淤莲梦鉴·三思诙省
“姊姊,你这是做什么!”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冲着十三四的女孩哭道“你要抛下我去哪?”
只见那十三四的女孩子站在树下的小石头上将自己的裹脚布往枝上一抛,灰扑扑的脸上留下泪来,哽咽难言半晌,系好布条。
只是背着身回答了身后女孩的问题:“庶妹,咱们爹犯了事,偷了皇帝的银子,死了,我那六旬的订亲郎,临门一脚退了亲,咱俩现在要被买做官妓,如此我便舍了罢!”说罢,就把颈子往布环上一套,扔下火把,点燃衣角,将腿微微蜷缩,身子往下一坠,嗬嗬两声就被蔓延的火势掩住了身形。此时无月的夜风吹着渐渐缩小的火团终于那单薄的白布条子再也承受不住火的炙烤,断了。
此时幽暗的林子里穿来猫头鹰的悚然叫声,地上的小女孩吓的嚎了起来,将押解的官兵引了过来,一看情势不妙,赶紧解开腰间水囊开始救火,毕竟这是一片林,要是自己烧死在里头,也未免太倒霉,幸而不远处有山涧,解了燃眉之急。
官兵看见那地上面目全非的人形,可惜的吐了一口痰,直呼晦气的同时,领起地上瘫坐的小女孩的领子不顾她微乎其微的挣扎,拖回了停留地,随手一扔,拍了拍手向另一原地坐着不动的人,鄙夷的瞧了一眼,看他木愣愣的,便无趣的坐在了一边,自顾自的说道:“王三,那姑娘吊死了”那王三嚯的抬头,瞅了一眼说话人身后,见那土哄哄的小孩,便没趣的又重新低下头。那看着他如此形态的人嗤笑一声慢慢说道:“王三儿!我知你是逃难过来的,当上衙役后背地里做的那这个不三不四的勾当,我也不想知道。反正那姑娘放了把火,烧的啥都不剩,还差点着了林子,要不是老子救火及时,咱俩都给填里头。”
那王三莫做声,轻轻的拨了拨火堆。那说话人阴阳怪气的又说道:“你做那事,还掩着呢你?本给我熊瞎子穿衣服,谁还不知道你。。。”旁边早听入耳的小姑娘,虽然半懂不懂,但隐约知道了危险,便微微蜷缩着往后挪了挪,说话的那人说着说着就笑了,突然发觉了点动静,轻轻松松的一伸手就薅着小女孩不多的头发将她拖甩到了身边,哐的一掌忽在女孩后背,粗声粗气的威胁:“告诉你,你姐已经死了,现在就你一个,老实点不然弄死你!”小女孩揪紧了自己单薄的袄子缩成了鹌鹑瑟瑟发抖。那说话的人狰狞的表情瞬间憨厚老实,对着对面默默瞧这的王二轻轻嘀咕:“这下那个嫡女死了也不知道咱咋交差”
那王二眼白露着小片黑黝黝的瞳仁瞅着对面的人用平直的声线说:“别把这个小的打死了,就好。”此刻,对面人的说笑声,小姑娘的小声抽泣,一瞬间都静了,夜色中又传来猫头鹰的叫声,半晌火堆随风扑闪了一下,发出扑拉的响动。对面人才讪笑的调侃:“王二你以后还是少说点话,咱也不是吓大的”说罢就故作无事的推了旁边小女孩一把,推的小女孩摇了摇,颜色暗淡的薄袄子里飘出几团小小的棉絮,游游荡荡的落入跳跃的火堆中不见了。小女孩透过指间的缝隙看着小小的火堆,泪水浸疼了唇上的干裂,一动不动如一块石头。
说话的人也不太想说话了,摸了摸水囊里刚刚救火时灌满的凉水,感觉有些口渴,便从腰间解下,咕嘟咕嘟的灌了满肚。对面的王二漠然的用多余的黑瞳漠然的与小女孩对视一瞬间,就继续低下头有意无意的拨着火堆。
青艳纱帘床上十一二岁的女孩,小心翼翼的睁开疲惫的眼,从梦中醒来的她斜眼看着窗外一如既往的无月夜,泪轻轻的打湿了香枕,身边呼声震天的老男人似乎是被弄醒了,嘴中咕哝着骂人,平常文官的附庸风雅是一点都没剩,女孩赶紧爬去笑着安抚,依在官人的大肚上轻声唱着小曲,不一会那老头就又打起了呼噜。而那女孩一时半会儿的也是不敢睡了,时刻屏息待着。脑子里又想起了来到这私营官办的腌地的事儿,她当时因为是庶出平日里不受待见,所以到了年纪都没缠足,于是到了楼子里第一步就是不由分说的被碾碎了脚骨包了个四寸,老鸨还嫌弃的说过了时候,买客都不喜欢了。脚才将将长的半好,就赶着日子似的开始学习跳舞,这的舞蹈不似外头的正经,奴颜媚式的一边唱曲一边跳,她当时疼的都以为要死了,还经常问老人,为什么?每次那前头的头牌,就用那糊着厚厚铅粉的脸,靠近她,轻轻的嗅了一会,就漫不经心的蔑笑道:“都进来了还问为什么?你这小货真是有嘴”说罢边用扇骨使劲的敲她,唯独不敲脸,因为老鸨不让,其他的当然很疼,但没有不会留下无法恢复的伤痕。后来还学琴,琴弹着那声也不对,像是飞不起的小雀,徒留一身转而就可以拔光做装饰的羽毛,谄媚的鸣叫着,想要引着过客无心的一声模棱两可的好。也学书画,她是没有这类天赋的,不像她嫡姐因为书画好,就引这一位老尚书,想要娶她做续弦,话说老头儿子都能当她爹了呢!最后老鸨看着她尚可的书画,嫌弃的掷到一旁,把她好不容易学到的几个字撕烂团吧团吧就扔了,还说“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就是个榆木疙瘩”说罢使劲的戳她头。
终于到了她能到窗口看看的时候,一望远,就是成千上百个楼子挤满了整条陈列着各种俗脂艳粉的街,向她同等年纪的女孩就有几十个,她们都像身后有鞭子驱赶一样,努力的叫喊着出卖自己和腹中的淫词艳曲,表面上都一副小葱拌豆腐的打扮,不经意的露出点什么,便能使得“正人君子”们留步张望。
她站了一天都没有生意,只好躲着老鸨威胁的目光和不干不净的话语,灰溜溜的跑到了此刻无人的庭院,蹲在了昙花盆后默默的流泪,她知道这样下去不行,可是。。。”突然她听见那个隐蔽在花木扶疏处的后门,穿来异动,她悄悄的转过头望去,只见两个婆子拖着个卷着的破草席,不顾那其中的微弱乞求声就出了门,门被快速的合上了,只听外头落了好几道锁,婆子们脸上狰狞的刀疤翻涌着一闪而过,她们大笑而去,口里还叨叨着:“妹妹,你这不就自由了。。。”那一闪而过,裙角衣料分明就是经常拿扇骨敲她的大姐最日常穿的,菊花蝴蝶图案。她揪紧了胸前的衣襟,表情似哭似笑的赶紧回了房。当她呆呆的坐在床上时,看着周遭的艳色和看似贵重实则仿制的花瓶,小小的书案与宽宽的床榻,终于抽泣起来,突然有点晚来的恨意,心想着为什么娣姐什么都知道却不带她走。
第二天,当她从老人口中隐隐约约听到乱葬岗的字样时,她怕的站在窗口瑟瑟发抖,于是她引起了过路一个如同她父亲年纪大的人的注意。她看着那人脸上慈爱的笑,以为是。。。于是她得到了老鸨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她一步一挪的引着那人回到房间,请他坐在窄窄的书桌前,椅子是连着的她就小心翼翼的浅坐了一个边,便开始红袖添香的套路,余光小心翼翼的看着那人脸上一成不变的笑,她研墨的手慢了下了,轻声询问,那官人眼底笑就淡了三分,缓声问:“第一次”
女孩手缓缓缩进绿纱袖中,害怕的垂首,结结巴巴的回答道:“是。。。第一次。。。接。。。接。客”,前方传来仿佛浑不在意的笑:“没事我教你”
女孩不禁抖了抖“你抖什么?刚刚可怜巴巴的站在那,我以为你是故意的,现在看来是胆子小,有趣。。。”
后来,后来,她想了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反正老鸨总嫌弃她是个病秧子,要不是估计继承了她姨娘的长相,早就被卷出去扔了!她看了看已经半明的天色,半晌不见太阳的半丝身影,想着这已经阴了好多天,也不见晴的。
伸手轻轻拍了拍,宿醉的老人唤醒,那老人迷瞪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不禁伸手抹了把她搽着脂粉的脸,迷醉的说了声:“真乖。。。”她默默的一笑,就伺候起老人穿衣来,等把人送走楼子打烊了,她就可以歇个半晌,待到傍晚衙门放衙后再开张,她老客颇多,因此总被老鸨嫌弃,当然这个老鸨是新上任的,上一个被她偷偷生的儿子要钱不成给杀了,抛尸到了乱葬岗。这个因是被买进来的没落人家的女儿待久了才成前任的丫鬟,因此頗瞧不起官犯人家的眷属,尤其是贪官家的她常常克扣份例,好几个都受不了死了,这里的人没一个能活过三十的,常常是二十就如老妪一般,乌发颜败,当然头发也很稀疏,很难在戴什么华丽的饰品了。想到这,她已经迷瞪了,渐渐的就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