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散文网 会员登陆 & 注册

《火 烧着星辰熄不灭呀》

2022-04-03 14:15 作者:鱼的界世只一  | 我要投稿


致 一只鱼。


-



十七岁的炸的日记本扉页上落着两句话:

“我在这风声鹤唳的十七岁遇到了一个人,少年明媚似阳光叫我不敢忘。”

“要他永远年少,要他惊艳我一生。”



-


炸对飒是一见钟情。他从来不否认这件事,只是不曾主动向飒提起过。


打着父母工作调动的名义转学到那座凋落小镇以前,炸从未想过这个在升旗校会上被校长点名批评的少年会由此盛满他一整个暗哑沉郁的年少时光。飒似乎就是那从磊落中走出来的,虽千万人却执意要往着风沙里去,而披星戴月地走过一大段路程以后仍掩埋不住身上散出的光芒、丝毫不凡俗的烟火气。


炸望着那经久不绝的熠耀光辉深深地想——我能否借一缕你的光,籍此光得度一生的茫茫黑夜;你鲜活明亮足矣,这点凿壁借来的光也就用不着我还你。


你爱我吧,恨我吧。

我要借用一个少年的春天来惊艳我的一生。




那年头里的人与人之间仍然横跨着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以至于常有人说亮度不匹配的星星是不应该靠在一起的,总有一方要覆灭、一方要消亡。道理很简单,飒和炸交往是没人赞成的,但也没人明面反对,因为理由大家都说不上来。


于是少年人之间叛逆且任性的爱意逐渐肆意了起来,犹如燎火肆虐燃烧着荒郊野地。他们在绿柳成荫的河堤边牵手漫步,看萤火虫在月光下飞舞,又在黑咕隆咚的巷口里干架,满腔热血和势必要把对方弄死的架势,干完架后在忽明忽暗的路灯下接起吻来。


炸的嘴唇被飒咬破了一个血口子,他吃痛地从嗓子眼里发出一声痛呼,似乎疼到了心里去,铁锈的腥味瞬间在口腔内弥漫开来。可两人还没有分开的打算,炸努力地够起身子继续着没能完成的吻,一手报复性的拉扯着飒的羊毛卷,另一手攥皱了敞开的外套一角;一条腿不知何时勾上了对方的腰肢,像攀藤植物缠绕在树干上、勒紧。肮脏的白t领口早已被汗水浸湿,同样被打湿的刘海紧贴在前额,整个人看上去狼狈不堪,也风情万种。


飒意识到把对方咬疼了以后温柔了不少,安慰小动物一般地顺了顺他的炸毛,紧接一个大动作,不容拒绝地把人压在墙上加深了那个含上莫名意味的吻,粗重的呼吸声激荡在脏兮兮的土墙上。炸边竖起耳朵聆听边回应着那人愈发缠绵的吻,心想:格外的好听。




炸生了很久的病。还在市里上初中时就萌生过从九层高的教学楼楼顶往下跳的想法。也是从那时候起,他便意识到了这病难治。


站在楼顶那短暂的几分钟里,他听见疾风从很遥远很遥远的山岗上吹来,风中似乎卷着谁的声音,他听不真切,只知道似乎是谁站在风里歌唱,歌声伴随着风沙跨越了几千万里吹到他这里来。他循着歌声的方向望去,却只看见五颜六色的灯火、楼宇大厦及车水马龙,一座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城市。


病情恶化,随着他试图杀死自己的次数越来越多,没过多久父亲替他办理了转学,把他的人、生命和未来通通送到小镇里去。美名其曰是让他远离喧嚣和不安,借助小镇的人文风景疗伤治病,实际上只是为了尽可能摆脱这个定时炸弹一样的拖油瓶,想由此置他的生死于不顾。毕竟在市里多出一个儿子寻死的消息对于他们的晋升而言可不是一件好事。


说的好听是因为单位调动才搬到了镇上,可几个月来炸的父母却不曾在小镇里出现过。灰色的水泥房子干净得像一座由玻璃碎片砌成的博物馆。

炸像那博物馆内所展览的一朵荆棘丛中疯长出来的玫瑰花一般,恣意捱过了破碎过程,却没有如愿重获新生。



那晚炸近乎失神地游荡到了马路中央,恍惚间看见了飒就站在马路对面,直直地望着他。诡异的冷色灯光打在飒好看的脸上,扩散成了空气中一点一点的金色尘埃粒,炸看见了他被裹在暖光中的漂亮面庞,距离虽远却还看见了他眸子里盛着自己的倒影。


不知不觉中他停下了脚步,对划破天际的尖锐鸣笛和刹车声恍若未闻。熟悉的疾驰的风与他的脸庞擦边,下一秒,他却被另一阵风撂倒在地。


司机摇下车窗骂了一句难听的话,似乎是神经病还是找死啊之类的,又或者更粗俗恶劣,但他毫无察觉,直至飒伸手捂住了他的耳朵。



月亮落山了,小镇的夜清冷肃杀。他在飒的怀中躺着,悄无声息地落了满脸泪水。意识朦胧之际炸听见了飒轻柔的歌声在耳边荡起:


“月亮粑粑,肚里坐个嗲嗲……”


他心间令人窒息的钝痛感这才减轻了一些。



镇上的人并不喜欢炸这个阴郁古怪的孩子,不如他们喜欢飒那个放荡不羁的少年郎。而在炸最是痛苦的时候,只有飒知道他一直是一个人,一个孤独了很久很久的人。炸抬眼看见不那么熟悉的旷野蓝天,心觉镇上的天空是不再那么晦暗了,但逼仄依旧。


在镇上众多新奇事物当中他唯独喜欢飒。飒和小镇里的同龄人们不一样。他活像大城市里的混子,见过大世面混过大场面,爱好抽烟喝酒打架旷课,留下一身或深或浅的伤疤,右眼角上还耍酷似的贴着一片创可贴;在一片荒芜似的从前和现在中灵魂始终透着淡淡浅浅的戾气和犟劲,却又不如混子们骨子里的低劣。炸爱看他在挨批时脸上藏不住笑的样子,仿佛是任何拘束都拿他没办法。


飒踩着单车载着他穿过一片片黄昏的田野时炸紧紧搂着他的腰,凑到他耳边来仿佛要说什么,可惜风声太响他实在没听见。他们在校门口的矮树前停下,飒拉住了他的袖口,认真道:我能感受到你的窒息。


炸不明所以地眨眨眼。


飒无奈地笑了笑:你刚刚抱我抱得太紧了。


炸短暂的愣了一下,仿佛听见屋里的玻璃碎了满地,他光着脚丫踩在稀碎的琉璃砖上,心脏都是血肉模糊的颜色。这时候他又看见飒的脸上笼罩着一层朦胧的光影——光似乎都特别偏爱他。飒靠在单车边上点燃一根烟,吸了一口,掰过炸的脸来和他接吻。


他们只吻了一阵就停下,倒不是因为有人围观,而是炸被烟味呛得不行。炸一只手放在飒校服的领口处,一双鹿眸里白雾蒙蒙的,撒娇似的向男朋友讨要一根烟想尝尝看究竟是什么令人着迷的滋味,被飒拒绝了:这坏玩意你别学,以后戒不掉。

他又吸一口烟,复道:你是干净的。


炸问:我这算哪门子的干净?


飒放下烟头深深地看着他,用像在对岸望着他的那次一样的眼神:你像圣伯多禄大殿里的彩色镶嵌玻璃。穹顶的月光穿过玻璃打在地上,遇见你以前我一辈子都见不着那么唯美的画作。




一次炸在飒面前撕掉了第一百四十七幅有关他的画作,哭丧着脸说:我永远将你画不漂亮,就好像我永远谱写不好我们的初见。那应该是惊艳的。炸在心底恶狠狠地想,还怨恨地将自己的嘴唇咬出了一个血印子——比飒咬的那次还用力。


飒心疼得不行,跑来抱住他,听见怀里传出少年气鼓鼓又闷闷响的声音:我们的相遇怎能不足够惊艳?我太不甘愿了。


炸还想说什么,却还是沉默了。

飒一遍又一遍拥抱住他的时候他开始明白,这世上多的是不惊艳的初遇、不盛大的别离。当我们学会擅于等待,而又学会看淡分袂,我们一个接着一个地失去了多少重要的人、事和物。




那天炸说想烧掉那栋灰色房子、一并杀死活在博物馆里的自己。听见了飒皱着眉说好。他枯死很久了的心脏濒临二次死亡前又跳跃了一下。


他们翘掉了晚自习,拉着手躲进了窄小的楼道里。炸背对着他不知在捣鼓什么,这时飒问了:不是说要烧房子吗?他们的相处之间总是存在着一个又一个问题,或然是没有解答的,但他们兀自不懈的问着。炸转过身来,手里是点亮的打火机,相同的一簇火光映在两人脸上,只是飒的面庞总看上去要比炸光明一些。

炸把打火机举起来:如果我说想把整个小镇给烧掉,你会恨我吗?


飒不说话,而是低着头认真思考了很久。思考结束后他抬起头,表情有点难看,又有点茫然。

他说:你知道我爱你,炸。就算全世界抛弃你、伤害你、厌恶你,我也依旧爱你。


炸有点想哭,但他拼命忍住了。只是忍不住声音中逐渐浓厚的哭腔:那你爱我什么?为什么要爱我?


问出这话来的时候他能感受到飒是难过的,飒的难过在脸上写的明明白白。这让炸想起飒提出交往的那天,他问飒: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杀死自己的人也配和你谈恋爱吗?那时飒也露出了同样难过的表情。但他不明白飒为什么感到难过,就像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飒一见钟情一样。他们本就不是同一类人。



镇上的学校没有寄宿制,学生们都在晚自习后三五成群地结伴回家。他们一直待到很晚,学校里的人都散去了。炸被飒拉着到空无一人的操场上,他们点火烧掉了校工稍早扫成了一座小山的枯叶。后来飒时常梦回那个场景,梦见炸站在那烧不尽也熄不灭的火海里,面无表情地说:我悲喜都,只换来这场无声的野火。……


就算知道是梦,他还是拼了命地在火里高喊道:重生吧!重生吧!炸。


炸悲伤地看着他。他的眼泪却比炸的更快流下来。后来他惊醒,惊出了一身虚汗,这才心觉自己永远无法理解炸的悲伤源于何处,也无法明白炸的痛楚甚于大海。



泊油路上昏黄的路灯把人的影子拉曳得很长很长。走在回家的路上炸总觉得无比漫长。身后跟着哐当哐当的车轮声,推着自行车走得慢吞吞的飒,思绪尚停留在那梦的余味之中久久无法浮出海面。于是他们都默契的没有说话,直到飒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角,哽咽着问道:你说你既不害怕大火,也不怕黑夜,所以究竟是什么让你感到害怕?


飒话中有话——我该用什么才能把你留住?


炸停下脚步,站在路灯下,背对着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他的问题,而是念诵了一大串他不曾听过的诗句。而他感到心中一种没由来的痛感。炸都念了些什么他全然没印象,只知道有这么一段是如此说的:



    虽然爱是

    脆弱的、短暂的,

    我太年轻,

    无法将这些

    春天的诗烧掉。



飒,我告诉自己我本应当无所惧怕,可我偏偏害怕长大。



飒怅然若失。那话流经他的脉络,贯穿他的灵魂,炸永远是他一生的桀骜不驯和肆意妄为之中最毫无确定性的变数。长大了又如何?长大了又如何?我不过是不愿意那么快面对一个长大尔后没有你的世界,如此冰冷,如此残酷,风在火里燃烧,烟火里落下的只有尘埃。


炸说——你无法用什么把我留住。就像我说什么也留不住你。


可我也曾拼命地奔向你啊。也曾用力地拥你入怀,也曾梦见你,我的月亮,我的玫瑰。你当拥有风一样的自由,月亮一般的桀骜,玫瑰一般的瑰丽。你当一无挂虑,当毫无斑点,当毫无牵挂,当完洁无瑕,也当被这世界所爱。


我阻不住这破烂世界,我挡不住死亡和苦难降临,我拦不住刀剑和利刃,却偏要奔向你。


告诉我呀,我亲爱的少年,当我一无所有,当我两手空空,当我痛苦地站在你面前,你会奔向我么?




那天的最后飒又看见了炸,在一片黑暗的隧道里背着光向他走来,一步一脚印都开出了一朵朵艳丽又娇美的花,身后是万千世界,身前是未知旅途。风声疾驰,而炸扬起一抹笑:



我就要成年了,飒。你知道我这人没什么好的。我就把自己送给你吧。






by//世界的鱼


告别没什么值得纪念但永远最爱的17岁

告别害怕长大的一只17岁的鱼

祝一只18岁的鱼生日快乐,永远快乐。


《火 烧着星辰熄不灭呀》的评论 (共 条)

分享到微博请遵守国家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