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神精神：堕落街的食欲抉择策略

每当月亮升起时，大学生们倾巢出动，徘徊在校门外的堕落街道上。而我们无法在地图中找到它的名字，只有当到了晚上，它才会被赋予这个名字。我不清楚它的历史有多久，但现状是，大学生们将其口口相传至今，都不约而同地承认这个命名，是集体对“凌晨吃东西”等同于带有价值判断倾向的“堕落”一词的调侃式认同。

白天，人们齐齐整整地在这条街道上取自己的快递，拿自己的外卖。到了晚上，零点，堕落启动。记得以前是零点开始的，现在却是越来越早了，十一点多，小摊贩就陆续来了。这条街道呈现出另一番景象，昏黄的路灯下排列着各式推车，摊贩们已形成固定摊位，有的会以摊名直呼对方。作为目标用户的大学生像蟑螂一样爬了出来。或穿着睡衣或撒着拖鞋，三五成群来回走动。

堕落街的存在，自然分化出对待堕落街不同态度的群体。可粗略的分为两派人。一派人吃堕落，不吃就浑身难受，或他觉得好吃，那就吃，尽管第二天早晨胃火辣辣的疼，也抵消不了当下的好吃。另一派，他觉得自己不能吃，或不想吃，要减肥，或健康，或他的身体认为，生物规律应是一日三餐就足够了。

那么我们到底该不该吃堕落？

白天，我们捯饬好自己，开始三点一线的生活，一粥一饭是必要的。工作学习，追名逐利，作为社会化的人类，好像没人能离了这些活着。

而当太阳落下，月亮升起，虽我们不是狼人，但人们卸下一些东西，一种原始的疯狂和自发的野心就会露出点端倪。在这个时候，人类最容易感叹命运之无常，尘世之繁琐，真实与虚妄，俗称“到点了，上号”。暂时放下了白天在世俗世界中的追求，投入到了月亮中，趋于“酒神精神”。

酒神精神，一言以蔽之，就是蕴含一切的肯定。酒神认同混沌，循环，生成与永恒。祂鼓励人接受这样的混沌、反禁欲主义祭祀的道德。祂也并非直接单纯的叛逆和反对道德，而是反对因恐惧而否定自己欲望的选择。你害怕变丑，害怕失败，害怕别人不喜欢你，于是不让自己自发享乐。前提是，这些都是以“害怕”“恐惧”“坏的设想”为基本点的，而绝非排斥人对成功、讨喜，诸如此类的追求。恰恰相反，自发的意愿追求功利也可以是一种享乐，对长久享乐的谋划与追求。

与之相对的日神精神，则几乎排斥偶然。偶然的对立面是必然，而必然实际上就是一种否定——必然杀死了一切其他的结果。我们趋利避害，为了被庇护而逃避自由，被日神关在一个牢笼里。

比如说，基督教教徒，依靠一个外部的上帝——只要你遵守一切规则与道德，你必然能够上天堂，于是你拒绝了其他的自己的道路；拿投骰子来说，假设投到1、3、5是坏的，所以你不能投到这三个数字，有的人避免得到坏的结果，于是选择不冒险，就是从一开始就选择了必然的那个结果，那么也就必然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酒神正反对这种绝对的境遇，祂反对因为恐惧、因为害怕失控，而不能去做什么。

酒神精神能够忍受（肯定）事物本身的混沌性和偶然性的状态，但日神精神只能接受自身认同的规则性和秩序性的状态。为此，日神可能“以爱之名”对异他性进行专制的抹杀。相反，酒神可能因不喜而diss，但绝不会党同伐异。

酒神精神的主人道德更贴近康德的为道德本身而道德。奴隶道德是受恐惧支配的被动道德，屈服于大他者话语的道德，但主人道德是不受恐惧支配的主动道德，它不受制于任何一个符号系统的规训。日神精神告诉我们如此做是错误的，是纵欲，是享乐，你的心里并没有这么具体的不去做这件事的理由，你也有个常识：反正凌晨吃东西是不好的。

于是回到开始提到的问题，到底该不该吃堕落？

当然，鲜有人会抽象地二元对立地做出选择，大多数人会在此区间选择自己舒服的方式生活。需要注意的是，酒神绝非怂恿你吃堕落；不吃堕落的人，也可能有酒神精神。

譬如有这样一种人，其不吃堕落的选择本质上还是践行了酒神精神。不吃堕落让他更舒服，所以他就这么做；假使全宿舍的人都跑去吃了，他一个人睡觉，貌似很不合群的样子，他也不会因这样的恐惧而放弃自己选择的自由。积极自由者往往能够承受孤独与理性带来的痛苦，而放弃自由的人也大有人在——脱离了自然和社会母体的个人获得了自由，但同时失去了确定性与安全感，人们为了避免这种选择带来的忧虑与痛苦，逃避自由的人选择了退回到母体中去，去重温那种前自由状态下的安全感和确定感，甚至自己为自己制造脐带——带上枷锁。而那些被阉割的永不会就此消失，最终将以病理变化或冲击他人或社会的方式爆发出来。

而存在一种选择吃堕落的人，其本质还是对日神或其幻想界父法矛盾性的屈从，那就是暴食症患者。极度压抑和暴饮暴食之所以都不可取，是因为二者正构成了神经症症状的非良性循环。

那么面对堕落街，是否存在既不纵欲又能享乐的两全法？升华理论或许能够衍生出一种答案，我愿称之为“均匀享乐”。就堕落街问题而论，比如说为了健康少吃一点，即使不吃，其实也是在享乐的，因为主体是为了今后能吃的更多/获得更多的享乐而做此选择；相反的，神经症患者在暴饮暴食时自我攻击、在彻底绝食时又自我欺骗。“我真是个猪，竟一直在吃。”这显然不是享乐，下一次，他很有可能直接就绝食了。

而好的升华就好比“曲线救国”。比如一个人说：我有攻击性，我要杀人！于是他去参了军，将这种欲望升华成保家卫国；他也可以去当屠夫，成为了社会生产中的一个劳动者。升华也有失败的例子。假使他将这种暴力的欲望完全阉割，或是异化成了失败的升华，那么总有一天悲剧会从他的体内以现实的问题爆发出来，诗人顾城正印证了这悲剧。

所以，这个问题没有答案。你吃，不吃，或者间错开来吃；看着别人吃，或是直接睡大觉，都只是其中一种选择罢了。

而“堕落街”及这张照片，就变成了承载人们对待欲望的各种抉择的载体与材料。

参考资料

林川登罗.什么是酒神精神？是无尽的肯定 https://www.bilibili.com/video/BV16P411h7Qq?vd_source=4eea9bb0204116a122a29fdc566ad19d hannibal-frei.《逃避自由》| 虐待狂与受虐狂的内心 | 利己主义者抛弃的自我 ｜社会精神分析.https://www.bilibili.com/video/BV1od4y1J7bY?vd_source=4eea9bb0204116a122a29fdc566ad19d 弗里德里希·威廉·尼采,周国平译,《悲剧的诞生》,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吴琼《雅克·拉康：阅读你的症状》,人民大学出版社出版 艾里希·弗洛姆,刘林海译,《逃避自由》,人民文学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