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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发了一个尴尬的表情过来:“你不就是想睡我吗?”

2022-08-14 02:55 作者:弓长尐孑  | 我要投稿


那年,我18岁了,为了解决基本的吃住问题,我进入了一家娱乐会所的人事部门当人事专员,工资低得吓死人,600块钱的底薪,一个月只能休息一天。要不是提供食宿,我是断然不会做这份工作的。


我主要招聘的是两个工作岗位,公主和佳丽。刚进去的时候,我以为其他人事专员有多专业,结果发现他们都是和我一样年纪的大小男生,我的主管领导和还是同年的呢,只是招聘到佳丽和公主比较多,因此升职也比较快。


我们的提成比较高,成功招聘一个佳丽和公主的提成是300块。我对公主和佳丽的了解一知半解,不知道她们具体是做什么的,就去问主管。

他一字一顿地对我说:“公主就是管一整个包房,照顾客人,陪酒,陪唱歌之类等。佳丽就是在整个大厅陪酒的人,和客人一起玩,如果客人高兴了,就会给她们小费,那就是她们主要的收入来源了。

”我眨巴下了自己的眼睛,心里第一反应就是抵触的,对这两种职位也是排斥的,心里默默说:“还是招聘其他岗位吧。”但后来才发现,他们要的只是这两种岗位上的人而已。


我们人事部门在一栋办公楼的一个房间里,娱乐会所在另外100米远的一个位置,一幢独立的建筑,有三层,如果没有人带,我们是不能轻易进去的。我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样子,只是从它门前路过,它有金碧辉煌的玻璃大门,门框上泛着蓝色的光,门把还是金色的,通过玻璃门朝里面看,能看到红色的灯光。


在没有正式工作以前,我以为招聘就像电视里看到的那样,去人才市场搭一张桌子,支一个X支架,等着求职的人上来咨询,或者去求职网站上给各个求职者打电话或者发邮件,或者发布招聘帖子。实际上,我错了,我们的工作流程是这样的。


早上10点上班,培训、开会,休班吃午饭。下午1点钟在公司集合,经理讲完话后主管带着各组的人拿着宣传单出发奔往不同的商业闹区,那里才是我们展开工作的真正地点。


到了地方以后,主管会把我们分成两人一组的小队,渗透到商业闹区的各个角落。我们两人一组拿着宣传单,看到过往的长得好看的女生就迎上去,叫她:“美女,我们这儿在招聘,看下吧。”一般女生会直接甩手就走,按照培训时讲的,这个时候,你必须跟上去,一直缠着她,跟她讲这个工作的好处,月薪多少多少的,如果还是不行,至少得要下电话才让她走。


但落到实处的时候,我发现这个方式并不适用,很多女生根本就不鸟你,或者直接跑开,你总不能在后面一直追吧。所以,主管有时候会说:“实在不行就找下一个,美女那么多呢!”


我的工作做得是很糟糕的,一是我心里对公主和佳丽这种工作比较排斥,觉得这不是正当工作,不愿意拉人上贼船,二是我性格内向,生性腼腆,没勇气和随便一个陌生人说话,尤其是长得好看的女生。因此,能应付就应付,只要主管不看着,我就躲得远远的,跑到人群里去。


和我一组的同事比我大一岁,他和我一样,倒不是觉得这两个岗位有什么不妥,而是纯粹的不好意思。于是,我们两人能躲就躲,偶尔胆子大的时候,还会跑到游戏厅去买几个币玩玩。


我问他:“你觉得我们这样做合适吗?我总感觉有点拉皮条的意思,甚至有一点逼良为娼。”说出后面四个字的时候,我心里有一种很深的罪恶感。同事哈哈大笑:“你丫有病是吧?就陪个酒,唱个歌,搂搂抱抱一下,然后就把钱给赚了,那些女的一晚上好几百呢,要是开放一点,出个台什么的,四位数就到手了。比我们强多了,我要是个女的,我就想干这个了。”


我不置可否,同事拍了拍我的肩膀:“别那么传统死板了,人家愿意的,我们不找她们,她们也会找我们的。”


半个月后,我一个佳丽或公主也没有招到,主管开始急了,亲自带着我跑到步行街去,见到一个女的,他跟上去和她打招呼,那个女的没有停下脚步,他一直跟着,嘴巴一直说个不停。走了大概五十米左右,那个女的终于停了下来,他们面对面站着,开始聊了起来,过了一分多钟,主管掏出手机开始记她的电话号码,然后他们挥手告别。


主管再小跑回到我面前:“看到没有,不要怕,胆子大一点,甚至不要脸一点都没有关系,饭都吃不起了,脸有啥用?去吧,你示范一下给我看看。”


我望向四周来来往往的人,寻找着我的对象,我嘴上虽然没说什么,但我对主管的话是一万个不赞同,做一份工作如果脸都不要了,吃得再饱又有啥意义呢?


我终于跟着一个女的走了一百米,她不厌其烦,总算给我写了一个电话号码,虽然我知道那个号码是假的,因为只有十位数,即使是真的,我也不会打。


主管倒是特别开心,觉得我上道了,他拍着我的肩膀:“知道了吗?以后就这样做。”我点点头。之后我找到了应付他的办法,如果有主管在,我就象征性地找几个女的搭话,下班的时候,在单子上随便编几个电话号码就算交差了。如果问起,就说有几个人说周几周几来面试,我会一直盯着的。


阿雪是我在闹市逛时,第一个主动和我说话的人。那时候我拿着宣传单从一个花坛边走过,坐在椅子上的阿雪抬起头问我:“你们在招人啊?”


我本能地坐在了她旁边的空位置上:“是啊,你在找工作哇?”


她点了点头:“我有个表姐就在当公主,工资挺高的,一个月能挣七八千,我一看到你手上的宣传单,就知道你也是在招公主或佳丽了。”


我看她很和善,就打算和她聊聊,但心里从未想过要带她去当佳丽或者公主。


阿雪比我小一岁,职业学校刚毕业,幼教专业,这次出来本身也是想找一份幼儿教师的工作,但她嫌工资太低,想换一份工作。她说:“才一千多块,我的朋友工资最少的也有三千多,尤其是我表姐,当公主,一个月能拿到七八千。”


我说:“你也想去当公主啊?”


她点了点头:“我想过,但我表姐不让我去干这个,她说这个很累,还要经常受到客人的骚扰,还不能反抗,如果客人投诉了就会罚款,她叫我还是去当幼教好。”


我赶紧点点头:“我也觉得当幼教很适合你,别去想当公主了,也别去想当佳丽。”


她笑了笑,没有回答我。然后我们就聊了起来,聊了很多,各自目前的生活状态以及打算做的事情之类的。


阿雪目前最想做的是找一份工资还算不错的工作,月薪至少得超过3000,至于要做什么,她没有方向,想去做公主或者佳丽,但又有些害怕,她不会喝酒,也不太圆滑,不知道怎么说好听的话。我告诉了她我心里那个最大的疑问和纠结,她没有像我同事一样发表意见,她只是看着我,继而问我:“你现在一个月能挣多少钱?”


我说:“我还没干满一个月,但我底薪只有600块,招到人了就有提成,但我目前一个人也没有招到,嘿嘿。”


这时候,我看到了朝我这边走过来的主管和另一个同事,我忙站起来看向他们,他们冲我招了招手,就继续朝前走去了。我便又坐下来和阿雪聊天。我们聊得很开心,走之前还互换了电话号码。最后我把她送到公交车站,目送她上车离去。


下班以后,在全体同事的晚会上,主管点名问我,今天和我一起聊天那个女生是什么情况,想谋求什么职位。


我说:“我给她做了岗位介绍,她还在考虑,但会一直跟进的。”


主管说:“虽然她长得还行,但身高太矮了,腿也不长,当当服务员或者客服经理还行,公主和佳丽就算了。”


吃完晚饭,躺在宿舍的床上,我戴着耳机听音乐,希望通过音乐能让焦躁的内心安静一点。阿雪的电话突然打了过来,我的破手机还不能用耳机接听电话,我赶紧取下耳机,按下接听键。


阿雪在那边问我:“你在干吗?我想和你说说话。”


我说:“躺着呢,没事儿。”


我们聊了半个多小时,主要是阿雪在向我倾述,她对工作的迷茫和焦虑,父母对她无业状态的担忧等等,我只是静静地听着,用我能想到的最好的话安慰她。我们聊了半个多小时,挂电话前,一股担忧的心绪涌上了我的心头。


我对她说:“阿雪,你不要当公主或者佳丽好吗?那样我怕会毁了你的,那是一个充满诱惑物欲横流的花花世界,你如果一但踏入,对你的三观都会产生影响的,再说那还是一个消耗青春的地方,冷酷无情,过了27岁的女人直接就被淘汰了。我真心希望你能去当幼儿园老师,虽然工资不高,但我觉得适合你,简单、平凡,快乐。”我一股脑地说完这些话,心里有一种快感,也有一种担忧,阿雪会不会觉得我是多管闲事了?


阿雪沉默了十几秒,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唐突吓到了她,正想道歉时她说话了:“嗯,我知道了。”


过了几天,阿雪给我发短信,问我现在在哪里,我说:“今天还是在老地方。”


她说:“我好无聊,我去找你玩吧。”


我说好啊。阿雪到了以后,为了不让主管和公司的其他人看到,我特意把她带到了另外一条隐秘的街上,我们从街这头走到了那头,又从那头走到了这头,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阿雪和我说:“我可能要去广东了。”


我问去那边做啥,她说:“我有个同学在那边一个夜场当佳丽,叫我也过去。”


我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心里有一些难过。但我很明白,我是无法阻止她的,我连自己都养不活,又怎么能做好吃饱穿暖之外的其他事情呢?我除了在她这件事情上给出自己所认知的意见,什么都不能再给她了。而意见这种东西在大多数情况下,就像床底下躲雷公——无用。


我说:“幼儿园的工作你不去了啊?”


她说:“我已经推了。”


我又问:“那你啥时候动身?”


她说:“后天。我今天就是特意来和你告别的。”


我没有说话,继续往前走,她也没再说什么,和我并排走着。路过一个烧烤摊的时候,她问我吃不吃热狗,我本说不想吃,但她已经走向了烧烤摊,叫店主给她拿两根热狗。我转头从包里掏钱,只掏出来一张一块的纸币和一个五毛的硬币,一时间囧得想钻进地下。我不知道阿雪注意到这一点没有,我抬起头的时候她手上已经拿好了热狗。


我们又待了半个多小时,我一直沉浸在拿不出钱买热狗的囧境中,她说了什么我也没大听清楚。后来她就和我告别了:“我要回去了,你慢慢忙吧。”


我站在原地,没有说再见,也没有说要送她。那时我觉得,我什么资格都没有。


我依旧一个公主和佳丽也没有招到。我时常会想起阿雪,她本身会有一份简单快乐的工作,却选择去一个充满着纸醉金迷洒满诱惑的世界。想得多了,我开始钻牛角尖,觉得她选择去广东有我的一份责任,我应该阻止她,不让她去的。但看清事实后,我又开始嘲笑自己的多情。


主管也一直在逼我,每天都把我叫到他的小办公室里去,质问我为什么招不到人。终于有一天,我抬起头说:“我不想干了,我想辞职。”


主管的表情很意外,他点燃一支烟,抽了两口,有些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为什么你不坚持一下呢?我们之所以会做这样的一份工作,不就是因为我们没有生存的技能和一技之长吗?你离开了又会去哪里?你很像当初的我,我希望你能坚持下来,超越自己。你是一个好人,但现实本身就是这个样子,我们都得活着。”


我说:“我的想法和你不一样,我有自己的活法,我总是过不了心里那一关,你就让我走吧。”他也不再说套话,摆摆手,叫我出去。


那年后,我来了北京,跟着一个前辈进入了之前从未想过的文化行业,并一直在这个行业里待到现在。年末,因为在职场上受挫,我提前一个月开启了过年模式,想好好调整下自己。春节后,状态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但朋友介绍了在金融公司当新媒体主编的工作,说急用人,叫我行行好,帮帮忙,先顶上去试试。我又抹不开面子,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这个金融公司特别奇葩,每个员工穿西装打领带,实际上做的很多事情都特别无聊。每天早上八点半开会,一直开到九点,晚上下班也开会,上面那个中年妇女每天讲的话都是一模一样的。开完会后又唱歌,唱完后还做各种各样愚蠢的游戏,整得跟疯人院似的。但我不能走,我答应了朋友,要待到替代我位置的人上来。信守承诺,是我的普世价值的信条之一。


某个周五晚上,为了发泄对公司的不满情绪,总监带着我们一干人等去一个KTV唱歌,唱到酣处,总监说:“我们要不要每人叫一个小妹妹?几个大老爷们太没意思了。”


我摆摆手:“你们叫,我不叫。”


总监坏笑:“你们文化人就是爱装清高。”


七八个姑娘站成一排让客人挑选,看中的就留下,没选上的直接转身出去。我无意的瞄了一眼,各个都穿着丝袜提着小包,妆也画的怪怪的,没啥意思,就埋着头玩手机。


过了几分钟,他们终于选好了各自的姑娘,姑娘也坐到他们旁边,帮他们倒酒点歌。有个姑娘一直在说话,声音隐约有些耳熟,我抬起头,看了一会儿,觉得她很面熟。我在心里想,她到底是不是阿雪。


这个姑娘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她说话圆滑,甚至有些低俗,举止妩媚,酒量也大,哗哗几下,两三杯啤酒就下肚了。真厉害,不知道是她本来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还是因为什么所迫而故意装出男人喜欢的样子。


我有些无语凝噎,拿起杯子大口喝酒。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很多东西变得面部全非似乎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情。当音乐又响起时,这个姑娘居然和我抢话筒,我把另一个话筒递给她:“一起唱吧。”


她的嗓子很轻,高潮处总是唱不上去,我状态也突然变得不好起来,唱了几句喉咙就卡了,便让她唱。我转头看沙发角落里的总监和他叫的那个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人就搂到一块儿去了,不知情的会错以为是情侣。


待唱完以后,她又点了下一首歌。我在一旁笑着看看她,她一边唱一边把我放下的话筒拿起来递到嘴边,叫我跟着她一起唱。我摇摇头,坐坐了沙发。我就看着她唱歌,心中想起了阿雪。


这时候,女朋友给我发来了微信,希望我能早一点回家,我回复她说:“好的,马上就走。”


我拿着手机走向她:“加个微信呗。”她打开微信二维码给我扫,她通过申请我跟她还有同事告别后就坐地铁回家了。


在回去的地铁上,我给她发微信,和她说,我最近想写故事,有时间的话能一起聊聊吗?她发了一个尴尬的表情过来:“你不就是想睡我吗?”


我浑身一打颤,立马又笑了起来:“我没那个意思。”她没有接我这句话,我就和她聊了一些其他的,关于她现在的工作之类的事情,都是我问她答。


她说,她白天在美容院上班,晚上才会去KTV、酒吧之类的地方,还叫我,以后需要陪酒陪唱的话,可以找她。


地铁很快就到站了,我说了句回聊就朝家的方向走去。进入电梯后,我的脑海里一直回荡着她的影子,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也不了解她,她却像记忆里的一位故人一样久久不愿意散去。我知道,我又想起了阿雪。每次想起她的时候,我总是会问自己,我还记得她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呢?是那根本就不存在、自找的负罪感和自责吗?我不止一次想过,如果她能好好地当一个幼儿园老师该多好。但她却选择了另外一种生活方式,就像我一样,做的都是符合自己普世价值和三观的事情,在各自的生活里,各得其所,和任何旁人都没有关系。而这个道理,我在很久之后才想明白。


一个周六,我无聊地躺在床上翻看微信联系人列表,看到了那时所加公主的微信,我的手指停在她的头像前三秒钟,最后还是点开了对话框。我给她发:“在吗?加了好久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消息没有发送成功,我这才想起,之前她总是找我要红包,我说了她两句,她把我给拉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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