆虐。也依然有人能够乐观的活着。”
“所以，地狱也并非痛苦折磨。”
“再后来我也遇上了几次天崩地裂的自然灾变。可是就我所见，断壁颓垣．却也有人守望相助；家破人亡，却也有人奋然直行。你看，现如今，虽然崩坏兽肆虐，有人绝望，但是依然有人能够咬牙坚持，为了光明和未来在奋斗。所以……”
“天灾、地理、人命，都不能通向地狱。则‘恐惧即是地狱’的观点，小长官，你又是由何而来？”
“因为在那漫游中，我渐渐发现，没有一个地方、一个时代能够令所有的人都置身地狱之中；但反过来看，一个人却可能在任何地方、任何时代，独自坠入地狱，暗无天日，永不超生。”
紫真慢慢地说道：“那把打开地狱之门的钥匙，便是深藏于每个人心里的恐惧。恐惧使一个人痛苦，令一个人绝望，可以让一个人彻底变成另一个人，在地狱中永远地煎熬下去。”
八重樱在病床上里换了个姿势，头脑中飞快地揣摩着这不祥的年轻人的话。
“那么，长官只要追问自己的恐惧，不就可以进入地狱了么？”
对于这个问题，紫真很无奈的回复说道。
“我？我从小生活幸福美满，唯一的缺憾，就是没有见过自己的亲生母亲一面。但是，未见过面之人，自然也谈不上什么遗憾。而且我天生早智，生而神明，所以童年阴影半点也无。恐惧，对我来说，太遥远了。寻觅，而寻不得。”
说着，紫真拿出一个奇怪的黑色铁球。
“这是……？”
“这是我私人实验室制造的，能够链接人体精神的产物。叫什么不重要，你只要知道。触摸它，就可以让不同的人彼此心意相通，感同身受。”他慢慢道，“所以，我来找你，就是想请八重樱巫女你能够分享你的心灵、记忆。”
“分享……心灵、记忆？”八重樱下意识的戒备起来，“这就是你的目的？”
“你的恐惧，就是我的恐惧，你的地狱，就是我的地狱。”
——想到这东西可以令两个人完全赤诚相见，把最隐私的秘密共享，八重樱的心里已经觉得一阵恶心。
“为什么是我？”她不安地敲着手指。
“光与暗，相对相生。你们女武神曾经是天下间最光明、幸福的人。”紫真解释说道，“所以在你的心中，一定有超乎寻常的黑暗和恐惧。”
紫真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其实不只是你，本来我是想都试试的，你只是单纯被选成了第一个而已。如果你不符合条件，待会她也逃不了。”
说着，他看了一眼还在睡梦中的芽衣。
“为了胜利，这是必要的代价。”
屋中一时一片静默，良久，八重樱忽然笑道：“你说对了。”
她站身起来，长长地吐了口气，道：“所以，我更不可能让你进入我的心灵。”
“不，你会帮我。”紫真的声音虽然温柔，却极为坚定。
八重樱一愣，眼中的神光一涣。她似乎想到了什么。
“你会帮我。”紫真继续说道，“如果你还想守着你的心里小小的秘密的话。不想让我父亲知道，曾经那个无垢的巫女，对于曾经的友人，心怀那卑鄙的嫉妒之情，为了能够死皮赖脸地待在他身边甚至不惜故意造成事故，让自己瘫痪，明明可以重新站起来，却为了自己的一份私情，为了能够一直这样下去甚至杀死了那个可怜的医生成为了现在的这个样子的话……如果你还想保持现状的话，不想被他厌恶的话，你最好还是照我说的做。”
一字一句，刻骨铭心。
八重樱，脖子僵硬，而两手垂下。
“而且，你现在如果帮我，那么也就是为对抗崩坏献出你最后的价值。这也是你为人类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你也是功臣的一份子，最重要的是，到时候，我的父亲也许会一直来看你，就像曾经的战友那样。还是说……”
他语气一冷：“让他知道你已经变成一个杀人犯，也许会更好？”
这一刻，八重樱知道了。
自己，从来没得选。
紫真站起来，将手中的铁球平举，道：“来，摸吧。”
八重樱果然迟钝地向紫真的铁球伸出手。一步一步，她伸出右手，指尖颤抖，一点一点地向那漆黑的铁球摸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