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学义水仙】风卷珠帘看云归(九)
水镜前的众人皆是一片唏嘘,斩荒身形一晃消失了,三位主考官则是将目光投向了柏麟,手中的笔迟迟没有落下。
“帝君,您看就差这么一刹,这也太可惜了。”司命带着些许试探地看了看他,源仲所遭遇的已经超出了试炼应有的难度,只要帝君点个头,完全是可以通融一下的嘛。
“确实可惜,可终究是迟了那么一刹那。”柏麟淡然说道。
司命叹了口气,三位主考官也收回目光,惋惜地摇摇头,在源仲的名字下打了个朱红色的叉。也是,若柏麟帝君会徇私,他就不是柏麟帝君了。
源仲抬手接住那飘飘然落下的花,同时出现在他眼前的,还有斩荒。
他抬头盯着斩荒看了片刻,突然把手里的花递了过去,“这个送给你,据说对修习火系术法的人有用。”他对上斩荒的眸子,突然笑了笑,虽然笑得有些牵强,“你别这么看着我,我没事,不就是一次仙考没通过么,反正我年纪还小,我过个百年再来就是了。”
可是说到最后,他声音有些哽咽。
“你做得很好了,”斩荒在他头上胡乱揉了两把,蹲下身子,“伤到腿了?让我看看。”
“扭到脚了,好疼。”源仲闷闷地说道,刚刚他无暇分心顾不上,现在只觉得一阵阵痛得钻心。
斩荒的手覆上源仲的脚踝,以灵力探查了一下他的伤势,不禁皱起了眉,动了筋骨,怕是得有一阵子走不了路。他突然有些后悔,或许该找个弱一些的犬妖,或者换个时机……
源仲看着斩荒的表情突然凝重起来,顿时就慌了,说话声都变了:“你怎么不说话?我是不是要残废了?”
“瞎想什么呢?挺多废个十几、二十天的就好了。”斩荒无奈。
“意思就是,还能治?”源仲眨巴着一双大眼睛,依然不是很确定地问道。
“能——”斩荒十分确定地告诉他,然后先施法替他止了痛,又一把将他抱了起来。
源仲此刻又痛又沮丧,蔫哒哒地靠在斩荒怀里,一阵风吹起他的头发,露出了颈侧的两道血痕。斩荒的余光扫向一旁依然不省人事的大壮,不禁一阵怒火上涌,同时还有点心虚。他定了定神,心道得把戏做足,不能让小怨种察觉有异,不然不好解释。
他如平时那般释令:“逆云,把这犬妖带回去,细细审问!”
逆云会意,立刻拿出捆妖索想把大壮捆了带回去,不曾想大壮居然醒了。
“逆云统领?我这是在哪儿?发生什么了?主上,您怎么也在这儿?”大壮一脸懵圈地说道,然后突然发现自己礼数不到位,匆忙跪到在地,“小的拜见主上!”
斩荒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是“Duang Duang Duang”地就沉了下去。
源仲的眼睛越瞪越大,愈发地不可思议,最后他指着大壮质问道:“他是你的手下?这事是你安排的?!”
荒荒内心凌乱:“是……不是,源仲你听我解释……”
“我不听!”源仲气到双目发红。
“行,不听就不听,咱们先回去把伤处理了。”斩荒耐心相劝。
“啥?!源小公子受伤了?”大壮那大嗓门又响了起来,“主上,这可不关我的事啊,是您说的不必容其——嗯嗯呜呜……”——逆云赶紧去捂大壮的嘴,这瞎说什么大实话啊。然而晚了,只要不是太笨,都能明白他要说“不必容情”。
斩荒简直是两眼一黑,源仲气得快哭了,在他怀里挣扎起来,“你混蛋!你放我下来,我不要你管!”
“你别乱动了,伤口又流血了。”斩荒把他箍得更紧了些,眼看着他身上那些无甚大碍、血都已经止住了的伤口又渗出血,斩荒真是又恼又无奈又心疼的。
源仲又气又委屈,还挣不脱斩荒的桎梏,情急之下竟张口朝着斩荒的肩膀咬了下去。
斩荒急道:“你别!”
但还是晚了,源仲只觉得自己一口牙像是磕在了钢板上,脑子里“咣”地一声,磕得是他两眼冒金星,嘴巴整个麻掉了。
斩荒看着这小傻狐狸,颇为无语,他倒不怕自己挨咬,只是麒麟的鳞甲坚硬无比,岂是他这一口狐狸牙嗑得动的。
“你牙没掉吧?”斩荒关切问道。
源仲低着头捂着嘴巴不说话,这破麒麟真的太可恶了,打不过也挣不脱,还咬都咬不动,现在还嘲讽他。源仲偷偷抹了把眼角渗出来的眼泪,当真是委屈极了。
空气中一阵轻微的灵力波动,柏麟出现,对着斩荒使了个眼色,“先把源仲交给我吧,仙考刚刚结束,你是北荒之主,还有很多事要你收尾。”
斩荒轻叹一声,将源仲交给了柏麟,源仲化回了狐狸的模样,一声不吭地缩在柏麟怀里。
看着柏麟把源仲带走,斩荒缓缓转过头,那蕴含着怒火的冰冷目光,落在了大壮身上。
大壮此刻的心情从有点紧张变成了非常紧张:“主上,我……我真的只是听命行事啊,这不……不能怪我……”
“你的意思是怪我咯?”斩荒咬着牙狠狠地反问道。
“我……不……”即便是大壮那不太灵光的脑瓜子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能点头,尽管他着实是这么认为的。
“不什么不?!我让你下死手了吗!我让你乱说话了吗!不会说话你就别说,继续装晕不会啊!”斩荒的怒气直冲脑门,撸起袖子就冲了过去,不揍大壮一顿他今天这口气是出不了了。
于是无尽雪峰之上传来一阵阵“嘁哩喀喳”、“霹雳吧啦”以及求饶喊痛的声音。
良久,声息渐平,斩荒一甩衣袖落地收手,“逆云,下次找人给我找个聪明点的!”说完冷冷一哼,走了。
逆云连忙拱手恭送。
鼻青脸肿的大壮满腔悲戚,“逆云统领,主上他讲不讲理啊?我实话实说也错了?”5555,这也太欺负狗了。
逆云虽同情却也无奈,只能拍拍他的肩膀安抚道:“有时候实话也不能随便说,咱也得看时机啊。”
处理好相关事务,柏麟推门进入源仲的房间,见他坐在床上发着呆,一脸的颓然悲伤。
“源仲。”柏麟轻声唤他,他这才察觉柏麟到来,一时间委屈得眼眶都红了起来。
“怎么还哭了?伤还疼吗?”柏麟轻声问道。
源仲摇摇头,“不疼了,百草爷爷的药很有效。”
“那是怪我没有让考官通融一下?”柏麟的笑容明显是在逗趣。
源仲的头摇得更厉害了一些,“不是不是,虽然有些意外因素,但没考过就是没考过,怎么可以徇私呢?再说我年纪还小,修行百年再来就是。”
柏麟笑得欣慰,这孩子当真懂事,他抬手抚了抚源仲的头顶,说道:“那就是在怪斩荒。”
源仲这次不摇头了,心事被说中,让他心里一酸,“斩荒他怎么能这样?”他俯到柏麟怀里,委委屈屈,声音都闷闷的,“平日里作弄我一下也就算了,怎么能在仙考的时候……”
柏麟轻轻拍着源仲的背安抚他,却问道:“斩荒他有时确实如小孩子一般胡闹,但他身为北荒妖帝,真的会在仙考这么重要的场合下只为了好玩而作弄你?”
源仲是极聪明的,柏麟这样问,说明斩荒如此行事自有他的用意,他仰起头疑惑地看着柏麟。
柏麟继续问道:“如果再遇到心怀歹意的犬妖要取你性命,还怕吗?”
源仲沉默不语,但柏麟知道他懂了。
“九尾天狐,生而不凡,”柏麟说道,“你是上古史书中都有记载的瑞兽,可破世间一切邪祟,日后必然大有所成,若被一只小小的犬妖绊住脚步,岂不可惜?”
“可是……可是他非要选今天吗?”源仲问道。
柏麟笑笑问道:“若非今日仙考将你逼得只能独自面对,你会如何应对那犬妖?”
源仲哑然,毋庸置疑的,他会逃,会去寻求斩荒或柏麟的庇护,而不是克服内心的恐惧出手反击。
“今日也累了,早些休息吧。”柏麟扶他躺好,又替他拉好被子,正打算离开,柏麟思忖了一瞬,还是觉得有些事应该让源仲知道,否则源仲总是误会着斩荒也不太好。
“源仲,有些事我觉得还是该告诉你,——500年前真正救你的人是斩荒,是他用了一滴心头血稳住你性命之后送到我这儿,我才能替你重塑灵核。”柏麟说道,“斩荒他不求回报,不让我将此事告诉你,你日后就还当不知道就好,但莫要像今日这样误会他了。”
柏麟说完离去,源仲躺在床上却怎么都睡不着了。
他的命居然是斩荒用心头血救回来的?麒麟的心头血,只有七滴,却蕴含强大的生机与灵力,极其珍贵,魔族曾为了获取麒麟心头血而大肆屠戮麒麟一族,而且心头血有失,对身体损伤极大。
“斩荒他……有那么好么?他那时候又不认识我。”他在被窝里喃喃自语着。
可是细细回想这500年间,斩荒除了有时戏弄他,其实对他真的挺好,儿时时常给他带零食玩具,犯错受罚时会偷偷给他送吃的,还有自己练习火咒失手烧了书房、把浮萍当绿地踩落入水潭、抓小雏鸟来玩结果被金翅大鹏追着打……还有好多,虽然总是一边絮絮叨叨冷嘲热讽,但都是斩荒救他或是帮他善后。是以今日遇到那犬妖时,他第一时间想的也是斩荒会来救他。
原来斩荒待他这么好的……
“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
三日后,斩荒站在玉川宫花园的月亮门后,探着个脑袋张望了两眼,见莲池边一张躺椅,源仲躺在里面,脸上盖着本书,看样子是睡着了。
“晒着太阳打着盹,你还挺舒服,”斩荒念叨着,“这都三天了,这小怨种的气也该消了吧。”
斩荒悄无声息地转到源仲身边,弯下腰用手中折扇轻轻挑起他的裤脚……
源仲迷蒙中觉得脚边一阵悉悉索索,他眼睛扒开一条缝,眼前惊现一条人影鬼鬼祟祟,瞬间一个激灵,“啊!”地一声就坐了起来。
斩荒同时也一个激灵,跟着也“啊!”地叫出了声。
两人面面相觑。
“……,你干嘛?”许久,源仲问道。
“我就看看……”斩荒答道,同时用扇子指了指。
源仲顺着他的扇子头看过去,不禁无语,“这谁家好人趁别人小憩偷看人家脚丫子啊?”这行为有点变态好不好啊?
“我看看你伤好些了没,怎么就不是好人了?”斩荒不满地反驳。
“……”,又一次误会了斩荒,源仲有点过意不去,窘然说道:“我好多了,你不用担心。”
斩荒拉了把椅子坐在了他对面,弯下腰手一捞,便将源仲的脚捞起来放在了自己膝盖上,源仲一时被他这举动整得怔了一瞬,下意识地就想把脚收回来,却被斩荒按住小腿没能成功。
“你……你这于礼不合……”源仲只觉得脸上一阵发热。
“于礼不合?”斩荒疑惑,“你又不是姑娘家,都是男人,看一下怎么了?”
源仲摸了摸鼻子,有点尬,也对,都是男人,有什么好扭捏的。
这时斩荒不满地“嘶”了一声,“都好几天了,你这怎么还肿得跟个发面包子似的?这百草老儿行不行啊,消肿化瘀不管用,断情绝爱倒是立竿见影……”
“我觉得你用词不当,”源仲说道,“形容得不对,应该是发面馒头,包子有褶儿,我这……”他指了指自己的脚踝,“没有,肿得很饱满。”
斩荒眨巴几下眼睛,无言以对,包子还是馒头,重要么?
源仲继续说:“还有,你怎么能对百草爷爷那么不尊重呢?他怎么也是长辈,你总该礼貌一些。”
斩荒默默地翻了个白眼,不理会,当年要不是那老头儿的了无草,他哥怎么会变成如今这无喜无悲的木头疙瘩,跟柏麟也……算了算了,不想了,闹心。
“还疼吗?”斩荒问道,“大壮确实是我安排的,但我也没想过让你受伤,是我思虑不周了。”
“已经没事了,你不必自责的,”源仲连忙说道,“帝君都告诉我了,是我误会你了,还跟你发脾气,是我不对。一直以来你都在帮我,谢谢。”
荒:“那也终是误了你的仙考。”
源仲摸摸鼻子,说道:“秘境中本就意外多多,就算你没做安排,我也可能遇到别的事,而且若我一开始就全力反击,而不是瞻前顾后犹豫不决,就不会浪费那么多时间,导致超出时限。”
斩荒目光深深地看着他,突然有种“孩子真的大了”的欣慰感,“嗯?今天怎么这么懂事啊?”他调侃地问道。
“我一贯懂事的好不好?才不是只有今天。”源仲很是郑重地纠正他。
“既然这么懂事,就送你个小礼物奖励一下好了。”斩荒说着,手中一片灵光凝成一颗紫色小珠子,用一根金色的链子悬在了源仲的脚踝上。
斩荒端详两秒,微微一笑,说道:“别说,还挺好看。”
源仲皮肤白皙,那紫色小珠子晶莹剔透,两者相互映衬,相得益彰。
源仲却是悄悄地红了脸,看着人家的脚说这样的话,有些孟浪了吧……
但斩荒并未发现,而是继续说道:“嗯——,不亏是我的灵珠,就是比那些珠光宝气的庸俗玩意好看得多。”
——原来会错意了,源仲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然后也不由得多看了两眼那小珠子,小小的一枚但流光溢彩,且灵力十足,等等……他刚才说什么?
“你说,这是你的灵珠?!”源仲惊道。
“是啊,我的灵珠分离出来的,有了它,你便可以使用我的红莲业火,再遇到危险,也多一些自保之力。”斩荒倒是淡定,丝毫不觉得有何不妥。
“你你你……”源仲却是不安起来,“你怎么能这样啊?你这样,有损修为的!”
斩荒无所谓地耸耸肩,“我自己的灵珠,我想怎样就怎样,再说我修为这么高深,损失这一点也算不得什么。”
“可是……可是你这样……”源仲感动得眼眶都红了,这又是心头血又是灵珠的,“我无以为报。”
“无以为报?”斩荒凑近源仲耳边,笑容极具魅惑,“那不如……以身相许?”
源仲浑身一激灵,脸“滕”地一下就烧了起来,感觉自己一身狐狸毛都要炸了,结结巴巴地“我我我”、“你你你”了半天,终于捋顺了舌头,伸手去解那小灵珠,“这个我不要,你快收回去。”
斩荒握住了他的脚腕,把那小灵珠覆在了掌下,笑得三分得意七分戏谑,“逗你玩的,这东西是我自己愿意送,不用你回报。”
可他的小指指尖有意无意地轻轻划过源仲的脚踝,受伤肿胀的皮肤本就敏感,斩荒这一下接一下的,源仲只觉得一阵又一阵酥麻之感直击心脏,心跳都不正常了。
源仲顿时就坐不住了,“你……你放手,我……我得走了,帝君留的功课还没做完。”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摸立在一边的拐杖,结果慌乱中“啪嗒”一声把拐杖碰倒在了地上,于是他又弯下腰去捡。
“……?”明明指尖都碰到了,怎么突然就越来越远了呢?“斩荒,你……”
“有我在,哪里用得着那玩意儿?”斩荒抱着源仲朝着东书阁的方向行去。
源仲在他怀里僵直着身子,一动不敢动,内心局促得要死。
“你怎么脸这么红?发烧了?”斩荒突然问道,腾不出手,于是他额头相抵试了下源仲的温度,体温正常,如此便放心了。
源仲却是看着斩荒那一张俊脸突然越离越近,最后近到失焦,近到能感受到他喷吐出的气息,源仲心跳如鼓,一时间魂都飞了。
东书阁,源仲坐在书案前,提着笔,看着眼前白纸,脑子也如这纸一样一片空白。
“怎么?不会写?要不要我教你?”斩荒在他身后弯着腰,挨着他的耳边问道,源仲顿时耳根发热。
“你离我远点儿,别打扰我。”源仲无奈。
斩荒侧了侧身,看着源仲问道:“你怎么脸一直红着?真没发烧?”
“没有,我就是……有点热。”源仲答道。
于是斩荒坐在他身边,拿出扇子轻轻摇。斩荒身上的丝柏冷香随着风幽幽地飘到源仲鼻端……
我滴个老天鹅啊,源仲的内心在哀号,他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谁经得起这妖精这么撩啊!他快血脉偾张了好不好?!
他突然疑惑地看了看斩荒,问道:“你是不是故意的?”——故意作弄我。
斩荒莫名无辜,“故意什么?”
源仲揉了揉胀痛的眉心,然后哀求道:“我拜托你,去找帝君喝茶聊天下棋,或者自己去遛弯儿赏花喂鱼,什么都行,就是别在这儿打扰我了。不然功课做不完我要挨骂的。”
荒:“我就在这儿坐着,又不干别的,怎么就打扰你了?”
“你的存在就是打扰,我求你了,赶快走吧,看我写字也没什么意思不是?”源仲一边说一边把他往旁边推。
“好好好,我走就是了。”
斩荒不情不愿地离去,源仲松了口气,伏在书案上默念了好几遍静心咒,终于把满脑子杂念抛了出去,拿起笔开始认真作答。
斩荒在去见柏麟的路上,迎面遇到了禹司凤。
禹司凤让到一边,十分恭敬地拱手说道:“在下禹司凤,见过妖帝。”
斩荒上下打量了他两眼,不禁微微皱眉,这禹司凤,之前在水镜中所见,并无不妥,如今人站在面前,不知为何让他有一种莫名的违和感,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可细观之下,也看不出有什么问题。打量了片刻,斩荒挥挥手让他走了。
斩荒与柏麟下着棋,便问道这个禹司凤:“我来时遇到那离泽宫的首徒,他怎么跑到你玉川宫来了?”
“他执意要入中天殿,”柏麟答道,“说即使只是杂役也无妨。其实他修为法力都不差,星君殿、司危府都有意招揽……”
斩荒疑惑:“那他非想不开来你这做个杂役?”
“他说源仲在仙考中救了他,他无以为报,源仲碰巧受了伤,这几日难免行动不便,他想贴身照顾源仲至伤愈,以报他相救之恩。我看他倒也诚恳,便答应了,待源仲伤愈,再做打算。”
斩荒不屑地“切”了一声,“你玉川宫又不是没有仙侍,哪里用得着他?”——这“贴身照顾”四字,怎么听着就那么让人不爽呢。
柏麟看着斩荒,疑惑地眨了眨眼,“斩荒,听你这语气,禹司凤似乎为你所不喜?”
“说不上喜或不喜,只是觉得他说不出哪里怪,尤其放着好好的前途不要,却非要来做个杂役,更让我觉得他别有用心。”斩荒答道,——该不会是看上小怨种了?伺机接近?
柏麟淡然一笑,“修仙之人,淡泊名利也是正常的,或许他当真只是想报恩呢?”
斩荒抬眼,不甚赞同地看着他,“你当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名利皆是身外物?柏麟,我知道你是正人君子,无凭无据不会胡乱猜忌,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柏麟闻言不禁一笑,“君子?我?看来真是安定了太久,连你都忘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了。”
斩荒迎着他的目光,也是坦然一笑,“怎么?当年那些魔族余孽骂你几句,你就真当自己不是君子了?兵不厌诈,无法强攻那便智取,当年的事,你没做错。那罗喉计都改变气息接近你,本就心怀不轨,你将计就计诛杀了他,是他自己技不如人,你何错之有?”
改变气息?那禹司凤会不会也是?斩荒侧头思索着,但是以自己如今的修为,怎么会完全看不出破绽?何况还有柏麟,总不能他们两个都被蒙蔽……
他一抬头,看见柏麟正看着自己笑,不禁问道:“你笑什么?”
“我笑你猜错了,”柏麟说道,“我的所作所为,无论是兵行诡道,还是这满身杀孽,我都不曾后悔过。”
斩荒微怔。
柏麟:“所以我才说,我不是君子。”
斩荒恍然大笑,说道:“那就好,我还担心你自责刻己,看来是我多虑了。也对,我斩荒的朋友,必然不是那迂腐之人。”他一边说着,一边重重落下一子,似乎对棋局势在必得。
“若说后悔,我也只悔我有眼无珠,没能早日识破他,害得众多兵将枉死,”柏麟淡然落下一子,“这禹司凤若真与魔族余孽有关,说不定可以以他为饵,钓出深水中的大鱼。”
“所以你其实也对他有所怀疑?”
“与你的感觉一样,禹司凤其人,说不上哪里违和。但愿是我想多了,我看源仲与他相处还蛮愉快。”柏麟说道。
斩荒拈着棋子顿了顿,“要不要提醒一下源仲小心堤防?”
“在你心里,源仲就这般不靠谱?”柏麟打趣道,“放心好了,源仲他可是属狐狸的。”
斩荒不置可否,看着棋盘举棋不定,许久,他愕然:“我输了?我怎么就输了呢?这颗棋你什么时候布下的?我怎么没看见呢?”
柏麟笑而不答,斩荒把棋子扔回棋盒,郁郁道:“不玩了,本以为这一局我赢定了的,结果又输了。”他起身伸了个懒腰,“不知不觉天都快黑了,我回去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出去,想着去跟源仲也知会一声,便遁着灵珠的感应朝他所在的方向而去。源仲并不知道,那小灵珠可以确定他所在方位,若有危险,斩荒可以第一时间赶到。斩荒拐了两个弯,最后来到源仲平日起居的小院。
在玉川宫,斩荒一贯不拿自己当外人,象征性地敲了两下门,抬腿就进去了。
“小怨种,我……”
…… ……,室内三人皆无语,时间不得不静止了片刻。
源仲在沐浴。
准确说,是刚刚沐浴结束,正被禹司凤扶着,小心翼翼地从浴盆里出来。沾湿后半透明的白色里衣紧贴着他的身体,水气氤氲之下的肌肤柔润如玉,看得斩荒不仅愣了一瞬,待回过神儿,只觉得禹司凤那托着他手臂、揽着他腰的“爪子”格外刺眼。
斩荒“刷”地扯下搭在衣架上的外袍,把源仲裹了个严严实实,然后如强盗打劫一样扛了就走,“去跟柏麟说一声,源仲我带走了。人是在我北荒伤的,自然由我负责到底,等能跑能跳了就送回来。”
斩荒大步流星地走了,全然不顾肩上源仲的挣扎,留禹司凤独自在原地,瞠目结舌,呆若木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