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亚巴顿之树10
第十章 腐蚀区
“嘿嘿嘿……。”
那个被叫作白熊的作战员憨憨一笑，其他人也跟着尬笑起来，袁梦秋又转过脸去，前者则继续讲方才的故事：“大姐头也没想到冯成初会如此大胆，猝不及防间被他给拽进了小树丛里，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当场饱以老拳，打得他好几天生活不能自理。”
“我早该想到。”
楚道楠听罢松了口气，既然能被其他人作为糗事说出来，袁梦秋本人肯定没有受到任何侵犯，却见白熊冲他伸出手道：“我看出了你方才的气愤，只要大姐头不回核心三区，以后这支队伍，永远欢迎兄弟你这样心怀正义的人。”
“等等……核心三区？”
正要伸手的楚道楠，在听到这个词后，不由得微微一怔：“她只是个少尉，怎么会有资格进核心三区？”
“少尉怎么了，别拿少尉不当军官。”
白熊驳斥道，当然，他也理解楚道楠的疑惑，毕竟，掌控整个禹墟命运的人，大多居住在核心区，也就是一至三区，这三个区实际上是一个地方的三个部分，其中的第三区，由军部主管，元帅、上将、中将这类军中大员就在这里办公和生活。
“我没有看不起的意思，可她……。”
话到此处，楚道楠特意咽了下口水作为停顿，他曾听人闲聊时说过，上边那群人，都是在旧时代的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杀神，每个人都经过了三十余道“延寿”手术，包括但不限于机械义肢和人造器官替换，年纪最大的，据说已超过百岁，她袁梦秋才到哪儿。
“人家摊上个好爹呗。”
知道楚道楠在想什么的白熊眼神复杂，“就算经过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延寿手术，上层也终归是血肉之躯，哪怕进行了思维上传，也只能充作‘天穹’的数据库，所以有人会从抚养机构里挑选合适的作为继承人培养。”
“屮，还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楚道楠不由得在心中暗骂，他确实也听说过这些，只是在亲眼见到后，心中还是按捺不住的羡慕甚至是嫉妒，但这样也说得通了，冯成初这货如此嚣张，估计也是哪位法务部上层领导的义子，只是这位的眼光实在是不咋样。
“各位放心，在你们死绝之前，我是不会回去的。”
恰在此时，袁梦秋发出一声阴恻恻的冷笑，谈不上安慰，只是这话出口之后，那些作战员登时没了聊天的兴致，纷纷依靠舱壁打起盹来。
“不知各位有没有觉得，我们在天上待得似乎是有点久了？”
百无聊赖之下，楚道楠只得将目光投向舷窗外面，按说，那座临时据点距离禹墟其实并不算远，又是乘坐的飞机，早就该抵达了，却迟迟不见飞机下降。
“驾驶室，你那边怎么回事？”
在楚道楠的询问下，袁梦秋也发现了端倪，当即点开腕部设备，沉声问询道，然而，彼端却是一片令人不安的死寂。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看看！”
眼瞅着情形不对，袁梦秋当即冲白熊等人吼道，后者连忙站起身来，领着两名作战员走向了驾驶舱。
“屮，怎么都死了！”
白熊重重敲了几下驾驶室的门，却听不见里面有半点反应，当即抬脚猛踹，伴随着一声金属碰撞的声音，门被他踹开，只见三名机组人员，全都歪着脑袋，斜靠在自己位置上，气绝身亡，脸上甚至还残留着来不及收敛的笑容，显然，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杀的。
“起飞多久了？”
闻听此言，袁梦秋“啪”地从座位上站起，面色凝重的问道，毫无疑问，他们肯定是遭遇了转化者的袭击，只是这杀人于无形的怪物究竟是怎么混进运输机的，难不成是临时据点里那些幽幻灵的零星残余？
“约有半个小时了。”
看了眼仪表盘上的记录，白熊颤声道，运输机上的三名机组人员死于非命，其他人竟没发现丝毫异样，不禁让人觉得毛骨悚然，袁梦秋却临危不乱，她虽没有在空军服役过，却也粗通一些相关知识，当即拨开主驾驶上的死尸，想要重新控制飞机。
“呃……。”
哪曾想，刚坐上那位置，袁梦秋就觉得头痛欲裂，脑浆子仿佛要沸腾一般，在失去意识之前，她猛踹了一下身前的仪表盘，身体当即向右侧倒去，果然，刚脱离这个位子，头部便立即恢复了正常。
“驾驶室上面……有东西，应该是在外头。”
袁梦秋扶着额头，随着意识渐渐恢复，她抬头望向头顶，这座运输机的两个驾驶座，就是生命禁区，一旦坐上去，用不了多久就会死亡，至于那两名驾驶员，这样诡异的伤害显然不是一蹴而就，就像温水煮青蛙，徐徐图之，所以在临死前还保留了些许笑容。
“完蛋……。”
相隔数米之外，楚道楠在听到袁梦秋的话后，心里登时凉了半截，甭管什么怪物，在陆地上或许还有一战之力，然而，他们眼下身处几千米之上，那怪物一旦对机体造成伤害，众人便是万劫不复的悲惨结局。
似乎是为了验证袁梦秋的话，就在楚道楠脱口而出的瞬间，舱壁的几处地方，没有任何征兆的同时凹陷进去，像是被无形巨手捏了一把，与此同时，许多半透明触手忽然出现在舷窗上，触手上布满了利齿，在袭击运输机的怪物刻意施加力量后，轻松压碎了玻璃。
数千米的高空之上，伴随着舷窗的破碎，湍急气流瞬间涌入机舱，温度骤降，哪怕隔着作战服，楚道楠也感受到那种刺骨寒意，他一边打着哆嗦，一边用手中步枪射击试图通过舷窗挤进来的触手。
“警报，发动机遭到破坏……。”
没等楚道楠打出几梭子，头顶红灯亮起，那个毫无感情的电子音不断重复着一个令人绝望的现实，哪怕其他人加入反抗行列，那些被打得汁液飞溅的触手也不见退缩，反而从各个能进入的地方蜂拥而至。
“咔——！”
又过了几分钟，运输机舱壁再次凹陷了许多，舱体直接减少了五分之一的空间，众人头顶都快碰到机舱顶部，毫无疑问，除了跳伞，他们别无选择。
“每个人的座位下面都有伞包，赶紧拿上，准备跳伞。”
眼见自己回天乏术，袁梦秋果断离开驾驶室，率先从座位下面扯出降落伞，待其他人都准备好后，乘着舱门还没被那股力量彻底扭曲变形前，猛击紧急按钮，在舱门打开后，却是让自己手下先跳下去。
随着跳出运输机的人越来越多，机舱内的空间被进一步压缩，等到楚道楠时，只剩下了三分之一，仿佛是那怪物故意留下了一条生路，整个机头和大半机身都被拧成了麻花，唯独楚道楠和袁梦秋所在中间区域还有不少空间，甚至容得下一人躬身站立。
“嚓！”
没等楚道楠起跳，整架倾斜旋翼运输机伴随着一声巨响，就被某种可怖力量生生撕裂成两段，他和袁梦秋当即就坠了下去，二人在空中猛地扑腾了好几下，待离近时，楚道楠一把抓住袁梦秋的手臂，与此同时，猛地拽了一下打开伞包的拉索。
“沃日你先人。”
然而，降落伞并未如预想中那样弹出背包，楚道楠不由得破口大骂，万幸，他还拽着袁梦秋，后者并未遭遇同样的窘境，一下子就打开了伞包，伞面在下落时被气流撑开，瞬间滞缓了下坠趋势。
“你可千万别松手啊！”
楚道楠知道单兵降落伞很难承受两个人重量，但他不想就这么活活摔死，只得用近乎嘶吼的声音哀求道。
“……。”
本就没有这个打算的袁梦秋登时白了楚道楠一眼，比起这个聒噪的家伙，她更在意袭击运输机的到底是什么怪物。
按理来说，缓冲区的转化者被打得七零八落，本不该遭遇这种级别的怪物，毕竟前线防空火力密集如网，即使有零星的漏网之鱼，也都是不易察觉的小型转化者，既然能毁掉倾斜旋翼运输机，体型必然巨大无比，根本不可能被前线防空导弹群漏掉。
似乎是与袁梦秋想到一处，在确认自己不会被抛弃后，楚道楠抬头望向空中，此时他们已经下落了一段时间，可那袭击运输机的怪物依然在视线以内，既没有飞走，也没有对楚道楠这帮蝼蚁一般渺小的人类展开追杀。
“嚯，好大的水母！”
得窥那怪物全貌的楚道楠，由衷惊叹道，袭击运输机的，竟然是一头与海中水母极为相似的异物，楚道楠初步估算，这家伙足足有半个篮球场大，垂下的触手约有十几米长，在空中张牙舞爪，几只触手还缠绕着半架钢铁麻花般的运输机残骸。
最让楚道楠费解的就是这怪物的浮空原理，由于距离得远了，也看不详细，只发现伞盖上似乎有许多鼓鼓囊囊的泡状物，有可能是它的飞行器官，至于说，究竟是这家伙主动袭击运输机，还是他们不幸撞上了对方布下的死亡陷阱，那就不得而知了。
降落伞虽能减缓下坠速度，可两个大活人加上身上装备，却也让它不堪重负，很快就与其他人拉开了距离不短的垂直距离。
意识到这一点的楚道楠再次尝试扯动拉索，这回，幸运女神终于眷顾了他，伴随着身体猛地一滞，降落伞飞出背包，在气流的冲击下很快打开，为了避免自己和袁梦秋的降落伞相互纠缠，楚道楠很自觉的松开了手。
约莫过了十分钟，楚道楠的视线里出现一泓湛清碧绿的湖水，宛如镜面般平静，可他却暗暗叫苦，同时伸手扯动伞绳，试图改变降落地，毕竟，在废土世界，水里的玩意儿，在大多数情况下，会比岸上的要生猛许多。
可结果却并未如楚道楠所愿，他竭力要想避开这已泓湖水，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落进距离岸边仍有十余米的湖中，好在作战服拥有放水特性，这才没被冰冷的湖水浸湿身体，楚道楠也顾不上去看其他人，落水以后，立即将降落伞包甩开，同时发力游向岸边。
短短十几米的距离，楚道楠内心却被未知恐惧给填满，越是平静的水体，越有可能潜藏可怕的怪物，在他上岸之前，就觉得自己像是被无数大小不一的眼睛死死盯着，楚道楠仿佛看见有什么庞然巨物在幽暗的水体中窥视，手脚渐变得麻木起来。
好在楚道楠距离岸边只有十几米，在他彻底被恐惧击垮前，总算触碰到了坚实地面，在运动辅助系统的帮助下，哪怕没有使出多大力气去游泳，楚道楠也仿佛经历一场恶战，手脚并用爬上岸边，随即翻身躺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此时正值晌午，金灿灿的太阳悬于头顶，楚道楠却不感到刺眼，毕竟，这是他还活在人世间的证明，还没等他来得及庆幸自己的“劫后余生”，只觉得头顶忽然一暗，紧接着，形如三角的脑袋便出现在眼前。
“我滴妈耶——！”
眼见此等可怖的场景，楚道楠险些从地上窜起来，可他不愧是老兵，在惊恐之余，竟然强忍恐惧，纹丝未动，任由三角脑袋的主人从身边缓缓掠过。
那是一条通体布满墨绿与枯黄相间斑纹的蛇类异变兽，长达十米，既然没立即噬人，主要还是他刚刚从水里爬出来，体表温度不高，在这种普遍视力不佳的家伙眼中，此时的楚道楠与岸边岩石区别不大，它也无意与一块人形石头纠缠，径直游入湖水中。
听到湖水扰动的声音后，楚道楠当即从地上爬起身，好在他在跳伞前没忘了拿枪，这才在眼下陌生的环境里有了保命底牌。
“哗——！”
楚道楠刚刚松了一口气，就见湖中心水花翻腾，紧接着，方才游过身边的变异蛇类，就如离线飞矢，从水中跃上了半空，下一刻，湖面就像是开了锅的沸水，一头形似鳄鱼，但外表却更加庞大狰狞的怪物跟着钻出水面，好似吃面条般咬住蛇尾，随即吸入腹中。
短暂的滞空之后，那巨物轰然砸在湖面上，激起帘幕般高达数米的巨浪，甚至波及了岸边的楚道楠，兜头盖脸浇了一身。
没有丝毫犹豫，楚道楠发足狂奔，约莫窜出去几百米，才倚着一棵大树稍作喘息，还没等他喘匀，只觉得身后一震，树干不甚平整，满是疙瘩的大树竟动了起来，枝条仿佛是章鱼触须，打着卷，朝楚道楠迅猛袭来。
“这是什么鬼地方？”
楚道楠趁着枝条尚未完全堵死出路，抬手打了几枪，打碎数根枝条后，趁着这棵如同活物一般的变异植物没来得及填补空挡，赶紧蹿了出去，此时，他心中只剩下了惊惧。
没头苍蝇般在这林中乱闯了好一会儿，才看到成片的建筑物废墟，其上则是布满了绿意盎然的植物，层层枝叶下，若隐若现这几具枯骨，还有各种被自然环境锈蚀殆尽的工具和旧式武器，这里显然也曾有人居住过，却敌不过进化瘟疫的余威，居民或死或逃了。
恰在此时，楚道楠腕部的设备忽然弹出通话请求，他强忍心中狂喜，毫不犹豫按下了“同意”选项，随即便从中传来袁梦秋的声音，此时此刻，任何人类发出的声音，对楚道楠来说都可谓“天籁”。
“报告你的位置。”
通讯设备彼端，哪怕夹杂着零星枪声，袁梦秋的声音依然是波澜不惊，已经陷入“孤军奋战”局面的楚道楠，近乎狂躁的点了几下腕部设备，向对方发去定位，短暂的沉默后，袁梦秋下达了“恩赦”一般的指令：“在你的七点钟方向，立即向本队进行靠拢。”
“收到。”
能够联系上袁梦秋，楚道楠算是吃下了定心丸，在回答对方时，语气显得很淡定，找准方向后，端起枪，一路小跑了过去。
“终于和组织胜利会师了。”
半小时后，在看到原地修整的袁梦秋等人时，楚道楠简直要热泪盈眶，而数米外之，形如巨蜥，却是满身棘刺的变异兽，便是方才枪声的原因，此时已被袁梦秋等人击毙，好似烂泥一般四仰八叉的瘫软在地。
“怎么只有这几个人？”
欣喜之后，楚道楠很快察觉到异样，原本的十三人，眼下竟然只有八人，虽然知道自己不该多嘴，可他还是要问清楚，若是尚未联系到，便有一线生机，眼下处境不明，自然是队伍里的人越多越好。
“都死了。”
袁梦秋低下头，似乎是在哀悼队友的不幸，其他人也向楚道楠投去了埋怨的目光，后者当即闭嘴，却听袁梦秋用平静过头的声音补充道：“毕竟是在腐蚀区，很正常。”
