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器蜘蛛

我是一个不信鬼神的人，至少现在是，未来也是，倘若我的身边发生了什么诡异的事情，我也只会把他当做一个以我目前的知识量无法解释的事情，也正是如此，我平时在他人的眼中算得上是一个很呆板的人，他们说我不懂幽默风趣，可我只是不想花费时间去讨论那些无意义的事情，对我来说，提升自己才是最为重要的。 不过，离开老家多年以来在大城市里打拼的日子实在是过于枯燥，我生出一个想要回到老家休息的念头，这其实是很不符合我本人的性格的，但不知为何，我还是向老板提交了辞职申请。 在了解了我的诉求与缘由之后，原本对我们非常严格的老板似乎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居然批准了我长时间休假，他说，等休息够了之后，随时可以回到公司继续工作。 实在太奇怪了，我老板的暴躁是出了名的，换做平时，他甚至可能会先骂一顿我，再让我颜面扫地一般滚出公司，当然，这只是我想象的，虽说如此，但在休假被批准之后，我心中想要回家的念头就更重了，重到以至于我都无视了老板的态度，当天，我就买了那天晚上的一趟回老家的火车票，直到上了火车，我的心才稍稍平静了，无论如何，先睡一觉再说吧。 …… 我的童年一直都是在那个小村子里度过的，童年的我算是小伙伴里最无忧无虑的那一个了，当其他孩子在考虑做错事会不会被家长教训，没写作业会不会被老师责怪的时候，我往往都在研究着各种各样的事情，并不是说我的家里人不管我，我的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家去外地打工了，所以只有爷爷奶奶与我相依为命，当然，一般的老年人对于一个孙辈的宠爱想也能想的出来，我不用考虑错事会被家里人骂，也不用思考作业的多少，爷爷奶奶不会骂我打我，老师知道我家里的情况，对我自然也是照顾有佳，所以，小伙伴们都很羡慕那时的我，可以整天自由烂漫，还有各种天马行空的幻想。 只是，当初的那份快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或许是在我离家的时候就不见了吧。 …… 火车即将到站的提示音将我从睡梦中拉出来，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没想到睡了这么久，看起来我的身体也确实很疲劳了，不过在下了火车之后，我还是觉得自己精神了不少，虽然距离那个印象中的村子还有一段路程，但我感觉眼前是一片明亮，这是在城市中没有的感觉，大口呼吸起新鲜的空气，我开始向着记忆中那个地方的方向走去。 不过，这次回去我倒是没有提前和家里人说，所以，我前进的步伐稍稍在回去的必经之路上的一个小镇上停下，我记得这座小镇叫做麦网村，不是因为其他的，这里的小麦收成非常高，加之在田野上俯视麦田，麦子的密密麻麻如同网状，名字似乎也就如此来了，不过遗憾的是，小镇现在的模样已不是我记忆中的模样，与少时的红砖房相比，现在房子上的白色油漆让整个小镇都多了一丝活力，但我总感觉少了些什么……或许长大了就是这样吧。 我来到一处水果摊前，摊主是一个面露慈祥的老奶奶，脸上的皱纹似乎在告诉行人:她的人生经历了许多变故。但我还是有些看不明白她——但我小时候一定在这里见过她，不过我在她眼里也只不过是一个如同周边来来往往行人一般的人物罢了。 “来一颗西瓜，最好是熟透了的那种。”我开口道，最近的天气倒是有些热了，买个西瓜回去应该刚刚好。我的目光审视着那些西瓜——但这也看不来什么就是了，老人起初并没有行动，大概过了个十秒左右，她才开始拿起一个西瓜，用手拍了拍，而后，她像是已经确定了那颗西瓜一般，拿起一个袋子将那颗西瓜装起来，随后递给我。 “多少钱？”我摸出口袋里的钱包，看着袋子中的西瓜，那西瓜又大又圆，单是看着它，我就能感觉到它应该不便宜，老人可能在宰客，但我也无所谓就是了，就当是对这里的怀念价了。我从钱包里摸出一张五十，并伸出手将钱递过去。 “最近啊，蜘蛛多起来了……”老人没有接钱，反倒是前言不搭后语说了这么一句话，“你知道吗，麦网村的网并不单单是指麦子像网，我们这片地方蜘蛛的多也是出了名的，蜘蛛结下网，捕捉食物来供给自己和后代生存，这才是网的真正含义。” 老人说话的语调让人听着很舒服，不快不慢，但是她说出来的话却是我闻所未闻过的，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片地方有大量蜘蛛存在，但出于礼貌，我还是点了点头，只是，看着她迟迟不接我手中的钱，我也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老人似乎是看出了我的想法:“离家多年的小蜘蛛回到故乡，理应受到应有的待遇，这颗西瓜，不要钱……”说罢，老人就如同不管摊子一般走进了后面的房子里。 这下我变得更不知所措了，但出于道德，我还是将那五十塞在了某一颗西瓜下面，无功不受禄，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于是，提起装着西瓜的袋子，我就向着老家的方向继续前进，临走时，我的目光看向老人没关门的房子里，老人就坐在里面的一把椅子上，面前有一台电风扇正对着她呼啦啦地吹着风，我这才想起农村早就通了电，童年的我特别喜欢在家中那台老电风扇前吹风。只是，我的眼睛并不近视，但我好像看见了那台电风扇上边有一只蜘蛛……罢了，兴许是因为太阳太晒了导致我眼花了。 之后，我便无停止地一直赶路，不久后就看见了远处的乡村，古诗里游子回乡的感觉此刻我生有体会，只要通过面前这条回乡的小道，我就回到了我期盼的家乡。 但是说起这条小道，我对它也有数不尽的情感，周边农作物们贪婪的生长着，虽然还没有到丰收的季节，但我也能感受到它们期待着被丰收的一瞬，这是他们用尽一生的使命，而后，它们让这里的人们免受饥饿的困惑，给自己的后代留下可以生长的土地。我忽然想起我曾经与伙伴们在这条道上不停的追逐着，为了防止被抓住，我们甚至还会跑进高高的农作物群中和大人玩起躲猫猫，小时候的场景就好像再现一般在我眼前出现，我突然生出一股子想要躺进田里的念头，但很快我就将其掐灭，我已经不再是那个少年…… 父母对我这次回来表现的很惊喜——因为爷爷奶奶的去世，他们早已放下外地的工作回到家乡继承起了祖祖辈辈传承下来的土地事业，我向着堂前的爷爷奶奶鞠了一躬，想必他们也很欢迎我的回来吧。 父母依然是父母，小时候可能会打你骂你，但是当你长大之后，就会对你格外亲切，这次突然回来，他们并没有询问我原因，或许是怕触碰到我什么伤心之处，这一点我自然我看得出来，于是在和他们讲述清楚原因后，他们的脸色看得出来变得更加高兴了。 “这次回来打算待几天啊？” 父亲问到我这个问题时，说实话，我还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于是我只能笑着回答不知道，只是一个想要休息的念头就回到这里，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想要些什么？兴许真的是累了吧。父亲在这里听我讲者我这些年的经历，母亲则是在灶台处煮着晚饭欢迎我的回来，突然，一个黑黝黝的小伙子出现在了门前，我感觉他的面容很熟悉，直到他喊道: “阿狗儿！！” 阿狗儿是我小时候的外号，我这才认出面前的这个人是我小时候最好的玩伴——王树，我也叫他老鼠，因为他玩躲猫猫真的很会躲，我上前与他来了个拥抱，多年不见，我都有些认不出来他了，想必是从哪里听见我回来的消息才过来了吧——村里的消息传播得实在是快。 父亲见到老鼠的到来，就起身去灶台帮母亲去干活了，他应该不想破坏我和童年玩伴难得的一次见面吧。我和老鼠聊了很久，从多年以前我们的分离以及这中途村里发生的很多事，他都兴奋地跟我讲了一遍，可是我却没有他那么激动的心情了，但我还是笑着，笑着听完了他的话，突然，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只蜘蛛，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 “别怕，这蜘蛛不咬人的，这可是村里的大家都喜欢的东西，不动还乖，村里还有好多呢！”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蜘蛛乖，不过看到老鼠开心地摸着手中不动的蜘蛛，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我的确是看的了这只蜘蛛是在动的，这也就证明了它并不是死的，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蜘蛛，包括小时候——或许是我知识量太小了吧，我这是猛的想起那水果摊老人讲的话，冥冥之中总感觉这其间有什么关联。 “你没有见到这群蜘蛛来我们这里的那一天，我们也害怕，但是他们不咬人，我们也就慢慢接受了，你可错过了一大乐事呢！” 我也尝试着摸了摸那蜘蛛，果然不咬人，但几秒之后，那蜘蛛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转向朝着我看来。 “它好像很喜欢你嘞，居然还看着你了！” …… 我和老鼠一直聊到了黄昏降临的时候，老鼠眼见时间也不早了，便准备离开，临走时，他还邀请我晚上跟他们一起去田野里抓萤火虫，不过我拒绝了他，并声称我想自己在村里走一走，不过在听到他说抓萤火虫时，我的心中还是一阵荡漾，那是我儿时很喜欢的一项活动。 不过我终究还是没有选择出门，城市里的生活习惯终究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改变的，晚饭过后，我躺在床上，思考着儿时的事情，母亲将一台崭新的电风扇搬到了我的床前，风扇吹出的凉风让我稍稍回过神来，我突然又想到了儿时的那台老旧的电风扇，问了母亲，才知道那台风扇因为太旧了就被收在了柴房里，向母亲要了钥匙，我开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功能进入柴房，许久才找到了那台电风扇，它的样子看起来就是饱经岁月的，稍稍用毛巾将上面的灰尘擦了擦，我试着将它通电，没想到的是它居然还能用，于是我将另一台电风扇放到父母的房间，开始独自享受起童年的快乐微风。 但它实在是太过老旧了，以至于我一度认为他没有在工作，但倘若静下心来，还是能够感受到其中的凉快，我想起小时候我就是这样躺在床上吹着这台电风扇吹出的风的…… 不知不觉就已经到了深夜，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躺到了现在，我关上灯，准备睡觉，但心中却有一股躁动让我无法入睡，突然的，我从床上坐了起来，手不自觉地动了起来，我看见自己向着那台电风扇打了一个招呼。 “哈哈，你还是回来了……” 我被吓了一跳，似乎是面前的这台电风扇说了话，但我心里好像对它说话并不惊讶。 “你是？” “我是小蛛，不过你应该也不认识我了吧。”一只蜘蛛从电风扇的后背冒了出来，它的样子和今天在水果摊那边和老鼠的蜘蛛一模一样。 “小蛛？你和王树的那只是？” “我们都是同一种族啦，你们人类可是很难见到我们的，当然，这片土地是个例外……如果用你们的话来说，我们……我们就叫电器蜘蛛。” 如多年未见的好友一般，我和这只蜘蛛，这只名为小蛛的蜘蛛互相询问，讨论着各种问题。 它们是一种叫做电器蜘蛛的生物，而又不知是因为什么，它们还能自由与我交谈，它说: 它们世世代代生活在这些电器之中，几乎世界上的每一台电器中，都有它们的存在。 人类的各种仪器都扫描不出来它们的存在，没有天敌，没有忧虑，这让它们无比自由。 如果想的话，它们甚至还可以进入人类的身体，微微操控他们的行为，但一般来说它们不会这么干。 不过，它们还是需要电来维持自己的生命，电对它们来说就好比是米饭对我们一样。 我忽然明白了，童年的我见过这只蜘蛛，小蛛的名字就是我给它起的，但不知为何，我遗忘了它，遗忘了我童年所经历的快乐。 现在的我不快乐，但也必须不快乐…… …… 我从梦中惊醒，外边的天刚刚亮，似乎是我的生理钟所因，我醒得格外早，但我浑身都是冷汗，我似乎做了一个梦，但梦中的内容我却不记得的，按理说，刚从梦中醒来还是会记得梦的内容的…… 我抬起头，看向了那个电风扇，本应工作的它却已经停止了转动，我上手摆弄了一番，最后得出结论——它坏了，不过也对，这样的老物件，还能转也算是奇迹了。 我决定今天就回到城市中，我发觉自己其实并不适应得了乡村的生活，尽管我昨天才刚刚回来，于是，我整理好自己的东西，在无人醒来的早晨——不，或许有人醒来了，但我还是悄悄地离开了。 后来，母亲给我打来了电话，我向她诉说我的想法，放在以前，她多少会骂我一两句，但此刻的她似乎理解我的心情，没有多说什么。挂断电话后，母亲收拾我房间的时候，看到了那台老旧的风扇，可是在她眼中，那台风扇早就坏掉不能用了，我为什么还要把它插着插座呢？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回到公司，老板还是那个老板，一如既往的严格，看见我回来，他还对我发了一通脾气，他说那天放我假是一时半会糊涂了，要我今天加班。嗯……这才是老板嘛，后来同事还告诉我，他看见我休假被批准，也立刻以身体不舒服去申请了，但得来的却是一顿谩骂。 …… 后来，我结婚了，有了自己的孩子，某一天，孩子对我说道: “爸爸，我们家里有一只蜘蛛耶。” 蜘蛛？是很常见的东西，我笑着告诉他没事，但他却对我这个态度一脸迷茫。 我平时没有多少时间陪孩子，但今天是放假，所以我可以趁这个时间多陪陪他。 毕竟，明天……我还要继续努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