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雪】花开雪融（四）
第四章
花兴架着马车，第N次朝马车内看了看。坐在旁边的燕齐推了他一把，“干嘛呢？看着点路。”
“哎，阿齐，那个，真的是，少，少君啊。”花兴小声地问燕齐。
“少君？什么少君？”燕齐有点没明白。
“啧，不仗义啊，”花兴白了对方一眼，“还想瞒着我，少爷都说了。你还装什么傻？”
“少，不是，将军说？”燕齐瞪大了眼睛，“他说谁是？”
“当然是他说的，”花兴嗤了一声，“你们这边也就你们四个，你不是，闵衍要是早就是了，也不可能是他，剩下的那个，少爷用他那御赐的上好黑貂裘裹得严严实实的，视若珍宝地抱着一刻不想撒手，连马都不想骑了。不是他还能是谁？”
“傅公子？”燕齐想说胡说，但，想想他家将军这些日子的作派，那两个字他真的说不出口。他家将军，在府里做二少爷的时候虽然也温和待人，但绝对是进退有礼，和谁都不会拉拉扯扯的。除了偶尔抱着老祖宗和夫人撒娇彩衣娱亲之外，可真没和什么人有过近距离的接触，但对这个傅公子却……可，他们才见过一面吧？少爷这到底是在想啥？
“少君姓傅啊，叫什么？好看么？是做什么的？”花兴略有些兴奋，声音都不自觉提高了些，结果，还没等燕齐捂他的嘴，前面路上有块小石子他没看到，没有绕过，车颠簸了一下，接着一颗栗子从车厢里飞出来弹在他的后脑勺上。
“看路，再颠一下我让你去拉车。”花无谢的声音从车里传出来，花兴一缩脖子，与燕齐对视了一眼后，闭紧嘴巴不再出声，但他对那位“傅公子”更加好奇了。这还是花无谢第一次因为马车颠了一下说他们，原因只有一个……
马车平稳地在路上行驶着，下午的时候，天空飘起了小雨，空气中带着雨水与泥土混杂的气味，温度也较之前低了。“燕齐，去找客栈。”
“将军，”燕齐刚想说这雨这么小，赶路不碍事的，当初他们可是下着倾盆大雨都马不停蹄地赶路的。却被花兴用手肘顶了一下，他顿了一下，见花兴用口型做了个“傅”字，猛地明白了，“前面就是无名居了，我先去定房间。”
“好，提前把热水烧好。”花无谢道，“还有姜汤。”
“是。”燕齐应着便下了车，骑马先行一步。
花兴则是心里嘀咕，这少君身子这么弱的吗？这点小雨都受不住？不过，他怎么一直在睡着？难不成……将军这么厉害的吗？
看着身边那个笑得无比猥琐的男人，马芳铃就忍不住想一剑捅死他，或者狠狠地抽他一顿鞭子！可是，她却什么都不能做，因为，这个男人是她的未婚夫，是她爹千叮万嘱要她“好好招待”的人。这个人居然才是真正的慕容明珠！为什么老天要这么对她！她真的好恨！她恨爹她给定了这么一门亲，她恨慕容明珠是这么个无耻的好色废物，她恨那个假慕容，为什么要欺骗她的感情！
前两天，不知道从什么人嘴里放出来的话，说她不检点的和那个假慕容有了肌肤之亲，已非完璧。这个慕容明珠便闹到了爹的跟前，爹居然没有杀了这东西，还好言劝慰才缓了一下。但也使本来还只是在内院流传的流言闹得全万马堂皆知了。哪怕是事后爹处置了几个背后嚼舌根的下人，但她还是觉得那些下人们，甚至是爹的那些手下，都在用异样的眼光看她。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背后议论着她。想到这里，便就又握紧了拳，坚硬的指甲将柔软的掌心再次刺破，她却感觉不到有多痛。
“哟！这小妞不错哎！”身边突然传来的声音让马芳铃回过神来，顺着慕容明珠那色眯眯的眼神看过去，前方正在跳舞的女子让她瞬间瞪大了眼睛，“翠浓？！”
“哎？娘子，你认识她？”听到马芳铃一口喊出那个舞伎的名字，顿时眼前一亮，一脸兴奋地看着她，“那把她叫过来呗。”
看看慕容明珠那快要流口水的样子，再看看那个妆容浓艳的女人，马芳铃方才还沉郁的心情，突然因此有了一丝扭曲的快感。她下巴一支，让身边的手下去把人叫过来。
“芳铃！”被万马堂的人叫来的翠浓第一眼便看到了马芳铃，浓艳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下一刻笑容就僵在了脸上，她常年在无名居里待着，对恶意非常敏感。眼前的这两个人，马芳铃虽然在笑，但那笑容未及眼底，而且，那里面满满的恶意，她根本一点都没有掩饰。而马芳铃身边的男人，虽然衣着华丽，可他眼中的光芒，自己却是再熟悉不过的。芳铃，怎么会和这种男人待在一起？
“哎哟，小美人这人美，舞美，声音也好听啊。”马芳铃没说话，但慕容明珠却已经笑嘻嘻地站了起来，忍不住地伸出手去摸翠浓的脸，被躲开了也不生气，反而笑得更开心，不仅继续动手动脚，嘴里也开始不干不净起来。
翠浓应付这些已经麻木了，但此时心里却仍是难受，因为，她看到了，在这个男人调戏她的时候，马芳铃在一旁明显就是看好戏的样子，甚至，在自己想要离开的时候，她居然还让手下帮忙拦人。
无名居的老板看到了这一切，正在拨算盘珠子的手顿了一下，刚想做什么，却听到店门口一阵骚乱，店里的人都看了过去。只见店小二躬身引着一行人走了进来，打头的是一个穿着斗篷戴着兜帽捂得严实的人，怀里抱着一个裹得很严实的大物件，看样子像是个人。他身后跟着三个人，两个穿着短打，像是家丁，一个穿着长衫，背着一个药箱，像是个大夫。
家丁中的一人正是刚才骑马过来要定三间上房的人。仔细打量为首的那人，穿得看似普通，但以老板多年开店的眼光来看，那才是真正的奢华，就连跟着他的那三个人衣服的料子都非一般普通人能穿得起的。刚才那家丁骑的马，也是上好的大宛马。如今再那个裹着人的应该是用上好的黑貂皮毛做的。思及此，他打起精神，向一旁的小厮示意，然后由小厮推着轮椅将自己迎面迎上了那几个。“贵客驾临，真是令小店蓬荜生辉啊。”
“老板客气，”为首的人并没有摘下帽子，只是声音温和地道，“还请尽快将我们要的东西送到房里。”说完不再理会他，只是抬了下巴，示意小二赶紧带他们回房。
店老板也不再多说什么，让小二赶紧领人回房。只是谁都没想到，当一行人走到慕容明珠等人旁边的时候，正好有几个江湖客打闹起来，刀锋朝着为首的人便划过，虽然对方躲的及时，但兜帽却被刮掉，露出了真实的面容。
而看到那人的面容之后，整个无名居都安静了下来，慕容明珠的眼睛都直了。明明谁都能看出来那是一个男人，但那样的容貌，那样的气质，却令刚才还觉得翠浓是美女的人此时只觉得她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村妇，而被称为西北第一美人的马芳铃，也不过是个面目粗糙的悍妇而已。
那人表情冷肃地用漂亮的桃花眼斜了一眼将他兜帽扫掉的人，明明只是扫了一眼，却令那人遍体生寒，那么漂亮的人，怎么会有那么冷的眼神？
“少爷。”燕齐快步挡在花无谢的面前，可惜，就算他和花兴再如何努力，也不可能挡得有多严实，那些人的眼光还是从各个方向投向花无谢。
“没事。”花无谢倒不在乎那些人，他只是朝着也愣着的小二道，“赶紧带我们回房。”他家小红雪还是好好躺着最舒服。还要泡泡热水澡，喝点姜汤，拔毒这段时间，最忌再感染别的病症。
“是是。”小二回过神来，赶紧低头躬身带着几人朝后面的客房走去。
“等等！”几人刚想离开，身后却突然传来声音，下一刻，就见一个人冲到了花无谢的面前，“这位美，咳，公子，相逢即是有缘，不知可否与我共饮一杯啊。在下慕容山庄少庄主，慕容明珠。”
花无谢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张年纪轻轻就因为沉溺色欲而导致皮肉松弛的脸，心中冷哼，看样子慕容山庄是没救了，淡淡说了句“没兴趣。”然后就大步朝前走，慕容明珠还想拦人，却被燕齐一伸手挡住了。
慕容明珠虽然色欲熏心，却也懂得审时度势，看了看燕齐和花兴，笑着点点头，踱着步子回到了自己的酒桌前。朝身后跟着自己的随从招了一下手。“少爷。”
“你去……”慕容明珠贴着那人的耳朵交待了几句。
“少爷，这……”随从有些犹豫，却见慕容明珠瞪着他的眼中带着浓浓的威胁，只得点了点头，弯着腰悄悄离开了。
慕容明珠虽然压低了声音，但坐在他身边的马芳铃却还是听到了只字只语，她挑起半边眉毛看向对方，“慕容公子，这里是边城，可不是你们江南慕容家的势力范围，你若惹出什么事来，没人替你扫尾。”
“看娘子你说的，”慕容明珠笑得得意，“这里不是万马堂的地界么？你的就是我的，还这么见外做什么？再说了，”见马芳铃还想说什么，他马上又道，“若我真在万马堂的地界上出了事，你觉得你爹能和我爹交待的了吗？是吧，翠浓小美人~”说着，朝站在一旁的翠浓伸出手去，想摸一下对方的脸，若没有刚才那人在，这小美人，还是能看的。
翠浓赶紧侧脸躲过对方的手，看向马芳铃，“芳铃，这人是慕容少爷？”为什么一向高傲的马芳铃在这个猥琐的男人面前一忍再忍？若以她平时的脾气，早就把这人打翻在地了吧。听到他刚才的话，她才明白，原来，这人就是马芳铃的未婚夫慕容明珠，为什么义父会给芳铃找这么一个人做夫君？
“住口！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供男人享乐的玩意儿，也敢直呼我的名字？”马芳铃喝道，一脸的鄙夷，转头看向慕容明珠，“你不是想让她陪你喝酒么？我可告诉你，这女人浪得很，为达目的爬男人床是她的拿手好戏。”
听到这里，慕容明珠的眼睛都亮了，“哎呀，没想到小美人这么主动啊，来来来，你今天把公子我服侍好了，公子少不了银子给你。”说着就让跟着他们的下人拉拽翠浓……
“你到底要干什么？”马芳铃挣脱翠浓抓着自己的手，她不过是想出来透口气，却不想这女人居然能有本事摆脱慕容明珠也追出来，她嫌恶地一边用帕子擦自己被抓过的手一边瞪着翠浓，这个女人，在她娘尸骨未寒的时候就想爬她爹的床妄想当万马堂的主母，这种不要脸的女人，她没杀了她都是自己的仁慈！
“芳铃，我真的是万马堂的暗探，当初，当初你看到的一切，都是义父故意布下的局。”翠浓急切地道。“我这次是真的有要事和你说的。”
“呵，是么？”马芳铃根本不相信翠浓，万马堂的暗探？就她？想回万马堂居然还用这种没人会信的借口，真是可笑！眼珠一转，马芳铃清了清嗓子，“现在说不方便，今天夜里亥时，你到地字一号房来找我。”
“好，好。”见马芳铃隐约有接受自己的意思，翠浓欣喜的赶紧点头。她要告诉马芳铃，那个当初半路拦截马队的黑衣人绝对不简单，他应该是来自西域的，不知道义父在西域有什么仇家，还要请义父赶紧查一下才行。而且，那人自报姓名是“傅红雪”不知道义父有没有印象，这些事情，都要告诉芳铃才行。
“二少爷，刚才有人向店小二打听您住的房间。”燕齐一边将姜汤递给花无谢一边道。“看样子应该是慕容明珠的人。”花无谢将军的身份不能暴露，故而此时燕齐便又以花府的身份称呼他。
“嗯，”花无谢将一直昏睡的傅红雪揽在怀里，轻手轻脚地给他喂着姜汤，“你去把咱们房外的门牌挂到别间去，然后盯着点。最好能让他搬起石头砸自己脚。”顿了顿，“别让他死了就行。”
燕齐领命出去，不一会儿，却神色古怪地走了回来，“少爷，咱们的门牌被人换了。”
“换了？”给傅红雪盖好被子，花无谢有些讶然，“被谁换了。”
“马芳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