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gelika Hámori回忆科奇什|《我算过一次时间,科奇什只要四分钟不碰乐器就不舒服》

一个月前在公众号里翻译了两篇和科奇什有关的采访,最近终于有空搬到b站这边来了,这是第二篇。
这篇是匈牙利记者Kövesdi Miklós Gábor对科奇什的朋友与同事Angelica Hámori的采访。文章是结合DeepL和谷歌翻译翻译出来的,语义不一定准确。我在提到的人名没有中文译名时保留了匈语原名,方便搜索。
原文首发于2018年11月6日,链接在文末注明。

以下是原文附带的受访者简介:
受访者Angelica Hámori从李斯特音乐学院毕业,此后她在德国弗赖堡国立音乐学院以及瑞士巴塞尔音乐学院获得了钢琴独奏学位。在求学过程中,她与很多著名的钢琴家与指挥家有过合作,包括Tibor Hazay教授、Christoph Eschenbach、Tibor Hay教授、Tibor Eschenbach教授、László Gyimesi教授、默里·佩拉希亚、克里斯托夫·冯·多纳伊、弗朗兹·威尔瑟-莫斯特。
她在苏黎世歌剧院作为钢琴家出演过,与巴塞尔交响乐乐团在德国合作录制过三张CD。她时常在葡萄牙,英国,法国,德国以及瑞士演出。从1999年开始她再次回到匈牙利,在李斯特音乐学院、米斯科尔克音乐学院以及圣史蒂芬音乐学院任教。此外,她也是佐尔坦·科奇什在1999到2000年间创办的艺术组织的一员,Komédium剧院的艺术指导,匈牙利广播的独奏家。她经常在巴托克广播以及匈牙利国家爱乐举办的音乐会中演奏。她不仅是一位优秀的独奏家,也与许多匈牙利音乐界的杰出人士一起演奏过,他们包括Dénes Gulyás、Éder四重奏、匈牙利广播以及匈牙利剧院乐团的成员们。
佐尔坦·科奇什在两年前去世了(原文首发于2018年)。除了其他的事情之外,我想知道他是否是一个易怒的人,他除了音乐外还有什么爱好,以及他的儿子Krisztián是否可以接替他的位置。
我与钢琴家Angelica Hámori的相遇可以用平淡无奇来形容。我们都住在勒亚尼法鲁(一个离布达佩斯市区不远的村),我的大儿子在她那学了超过十年的钢琴。我很久以来都想询问她有关佐尔坦·科奇什的事情。以下是我们的交谈。
-你是什么时候认识科奇什的?
-我们是在贝凯什州(匈牙利东南部的一个州)认识的,当时那里的Tarhos村在举行正在举行国家钢琴大赛。那应该是84年,我还是个孩子。一个眼睛有神的年轻人,在口袋里带着钥匙,就这么出现了。当然,他当时对我来说还不是一个人,而是一颗巨大的流星,一个闪耀的大人物。我只是许多参赛者中的一个,他是评审团主席,这当然是很大的差距。有趣的是,这么多年过去,这种关系并没有本质上地变化,但是变得更加丰富多彩了。
-你们后来变成了朋友。
-我不清楚我是不是他很重要的朋友,但是他对我来说很重要。不过我从未觉得我们之间平等过。所以我们的初见对于这种关系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它永远地定义了我们的关系。
我记得我在比赛上弹奏了肖邦的幻想即兴曲,然后有一个人在日记中评价道:“不错的演奏!”对于一个小女孩来说,这样的评价当然特别鼓舞人心,因为那是她根本不觉得她会在比赛中占有一席之位。
-然后你们又变成了同事。
-那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他教过你吗?
-没有,因为我进音乐学院的时候,他已经离开音乐学院,准备投身于音乐家事业了。但是我们在成为同事前先成为了朋友。从匈牙利音乐学院毕业后,我在瑞士工作学习了很多年。佐利(科奇什的昵称)来瑞士演出时,会在我家住。我在巴塞尔的教授László Gyimes是他年轻时就认识的朋友。我们三个会在我家边听音乐边谈天说笑很久。对我来说,这些聚会比大学讲座还重要。你在与佐利交谈的一个下午里学到得比在大学里学习四五年的都多。而且是在欢声笑语中学习的。他有令人难以置信的知识量,而且做什么都特别精准。比如说,在茶余饭后你和他说起了Rejtő Jenő(匈牙利记者和作家)的作品,他一定会字字不差地引用他,佐利甚至会因为我把‘s’和‘és-t’搞错而纠正我。
-他有什么除了音乐以外的爱好吗?
-没有什么特别的,他对于一切都很感兴趣。他在生活中知道许多其他人不知道的事。{比如说}他知道奥林匹克运动会在什么时候举行,在哪里举行,以及匈牙利在那一年赢了多少金牌。但最特别的是,他可以在任何想要的时候调动自己的知识。我们总是抱怨‘我记不住了’。但其实我们是知道的,我们想要的知识就在我们脑子里的什么地方,知识我们想不起来了。BBC和他做了一个节目的试播集。他们给他听了一首他肯定没有听过的现代音乐作品。佐利只听了一遍,就在钢琴前弹了出来。
我们甚至边煮咖啡边跟他讲这是什么种类的咖啡,用了什么比例,怎么压榨,用了什么压榨机,什么水,因为他当然知道做咖啡的技巧。和他聊天十分令人愉悦。
-他和别人走得很近吗?
-我觉得他对音乐十分热爱。对于他这种天才,很难说他们有多需要和他人亲近。我不知道。在我看来,他是那些少数——在我看来——任何时刻都很高兴的人。他将一生如此谦虚地献给了音乐,以至于他完全地融入了其中。他每天工作二十个小时,是我的榜样。他半夜才睡觉,早上四点就起来了(莫扎特行为)。这样兢兢业业了六十四年。我这么清楚是因为他和我一起住过,我们一起上过课。很显然,所有人对于幸福的定义都不同,但我很确定他几乎一生都过得很快乐,因为他每天二十个小时都花在自己热爱的事物上。我从未见过有人这么尽兴得笑过。如果房间里有一架钢琴的话,他最后总会坐在那里。我算过一次时间,他只要四分钟不碰乐器就不舒服。对他来说,音乐就像氧气。我想他和我待在一起很快乐,因为音乐对我来说同样重要。
-所以你们原先是朋友。后来你们是怎么在一起工作的?
-我回匈牙利的时候,佐利刚刚成立艺术家协会基金会,这是一个绝妙的举措:将文学、视觉艺术和音乐与他的天才结合起来。他将一个时期单独拿出来:比如说德彪西、拉威尔、魏尔兰和兰波{的印象主义}。另外,作者András Nagy,他也住在勒亚尼法鲁,帮助佐利一起成立了基金会。佐利请他写了魏尔兰和兰波之间的对话。{基金会中}有三个钢琴家,佐利,他的妻子Erika Tóth,以及我。在乐团方面,他总是选择国家爱乐乐团的音乐家,这是他当时在指挥的乐团,{我们演奏了}室内乐,独奏,四手联弹。在那里我认识了Dénes Gulyás,在之后我们合作了很多次。这是一个非常酷的团队。一切都由佐利极其渊博的知识支撑着。不管{这部作品是}音乐,艺术,诗歌还是美食。这个协会持续了三四年。
-他乐于助人吗?
-我的博士论文选了一个很难的论题:弗兰兹·李斯特在钢琴音乐,钢琴教学以及钢琴技巧上的重要性。我认为人们应该重新{将李斯特的风格}发扬光大,因为二十世纪的钢琴演奏已经误入歧途。我在论文中写到多纳伊(匈牙利音乐家)从李斯特那里继承的学习方法,所谓的“以读学习”。也就是当你不用乐器演奏新的谱子,而是打开谱子以聆听它的本质来学习(就是直接看谱),因为第一次阅读的影响几乎是不可磨灭的。当然,这个方法需要音乐家具备十分高的知识水平。李斯特,拉赫玛尼诺夫,多纳伊,巴托克,盖扎·安达都是这么学习的。当然,他们都是才华横溢的一群人。很不幸的是,我并没有被给予博士学位,因为我在说当代的钢琴教育进行得很糟糕。佐利读完了这篇论文然后问我为什么没有联系他,因为他本来可以给我提供补充材料,如果我把这些材料放进我的论文里,他们一定会通过我的论文。不管怎么样,他自己也是这样教学的。他还说,自从拉赫玛尼诺夫的录音后,还没有人能弹得更好,没有人可以把他的音乐弹得和他一样好,连佐利自己都不行!我也请他帮过一次忙。我在莫斯科大学教学的时候,发现他们的音乐教学落后于西欧很多。所以我让佐利去讲课。我在那里工作的四五年里,他总是会来,基本上是免费授课。第一年里只有莫斯科的学生会来,第二年匈牙利音乐学院的学生也来,到第三年连国外的学生都会来听课。
-他们说他有时突然生气。
-我从未见过他这样。有时候有学生没准备就来上课。但尽管如此佐利也没有叫骂他,他只是因为别人对自己要求这么低,对这些伟大的作品不感兴趣而感到万分失望——我记得那首曲子是德彪西的前奏曲。或者说,我在他眼中看到的是彻底的失望。但他并没有责骂学生,而是在此情况下努力教学。你可以在油管上看到一个巴伦鲍伊姆试图向郎朗解释贝多芬的《热情》奏鸣曲。他解释了三次,当他发现自己在对牛弹琴,因为郎朗根本没在听的时候,他就放弃了。但是佐利不是这样的(怎么拉踩起来了),他花了整整一小时教这个不明所以的孩子,很明显这个学生来上课仅仅是为了拿到课表上的签名。
他会一直练习八度,一个特别复杂困难的技巧,直到他被救护车带走的那一刻。如果他觉得音乐,或者任何生命中的事情,比其他人次要,甚至根本不重要的话,那就是问题了。但同时,我没听过他责骂任何人。他赞美任何值得赞美的人,不管是孩子还是艺术家,他对所有人都很友善。
-竟然你说到了巴伦鲍伊姆,佐尔坦·科奇什得到了他的才华应得的国际认可吗?
-没有。我经常思考为什么没有。归其根本,他是个来自二十世纪的匈牙利人,中欧的身份本身就矛盾无比。如果他出生在更西边的地方,那就会很不一样了。这令我难过,因为我认为欧洲的古典音乐界缺少这样的天才,或许马祖耶夫是,我们拭目以待吧。生于中欧,面对层层困难,东与西的碰撞,这一切在心理上也是十分艰难的,而这些问题的确影响了他的作曲生涯。因为我确定佐尔坦·科奇什是如同巴托克一样的天才。你可以听勋伯格的《摩西与亚伦》的前两幕,加上佐利写的最后一幕。其中的差别很小。它们之间的区别就如同小圣诞庆祝与大圣诞典礼。他什么都能写,文艺复兴,维也纳古典,晚期浪漫主义,他甚至会写约德尔歌曲(用真假嗓音交替歌唱的歌曲)。遗憾的是,他没有创作出真正伟大的作品。
这也是我们这些熟人的错误。我们应当提醒他不要忽略作曲的,但谁能给这位天才提意见呢?我们以为他对自己该做什么很有数。我记得在他去世前的几年,他开始对作曲认真起来了,不过他的身体在当时就不大好。
他还干过霍迪尼(匈裔美国脱身魔术演员,在重伤下继续表演)风格的事,在乡下弹奏了一整首巴托克的第二钢琴协奏曲,中途他的主动脉爆裂了。其他人多半会因此去世。但他没有,他完整地弹完了这首曲子,甚至在结束后开车把我送回了家。
他们以为他感冒了。但他的身体没有好转,幸好他的妻子劝他去了急诊室,很幸运的是一个合格的医生将他送去做了MRI,随后立即给他做了手术。这也是他的另一个超凡的能力,我跟你说过了,其他人像这样只能活他十分之一的寿命。
但他不可能不承受这样做的后果,在此之后他患上了其他的疾病。他从来不讲这些事,他总是否认这些事,你不会想要和他谈论些事,它们太隐私了,如果别人不想和你说,你不会逼他们说出来。像莫扎特或者舒伯特这样的天才从来活不久,因为如火的热情会将人的肉体燃烧殆尽。
-Krisztián可以继承父业吗?
-Krisztián是科奇什的儿子,Márk也是。他们都继承了佐利的才能。我前几天刚在弥撒的时候遇见到了Márk的母亲,Adrienn Hauser,我问她Márk现在会说多少种语言,但她只是笑了笑,说自己也不能跟上了。他会说三十二种语言。活到老,学到老对于他来说就如同氧气对于其他人一样。在这方面他和佐利一样。
据我所知,Krisztián仅仅用了三年,而不是通常的五年,便完成了音乐学院的钢琴与作曲学位。他的父亲说他觉得Krisztián不会走演奏的路,而是去作曲。他在17岁就完成了两部晚期浪漫派的作品,他写了一首四个乐章的理查·施特劳斯风格钢琴奏鸣曲,没有人能听出来这不是施特劳斯。他还在短期积累了许多知识,他一定会做出伟大的事业。
-你是什么时候最后见到佐尔坦的?
-我去了他的一个音乐会,他和一个俄罗斯男孩一起演奏了柴可夫斯基的B小调钢琴奏鸣曲。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音乐会很不错,我恭喜了他,但他还是不满意。当然,我还没见到一个对自己的演奏完全满意的演奏者。他被演奏中的许多问题,特别是自己的独奏部分的问题困扰着。所以我们没有坐下来长谈的机会。我以为他会活过我们所有人,就像左尔格·索尔蒂(英籍匈牙利指挥家)一样,他会在九十岁的时候自然死亡。我很抱歉,上帝在他六十四岁的时候就把他带走了。我们至少需要他多留下来二十几年。
他就像耶稣基督一样,警醒我做出决定,喝下承载着苦难的酒杯(圣经的典故,比喻死亡或者即将到来的苦难),并且永不妥协。这样处事当然会激怒其他人。
https://www.szeretlekmagyarorszag.hu/kult/majdnem-megolte-tom-cruise-t-nem-zavarja-a-meztelenkedes-es-imadja-a-veszelyt-a-40-eves-emily-blunt/
封面图源:Fortepan / Szalay Zoltá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