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晚饭】我活在你的声音里 Part.A
Part.0
“接下来是一场演出.....嗯,还有点时间,可以稍微喘口气休息一会。”
在确定好日程单上的一切后,嘉然重重的喘了口气,虽然十分疲劳,但她依旧满脸都是笑容——因为她热爱表演,哪怕再苦再累她都无所谓。
正在思考时,绿灯亮了。嘉然在确认四周没有车后踏上了白色的斑马线,她想去买一杯奶茶来犒劳一下如此努力的自己。
“嗯....?”
一辆正在加速行驶的车内,一个满身酒气,眼神发直的男人在驾驶位上猛踩着油门,那绿灯的光并没有吸引到他的注意,他依旧将油门踩到底,整个车就如同一个子弹一样飞出。
“咚!”
撞击到物体的沉闷声音传了过来,同时整个车体在撞击后产生的力也让这个男人的酒瞬间清醒了,他颤抖的透过车窗往后边看去,一个女孩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她的血液染透白衣,汩汩的流到地面上,然后慢慢的扩大。
Part.1 失声
破碎感。
像是花朵被发狂的雨滴打碎一般。不,准确来说是一个被弹弓射出去的石头,石头在空中飞过精准的命中了一个名字,在触及到的那一刻,完美无瑕的瓶子就瞬间被打成了碎片。
这是嘉然在那一瞬间的感受,因为在那一瞬间的下一秒,她就失去了意识。
等她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她在轻缓的呼吸中嗅到了消毒液的独特气味,而触觉上似乎只能感受到自己在被窝里,不过不是家里的被窝,因为这个被窝的质量并不好,这让她很不舒服。此时正是午夜,但她其实看不到月亮,因为她头上似乎缠着绷带,而一圈又一圈的绷带虽然盖住了她的伤口,但也蒙住了她的眼睛。她是在听到旁边传来的有节奏的打鼾声猜测出来的。
此时,一阵强烈的晕眩感朝嘉然袭来,她想要发出声音但并没有任何声音传出,下一秒她又失去了意识。
嘉然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大概已经是中午了,因为阳光透过绷带传到了自己的眼睛里,并且外面传来的汽车声音和走廊上人来人往的脚步声也在向嘉然透露着她想知道的信息。
“嘉然,你醒了?”
旁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哪怕嘉然不看是谁也能通过声音清晰的辨认出来这是自己的好友向晚。此时的嘉然什么都不清楚,如同一个没有携带地图的旅人,四周的一切对自己来说都是陌生的,自己只知道自己受了伤——因为身体各处传来的疼痛感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自己的神经。嘉然张开嘴,但想要的声音并没有传出来,于是她愣在了那里。
“那个,嘉然.......你遭遇了车祸,因为肇事车辆速度太快,导致你身体多处位置受伤,而你的声带也因此受了严重的伤......”
向晚思考了一会,嘴里仿佛一直在咀嚼着什么东西,她不敢把这个血淋淋的现实告诉嘉然,但是现实已经摆在了面前,嘉然只能选择接受,现在自己最好的做法就是将现在的情况告诉嘉然。
“可以说,嘉然,你无法再发音了。”
外面并没有下雨,但嘉然却仿佛切实的听到了什么东西劈下来的声音,那个声音震耳欲聋,直接将自己的大脑劈成了空白。此刻的嘉然定在了那里,然后呆呆的看向了窗外:窗外晴天依旧,甚至有两个模糊的鸟儿的轮廓落在了窗台发出了叽叽喳喳的声音,这世界的一切都没有变样,但又似乎变了样子,就在那一瞬。
“...”
嘉然想张开嘴喊一句晚晚,但是没有成功,她忘记了自己已经无法发音,她现在不再正常,她不能再像以前一样说话了。嘉然没有哭,因为她哭不出来了,此时她想到了她曾在听别人说过的一句话:“人在巨大的悲痛前是不会哭的,甚至没有任何感觉,这是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此时的嘉然,就是这个状态——双眼无神,但却盯着窗外,她什么也没在看,只是在看着窗外,那一刻她想了很多,首先想到的就是梦境,然后就是死亡。
是的,她想逃避。
嘉然想要逃避,因为她是个歌唱家,她自己的那动人的声音就是她的资本,此时自己的声音被毁了,那么自己还能算一个歌唱家吗?一个不能发出声音的歌唱家,算什么歌唱家?而且,嘉然喜欢唱歌,歌声可以带给自己快乐,从小到大,自己若是有了烦心事都是把门锁起来,在自己的房间里默默的听一晚上歌,甚至直接枕着旋律入眠的,可以说,音乐就是自己的生命,而现在自己的生命似乎被上帝的一个剪子剪断了,仿佛是个玩笑,但这个玩笑却偏偏开在了自己的身上。
她又一次昏倒了,身体本身的虚弱加上过量的信息冲击着自己的大脑,一瞬间的事情嘉然的大脑就宣布告急,大脑为了保护自己选择了暂时的部分重启。而这次嘉然就睡了五个小时,醒来之后嘉然的思维清晰了不少,因此彻底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嘉然哭了出来,她哭的声音很小,但慢慢的就变成了大哭,大哭一阵子后又慢慢的啜泣起来,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整个身子都随着每一次的啜泣而颤抖,那是灵魂的创伤,而这流出的眼泪则是灵魂受伤后,从伤口中涌出的血液。
门被缓缓的推开了,向晚拿着一杯咖啡进来。今天向晚不准备离开房间,哪怕明天有着演出也一样,向晚不愿离开嘉然半步,她只想守在嘉然的身旁,因此她将明天的演出推了一天。本来以为嘉然已经熟睡的向晚出去买了一杯咖啡,但医院里自动售货机卖的太贵,比外面贵了两块钱,因此她是出去买的,而等她回来时,她在门外就听见了屋内传来的独属于少女的哭声,因此她推开门走到嘉然的病床前,慢慢的抱住了眼前这个哭的梨花带雨,浑身抽动着的女孩,用自己的拥抱和体温来让嘉然平复下来。
“嘉然,别怕,我在。”
简短的六个字,向晚用那温柔且坚定的声音说了出来,如同水一般,既刚又柔,用那份柔软去包裹嘉然受伤的内心;再用那份坚硬去抵御外界的危险,这就是向晚对于嘉然的承诺。那一刻,向晚多么希望嘉然可以看着自己的眼睛,而嘉然也多么希望自己可以看清向晚的眼睛,但可惜眼睛被缠住了,所见皆为漆黑。
嘉然想说话,她脑海里已经有了数不尽的话语想对向晚说,但一个字她都无法通过声带说出来,她无法向向晚清晰的表达自己内心的痛苦与绝望,她所能剩下的只有眼泪往外流淌,所能做的只有将自己的双臂紧紧的抱住向晚,如同一个落入水中的人,若是遇到可以抓住的物体便不会轻易放手。
二人如此拥抱着,不知时间过了多久,嘉然的体力本就不好,更何况现在受了伤更需要休息,在大哭一顿之后,嘉然的声音越来越小,呼吸也趋于平稳。向晚在确定嘉然睡着之后,慢慢的将嘉然摆好睡姿,盖上被子,然后她打开了买的咖啡猛灌了一大口,那种速溶咖啡自带的苦涩狠狠的冲击着向晚的味蕾,顺着食道与内心的苦涩混杂在一起。
向晚皱了眉头,她打开手机,将屏幕改为夜间模式,然后走出病房联系了管家。
“管家,帮我查一下有无可以进行人造声带手术的医院,或者类似的也行。”
“好的,小姐,是为了嘉然小姐吧。”
“嗯,麻烦管家您了。”
“我本来就是为小姐服务的,这不算什么。到时候资料我会传输到小姐的手机上,另外我需不需要去找人接替一下小姐,我怕小姐的体力支撑不住。”
“不用,我...想和嘉然多呆一会。”
“好的,小姐。”
通讯结束,向晚挂断了手机,然后走回了病房。此时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已经越过了地平线,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向晚走到窗前呆呆的注视着远方,她看到了两只她叫不上名字的小鸟在医院门口的树上筑了巢,看起来应该是小鸟界的一对夫妻吧,两个鸟相互依偎好不快活。
“那个小一点的鸟就叫嘉然吧,头上有一点白,那个正在给嘉然梳毛的当然就叫向晚了,哈哈!”
这个女孩一直擅长于苦中作乐,她的人生虽然有痛苦,有黑色,但她从不是那种会把黑色一直留着或者裁剪掉的女孩子,而是用自己的一切能力在黑色上留下可爱的痕迹。
“你们要开开心心的生活下去哦,小向晚和小嘉然,嘿嘿。”
树上的两只鸟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被一个女孩看着,雄鸟依旧在雌鸟旁细声鸣唱,如同诉说着情话来取得雌鸟的欢喜。
之后嘉然就从睡梦中睁开了眼,清醒之后的嘉然思路清晰许多,因为哭也哭过,现如今木已成舟,哪怕怎样为之流泪也无法改变这自己已经失去声音的事实。虽然哭不出来了,也不想哭了,但嘉然依旧心如死灰。她安静的接受治疗,一周的时间就拆掉了眼睛上的绷带,身体上面的伤痊愈的很快,医生判断嘉然大概只需要两个月时间就可以出院了,向晚对此很是开心,但也并不开心,因为这段时间嘉然的眼神一直躲闪自己,她在害怕自己,尽管向晚并不知道嘉然害怕自己的什么,但她确实是害怕自己。
在向晚和医生在办公室交谈的时候,嘉然病房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咚咚咚的声音如同学生时期的上课铃一样——铃声响起的那一刻,身为学生的自己就要把那已经不知道飘到了哪里的思维收回,并且那铃声对于学生来说也如同着催命一般可怕。
在看到来者拿着好几张纸进门,朝自己走来时,嘉然才知道,自己的苦难才刚开始,而自己所能做的也只有去无言的接受这些对自己扑面而来的苦难。那个感觉很苦,比向晚给自己泡出来的黑咖啡还苦。
“嘉然老师,现在外界都知道您出了车祸,但并不知道您失去了声音,但您也知道,您身为歌手所依靠的就是您的声音,而现在的您失去了那作为基本的声音,因此,公司经过讨论决定,和您解除合约,我们会按两倍违约费赔偿的。”
对方的话语咄咄逼人,很明显公司对自己有所准备,因此为了让公司和自己尽快脱离关系,这是铁了心的要和自己解约。
深邃如大海的蓝色眼睛眨了几下,此刻的她已经认为自己败了,哪怕她甚至还没说一句“这不公平”。嘉然从内心里就认为这个人说的是事实,虽然话语不讨喜,但这就是事实——自己不能再唱歌了,自己不再是歌手了。现在的自己就如同失去了水源的鱼,所能做的最多就是在干燥的陆地上扑腾几下,终究难逃死亡的命运。
“我接受,所有的后续工作你们处理,我需要做什么?就签字吗?”
嘉然用手机打出自己所想的话,将它举起来给公司派来的人看,这个人点点头然后将那一堆纸全都翻到了需要嘉然签字的地方,随后递给了嘉然一根笔。
“......”
此刻,嘉然感觉自己不仅仅是声带无法说话了,她自己的心都无法说话了,她感觉自己只是个有着感情的木头——一个不会说话的人不就是木头吗。她的手虽然颤抖,但依旧在好几张纸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嘉然。”
“好了,非常感谢您的配合嘉然小姐,公司会给外界一个非常体面的方式来说出这一切,答应您的钱也一分不会少,我们很开心嘉然小姐如此善解人意,真的很感谢。”
眼前的人似乎真以为自己是被那金钱收买了,啊,也对,毕竟两倍的违约金,几乎够一个普通人相对奢侈一点的独自过一辈子了。这么想着,嘉然的嘴角有了一丝弧度,这是她在这一切发生后嘴角第一次产生向上的弧度,哪怕只有一点,但也是向上了。虽说如此,可是嘉然的内心空落落的,她感觉自己的什么东西被一个勺子从身体里挖走了,这个东西很宝贵,是属于自己的,绝不应该被拿走的。
“我还比较忙,我先走了,嘉然小姐您可以在这之后联系我,这是我的电话号,我给您放在这里了。”
这个人快速的递给了自己名片,然后近乎是飞一样的跑走了,如同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走的时候用狼狈二字来形容都不为过。
“......”
她并没有向向晚提起这件事,向晚是通过晚间娱乐新闻知道的,她怒气冲冲的走到了嘉然的公司楼下,将那个名字叫阿草的总负责人的东西砸了一顿,而阿草本来是点头哈腰的解释一切,但发现这个不管用之后,直接放出来了当时的录像和签好的文件。
“向晚,不要以为你家境好就可以为所欲为,血口喷人!我们并没有强迫嘉然小姐!这一切都是她自愿签下的,这些签名的字迹,这个视频里嘉然最后的微笑都表明了我们和嘉然小姐是和平解约!”
“你.....”
“本来的违约金,我们也愿意给嘉然小姐按照两倍来支付,这还不够代表我们的诚意吗!”
啪!
向晚重重的拍了阿草面前的桌子,桌子上的水杯直接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但这并没有让向晚的怒气减少,而是进一步激发了她的努力。
“你们这是将她的梦想当做金钱来衡量!”
阿草也没有将语气软下来,而是继续硬气的,用他那打拼了四十年的粗糙的手,指着向晚的鼻子大骂。
“你知道什么是梦想吗!梦想只是在你饥饿时的一盏灯,它喂不饱你!你一直看着它只会被饿死!!”
“路灯就是用来吊死你们这样的人的!”
愤怒的向晚怒吼着,然后夺门而出,将门重重的摔了回去。在出去之后,阿草瘫坐回那红木制作而成的椅子上,脱掉遮盖自己肥胖身材的西服外衣,里面内衬的白衬衫几乎被汗水浸透,他非常生气,因为刚刚那个初出茅庐的小屁孩几乎是指着自己一顿骂,用着所谓的“梦想”来指责自己的行为。
“明天派人去猛挖王向晚黑料,派狗仔盯紧她!!”
正在气头上的阿草给自己的秘书打电话,他准备搓一搓这个后辈的锐气,让她知道娱乐圈应该尊重前辈,知道什么叫礼貌待人。本就肥胖的身材在愤怒与激动的心情下,身上的肥肉更是颤抖起来,样子十分滑稽。
“管家,开车去说好的地方。”
“小姐,你看起来....”
“没事,不用管我,我现在就要去。”
“好。”
对于管家,向晚的语气特意好了很多,但毕竟还在气头上,说出来的话也还是有一点生气的感觉,但这已经是向晚克制的最大结果了。
她一直对这个照顾自己长大的老管家很是敬重,几乎把他当成了自己在出生前就离世的爷爷,自己的父母对这个已经为家里服务多年的管家很尊敬,几乎当成了这个家庭的其中一员。
“小姐,到了。”
“这里就是你跟我说的研究所了?”
“是的,研究声带移植的。”
这句话,似乎钻木取火时,高速的摩擦所诞生的一点火苗,这火苗虽然微小,但也是向晚严重的希望。
Part.2 她唱着给她的歌
自嘉然出院后,春秋轮转,地球已经环绕着太阳做了四次完整的公转。
是的,已经那场击碎了嘉然梦想的车祸过去四年之久了,肇事人员被判处了两年的有期徒刑,并且给嘉然赔偿了一笔不少的金额,但那有什么用呢?嘉然不缺钱,相反,她很有钱,她自己在一个风景宜人的地方拥有一个别墅,她有一辆车尽管她从来不开,她什么都有,但她却什么都没有。
那些赔偿金都被嘉然捐给了慈善机构,她认为与其留在自己的账户里发霉,不如捐给有需要的人,而一点点善举或许也会让自己感到开心,短暂的从失去声音的痛苦中脱离出来。
她本来认为,时间会如同水流一样,慢慢的清洗掉自己痛苦,自己迟早会从痛苦中解脱出来。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嘉然却发现痛苦不是沾染在自己衣服上的泥点,而是一片巨大的沼泽,而时间则确实是流水,只不过是往沼泽中持续的加入水,直到这片泥泞彻底的吞噬掉自己。
“闪烁不停 爱的讯息。三言两语扣进心里,捂住脸呵口气......”
“咚.......”
本来还在播放歌曲的电视机被突然飞过来的水杯砸坏了屏幕,屏幕上正在演唱的金莎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黑色的,映照着保持扔出东西的姿势的嘉然。
水杯砸在屏幕上然后掉在了地上,摔个粉碎,所幸的是里面没有水,这样最起码避免了触电的可能。
“.......”
在听到碎裂的声音后的嘉然,意识到了自己刚刚因为听到了金莎那令人羡慕的歌声而失去了控制,将手中的水杯直接砸向了电视屏幕来试图让电视上的“金莎”闭嘴。
雨还在下,白色帷幕的降下给这个世界带来了一层朦胧的感觉,而这个女孩已经放弃了任何的挣扎。她并非没有挣扎过,求生是所有生物的本能,身陷囫囵的人往往最想活着,只是在沼泽里,越大的挣扎反而陷的越深,而如今的嘉然躺在其中,仅剩下面部浮在上面,感受着倾盆大雨降落在自己的面部时所带来的凄凉,这是她在这个世界,唯一的感觉。
眼睛浑浊的嘉然借着从窗户射进的月光摇摇晃晃的走回了卧室,她将自己锁在房间里,她用尽了一切的办法想要让自己闭上眼睛,似乎只要再睁开眼睛,嘉然就可以从梦中醒来,自己依旧可以在舞台上唱着歌,什么都没有变。
第二天正午,向晚用钥匙打开了门,为了照顾嘉然,向晚找锁匠做了一把嘉然家的钥匙,当然,这是嘉然同意的。
进门之后,屋里传来的死寂让向晚的后背瞬间冒出了冷汗,不好的预感就好似毒蛇般从自己的脚踝爬上了大腿最后蹿上脊梁。往里走几步,向晚就看到了已经碎掉了电视屏幕和散落一地的玻璃碎片,慌张的向晚直接冲到了卧室门前发现门被嘉然锁起来了,她反复拍打着房门呼喊着嘉然。
“嘉然!你开门!我是向晚啊!嘉然!咱们可以好好谈!你不要做傻事!嘉然!开门!!”
无论向晚怎样拍打着房门,甚至将自己的手都拍的通红,嗓子喊的几乎用尽了自己的力气都无济于事,房间里没有一点声音。最后向晚往后退了几步,然后朝门直接撞了过去,第一次没有撞开,但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向晚的胳膊钻心的疼,但她还在撞门。在第七次的时候,房门最终承受不住连续的冲撞,向晚直接进到了房间。
“嘉然!!!”
如果在今天之前,有人跟向晚说什么一夜白头的话,向晚会认为那只是存在于文学上的词汇,现实里根本不可能存在一夜白头的情况,但眼前,原本有着如咖啡一般的栗发女孩只有着惨白的头发,窗帘严严的挡住了窗外光线的进入。
嘉然泛红的双眼死死的盯着床上的手机,双眼下是浓重的黑眼圈。手机正在放着视频,但向晚不知道是什么,因为嘉然是用耳机听的,而不是外放。
“嘉然!你怎么了嘉然!你怎么了....你的头发。”
被这个情况吓傻了的向晚慢慢的爬上了床,伸出手想要触碰嘉然却又不敢触碰,仿佛眼前的场景只是幻象,伸出手就会打破一样。而嘉然仍然无言的看着屏幕,甚至头都没有往向晚那边歪动一下。
上了床后,向晚才看清手机上播放的是搞笑视频,但嘉然完全没有开心的意思,嘴角没有一点弧度,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视频。本来是为了让人开心的视频,此刻却成为了最违和的物品。但心急如焚的向晚没有多余的精神来思考这些,她直接把住了嘉然,使劲晃几下来让嘉然清醒。如此,嘉然的双眼终于看向了自己。
但,向晚却被这个眼神深深的刺痛了——那是一种只有将死之人才会拥有的眼神。绝望,绝望到无以复加都无法来形容那种情感。那个情感包含了无奈:那是对生活彻底投降的无奈,是对一切苦难的无奈;也是对这一切的恐惧,愤怒......这些情感综合在一起,如同魔鬼一般吞噬了这个已经被摧毁的女孩,它吃掉了嘉然引以为傲的栗色,吃掉了嘉然天生的开朗,吃掉了嘉然本就轻盈的体重——在向晚抱住嘉然的一瞬间,她有一种怀里的少女会被自己的拥抱一瞬间折断脆弱的身体,就如同折断一个脱离的大树的树枝一般。
“为什么,你一夜之间瘦了这么多......”
“小姐!”
听到了撞门声音的管家从外面飞奔进来,他看到这个情况后直接一把将嘉然抱起来,同时稳住自己的声音来让向晚从迷茫中清醒过来。
“小姐!快点上车!照顾好嘉然!我们马上去医院!”
“管...好!好,走,马上走!”
犹如大梦初醒的人一样,向晚此刻才意识到自己应该做什么,她快步上了车然后将嘉然抱到了车的后座,自己则在嘉然的身旁照顾她。嘉然此时的手很凉,明明是夏天却仿佛如冬天一般僵硬,手指甚至无法自由的屈伸,因此向晚选择握住嘉然的手,用自己的温暖来感染嘉然,驱散笼罩着嘉然的寒冷。
时间一分一秒流过,每一秒对车里的向晚和管家都仿佛一年,那是真正的度日如年。最后,医生给出的诊断是嘉然发了高烧,原因是多种的,但最大的原因或许是心理上的问题。
“向晚小姐,根据您的描述,我们认为嘉然小姐的病不在身体上,而是在这里。”
老练的医生举起自己的右手,然后指向自己的心。
“她的病在心上,身体上的疾病很快可以痊愈,但内心上的就不是靠我们的了,是靠你啊,小姑娘。”
“我?”
“是,因为根据你的描述,你和患者的关系非常好,我认为这个感情与其说是友情,不如说是爱情。”
这个老医生仿佛想到了什么一样,他看着眼前的向晚不禁微微一笑,那是对往昔的追忆。
“孩子,你知道冇,千祈唔好让自己做后悔嘅事”(孩子,你知道吗,千万不要让自己做后悔的事)
向晚没想到这个医生可以说粤语,不过自己小时候还是在那边待过的,因此她也听懂了这句话的意思。“我知道医生嘅意思了,多谢医生。(我知道医生的意思了,谢谢医生。)”无论是什么人,都会听出医生的意思。走出了房间的向晚感觉怅然若失,她一直认为自己是关注嘉然的,但没想到嘉然已经深陷于自我否定的沼泽。
很多次,很多次从嘉然门口经过的时候,她只是撑着伞看着那个女孩,感觉她就像一个不会发声的瓷娃娃,一碰就会碎,因此自己用尽一切来保护这个脆弱的易碎品,但这些真是嘉然想要的吗?那些无数的“我为你好”式的行为又多少次刺痛了嘉然的心。
向晚永远无法得知。

窗外,有两只鸟落在了树上的巢中,向晚挪过眼神看见了那两只她熟悉的鸟——小向晚和小嘉然。时间犹如一根画笔在它们身上留下了无法磨灭的痕迹,毛色的黯淡无言的代表着它们的衰老。
“四年了......你们还是这么恩爱。”
两只老鸟如同一直处于热恋的老夫妻一样,它们互相依偎着,阴色的天空压下来但永远无法压垮它们彼此,一个由它们构筑出来的顶天柱撑起了天——那是无形的,不过可以被心灵感受到,任何人感受到那股浓浓的爱恋之意。
回忆向后倒退,曾经的日子如同潮水般涌来淹没了毫无防备的向晚。
“唔上班都唔得啊?(不上班行不行啊?)”在弹钢琴练习,准备下一次与嘉然的舞台表演的向晚,冷不丁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哼……”
嘉然先是娇嗔,然后接下了这经典台词。
“唔上班,你养我啊。(不上班,你养我啊?)”
“我养你啊!(我养你啊!)”
向晚从钢琴的椅子上站起,满脸潮红的走到了嘉然的背后,温柔的伸出双臂环抱住了同样面色发红的嘉然。这段被反复提起,已经成为了尽管没看过《喜剧之王》但依旧能接下台词的经典台词任谁都明白是什么意思,而当时两人只是开玩笑的这么一说,虽然脸红但更多的是害羞。但如今的情况却如此的符合二人。
想到此处,向晚已经不再迷茫了,她已经确认了自己要做什么,要如何做才能将嘉然从深渊中拉回来。
一周的时间,嘉然的病情,身体上的病情已经好转,这段期间向晚推掉了所有的工作,几乎每个小时都在嘉然的身边待着,哪怕疲劳已经几乎压垮这个年轻的女孩,但她仍然强打着精神来照顾嘉然。
“嘉然需要我,我需要她,大不了等一切安好后,狠狠的对嘉然撒上一娇就可以。”
这一个想法,贯穿了向晚这段期间的所有行动。不过老管家看不下去了,他怕大小姐劳累出问题,因此是连说带劝的让自己替向晚值了三天。而这三天向晚依旧把自己关在工作室里写着准备唱给嘉然的曲子,那以爱为基调的旋律绕过向晚的指间,轻柔的从房间飘出。
最终,是检验成果的时候,向晚决心要用这一首歌来击碎那隔绝了嘉然的屏障,她要救出嘉然。
在一个晴天,向晚约了嘉然出去玩,她专门为此找了个人烟稀少的地方,因为人太多的地方会显得嘈杂,而嘉然是明显的喜欢待在安静地方的女孩,这些她都记得。
事实也证明向晚确实是正确的,在下了地铁后,嘉然的兴致就高了许多:因为自己无法说话来表达自己的喜悦,于是嘉然就挥舞着手来表达开心,如此还不够,嘉然甚至转了一圈。
“你喜欢就好,我还怕你不喜欢呢~”
乡下小城的低矮房屋,不宽的街道两旁间隔几米就有一个电线杆竖在地面上。整个小城都没有大城市那样步履匆忙的人,在快节奏下诞生的一切景象都不曾在这个小城市出现过,那在城市中无法看到的老牛可以在这个地方看到。从地铁口到乡村中的市集,虽然微凉的天气而且有田风吹过但依旧让汗水浸透了二人的衬衣;这个地方没有攻略手册,但这何尝不是个好事——这代表她们可以凭自己的喜悦来探索这里,而不是像完成一个任务一样,在把手册上的一切完成后就代表一切结束。因为走太累了,向晚在看到了人力车夫后便选择租下一天来让自己的腿减少点劳累——虽然后来向晚才得知这个在东北地区叫神牛。
“你们系城里来嘅小姐噻?(你们是城里来的小姐噻)”
“啊,是,我们是来旅游放松一下的。”
“我哋呢度周时来嘅人唔多,原来城里嘅年轻人大部分都出去咗,也唔再返嚟,间中就过年了回来,但近几年有一些有钱了就把屋企人接走咗(我们这里经常来的人不多,原来城里的年轻人大部分都出去了,也不再回来,偶尔就过年了回来,但近几年有一些有钱了就把家里人接走了)”
“......”
“啊,我也唔该讲咁多嘅,嗰个个,宜家都下昼了,两个大姑娘想去边啊?(啊,我也不该讲这么多的,那个,现在都下午了,两个大姑娘想去哪里啊?)”
“去海...额,还是先去找个小卖店买瓶水吧!”
就算自己不渴,嘉然也该渴了,本来带的水已经不知不久喝完许久了,无论怎么说,也该买瓶水了。神牛的轮子吱嘎吱嘎的响在耳边,这一刻,向晚感觉自己身处于朦胧之中,旁边就是自己的爱人,她在想自己已经和那个人灵魂贴在了一起。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中暑了。
“.......”
幸好是没有的。嘉然握紧了自己的手,她闭眼坐在神牛里,似睡非睡,几秒后睁开一只眼睛看着自己,然后发自内心的笑了出来。
“什么嘛,怎么成了嘉然担心我......”买完饮料的向晚低声嘟囔着把它递给了嘉然,但嘉然好像有点不开心,接过来之后又跑回去,然后拿着一瓶一模一样的饮料递给了向晚。
现在向晚脸红了。

牵着手,喝着并不那么凉的饮料,安静的夜晚就从地平线上升起。
这种乡下是不会有什么夜生活的,大部分的居住者都是老人,他们恪守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守则,并且用一辈子践行了这个守则;少有的几个夜生活还都是打牌,几个男人聚在一起然后打牌,与其说是打牌不如说是借着打牌把一天的疲劳说了出来,同时说出来的还有那乡村的人情世故。
向晚想好的时间就是夜晚,因为对于她们这样的都市人来说,夜晚是属于她们的浪漫时刻:在海边那浪花的拍击声下,带着一点微咸的海风的轻轻吹拂下,燃起一个篝火,这时只需要一个乐手就可以带动整个气氛。
“火生好了,现在,把歌唱出来就可以。”
在之前,每次想到这个时候向晚都在发抖,但真到了这个时刻,一切的一切都水到渠成的将这串联起来,紧张与激动都被一种不知何处来的安心压制住了。
跳动的火光映照在嘉然又大又亮的眼睛上,耀眼的红色在夜的浸染下染上了嘉然的头发,本是白色的头发又变成了棕色,这一刻向晚突然有一种她们可以回到过去的想法。
“有时也会厌烦逆来顺受的自己,
偶尔也会放空大脑期待天降的转机,
海浪带我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伤人言语无法传播水下安静到窒息。
水母,水母。
只是普通的生物,
期待委婉的保护。”
这是向晚在房间里不知道撕了多少次稿子,揪下来了多少根头发创作出来的曲子,她相信,这首曲子的旋律一定可以打破那个壁障,让自己紧紧地拥抱嘉然。
“请来一束追光照亮这海底,
学会人间技巧参与了游戏,
反正眼泪可以融化在海里,
你就当我为你微笑着示意。”
先哭出来的是嘉然,而后,是向晚。两个小姑娘抱在一起哭了许久。音乐可以沟通任何人的内心,旋律与美是对所有人——不管种族还是肤色,国家与民族的不同都是共通的,更何况两人早已心灵相连。


她们对彼此的爱,已经到了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