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亚轩】黄昏微雨寄希望,落花作尘不见香 | 民国be(千金大小姐x革命工作者)
“小姐,明晚酒会礼服可备好了,若是不满意,我再去找人加急做套新的”
“不用”我淡淡说了一句
身边的小丫头说话声音听起来很抖,我说完她更像是躲瘟疫一般溜走,自己是否真的看起来这么可怕?
出身于整个上海数一数二的顾家,我自有记忆来便穿金戴银,吃香喝辣,走在哪里都会让人称赞一句有倾国倾城的绝貌,可连我也不知道这到底只是无端的恭维还是真心话。
可我知道,前者定是起决定作用的那个。
我们顾家繁荣,说白了也不过十几个年头,自从一九三一年我父亲与日本军队有了合作,顾家气势也就慢慢跟着起来了。
我在上海地位自不必说,除了恭维不说,就算我在整个大上海闹得天翻地覆,只要没把这地炸了,也没人敢说我一句不是。
只是可惜,我压根不是那种傲慢无理的大小姐,只是在外人看来,我冷酷无情,沉稳的像个军中将领。
所以,刚才的小丫头是被我吓的?
明天的酒会是日本人办的,说是要庆祝什么,前几天特地来我们顾家致谢,来者军衔不小,说着一嘴不太流利的中国话,说感谢顾老爷相助,来日定有重谢什么的…
鬼才信,保不准哪一天就把我们全家杀人灭口了。

刚刚吃完午饭,就开始为晚上的酒会做准备,我本就不愿意参与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可毕竟全家都在帮日本人做事,连我手里的小企业都有一半握在日本人手里,思来想去,还是给日本人几分薄面,虽然,去得去不得也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身后围了一圈人,有的帮我打粉底,有的为我盘头,有的为我搭配收拾,按理说场面热闹得很,可是我看着镜子里的我面无表情,眼睛里透着足足的冷漠,屋子里分明冷清的很…
我摸了摸我的脸,靠近镜子,对身边的人说“你们说,我是不是天生国色”
“小姐定是生的美极了,天生丽质,倾国倾城”
我靠回椅背坐着,冷笑一声“天生丽质?那倒还没你们的事了”
我明显感觉到身边的一群人身子一僵,在我脸上画眉的手也微微抖了起来。
我皱皱眉“不能画就滚”
那人赶紧强迫自己停住,细细为我描眉。
你说她们不怕我,一个个的倒真是颤颤巍巍小心翼翼,你若说他们怕我,回我的话倒真是能不论虚实的对答如流

酒会开始,我挽着我父亲的手进了场,日本人出来迎接我们,一副热情好客的样子,只有我能看得出来真正费心讨好人的是我父亲。
我才懒得听他们讲生意,时不时还扯到什么中华…
我一个人闲逛,手里始终拿着一杯香槟,走两步呡一口,倒是有不少的富家子弟来与我攀谈,我最讨厌说场面话,纷纷打发就是了,反正他们又不能怎么样
放眼望去,都是上流人物,一个个装的人模狗样,谁知道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我在心里嗤之以鼻,我知道,肯定有人也这么看我,一堆俗人罢了。
一个回头,看见不知道哪家落魄的公子哥,长相倒是不错,衣服却不大上档次,他的气质和其他人不太一样,手上捏着杯子,不知道想些什么。
看他似乎不同,我头一回产生想和人说说话的想法,刚迈开步子,一个穿着华丽,走路妖娆的女子便过去用杯子碰了碰他的,他一瞬间就笑了,笑得很甜,当真是好看极了,只是可惜,我估计看走了眼,落魄家的子弟估计也想着抱个大腿,跟卖身有什么区别。
我刚刚要转身,就发现那女子狠狠摔了杯子走了,那个男人倒是悠闲自得,脸上还带着笑意,没看出一点惊慌来,我似乎没看错,他的确和别人不一样。
“这位少爷怎么自己在这”我头一回在外人面前笑得这么自然。
宋亚轩从他的杯子上移开视线,他的眼神从上到下审视了我一番,虽然被看的很不舒服,我偏偏因为他的独特忍了下去,我看着他的眼睛,笑达眼底。
“顾小姐”他朝我点点头,再没做什么解释。
声音真好听,像山上的清泉…
“竟认得出我?”
“在上海,若是还认不出您来,倒真是虚度光阴了”
他的言语间,真的是我少见的没有恭维,不知道怎么,我听出了一种嘲讽的意味。
我直接的问他是谁,没什么委婉的过渡,他看了我两眼,停顿几秒才说叫宋亚轩。
宋家,没听说过
我又和他聊了几句,发现他连个落魄公子哥都说不上,就是认识了某家少爷机缘巧合来了罢了。
本来来找他坐坐,不过是想打发打发在酒会上无聊时光罢了,可那张脸我越看越觉得好看,越看越觉得喜欢,怎么会这么精致?
我莫名的产生了想把他带回顾家的想法。
“你要不要跟我回顾家”
宋亚轩闻言皱眉,看了我好久
“顾小姐看到生的好看的男人都这样说?”
我脑子里想出无数个他拒绝或同意的理由,我没想到他会问我这样一句话,可我确确实实被问住了,真的只是看脸就要把他带回家吗?还好仔仔细细想了想我确认我是被他的个人内涵吸引到了。
算了,还没见过哪个人能当着我的面唱反调,干脆也不找不痛快了,我举杯示意他碰杯,其实也就是隔空比划了一下,轻抿一口转身就走了,宋亚轩肯定不会跟上来。

酒会还在进行,我看着来来往往身着军装的日本军人,穿西服日本贵族和像我们家这样的上海权势,还有打扮的妖艳妩媚的女人,偌大的厅子,耀眼的灯光,我竟无端生出空虚来,好不容易从宋亚轩那来的温度又冷了下去,暗骂自己一声该死,怎的又想到那个男人了。
不过也就分开了一会儿,我受不住这的气氛便出门透透气,走到后院被一面的蒲公英吸引住了,我把手指尖轻轻抚上毛茸茸的球上,嘴角扯出连我都未曾差觉的角度。
母亲生前告诉我,蒲公英是不可停留的爱,我为此没少哭,蒲公英分明可爱又独特,怎落得一个如此悲观的名声?
于是我每每看到,都不动手去摘,总掩耳盗铃的想着我没看到便停留,有时看到风把种子吹的到处跑,我也会安慰自己他们只是找到了更好的归宿。
正欣赏着,听到不远似乎有打斗声,第一反应还以为是日本人又糟蹋谁家小姑娘,又想着若是女子哪里有如此厚重的敲击声,我一边靠近一边想。
走的近些,三四个人围着一个,穿着也就是个哪家家丁罢了,我本不想管这些事,又与我无关,又浪费时间。
奈何我只因往中间瞄了一眼,就看到宋亚轩坐在地上,我赶紧跑上去制止,那些人看见是我,一句话也不敢多说,我让他们自报家门,也没一个人敢开口,屁滚尿流的逃走了,按常理,我偏偏要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可宋亚轩还在一旁,我不由自主的想先看看他怎么样。
我看他的脸上有些地方红的有点血丝,本来俊俏的脸如今也挂了彩,我看的心疼,一向强硬的我竟然想掉眼泪,小的时候被刀划我都没难受成这样。
只是看见宋亚轩一脸委屈,我一时没忍住就笑了出来,打趣的说“宋少爷一会不见,倒真是让我惊喜”
宋亚轩明显尴尬,低头也不与我说话,生着闷气,有点可爱。
我用手帕给他擦了擦血迹,一边擦一边问这是怎么了,问了才知道是方才那个被他用笑脸赶走的姑娘,人家量他没什么本事,这是回来出气来了,听他说是陈家的小姐,嗯…陈家,好像也不怎么样,找时间收拾收拾好了,我这样想。
“你也挺幸运的”
“顾小姐别取笑我了”
“我说真的,那么多人,你也就受了点皮外伤”
我真这样觉得,我还以为他能断个胳膊腿的,看样子应是有点底子。
“看样子,还得承您的情带我去顾家,避祸”
“乐意之至”

我急着帮宋亚轩处理伤口,左右看街道上的店铺几乎没有药房,酒会还没有结束,来时我与我父亲又只坐了一辆车,只好交代司机待酒会结束不必等我送我父亲回来就好。
幸好宋亚轩没伤到腿,还能自己走,不然我倒真是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把宋亚轩抗回去。
晚上,只有路灯,街上行人不多也不少,大概是因为黄色灯光营造的慵懒气氛,行人步履似乎闲适的很,我和宋亚轩肩并肩的影子打在地上,即使只是单薄的影子,我仍然感受得到宋亚轩宽厚的肩膀,硬朗的身子,和比我高出了大半个头。
我有多久,多久没有感受到这种简单的温馨了?
宋亚轩脸上似乎总是带着笑的,这和我开始见到独自坐在那的他不一样,那时,他沉稳成熟,似乎脑子里装着什么大事在思量,现在的他,却又只是一个乐观的年轻人。
他给我的感觉不一样,一开始是,现在也是,他不会因为我是顾家大小姐“敬畏”我,不会因为我在上海的名声躲着我,他好像真的只是和我一样的,中华民国土地上的一份子罢了。
一路上,我们两个没说几句话,顶多也就是我转头问问宋亚轩感觉伤口怎么样,还疼不疼,他总会笑着让我别担心,甚至还能打趣我堂堂顾家大小姐小家子气。
虽然没怎么说上话,我仍然迷恋地上的影子,由长到短,再由短到长,并肩前行。
离顾家还剩不远,我本想加快步子好早点给宋亚轩上药,宋亚轩却与我说话
“顾小姐,对中华怎么看”
我一时疑惑宋亚轩的问题,望向他的眼睛,那是我还没从他眼里看到过的坚定和审视,我搞不清来由,仍然回答了他 。
“自是好的”
“如何好?”宋亚轩又问
这问题我的确不知道怎么回答,答案太广泛我不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又或是说,我在可以躲避这个问题,只是敷衍的回了一声“都好”
“顾小姐是觉得,中华民国在日本人手里好,还是在中国人自己手里好”他的语气很低沉冷静。
宋亚轩问的足够犀利了,我真没想到,再回过头看他,又是一副笑脸,仿佛刚才的声音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我一瞬有些恍惚,可面对宋亚轩,我撒不起慌来,我也确实莫名相信他不会说出去。
“自己手里”这次,我说的很认真。
不知道多少人打趣和我讨论过中华民国好不好,我们家既然是做的日本军队的生意,摆在明面的是站在日本那边的,可实际上,我心里对日本人并没有什么兴趣,也确实更希望中国要在中国人手里,可真实的想法哪里敢说出去,我也不愿意丧良心的说违心话,大多是敷衍过去,也没人敢问的像宋亚轩这么犀利透彻。
说完后,我心里仍然是慌的,我忘记考虑宋亚轩到底是哪个阵营,只好小心翼翼看他,竟然看出他一丝放下心的情绪,张口问“你呢”
“自是握在中国人手里”
我点点头也没再多说什么,我巴不得这个话题早点过去,好在宋亚轩也没再多问。

回家后,我又恢复了一副冷淡的样子,仿佛刚才的和宋亚轩聊天时的温和从来没有出现过,下人们看到我把宋亚轩带回家,眼神里满是震惊,只看了一眼便又埋下头,生怕我和他们有对视。
我刚刚进门,就让一个小丫头去准备拖鞋睡衣,打发走了其他人,我自己又赶紧去拿了医药箱,让宋亚轩好好坐着。
我手里捏了块棉花,轻轻按在宋亚轩受伤的地方,眉头皱着,眼睛里是掩不住的担心,一边消毒一边问他疼不疼,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遇到宋亚轩就莫名其妙卸掉伪装,即使我知道我并不完全了解他。
宋亚轩脸上一直是带着笑意的,眼睛一直看着我,我也不知道他的眼里是怎么样的情绪,一向传言果断冷漠的我,也不敢直视宋亚轩的眼睛,我眼睛里只有宋亚轩脸上的伤,耳边也只充斥着自己胸口传来的砰砰声。
宋亚轩身上虽然都只是小擦伤,但是地方多,血也没少流,我一会帮他止血,一会帮他缠纱布,手都不停。
忽然有一只手轻覆上我拿着棉签的手,从来没感觉过的触感,好像雪花落在手背般,我顺着上去看,才反应过来是宋亚轩,我看着他微微皱眉,不像之前一样轻松畅快,低声说“我自己来”
他从我手中拿过棉签,我才意识到刚才的接触也只是他想拿棉签而已,我脑子一瞬空白,在此之前,我从来没遇到过一个能这么轻轻松松扰乱我情绪的人,更何况我只认识他一个晚上。
我静静坐在沙发上,看着宋亚轩,脑子里在想,为什么皱眉呢,有什么不开心的吗?
伤口处理完,我也实实在在松了口气,嗯,这张脸还是好看的。
我和宋亚轩相处,虽然话说的不太多,气氛却也不觉得尴尬,但总是坐在客厅浑浑噩噩也不是回事,我琢磨安排好住处就各自回屋休息就好,我起身转了一圈,特地给宋亚轩挑了一阳光极好的房间,可是今天太晚,我又从不压榨佣人休息时间去收拾屋子,也只好作罢。
就在我想着的时候,父亲突然回来了,父亲进门的步子有点迷糊,我早就猜到了,那帮日本人总要拉着我父亲喝酒,一个接着一个的,我去扶,宋亚轩也跟着过来抢在我前面扶住,我父亲往旁边瞅了宋亚轩一眼,我心里有点慌,但也没表现出来,好在父亲喝的估计有些多,顿了顿也没说什么,我赶紧让佣人把父亲扶回房间。
我都忘了把宋亚轩带回来还要应付我父亲这回事了,还好这一关算是熬了过去,看来今天得让宋亚轩和我住一屋了,若是父亲早上反应过来,宋亚轩还在别处,我怕我父亲会把宋亚轩拖出来直接打个半死。
“我睡哪”宋亚轩问我
“不知道宋少爷愿不愿意屈尊和我共居一屋?”我笑嘻嘻的说。
宋亚轩没想到,满是怀疑的看我,似乎在等我回答
“别多想,太晚了来不及收拾”我随便搪塞了一句
好在宋亚轩相信了,我倒觉得对付他轻轻松松,从来不深问,点到为止。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大早,就听见佣人在外面轻轻敲门问我醒了没,若是醒了直接去赵老爷,我故意装成还没睡醒,迷迷糊糊的让他转告老爷过些时候再过去。
我不是一个贪睡的人,故意比往常晚起了些,毕竟,做戏也要做足嘛
我装的认真,宋亚轩却偷偷摸摸玩我的头发,我跟门外的人说了话后,拉下宋亚轩的手,故作凶狠的让他注意分寸,结果他却吊儿郎当的说“顾小姐要演这么一出戏,我也得先适应一下啊”
我被他说的也接不住话,索性就不理他,慢悠悠的收拾,宋亚轩像是看我的热闹一样,笑嘻嘻的,临出门前,他突然牵起我的手,我身子一僵,被这莫名的温度扰了心弦。
他也是为了应付我父亲吧
“走吧”宋亚轩说
我僵硬的点头出了门,一出门就看到父亲强忍怒气的坐在沙发上,看到我们两个手牵着手出来,眼里怒意更甚。
毫不意外,父亲说了我几句,边说边叹气,说我怎么随随便便领一个男人回家,还要不要女孩子名声 我也不在意,本来就不想随随便便把自己托付给哪一个公子哥。
父亲一向宠我,虽然我对父亲并不像一般女儿常常撒娇,却很孝顺,父亲不舍得对我说重话,照常理这件事怎么也要挨一顿打的。
“来人,把他带走好好教训一下”父亲指着宋亚轩说
我知道父亲的手段,虽说是商人,但大家族谁还没个所谓家法,我一听便急了,拉着宋亚轩的手更紧了些。
“不行,我…我要和阿轩过一辈子的,若是要罚,不如连我一起,反正该做的都做了。”这话说的刀真像是恋爱脑的大小姐,可我却脱口而出,说完才后知后觉,什么时候开始对仅仅认识一天的宋亚轩有了不一样的情感。
很明显,父亲气的坐不住,直接站了起来看着我们我站在宋亚轩身前,一副要英勇就义的模样,我感受到宋亚轩的情绪逐渐变得凝重。
父亲知道我执拗,又不舍得伤我,退一步说要让宋亚轩滚出顾家,可现在的我想让他留在顾家,不仅仅是为了让他避难,只是单纯的想更多和宋亚轩呆在一起。
“我要和阿轩结婚的,不用麻烦再搬出去了”
宋亚轩像是被我的回答吓到了,本来在一旁一声不吭,我看向他,他眼底好像深思熟虑一般,不知道是不是想清楚了,抬起头看了我一眼,温柔又安心不卑不亢的对我父亲说“顾老爷,小辈深知您护女心切,可我一生,只为令爱钟情”
我一愣,转头看宋亚轩,宋亚轩目光坚定的看着我的父亲,我实在分不清这到底是真心话还是只是为了搪塞我的父亲,我能肯定的是,我恐怕真的离不开宋亚轩了
父亲一时无语,大概也是没想到我们的态度那么坚定,我们肩靠肩站在一起,父亲看了一眼又一眼,终是没说出一句拒绝来,只是挥挥手让我们别住在一个屋子。
就这样,宋亚轩理所应当的住在了家里,我每天都和宋亚轩待在一起,宋亚轩有时会出门,具体做什么我也不清楚,我虽然还是常板着脸,却独独和宋亚轩在一起我才会露出笑脸,语气也温柔的像是换了一个人。
宋亚轩说他喜欢我叫他阿轩,让我以后都这样叫他,还说千万别把宋亚轩三个字告诉给别人,提起只说是阿轩便好,我是有些不理解也没说太多,答应了他。
每次心情不好,佣人们吓的大气不敢出的,都赶紧把宋亚轩喊过来,宋亚轩随便哄我两句,我马上能喜笑颜开。

那天,我拉着宋亚轩坐在小时候妈妈带我来采花的山头,吹着山间的风,想把压在心里所有的负担和委屈通通吹散,看着看着眼泪不自觉的流,宋亚轩注意到握住我的手,也没询问,可我的确感到安心。
我和宋亚轩说起来也奇怪,从来没多问什么,愿意说便说,虽然我对宋亚轩了解一直也只停留在名字,他对我的了解也只是顾家的大小姐,但我相信内心深处的我们早就是心心相印才对。
宋亚轩让我对着另一头的山说说自己的愿望,我轻笑嘲笑他幼稚,宋亚轩却不以为然,让我说说看。
我犹豫几秒,轻轻说“活了二十多年,还没真正做过自己,希望二十年后,真正的我和一人白头便也足够了。”
宋亚轩认可的点点头,我不知道他和我共鸣有多少,可是他的眉眼间仍然凝重,我知道他大抵也是生活的身不由己。
回过身子,发现我和宋亚轩牵着的手前面有一支蒲公英,非常饱满,快有宋亚轩拳头那么大了,我满怀欣喜的盯着,松开宋亚轩的手,去捧着蒲公英种子簇成的球。
“没想到你喜欢这个”
“嗯,独特,不似一般花儿娇艳”
宋亚轩微微颔首说“倒不如木槿花”
“怎么说”
“虽都不娇艳,可蒲公英易散,木槿花朝气蓬勃,经得住风雨”
“为何都如此说”我小声嘟囔
“什么”宋亚轩贴近问我
我告诉他母亲说的蒲公英花语,说着说着眼泪就夺眶而出,宋亚轩本是不以为然,后来却有些慌乱,我看得出来宋亚轩心疼我,笨拙的不知道怎么安慰。
可我们现在,到底算什么关系?
我没有勇气,害怕一切都只是我的错觉,害怕宋亚轩对我的好对我的不同都只是碍于我顾家小姐的身份,更害怕宋亚轩和那些人一样,对我只有哄骗。
是谁我都能接受,可唯独宋亚轩不行,他早已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希望相伴一生的人,我只要真心相待。
傍晚准备回去,我趁宋亚轩刚刚起身是,小声说“阿轩,我在你心里是什么”
我没想到宋亚轩听见了,我起身后他抱住我,贴在我耳边说“你觉得呢,宋夫人”
闻言我心里一跳,身子僵硬,只是看着宋亚轩那双深情的眼,仿佛要把我吞噬一般,我呆呆地看着,宋亚轩却被我逗乐了,在我的嘴上轻轻一吻,说
“不是做梦”
我刚回过神,宋亚轩就又吻了上来,我有些错愕却也尽力回应,宋亚轩吻的很温柔,我好像,真的感受到爱护和温暖了。
回家后,我硬拉着宋亚轩陪我一起睡,钻进他怀里,问他“我好看吗”
他笑着捧着我的脸说“好看,我的夫人哪有不好看的道理”
我第一次对这样的回答发自内心的高兴,宋亚轩说的便是实话了,我相信他,永远无条件相信。
然而,好景不长。
父亲晚上给我一张船票,父亲让我别多问赶紧离开上海,离开顾家,我觉得事情不对劲,心里也猜了个七七八八。
父亲虽然一直帮日本人做生意,却都是些表面生意,母亲年轻的时候死在他们手里,我和父亲忍辱负重才走到今天,日本人算什么,凭什么侵占华夏土地,顾家家大业大,但知道真实情况的从来只有我和父亲,先前,我和父亲已经昧着良心帮日本人做了好多事,也不过是为了有朝一日报仇,更是为全天下中国人。
我没想到父亲这么快行动,可我不能走,我早就做好了必死的准备,更何况惹了日本人又有几个人能脱身。
可宋亚轩是无辜的,我不能连累宋亚轩啊。
第二天早上,我便让佣人收拾好宋亚轩的行李,我找到宋亚轩让他快点走,我把父亲给的船票塞给他,他不是顾家人,他走了,不会有事的。
宋亚轩倔强得很,我狠下心,用极其冷的声音说
“你赖在我们顾家了吗?”
宋亚轩显然有些不可置信,皱着眉看我,我心里一咯噔,忍着没发出哭腔
“宋亚轩,你听好了,我,顾家大小姐,现在玩腻了,你给我滚出去,越远越好”我大声的喊,有些歇斯底里。
宋亚轩的情绪显然不对,他在极力压制自己的怒气,我别过头,不敢再看宋亚轩一眼,怕他看见我的眼泪,更怕一个不忍心全盘托出,以他的性子,怕是会和我一起赴死了。
宋亚轩突然冷笑,说“那顾大小姐,宋亚轩这三个字,我希望你忘的干干净净,再也别从嘴里说出这三个字来”
我以为他是厌恶他的名字从我嘴里说出来,心里一阵苦海在翻涌,连忙答应他把他推出屋子。
我一个人坐在地上,靠在沙发旁边哭的泣不成声,脑子里一遍一遍重复和宋亚轩在一起的日子,嘴里念着一声又一声阿轩,希望这样他能离我更近些,但是还好,他会过得很好的,阿轩从来都是有福气的,他一定会好好的。
我擦干泪,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我拿了些必需品,离开顾家,我知道我躲不过日本人,只是能拖一时便是一时,父亲恐怕早就到日本人手里了,最起码现在,我还能再为阿轩做些什么。
又一天傍晚,我看着远处橙色渲染的蓝天,那抹金光仿佛就笼罩在我身上,我看着天,扬起笑脸,我想,新中国应是要来了,早该来了。
我庆幸自己还好好的活了一天,日本人不该效率这么低下的,正想着,三四个日本军人就出现在我面前,我紧皱眉头,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竟还一副礼貌的样子。
“顾小姐,几日可安好?”
“假惺惺”
那人却也不恼,我越发觉得事情不对劲,我打量着他们的模样,仍是一脸笑意。
“顾小姐,可否帮我们一个忙”
我冷笑一声,看向别处,没打算再理他们,反正我估计离死不远了,还给他们留什么面子。
“顾小姐若是答应,我们承诺放您父亲一条生路,如何?”
我身子一顿,我忘了父亲还在他们手里,我满眼的怒气看着他们,咬牙说出了好。
他们把我带进一个包间,屋子里估计有七八个日本人,个个穿着西装,我在心里唾弃,也不忍在心中担心自己的安危。
我实在摸不清楚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仿佛我还是之前那个大小姐似的,恭恭敬敬,虽然眼里仍有些不耐烦。
“不知道顾小姐知不知道阿蒲”
我微皱眉,阿蒲从未听过,哪里冒出这么一个人来,我摇了摇头,那人接着问。
“听说顾小姐最近和男人走的近”
我听了心里一紧,不由得担心起了宋亚轩,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注意到这件小事。
我强装镇定,冷冷的说
“这你也管,我身边会缺了男人?”
“这倒不是,应还记得那男人的名字吧”
出乎意料,他会问起这个,我脑子里突然蹦出宋亚轩对我说的两句话,一是让我别把宋亚轩三个字告诉别人,二是把他赶出去时,让我忘了这三个字。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巧合,但不管是这两句话,还是为了宋亚轩的命,我都不会说出去。
“记不得,只记得阿轩”我不能总逆着他们的意思,只好说了这个称呼。
很显然,他们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看着他们快压制不住的怒火,我在心里嘲笑,却也有些害怕,旁边一个男人忽然扇了我一巴掌,动作大的狠,我整个身子都被打的掉下了沙发,我轻轻摸脸颊,碰一下都有火辣辣的感觉。
我不会怕的,这辈子我只有阿轩了,我定要护住他的,就算是以我的命为代价。
“贱人”我听见那人暗骂了一句
他用手捏着我的下巴,让我抬头只是他的眼,咬牙切齿的说“说,那个男人被你送到哪去了!”
我没说话,扭过他,脸上尽是厌恶之色,那男人更是恼怒,手停在半空,被原先和我说话的男人挡住,那男人就是一个笑面虎,悠闲自得,语气缓缓对我说“顾小姐不会以为,那个什么阿轩,是真心待你吧”
听了这话,我竟有些害怕,看着他的眼睛,等着他说下一句话。
“据我们所知,那个人恐怕是地下共产党的,顾家先前为我们做事,你猜猜看,他接近你会不会有别的目的?”
我一听,心骤然凉了半截,我最怕别人欺骗,更怕这个人是宋亚轩,我在心里安慰自己要相信阿轩,断不可落入日本人的圈套。
更何况,他们说,宋亚轩如果真是地下党组织,他是要救中国的,我不能小家子气,更不可能顺了日本人的意思。
我故意装作无所谓,剜了一他们眼,没在说话,一个是懒得说,另一个是刚才那巴掌打的,我微微一动就痛。
可那人神情自若,我暗暗的观察周围,除了旁边暴躁的男人外,剩下的人仿佛并没有一丝惊慌,我揣摩着他们有什么后招,满脑子想着怎么才能帮着宋亚轩搪塞过去。
“快了”最开始和我说话的人说
我又开始疑惑,什么快了?没忍住,我问他“什么?”
他靠近我,贴近我的脸对我说“也许是你的阿轩”
我一瞬间慌张了起来,从地上猛地站起来跑到门口,刚走了一步就被男人抓了回去,还崴了脚,我眼里含着泪,我感到羞耻,在一帮禽兽面前落了泪。
我一边哭,一边魔怔了似的自己嘟囔“不会是阿轩,阿轩只是阿轩,他应该走了,不是他,一定不是他”
那男人见我这副模样,勾了勾唇角,告诉我阿轩或许就是阿蒲,那他就不会轻易离开上海,阿轩如果没离开,定会救我,顺利抓了一个情报人员。
我越听越心慌,硬着嘴说他不会来,他不会为了我一个人舍弃万千百姓。
我为自己的说辞感到自喜,我知道宋亚轩是识大局,懂得孰轻孰重的人,可我没想到,日本人早已有了万全的准备。
“我们放出的消息,可不止有你,还事关……军事机密,你的阿轩还有什么理由不来,若他不是什么情报人员我们都不亏”
眼泪早已湿润了我整张脸,我害怕,我这辈子没有这样怕过……
我眼睛仅仅盯着门,生怕再一打开,出现的是我永不能忘的那张脸,在包间里的每一秒,仿佛都有春秋更迭那么长,我的脑子里,有和阿轩初识如秋风拂过心头,有和相处如春意盎然心头,有和阿轩坐在山间品夏花细雨,也有和阿轩争执仍心有暖意的冬雪。
“砰”是枪声
再一向前看,宋亚轩正站在我的前方,手里拿着手枪指在一个男人的头上,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宋亚轩,身上的傲然正气,挺直的脊梁,坚实的手臂,脸上是狠厉,也有悲悯,我一瞬间没那么难过了
原来,阿轩是大英雄,中国人的大英雄。
“阿蒲,有失远迎”日本人带着一股怪怪的腔调。
宋亚轩瞥了一眼,眸光落在我身上,估计看到了我脸上的伤痕,随机立马把一枪打在了我旁边那个男人的腿。
几乎是一瞬间,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枪声,再一回头,便看到宋亚轩留着鲜血的手臂,暗红色的鲜血溢出,好像坚强的木槿花,宋亚轩脸上甚至没有变化,只是盯着他们 。
也是这一刻,我才真正理解了为什么叫阿蒲,蒲公英,不是经不起风雨,而是即使经得起风雨,也很难躲过被风吹散或凋零的结果,他们的种子会种出千万希望,而那些希望是他们的希望,却永远不会是他们。
宋亚轩显然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身后又冲进来三四个人一一把枪口对准日本人的头上,还好,宋亚轩他们占了上风。
他们见状才慌乱起来,大概是没想到宋亚轩会这么大张旗鼓,他们一把拉过我,把枪指在我的头上,宋亚轩冷静的脸上忽然就闪出了慌乱,日本人当然没错过这一变化,越发变得狂妄起来 。
“你敢动手,这个女人也绝对不会活着回去”
宋亚轩进退两难,看着我,我心知肚明什么更重要,可宋亚轩可能真的会脑子一蒙为了我,不行,日本人该死,他害了多少中国人。
我开口,看宋亚轩,问他“阿蒲,我好看吗”
宋亚轩顿了两秒,轻说“好看”
我笑了笑,用全力挣开他们的手,直直撞向了桌子角,砰一声,一瞬间,眼前变得花白,我想
“阿轩的答案我听过了,这次,我想听听阿蒲的”
带我闭上眼的最后一刻,我听见了噼里啪啦的枪声,有个人影走过来,我知道,那是阿轩。
“阿轩,要救中国人”
宋亚轩抱住我后流下的泪,我终究是没看到,他的额头抵在我的额头,第一次哭的世界颠倒,他说。
“我知道你,我知道,可真正的我,就是阿轩”

两年后宋亚轩写了封信:
一年只是如隔三秋,两年却恍若一世…
时常回忆起你的脸,分明笑得那么明媚,夜里梦起,却总是那个我最不愿意回忆的夜晚,我在想,是不是一开始,我做的便是错的。
我这一生有太多遗憾,大多与你有关,酒会上看到你,高傲,冷艳,那时的我只管你是日本人的走狗,便打心底里忍不住唾弃,与你交谈,总觉得不应如此,虽然心里有些不同,但最终,还是为了接近你才接近你 。
回家的路上,我问起你中华民国,还好你的回答没让我失望。
我从未想过会如此轻易爱上一个人,不论是你为我擦伤口时忙的来来回回,还是面对你父亲时的义不容辞,我心里一片涟漪,擦伤口时,你的忙碌却让我心疼,我在心里告诉自己是我要照顾你,不是你照顾我,面对你父亲时,我想了太多,我担心自己的身份会耽误你,给你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可又想试一试,我保证永远要护在你前面。
你说你喜欢蒲公英,我心里猛地一跳,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我有些窃喜,又有些担忧。
于是我便说木槿花更好,我更希望,我们二人都能像木槿花,可…早知如此我便不说了,你倒真的成了木槿花。
那天,你给我的船票,我到现在还存着,我在地下工作那么久,怎会看不出你强忍泪水,可我真的因为你说的话而心中刺痛,恰逢第二天,不知道怎么,传递的情报竟被截获,我一整天忙着处理,躲来躲去,那是我想,算了这样的我,怎么给你安稳的未来。
然而没想到,再传来消息,便是你被日本人抓去,我多年练就的沉稳都在这一瞬间崩溃,若不是同志拦着,我怕是真的会冲过去救你。
在屋子里看见你的一瞬间,身上有些僵硬,指在你头上的枪就像是堵在我的心口,可我没办法,我身上背负的是更多同志的命,更多中国百姓的命。
我知道我最终的选择,可我没把握救下你,那便多看看你。
你唤我阿蒲,我没想到,可是,阿轩就是我,我更想听你叫我一声阿轩。
你知道吗,新中国已经来了,人民的日子快好起来了,我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走在大街上,我好想带你看看。
人人都说,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可是,我没闻到,也没来得及好好看一眼落花。
阿轩
写完后,宋亚轩细细的包好了信,拿着去了河边,水上漂着花,不知叫什么,却显得精致可爱,宋亚轩看着远方黄昏微光,天边金黄渲染,不知何时便已下起了蒙蒙细雨。
“新中国来了,我的使命也完成了”
“我一生,唯是负了你”
宋亚轩用手摩挲了两下信封,向前走了两步,毫不犹豫的跳入河水。
如果当初他不那么犹豫,是不是顾家大小姐也不会死了,可那样,新中国也没那么快来。
后来,民间便传言这样一个故事,故事的开头多变,情节多变,唯有结尾不变
“一对璧人,双双赴死”
有人写成了书,书上有一句话,便概括了他们一生
“黄昏微雨寄希望,落花作泥不见香”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