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兽崛起第十二部 第九章 斩首(节译)
贴吧在很久以前有这部分的翻译,但是被姹紫吞掉了大部分内容,所以现在尝试进行补全。
导航者特区是一个与泰拉其余地区大相径庭的小世界,虽然被凡人巢都层层包围,但却绝对遗世独立。无论太空还是地表,导航者永远都被分割开来。特区中五步一楼,十步一阁,但没有任何正常人想去参观这为导航者量身定制的镀金监狱。
在他的穿梭机上,席拉德-纪伯伦闷闷不乐地俯瞰着导航者特区内无数耸立的塔尖,每一座庄园都试图在高度与美观上盖过邻居的风头。闪亮的尖顶之间点缀着花园与溪流,华丽的穹顶隔开了泰拉污浊的空气。而坐落于特区中心,最为金碧辉煌的建筑——长老之殿,目前由纪伯伦家族掌握。如此美丽,如此僭越,如此幽闭。
驾驶员向长老之殿的主停机坪驶去,过度装饰的尖顶从上方掠过,将纪伯伦笼罩在阴影中。他打了个寒战,回家的感觉并不好受。
着陆后,他匆匆穿过行礼问候的仆从来到一台机器马车前,命令它简朴的机魂带他回他的私人住所。
“如您所愿,导航者。”刺耳的声音响起,它伸出六条腿在宫殿迷宫的走廊里飞奔起来,把一众纪伯伦家族的低级成员甩在身后。天色已晚,只有一辆机械马车与他擦肩而过。当纳维斯-奥托-纪伯伦接近时,他回敬了问候,婉拒了喝一杯的提议,然后继续前进。
车子把他放在公寓前庭,门廊与阶梯的尽头是一扇巨大的玻璃窗,外面的洒水器正从人造天穹中把水均匀地洒向花丛,淅沥的雨点敲打着窗户,在钢铁与砖石的包围下,自然的声音显得无比突兀。
进门时,他的管家艾达科安前来迎接。
“您离开很久了,吾主。”艾达科安也是一名导航者,与这里所有的人一样,他的第三只眼上蒙着一条标有纪伯伦家族的系带。
“我多希望自己能遨游星海,”席拉德说:“我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只是金星的拉格朗日点罢了。”
“吾主,”艾达科安低下头:“需要准备晚餐吗?”
沉默的仆从取下席拉德的外衣,为他擦洗手脚并喷上香水,他不耐烦地忍受着他们的服侍。
“要,另外通知我的朋友们,我想聊聊政治以外的东西。”
“您的书房里还有很多工作要处理。”
席拉德不悦地叹了口气:“我马上就处理完。晚餐。一个小时。这是命令。”
“如您所愿,吾主。”
席拉德摆脱了最后一个服侍的仆从,走向环绕宫殿中庭的楼梯,艾达科安紧随身后。
“我的莫萨-贝利萨里-纪伯伦女士怎么办?为我们安排明天的早餐,在那之前我不想见她。”
“她坚持立刻见您,吾主。”
“明天,艾达科安!”纪伯伦从上方喊道:“我要在花园里呆一会,通知长老之殿的人我回来了。要是他们想下午会面的话我一定扫榻相迎。”
“遵命,吾主。”
席拉德走进书房,关上门,瘫在光滑的木头上长舒一口气。他可以对付高领主,应付导航者长老也不是什么难事,但他的妻子就比前两者更具杀伤力。
他站起身,舒缓的绿光照进没有灯光的屋内。房间另一边是一扇华丽的门,门外有他的床、小妾与珍藏的美酒。但在好好享受一番之前,他打算先观赏一番他的花园,这里汇集的各色古泰拉植物在别的地方根本无从得见。
但要观赏花园,他就必须站在桌子旁边,然后视线就被不受控制地拽到桌案的文牍上。这是张巨大的桌子,此刻却被更多的数据版与文件盖住了整个桌面。他的肩膀耷拉下来。
他看向门,或许自己可以假装什么也没看到地离开。他走了一步,手不由自主地伸向把手。
席拉德停了下来,成堆的工作正在等待。亚空间之眼在颤动,他真是蠢到家了,居然多愁善感地想看什么花园,这世上就没有责任扫不去的雅兴。
“去他妈的亚空间。”席拉德按下耳朵上的通讯珠:“艾达科安,我晚点再吃东西。”
“是,阁下。”
席拉德沉沉叹了口气,挥挥手提高窗户的透明度,直到它完全清晰。雨水敲打窗户,枝叶在风雨中摇摆,至少能为枯燥的工作提供点消遣。
工作永无止境,令人心力交瘁。不是关于帝国就是关于家族。他不是长老,但必须为亲族的繁育计划负责。有四分之一的文件与婚配相关。更多的是来自因野兽战争而散落于群星的纪伯伦家族导航者的报告。最悲哀的报告则最为简短——那是他和盟友家族已知与可能的阵亡清单。他早已读完,但许久无法放下那块小小的数据版。
雨水敲打窗户,花园穹顶的另一边,太阳正从苍穹落下。
敲门声响起。
“他妈的,艾达科安!艾达科安!不管是谁,把他给我撵走!”席拉德吼叫着:“我的工作能他妈从这堆到星矩边缘再堆回来!艾达科安?”他咒骂着,放下数据版拿起通讯珠,但这次他没有得到答复:“艾达科安,你在哪?”
门打开了一条缝,来自走廊的黄色灯光刺破地毯上的黑暗。
“艾达科安?”
席拉德摸向了桌下的手枪,但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动作。
“他不在这,表亲。”
“多维安-奥法尔,是你吗?”他如释重负。
“是我。”
“干嘛不说一声?”
“我正好路过,听说你回来了。所以,你懂的,给你一个惊喜。”多维安耸耸肩:“我按了门铃,但是艾达科安不知道跑哪去了,我就帮你拿了些好东西。”
席拉德一个响指打开桌灯。多维安是他第五个表弟,纪伯伦家族与奥法尔家族三代联姻产下的成果。精密的育种计划让他呈现出奥法尔家族的遗传特征,细长的四肢,柳叶的身躯,湛蓝的半透明皮肤下能看到活动的肌肉,与标准人类相比略有些怪异。他的第三只眼蒙着红布——奥法尔家族的习俗。
奥法尔家族更适应虚空的生活,他们往往出现在商船、快船或远洋航船上,极少踏足超过四分之一标准泰拉重力的地方,甚至连宫殿也建造在木星轨道上。而多维安则是一个特例,他体内的纪伯伦血脉让他可以在精密液压外骨骼的辅助下行走于泰拉,这一优势也是他被选为奥法尔家族驻泰拉特使的原因。
既可以扩张奥法尔家族在泰拉的影响力,也能为纪伯伦提供政治支持,多维安身上就寄托着两家共同的期望。但再好的育种计划也只能决定先天的肉体特征,在一个普遍生活优渥且不吝炫耀的环境中长大,就让多维安有着纨绔子弟的名声,其价值在资产与累赘间摇摆不定,令人困扰。
但他确实是个好伙伴,而且酒品非凡。他拿着一瓶欧罗巴加盐白兰地,正合席拉德的品味。
“为你接风的礼物。”
“我不会在特区久留,”席拉德朝文件挥挥手:“工作太多了。”
“看见啦,”多维安的外骨骼在他走近时发出嘶嘶声:“介意我坐一会吗?我还是不习惯泰拉的重力。”
席拉德点点头,多维安拽过一把椅子坐下:“好多啦,我真是怀念虚空。”
“我也一样,而且最近是越来越怀念了。”席拉德拿了两个杯子:“行,倒酒吧,要是人家问我为什么没做完工作,我可有借口啦。”
“啊,我就知道自己多少还是有点用处的。”多维安倒上了酒,它尖锐的咸味刺激着席拉德的味蕾。
“祝你健康。”多维安举杯致意。
席拉德一饮而尽,顶级的白兰地,充满了火辣与咸涩。
多维安没有喝,而是为席拉德满上。
“喝吧,表亲,我们永远不知道自己何时会侍立于黄金王座之侧,这段时间大家都不容易。”
“赞美帝皇!”席拉德再次一饮而尽,令人愉悦的颤抖从胃部直窜向他的肩膀。
“这几个月里的每一天都可能是你的终点,我的终点,每个人的终点,”多维安苦笑一声“就差这么一丝。”他毫不幽默地笑了,伸出细长、湛蓝的手指,拇指与食指间只有一线之隔。
“你不喝吗?”
“不,我不喝。”他推开酒杯,沉默了片刻:“席拉德,长老很不高兴。”
令人愉悦地颤抖没有停下,而是慢慢转变为痛苦的痉挛,杯子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粘稠的酒液污淤了地毯。
“你下毒了!”
“没错。”
“你不能取代我。”
“我能,而且我会。范格里奇与长老达成了协议,已经定下来了。”
“他怎么可能……怎么瞒着我见的长老?”悠长的生命,直视亚空间的经历,席拉德认为自己早已不知恐惧为何物,事实证明他错了。
“通过我啊,”多维安抱歉地摊开手:“我提供了渠道。我知道这很危险,但你在野兽战争中糟糕的表现给了我信心。我上任的代价就是你的死亡,抱歉,我很喜欢你这个朋友,但这不是私人恩怨。”
“你这个叛徒,你……”席拉德伸手寻找他的手枪,但枪套里空空如也。
“为什么,”他呜咽着:“你甚至适应不了泰拉的重力,你会死在这的。”
“你能适应重力,可一样死在这了。”
“你将在痛苦中度过余生。”
“也许吧,可我早就被放逐到这了。是你让我受苦的,权力或许能让我好受些。”
席拉德口吐白沫,痛苦地叫喊起来:“艾达科安!艾达科安!”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走向门外,可是一个人也没有,他的仆人已经抛弃了他。
席拉德-纪伯伦的喉咙被带血的痰堵住了,他无力地拽着眼罩,希望能揭开它,用亚空间地堕落能量毁灭多维安。但头巾依然牢固,他的手拒绝听从大脑的指挥。他瘫倒在地,四肢无力的松开。
“我现在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导航者特使啦,”多维安站在他身边:“你能想象吗?”
席拉德已经什么也听不到了。多维安跨过他抽搐地尸体,迎接新秩序的到来。
尤斯金纳-图尔无力的坐在寝室里,女仆阿纳斯塔伊为她梳理着头发。她不再喜欢墙上的美景了,它描绘着帝国五分之四的领土,行星与星云闪闪发光,随着时间流逝不断变化。通过改变透视与定位,她可以以地球的视角观测群星,用线条勾勒出幻想中的勇士、宝剑与恶兽,即使是在几十个千年之前,人类也一直在仰望着星空。晚上,当她躺在床上时,这画面使她仿佛漫游群星——奇妙的感觉。
壁画不仅是艺术品,同时也是一件战略工具,她可以随时调出某一区域内的航船。她更喜欢它艺术的部分,注视着群星深处,从亿万星辰中找出她造访过的痕迹。这冥想能帮她清除白天的忧虑,专注于自身——帝国商船队的女主人。
可现在它只让她感到羞耻,星图光点间的黑暗蕴藏着无限的恐怖,但她仍无法移开眼睛。
她的夜晚充满了垂死之人的尖叫——那些死在绿皮攻击行星上的人。她没有参加当日的战斗,但也能想象当日的惨烈。她曾是帝国的一个小角色,但却有着无比的热情,现在她的头脑被鲜血淋漓的面孔与绿皮的尖叫所麻痹,她忍不住抽泣起来。
阿纳斯塔伊用梳子梳理着她的头发。
“嘘,夫人,要安静,要冷静。马上就结束了,我弄疼您了吗?”
图尔想说点什么,但悲伤让她发不出一个字。她默默摇了摇头。
“那就把烦恼放在一边吧。”
簌、簌、唰、唰。
“我害死了那么多人。”图尔轻声说。
“嘘,不要纠结啦。”
“我睡不着。”
“权力的担子很重。”阿纳斯塔伊说。
泪从图尔眼角涌出,沿着脸颊流下:“我失职了,搞砸了。我害了我的部门,害死了几百万人。而兽人只会嘲笑我们,还有轨道上那张脸……”她把头埋在手里,抽泣起来。
阿纳斯塔伊把梳子放下,绕到图尔面前,轻轻抓住她的手腕拉开。阿纳斯塔伊非常老。
“别伤心,您有很多活下去的理由。您这么强壮,这么美丽,您能振作起来的。”
图尔在泪水中微笑着:“我做不到。”
“您可不能变成我这样,您要永远年轻漂亮。”
“那怎么可能呢。”
“那就在美貌逝去前享受它。也许有一天,您会像我一样老态龙钟,满脸皱纹。”阿纳斯塔伊轻轻把图尔推向镜子:“看,没有一丝灰白的细发,滑嫩的皮肤还有结实的骨头。”
图尔看向镜子,看着她与女仆可怕的反差。她想象着自己年老时的样子,图尔绝对要比阿纳斯塔伊更为年老,但抗衰老药物与回春疗法并不是万能的。
“我的父亲是为追忆者,您知道吗?”阿纳斯塔伊说。
“不,我不知道。”
“他很喜欢古代史——真正的古代史,第一和第二个千年的罗马与日本文化。您能想象吗,那时候的战士或官员失败时会自杀?他们会用枪、剑、毒药或剃刀了结自己的生命。用自己的牺牲来洗刷耻辱,他们一定非常勇敢。”
“对,他们很勇敢。”图尔的目光转向一个抽屉,里面是她的手枪,自离开一线后已经多年没有佩戴了。抽屉拉开了一条缝,她不记得自己拿出过枪,她已经很久没有握枪了。
“夫人。”阿纳斯塔伊抚着图尔的肩膀:“您要坚强起来,面对您的挫折并克服它,迎接耻辱带来的挑战,证明自己的不凡。”
“可我并不坚强,”图尔摇摇头,她抚摸着阿纳斯塔伊温暖又柔软的手:“我不再是一个坚强的人了。”
“那您就要勇敢。”阿纳斯塔伊捏了捏图尔的手:“我会为您沐浴,夫人。”
“谢谢你,”图尔说:“有你在身边安慰我真好。”
阿纳斯塔伊离开了,将图尔留在变幻莫测的星图下。
塞恩——基利曼大人,曾指斥她的无能。她信仰帝皇,相信帝皇会协助她的远征,可帝皇没有。就连梅斯林也背叛了对帝皇的信仰。塞恩并不相信帝国信条,阿斯塔特与人类大相径庭,但他们是由帝皇亲自铸造的。她多么愚蠢!塞恩是对的,阿斯塔特比凡人更接近帝皇。神皇不会拯救他们,人类必须依靠自身的力量。而她曾经自认为坚定的信仰不过是一种对父母的盲从,仅此而已。
她看了眼抽屉。她天真,她愚蠢,她对帝国而言已经毫无价值。但或许她还有足够的力量去勇敢。
抽屉很容易打开,她的手枪躺在凹槽内。这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只是一把简单的手枪,但对她而言却意义非凡。这是她第一次当上一艘船的指挥官时,她父亲送她的礼物。当然,这把枪很昂贵,反光的金线绘制着繁复的图案。
她颤抖的手指拂过它。耻辱,阿纳斯塔是这么说的。她拿出枪,它的重量与红木枪托唤起了回忆。可那些美好、自豪的时刻更凸显出当下的耻辱。
她按下电源,指示灯由红转绿。真有意思,她父亲一向只买最好的东西,可这么长的时间,再好的电池也该没电了才对。
这把枪夺走了多少生命?叛变的船员、海盗还有异形,接下来会是谁呢?枪口抵在太阳穴的感觉很凉。阿纳斯塔伊正在准备洗澡水,应该听不到枪声。图尔希望第一个发现她的会是其他人,女仆是她身边最接近朋友的人了。
群星缓慢移动着方位,她再次为其壮丽而赞叹。图尔在扣动扳机前仍微笑着。
枪声在耳畔响起。
浴室里,龙头一直开着,花瓣随满溢的水流洒在地上。
阿纳斯塔伊已经回到了她的神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