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gle and Demon

“可是他是天使，你是恶魔。”

难得温暖的冬日，哈利在阳光普照的伦敦街边慢慢晃，他穿着一件浅色的长袍，在阳光下带上了淡淡的金色。哈利不怕被麻瓜看出来，他施了几个保暖咒，又下了忽略咒，而在冬天，穿着及膝的棉袄的人多得是，根本看不出来是袍子。

然后哈利的脚步顿在了一家咖啡馆门口，他眯着眼睛看了看招牌，然后踱进了店，慢慢悠悠的点了一杯拿铁，在阳光能照到的窗边落座。

等待咖啡的时候，他看见了一个坐在黑暗里的人，略微卷曲的及肩头发，一袭黑袍，以及极富特色的鹰钩鼻，一只手正端着一杯不知道什么慢慢晃。

哈利笑了，是斯内普。

“斯内普教授。”哈利略略抬高音量，对着斯内普的侧颜说，“你也来这里喝咖啡？”

斯内普偏头，正好看见阳光里的哈利，发尖和睫毛被恰到好处的阳光渲染成金色，整个人沐浴在阳光里，还有的是眼前人如同阳光一般灿烂的笑意，仿佛是神话中的天使。

斯内普觉得自己的心脏漏了一拍，他应了一声。

然后他自嘲。

一个龟缩在阴影里，连触碰哪怕一点光明都不敢的，肮脏龌龊的食死徒，居然妄想光明的普照，西弗勒斯·斯内普，你还真是——

“过来一起坐吧，难得这么好的阳光。”哈利的音调微微上扬，听的出来，他今天心情很好。

斯内普踌躇了一下，然后执起杯子走过来，坐在哈利对面。

哈利还是笑着。正好，服务员端上了他的拿铁，接过咖啡，哈利轻轻的笑了。

“谢谢。”他听到他说。

.....你想吃个蛋糕吗？”哈利问。

斯内普“恩”了一声。

“那就吃提拉米苏好了，我觉得他们家的提拉米苏不是很甜，应该适合你的口味。”男孩挠挠脑袋，然后像是把自己逗笑了，“口味挑剔的大蝙蝠。”

斯内普看着对面的男孩，不知不觉，他已经那么大了，在自己的眼里慢慢大，一点点从幼稚变得成熟，开始面对生活。

他想到自己住院那会哈利在他旁边从拘谨一点点变得啰嗦，从只敢毕恭毕敬的站在一边到每天天南海北的胡扯，他讲学校里的故事，讲自己的故事，讲朋友的故事，而斯内普听着或是出声无伤大雅讽刺，然后哈利大笑。好像慢慢的，他们之间的关系就缓和了，过去七年的针锋相对不复存在，只有哈利的笑声和斯内普不咸不淡的讽刺仍然在进行。

他躺在病床上，每天哈利在他身边陪着，他看着哈利为自己忙里忙外，为自己在风雨里骑着扫帚送草药，为自己学会熬制治疗药水，为自己和治疗师商量讨论，还有，为自己站上证人席。

斯内普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是被拯救了，而哈利是那个把他从冥河里拉出来的天使。八年以来他一直躲在阴影里看着这个男孩，他默默的在每个关键时刻出手相救。在阳光下他们的关系恶劣到极点，任何人都看得出他们之间的恨意有多深，而在阳光照不到的影子里，他却发誓用生命来守护这个男孩。

斯内普好像是一个可怖的恶魔，不但热衷于用锋利的话语划开人的自尊心，同样也擅长将自己伤害的鲜血淋漓。他是发明“倒挂金钟”“神锋无影”的“怪胎”，也是改良了书上魔药配方的“天才”。他用翻腾着的黑色的袍子筑起一道看似坚不可摧围墙，把自己封锁在寂寞里。他不是不明白阳光的美好，只是失去的过程太过刻骨铭心，他再不敢放任自己接近阳光。

直到死亡的那一天，名为哈利·波特的天使闯入他筑起的围墙，绿得发亮的眼睛贮满晶莹，然后他用白鲜香精和滑落的泪水封住他的伤口，背起他走进了校长室，然后带着他的记忆赴死，复活。他救回他，一点点摧毁他的围墙，把他硬拉到阳光下，让他看这个世界仍然存在的美好。

他身上的污秽似乎永远无法洗净，但是他居然也能和他一起沐浴在阳光下，而不用在意别人的目光。

于是，被压抑了八年的情感破土而出，在阴暗的墙角里瑟缩着伸长，抽孱弱的藤蔓，一点一点爬满整个心房，当他反应过来想要拔除，才发现那根已经深深扎入心底。

他一次次告诫自己不能，他是莉莉的孩子，他是他的教授，他们之间甚至有整整20年的年龄差，可是他控制不了自己在人群中下意识的寻找他的身影——连大脑封闭术都不能阻挡这种冲动。

现在他隔着两杯咖啡，目光无意识的描摹对面男孩的眉眼，唇角，带着淡淡粉红的脸庞，然后是纤细皙白的脖子，在袍子下隐隐约约的锁骨……

像个流氓变态。

斯内普转过脸，强迫自己看窗外的景色。

哦，你点了摩卡。”哈利凑过来，看了看斯内普手里的杯子，“我觉得他们家的摩卡太苦了。”

斯内普偏头，“你经常来？”

哈利好像有点脸红，拇指摩挲着杯子的把手，“其实.....也没有经常，只是比较喜欢这里的环境.....这里人不多，毕竟我实在不喜欢太多人。”

“哼，一个热衷于安静环境的格兰芬多，真是少见。”

“一开始我还以为我在做梦，直到这句话我才有了“啊这就是斯内普”的感觉。你刚刚太温柔了。”哈利对着斯内普眨了眨眼睛，喝了一口自己的拿铁。

“那你希望我天天板着脸？”斯内普把最后一口咖啡倒进喉咙。

“只是有点新奇。”哈利无辜的耸了耸肩。

”真有趣，没想到我也能和新奇挂上钩。”斯内普挑眉。”

哈利挠了挠乱糟糟的脑袋，“出去走走？”

“我想我没有理由拒绝。

伦敦街头。

光秃秃的行道树站在路边却并不显得悲凉，每根枝条都奋力指向天空，路上的行人不少，匆匆忙忙的来了又去。

哈利捧着施了保温咒的咖啡，跟在斯内普身边，错后半步，刚好足够他端详自己的教授而不被发现。

他.....什么时候开始端详自己的教授的？

是从大战之后吧。

大战之后，他好像突然从混沌里醒来一样，突然发现身边可以依赖的人全部离开了他，他唯一救下的，是这个老蝙蝠。

他不敢停下来，他每天拼了命一般的照顾斯内普，仿佛除了这件事以外他不用操心任何事。他翻阅无数本魔药书，找出当年韦斯莱先生被咬以后的治疗记录单，没日没夜的守在斯内普身边，他的好友一次又一次的劝他回家，休息一下，他却知道自己不能停下来，绝对不能停下来，如果停下来，战争带来的伤痛和铺天盖地的罪恶感会蜂拥而上将他压垮，哪怕是小憩，那些蠢蠢欲动的噩梦也会扑上来，让他满头大汗的尖叫着清醒。他拼了命的救斯内普，不知道是为了救活他的教授，还是为了安慰他自己。

他曾经跪在斯内普的床边失声痛哭，乞求失去意识的斯内普原谅他，床上那个几乎没有呼吸的人，是他最后能依靠的人了。

那些痛苦会慢慢沉淀下来，如果不拼命晃动它，就只能等着那些絮状物体一层层落下来，覆盖在他身上，把他压在最底下，让他在绝望中窒息。

他的手上沾的血，恐怕比很多食死徒还要多吧。他埋藏心底的看似人畜无害的善良，在别人为他牺牲的时候一次次化为猛兽，撕咬他本就千疮百孔的灵魂。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他怎么能忍受这样看着别人为他牺牲？！他想祈祷，让他回到过去，让那些本不该牺牲的人活下去，只让自己与伏地魔同归于尽。

他想起来有人说他是天使，可是他的羽翼早已被无数鲜血玷污。他被捧在光里，他身上的血迹一览无余，可所有人都假装看不见那些污渍，假装他还是他们的救世主，真是讽刺而可笑。

还好，他救回了他的教授，他被善良的铁链束缚着的，千疮百孔的心终于重新开始跳动。当斯内普醒来的那天，他扑在斯内普床边又哭又笑，一遍又一遍的感谢上帝，感谢梅林，感谢自己面前的这个人愿意回来。

他马不停蹄地准备后续的治疗，跑去各地采摘任何需要的魔药，寻找他能找到的最好的治疗师，为他澄清谣言，恢复名誉。当然，他不一定赞成这个，甚至可能不屑一顾。但这对哈利太重要了，这意味着在这些他的努力之后，终于扫去了自已给这个伟大灵魂带来的一些污垢。

他的灵魂上的枷锁，终于轻了一点。

他早就不是他们口中的救世主，他也绝不是上天的使者。也许他曾经是给人们带来过希望，可从赛德里克的倒下开始，他就已经配不上了。

他早已堕落。

至于自己喜欢安静的环境？这是句半真半假的话。哈利当然是喜欢在人群里吵吵闹闹的，在聚会上口不则言的随口乱诌，侃天说地，醉得一塌糊涂，然后第二天没事人一样，照样该吃吃该喝喝，没有人计较前一天说了什么。可他经历了一般人想都不敢想的混乱的少年时期，经历了战争，曾经被噩梦折磨的死去活来，在流言蜚语嘲笑背叛间不得不把自己磨成一把无柄的剑，执起它保护自己，也把自己划的鲜血淋漓。

他不是不喜欢热闹，只是现在的热闹里，藏进了居心叵测的人，会拿出哈利原本温和柔软的语言，反手化为匕首插进哈利背后。他太累了，已经没有力气去拔出

那些匕首，只有独处时的寂静才能帮他慢慢推出伤口，让那些血淋淋的口子慢慢愈合。

多亏了斯内普，他才会伴着他的讽刺走出阴影。他才发现，在他无条件的决定去救斯内普的时候，他已经无路可退，他其实早就不知不觉的爱上了他的教授。自始至终，只有在斯内普身边的时候，他才能难得的放下所有戒备心，真正的展现自己的情感，因为他知道身边的人可以信赖，绝不会暗箭伤人。

就好像现在，他们在洒满阳光的路上慢慢的晃，没有目的地，只是单纯的“hang out”。

哈利鬼使神差一般伸出一只手，在空中描画他教授的背影，落下时手腕却被另一只手捉住，一双大得多的，有着一层薄茧的，骨节分明而有力的手。

“波特先生，”斯内普并没有回头，但哈利发誓他听见了一声低笑，“不要在你的教授身后做那么多小动作，尤其是像我这样了解你的教授。”

哈利脸红了。

“走吧。”斯内普依然没有回头，但脚步慢了一一些，那只捉住哈利的手换了个姿势，向下滑去，握住哈利的手。

哈利听见自己的心率在慢慢变快，他慢慢的张开手指，变成了十指相扣，而斯内普并没有反对。

黑色和白色的布料在手背上纠缠在一起，触感特别的的面料摩挲两个人的指尖。

哈利低下头，掩盖自己通红的脸，而斯内普微微偏头，看向哈利柔软的黑色发顶，眼里盛满了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温柔。

两个人，一个通身墨黑，近乎恶魔，一个泛着浅金，好似天使，他们的手握在一起，走向不知名的远方。

“像天使坠落人间，而恶魔终被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