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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地之春(八)

2020-07-30 01:44 作者:君策之  | 我要投稿


赤地之春(八)


杨九郎并不知道张云雷是怎么安排这一切的,也不知道玉柳营的总兵周天如何布控、排兵,总之,他又陷入之前的无所事事的状态之中。

只是,这会儿的无所事事并没有之前那么安逸,他知道那张图代表什么意义,揪心于这张图因处置不当而带来的后果——如果自己没发现,这大约有五万人马的玉柳营或许只需来个一万亦力把里人就可以轻轻松松从这里撕开大靖的防线,一路南下。等京城收到消息,敌人可能已经站在卧榻之前,带着阴恻恻的笑颇有闲情逸致地欣赏你安逸的睡颜!

杨九郎隔着衣衫轻轻摩挲着表面已经结痂的伤口:这样精确的图一定是从玉柳营的布防图上拓下来的!能看见布防图的,掰着手指也能数过来是哪几个,但……

但无凭无据的,又都是一线的将官……

轻轻一声叹息,杨九郎的不安从微微不稳的气息中泄露出来,眉头紧皱。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自己本就刻意与玉柳营保持距离,担心越来越甚,他觉得自己的消息也越来越闭塞,仿佛整个玉柳营就他和李仲两个局外人,每个人看他们的眼神都讳莫如深,每个人与他们聊天都说一半留一半。

这种操蛋的感觉连一向迟钝的李仲都发现了,趁着给杨九郎送药的时候悄悄提了一下:“九郎,到底怎么了?这一夕之间,他们怎么像是被下了封口令了,能说的、不能说的都闭嘴了!”

杨九郎皱眉闷掉手中黑乎乎的苦药,冷冷咬着下唇闭了会儿眸,仿佛在回味口中的苦味,又仿佛在极力忍受这苦味——亦力把里人不会轻易放过这次机会,即便他们知道玉柳营的布防会有所改变,但……地形变不了——虽然较之前神不知鬼不觉有所冒险,但终究还是有利可图!

但是……但是周天为什么要把他杨九郎排除在外?

不是他自夸,从一个寂寂无名的卫兵到现在的游击将军每一步都是他的实力,他周天应该有所耳闻,为什么要把他这个极为不错的帮手排除在外?

是有什么……不能被他知道的么?

譬如……譬如……泄密者?!

杨九郎面色煞白,呆滞了半晌,却又摇了摇头——把他孤立在外,一定有一个很冠冕堂皇的理由,但即便是周天,要这么堂而皇之地把他杨九郎孤立在外实在太突兀了,所以,即便是真的有泄密者存在,也不会要想着来孤立他!

那么……

那么还有什么理由?

淏王呢?淏王为什么也不提让他加入?他一句话,即便是周天也无法拒绝不是么!

杨九郎静静坐着,一手撑着自己的膝盖,一手紧紧捏着空空的药碗,脑中不断地寻找目前这一切的理由,如老僧入定一般。李仲伸手去拿他手中的空药碗,竟一下子没有拽过来!

李仲微微一怔,用力捏着药碗从他手中扯了出来:“你在想什么?是有什么事要发生吗?”

手中药碗一失,杨九郎有些失神的眼眸看向李仲,毫无焦距——为什么淏王也把他摈弃在外?到底是什么理由……

突然,杨九郎一个寒噤,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他们……他们……

杨九郎站起身来,顾不得一旁叫着“九郎”的李仲,也顾不得一路上周围异样的目光,更顾不得帐前侍卫的阻拦,一头闯进淏王张云雷的帐中:“王爷……”然后,他呆立一旁……

张云雷近日忙得团团转——玉柳营布防泄密这件事,跟京城他的那些兄弟脱不了干系,不过,“顺水推舟”的事他早已做得甚是顺手,他张云雷最擅长的就是绝处逢生了,更何况……有备而来!

今日终于忙得差不多,准备好好泡个澡解解乏,也好用一个轻松愉快的心情迎接“好消息”的到来,不想……

他一手牵着自己将敞未敞的中衣,一手拎着将解未解的衣带,领口大开,雪玉一片的胸膛莹莹落入人的眼眸,反射出一片霞光。精致的锁骨因为微微举起的双肘越发得深凹,隐隐没入雪白的中衣中,修长的脖颈配上蜿蜒的喉结、下颚线、高挺的鼻梁,一双眼波流转的眸子带着微微的水光略有些惊愕地转向杨九郎,却只是一瞬,随即嘴角带起一丝笑意,屏退左右:“杨将军来的可真是时候……”言语暧昧,语焉不详……

杨九郎慌忙低头退了几步:“王爷恕罪!”将将要退出营帐。

“杨将军止步!”张云雷饶有兴致地合上自己的中衣,向着杨九郎的方向慢慢踱过去:“将军来的可真是时候……”

“王爷恕罪!”

“恕罪?”张云雷伸出一根雪白修长的手指轻轻掠过杨九郎低得深深的下颚:“杨将军觉得我该怎么恕你的罪?”

“……”杨九郎无语——这不过就是句下属对上司“谦虚”的常用语,怎、怎么“恕”!

张云雷磨了磨杨九郎圆润的下巴,又轻轻捏了捏,“杨将军是有话要与我讲?”

“是!”杨九郎将身子又弓了几分,借以脱离张云雷手指的桎梏。

张云雷也不理会这人的小心思,转身走向浴桶并大大方方地开始脱自己的中衣、亵裤,然后跨入温热的水中:“既是杨将军要与我谈事情,那些下人们确实不便待在我身边伺候,那就有劳杨将军了!”说着,雪白的长臂往浴桶边沿一搁,一副“任君伺候”的样子。

杨九郎在帐边呆立了片刻——他一点都没想到是这样一个结果!“王爷……”这些洗漱的事情平日里虽然都是自己干,但要说伺候起别人……终归是不一样的!况且……况且……

“杨将军不是要与我说事儿吗?”媚淋淋的凤眼微挑,张云雷似笑非笑地看着杨九郎。

杨九郎硬着头皮上前几步,从一旁拿了澡巾子沾湿了,装模作样地搓着那两根搁在浴桶边上的手臂,脑中努力编织语言:“王爷为什么不让属下参与这次玉柳营的布防转换?属下自知……”

“你不是玉柳营的人!”

“……”杨九郎以为,淏王张云雷总该给个听上去极为合理的理由,尽量让他杨九郎无法反驳,却没想……这特么算什么理由?

“王爷,这理由……”手里一直装模作样擦着,目光也不敢真正落在“实处”,总不断飘忽着。

“这件事我不想你参与!”张云雷说得干脆利落。

“王爷,虽然玉柳营的布防可以换,但地形换不了,这风险……”

张云雷轻轻一叹,突然反手抓住杨九郎正“摸鱼”的手腕,一双凤眼灼灼地看着他:“我本来是一个一箭三雕的计策,心一软决定吃点亏只来个‘二雕’……”

杨九郎原本飘忽的目光突然落到张云雷水汽氤氲的脸上,带着些不可置信的惊愕——他……

张云雷淡淡一笑,握着手腕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软白的肌肤:“你想通知安定营前来接应吗?”

“……”确实!他确实是这么想的!虽然玉柳营这边的布防他参与不进去,但不管如何若是他安定营能够从旁协助、接应,好歹也能查漏补缺——亦力把里人应该没这么神通广大,连他安定营的布防也有吧!

“你准备派什么人送信?李仲吗?”张云雷笑着将湿漉漉的手伸向杨九郎微僵的面颊,轻轻拍了拍,留下些水汽的潮湿:“你也只有李仲可以用了!”

是的,只有李仲可以用!

“李仲可以利用上山采药、进镇子买药、卖药离开玉柳营,神不知鬼不觉去安定营送信!即便他被人发现,也走了差不多一、两天,估计想追也追不上——你是不是打得这个主意!”张云雷转过脸来笑盈盈地看着杨九郎,干净清透的洗澡水在他胸前轻轻荡漾,逸出丝丝水汽,“可是,你迟迟没有让李仲离开……你怕,怕李仲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半路上出问题。”

是的,他怕李仲有性命之忧!

“杨九郎……”张云雷突然收了原本带笑的面孔,抓着杨九郎的手腕将他拉近自己:“有时候我真的想把李仲直接弄死……他凭什么、凭什么让你这么为他费尽心机……”略带狰狞的脸也只是转瞬之间,笑意又立即出现在这张莹白如玉的面孔上:“我也想让李仲去安定营传令……”

杨九郎微微一皱眉,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张云雷——怎么……可能!

“这是我与京城那些蠢货的较量,我不想你参与进来,但不代表我愿意以身犯险!”张云雷说得云淡风轻:“调安定营从旁辅助定然可以确保亦力把里人不能从玉柳营突围成功……”眼波流转的桃花眼又灼灼看向杨九郎:“你愿意让李仲去安定营传令吗?我可以让陈芳派人沿途保护……”

杨九郎目瞪口呆地看着张云雷,好一会儿才缓过神,轻轻自嘲一笑——原来这么多天自己在那里纠结不下的防线问题,举棋不定的送信问题,到了他这里不过是一场利用罢了!

他现在把问题厚颜无耻地摆在他杨九郎面前——要不就不准通知安定营协防,玉柳营换布防,独自承受泄密的风险,可能防得住,当然也有可能防不住!要不就李仲去安定营传令,让安定营从旁协助,破防风险大大降低,但……他杨九郎离了李仲……

“你今日这么不管不顾地闯进营帐来找我,是已经知道是我让周天把你摈弃在外,不参与玉柳营的布防,是想来问个为什么,更想要对我进言让我同意通知安定营协防……”张云雷依旧带着笑意的脸上微微泛出一点不明其意的味道,像是苦笑,又像是怜悯,也像是嘲讽:“杨九郎,这就是你镇国公府会受小人暗算的原因!”

“你们总把目光看向外敌,坚持国之不可破,可我们这些人……即便是外敌当前,也要想想自己是否有利可图,如何将利益最大化!”张云雷转过头,用光洁的背对着杨九郎——这就是他们这群人与镇国公府的最大区别,也是为什么镇国公府漠落这么多年,却依旧在大靖军中屹立不倒——即便是被人踩成乱臣贼子却依旧有那么多人迫于压力、虚与委蛇地表面接受而背地里依然认着镇国公府的这点血脉杨九郎的原因!

镇国公府天生木讷憨蠢,却依旧众星捧月!

是因为他们这些阴司的人终究心里也明白,这样暗戳戳的阴谋诡计永远无法大白于天下,受不住烈日的曝晒!

“杨九郎……”张云雷背着他,低着头看着因自己呼吸而起伏的水面,“我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的算计纠结过,身为皇家的人,算计本就是融进我们骨血的事!可这恰恰是你镇国公府的不屑……你凭什么……你镇国公府凭什么!”他杨九郎凭什么!凭什么让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纠结!明明是那么清楚明了的一箭三雕的好计谋,他为什么要退,为什么要纠结!

杨九郎细白的手捏着澡巾子微微颤抖,却毫不犹豫地退了两步端端正正跪好:“属下替李仲谢王爷体恤之恩!”他知道,李仲不待在玉柳营也是好的,到时候亦力把里人冲进来,谁还顾得了谁,还是直接回安定营比较安生!

“呵!”张云雷低笑一声,到这种关头,他竟还能觉察到他算计之下的一点怜悯之心!难怪……难怪自己控制不住地纠结——人心都是肉长的!

“杨九郎,我让陈芳护着李仲会安定营可好?”自己又情不自禁地退了一步,可这里退了一步又怎样,牢笼也毫不犹豫地向杨九郎近了一步……

“……”杨九郎吃惊地抬头——怎么可能!陈芳他……“王爷,陈大人他、他怎么可以离开王爷身边!”陈芳是侍卫长,跟着淏王多年,心腹中的心腹,即便传信这件事事关重大,但淏王的安危更为重要,身为心腹侍卫的陈芳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去护卫一个不相干的人……

“我要你当我的侍卫长!”张云雷陡然转头,水汽氤氲的凤眼凌厉异常,仿佛有了这样的伪装,自己的内心就不会再纠结一样!

杨九郎呆愣了片刻,转瞬苍白无血色的面颊便慢慢恢复了常色:“是……”这就是他所说的利益之一了——不仅送走了李仲,也把自己紧紧栓在了他身边!而这次亦力把里人对玉柳营的进攻,玉柳营布防的泄密,也将成为他手中一个重要的权柄!

一切,尽在掌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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